自靜坐中醒轉,李飛白兀自感受一番,略微詫異,又不禁有些猶豫。


    而今這果子服下煉化,自己神識凝練滋長,修為飛躥,可謂一日千裏。即便心裏明白的很,中途停下時,一直暗自督促自己,不可盲目冒進,切切清心體悟,如是這般,還是弄得真真有些不安心。


    算算時日,打自己服下第一顆,到眼下,隻是七月有餘的時光。八顆果子,自己竟然一路就這樣飛速提升,堪堪到了築基門前,隻差一腳。聞所未聞,太過駭人!


    又自仔細內視體察一遍,也無什麽異樣,然而心中終有鏡中水月的不實之感。


    丹田氣海,靈力濛濛,已成霧氣,濃鬱之度,無以複加,正是合了築基化靈成液之說,絲絲縷縷彌漫之際,已有成流之狀,盤旋不止。青黑的靈劍,靜靜懸浮,觀之,卻似泰然臨崩,勃勃之意若揭。神識掃過,隻覺那劍隨著一顫,蠢蠢欲動,暗與神合。恍惚中,似乎劍氣也隨之翕張,宛如相應。


    若說這段時日還有什麽是真正無可挑剔,讓自己心定未生顧忌的,也就是這劍了。


    收了神識,緩緩起身,隻覺得身上還是有些膩味,不禁皺了皺眉,自去清理一番。翻開小小布包,尚餘四顆朱果,略一遲疑,好生包了,置於袋中。


    依此果衝擊築基,固然是最好的選擇,神橋越築基,就這般跨過去……總覺得少些什麽。短短數月而已,假外力,成就他人多年難以行完之路,這跨越實在太大,自悟,曆練,心境的跟隨,樣樣不足。那鏡中水月的感覺,莫不就是心境不隨,欲生迷惘之兆?冒然前行,何若靜心積澱一番?


    踱至洞口,舉目遠眺,天際微朦,正是將要放白之際。晨風習習,芳草茵茵。不由自然心定,長長一番吞吐。心中一閃,或許,也是時候往六山一趟了。


    入洞,案邊稍息,孤單一個,也無什麽可以收拾,隻是心中流連。


    懷中畫卷,依然無感,隔衣輕撫,扭頭靜觀那石壁。前番七顆果子煉化,體悟之下,卻未將此畫繼續下去,隻是隨心所欲。整麵石壁,複刮三尺,而今這壁上,正是自己最後一次留劃之狀。


    直斜深淺,圈弧點落……滿壁劍痕,無甚軌跡可尋。


    靜立片刻,李飛白麵容一肅,身遭靈氣帶起,緩緩合上雙目。抬手一召,也無念訣,也無掐指,腹中劍即在手中。指一揮,劍去,將眼前石壁須臾刮落一層,光滑如鏡。


    也不取畫,深深一個唿吸,沉心。片刻,當空的靈劍突地禦動。卻不似那般清清灑灑,隻如一柄匠人刻刀,方寸之間,淩空翻飛頓挫,點劃勾抹……石壁前,書生負手閉目,寂寂然,難分有無,若容天地。


    ……


    該去了。半日後,李飛白睜了雙目,輕輕一聲低語,神色一黯,卻無人聽。


    身前石壁,一幅壁刻,如那幅畫兒一般無二。抬眼觀去,恍恍若有氣轉。幾朵桃花鏤空,靜靜浮出。“唉。”抬手掐指,中指血出,運氣甩手而去。暗暗一縷血線穿空,在空中,無聲分散,化為一蓬細細血珠,落在壁上。正是那一朵朵桃花應處!


    抬手並指凝氣,運指疾書。須臾收手。轉身抬步,掩洞而去。


    洞中石壁上,點點殷紅,暗中流光。畫側一句,“此去長風九萬裏,但斬煙雲取清心。”


    ………………………………


    “許大哥!哦不,許師兄真的這就帶我出外?”林瑜禁不住滿麵欣喜。


    或許正值亂起之故,此次考核,簡之又簡,根本無甚懸念。隻是幾位師叔出麵,待考師兄弟們輪番上場,各走三場。其一徒手施法傾力一擊,其二受師叔一指威壓,最後與同階靈偶一場對戰。自己和向關幾個未有多大風險,都自過了,錄入內院。


    正是開心不已時候,不料,自入院以來一直不得見的許逸,也在這時候找了來。


    心中欣喜難以遏製,相比之下,許師兄的到來,才真是讓自己心動。


    竟然讓許逸師兄親自找來,還是要帶自己出外去,此份殊榮!林瑜禁不住又左右看看,適才圍了一堆的師兄弟們,卻是被許逸遣散了去。忘了忘了,嘿嘿一撓頭,巴不得想再看看那些羨慕的眼神去。


    “嗬嗬。”許逸看看林瑜訕訕的樣子,也憋不住一笑,“自然是真,難不成,我還敢拿被幾名師叔欽點的首名玩笑?”


