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容微君也從密道裏出來了。不同於子祈那邊荒山野嶺的景致,容微君這邊,竟然是一方已經荒蕪的府邸。


    的確是府邸,容微君仔細看過了,才確定這是座十幾年無人居住的空府。夜裏在這種寂靜無人的老宅裏晃悠,本是件陰森恐怖的事情,但於容微君來說卻無所謂。


    他慵懶而從容的,漫步到了府邸的大門前,輕輕一躍就到了府外,仰頭就看見已經落滿灰塵的牌匾,半邊釘子掉了,就這麽懸在那裏。


    舉高了油燈,讓昏光和月光一起照在牌匾上,容微君眯了眯眼,低低讀出牌匾上的五個銀邊大字。


    “襄裕郡王府……”


    月色迷蒙,夜幕漸深。


    在遠離西岐城的荒地,有些延綿起伏的山巒,黑沉沉的像是高聳靜止的怪物。


    這片山地,是去往行宮那邊的必經之路。


    山地的某一處,迷蒙的月光灑落一座廟宇。


    這是座破廟,年久失修,不大不小。廟裏已經長了雜草,像是太久沒人來了,供桌上的貢品早就被乞丐拿走吃掉,隻剩下當間那尊泥塑的觀世音菩薩,有著一張龜裂的臉,和長著些雜草的身子。


    “衿兒,乖,不要害怕。”廟中輕響起嬌柔的女聲。


    一雙白嫩嬌軟的手,正擁抱著衿兒,輕輕顛著。顧憐在竭力的安撫衿兒的情緒,又將衿兒放下來,抱在自己腿上。


    “衿兒餓不餓?來吃飯了。”顧憐笑著,調整了坐姿,讓衿兒在自己的懷裏坐直。


    墨漪端來了飯,用一個精致的木碗裝著的,是研磨得碎爛的食物,給衿兒這個年紀的孩子吃剛剛好。


    衿兒的確餓了,顧憐喂她一口,她吃一口,還想自己去抓碗裏的飯菜。


    不一會兒衿兒吃好了,墨漪又將白天買來的羊nai喂給衿兒。


    衿兒吃飽喝足,終於咿咿呀呀的笑起來,指著顧憐說道:“姐姐,姐姐……”


    顧憐笑說:“我不是你姐姐,而是你的姑母。衿兒,叫我姑母。”


    “姑母。”衿兒nai聲nai氣的說,接著又指著墨漪,眨著眼睛問這是誰。


    墨漪坐在顧憐的身邊,在衿兒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下,笑道:“喊姑父。”


    “姑父。”衿兒從善如流的喚了。


    顧憐在墨漪胸口推了下,有些嬌嗔的說:“你明明是她大伯。”


    “也是她姑父啊。”墨漪笑得有幾分邪肆,“是吧衿兒,管我喊什麽?”


    “姑父,姑父!”衿兒拍著手,嘻嘻的喚著。


    顧憐欲惱不惱的又瞪了墨漪一眼,嘴角撇了撇,不經意露出些嬌氣的小動作,怨懟的說:“你怎能教壞王兄與九歌的孩子。”


    墨漪哂道:“不舍得?那漣兒你也快生一個好讓我教,我定不教壞它。”


    “你!”顧憐的臉刷的紅了,“你怎能……你何時才能不拿我尋開心。”


    墨漪笑道:“若是不喜歡你,就不拿你尋開心了。”


    顧憐臉紅,一句話也接不上。


    衿兒的目光忽然黯淡下來,撅起小嘴,不高興的說道:“我要爹娘……”


    顧憐迴神,趕忙把衿兒抱緊了些,拍著衿兒小小軟軟的身子,嬌柔的輕語:“衿兒,姑母和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段時間我們要委屈你和我們奔波,等到了行宮,可能還會讓你經曆一些可怕的事。但你不要害怕,我和……和你姑父一定會保證你的安全。”


    “姑母……”衿兒有些委屈的喃喃。


    顧憐道:“我們舍不得看著你出事,你也要和你娘一樣的堅強勇敢,什麽都不要怕,也不要哭鬧。”


    衿兒仿佛是聽懂了,她點頭,很認真的說:“不哭,衿兒不哭……”


    顧憐點了點頭,凝視著麵前這張小臉,能望見那黑曜石般的眼底,有著蒲葦般的堅韌。


    這樣澄澈的、堅定的目光,像極了百裏九歌,令顧憐有些失神,隻一股腦的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照顧好這個孩子。


    就在顧憐還沒有迴神的時候,廟外忽然閃過幾道白影,接著,四五名白衣男子踏了進來,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了顧憐身上。


    顧憐身軀一抖,警惕的站起身。墨漪已經將她和衿兒護在身後,平靜的望向白衣男子們,唇角一勾,眼底生出三分狠戾。


    “怎麽,是尊上不放心我,讓你們來監視的嗎?”墨漪睨著這些人,冷笑著說道:“蓬萊聖女的血脈,現在就在漣兒懷裏抱著。都看清楚了?看清了就滾迴去告訴他吧。”


    “墨漪你——”一個白衣男子為墨漪的口吻變了臉色。


    另一人拉住了這人,說道:“他好歹是我陰陽家的長老,咱們還是得有點分寸。”說著就行了禮,說道:“墨漪公子,辛苦您了。尊上命我等前來接應,請您將那個女嬰交給我等,我等將連夜把她送到尊上的手裏。”


    顧憐輕輕顫了顫,臉色發白的摟緊了衿兒,靠在墨漪的身後。衿兒也警惕的瞪大眼,瞅著這些不速之客,扒緊了顧憐。


    顧憐低眸,用目光對衿兒說:我們一定不會讓你落在他們的手上。


    見墨漪無動於衷,白衣人們的眼底兇狠起來,一邊逼近,一邊說道:“墨漪公子,請將蓬萊聖女交給我們,尊上等她等得很著急。”


    墨漪巋然不動,冷道:“尊上曾對我千嚀萬囑,不能讓這孩子出一丁點的閃失。你們怎不想想,要是連夜將她帶迴去,萬一她受傷生病了,你們要怎麽和尊上交代?”


    “這個就不勞公子費心了。”


    墨漪冷笑:“我看你們是真不想活了,死到臨頭的時候,別怨我沒提醒過你們。”


    “你……”兩個白衣男子臉色青了。


    另有人道:“你們別被他騙了,這不過是他危言聳聽而已。”


    “是不是危言聳聽,你們可以留到要死的時候驗證一下。”墨漪的眼底淩起更為狠戾的光。


    白衣男子們被懾到,不禁退後了兩步,互相交換了眼色。為首的一人,朝另外幾人使了個手勢,狠聲道:“不用廢話了,搶!”


    狹小的破廟中立刻打了起來,顧