    複觀林瑜,心下翻湧。


    此次考核雖然從簡,隻是注重戰力,並無論道談悟之類,已足可看出許多。有師尊那一言,許逸自然也在旁側隱了觀看。這林瑜,還真是出類拔萃,耀眼之至。當初隻是感覺此子心思活絡,不失靈動,不想如此之快就破殼而出。一身修為,從那時的神橋未架,也自躥至臨近築基,還真是有夠生猛,令人側目。


    各人有些隱秘門道,修為提升得快些,院中並無怎樣的關注或是探查。隻在各人機緣。如是,之前也不是沒有見過,卻大多心性浮躁失衡,反生心隙,終究誤入歧途,再難成就長遠。考核那日,因此專意仔細觀了,並不見林瑜法力虛浮失穩,可見確是沉心苦修,明了其中要意,並未走偏。這份心性,更是難得。


    隻是那手劍,禦得快絕淩厲,分寸自在把握,其中卻暗顯霸道,這卻是真有些和眼前的這滿麵生澀,略帶羞意對不上去……許逸又自看了一眼,這卻是無法言說的感覺。劍如其人,越是細微處,可觀本性矣。或許,此子心中果敢吧。


    “許師兄,還拿我打趣。”林瑜麵上一紅,低了頭,忍不住心底卻是樂滋滋的,“不知這次出去,是往哪裏?可有什麽好玩的?可是要斬妖除魔去?”


    “好玩?斬妖除魔?”許逸一愣,打方才的出神中醒轉,轉而明白了這廝的心思,不禁好笑,卻也差不離了。想了想,也不去多說什麽,其中兇險,何必先在此時渲染,“嗯,是不錯。不過,這次,能不能玩成,卻是各看機緣了。”又自一頓,“至於去哪裏玩,屆時自知。你去準備一番,三日後咱們就走。到時自有師兄來此喚你。”


    “好,好。林瑜聽命,這就去收拾。”


    ……


    靜候了幾月,萬事具備。迴了自己院中,許逸卻是莫名煩躁,久不能靜,院中徘徊,不得開解。觀花仰雲,盤膝打坐,不能平複。抬腳步出而去。


    左右漫無目的,隻是信步,直至月起佇足。這一抬頭,卻是又步入了外事殿來。這是……心有掛念難平?怪哉!殿中已無人,隻有燭火悠燃,香煙嫋繞,一人一影而已,不由靜立。轉而輕笑一聲,“難抑自是心中事,起自有因。嗬嗬。”抬手取出一枚玉玦,打了神念入內,置於案上。轉身而去。


    三日一晃而過,一行六人,出了六山,往西而去。


    ……


    斷刃澗,一側的穀中,木屋獨立。一名青年修士靜臥床榻,枕手無眠。那幾個迴轉去,也不知到底如何決斷,竟然耽擱了幾月不見迴轉?難不成,有這樣的機緣,會因為一點挫折就棄而不顧了?不會,不會。當時絕不會看錯,那個叫許逸的,觀他神色,對這劍塚金氣,頗為上心,本就是個劍癡,而今得遇劍塚秘境,又有通靈金氣,這世間難求的東西,絕不會丟下才是!


    唉,這許多歲月都過去了,而今機會就在眼前,臨了卻是心亂了去。等吧……


    不是別個,正是許逸那日救下之人。臨了相約,竟然不再離去,就在這穀中住下了。


    那日相見,身負重傷,說明了劍塚之秘,卻無有那機會再與許逸等人入內。可惱金氣傷身,哪止是皮肉受損那般簡單。那氣及身,破殺之意深入肺腑,直抵經脈,所過之處,寸寸撕裂。體內殘氣不除,皮肉絕無完好的一說,也怪自己不小心,未料隻是幾下而已,竟然身子會承受不住去,唉,還真是不得已。


    “卻是有些重了,嘿嘿。”莫明嘀咕一聲,翻身起了。幸得有了許逸一行救助,幾月過去,而今這身子卻是終得恢複了,還不錯,利索得緊。自在那裏來迴轉轉扭扭,跳跳蹦蹦,不覺有礙,心滿意得地立定。來日再遇,就可隨了他們一同入境去,也可一展身手,隻要有出手機會,這入院之事八九不離,就成了。


    舉首望月,雲影半遮,下自幽暗。穀底深處,一處流瀑,水緩垂輕,聲也不響。靜夜之下,才有些霍霍之音,暗影之下,猶顯得幽謐。小瀑流輕,瀑下小潭卻是幽深,恍惚錘擊而出,於此境格格不入。


    潭外引出的輕流,直直而出,十幾丈外才有迴轉,中無曲折。水自清淌,隻有亂石密布,大大小小,都是一色的平坦,竟無雜石。月光垂落,偶爾光閃。那一閃際,恍若一柄崩裂的殘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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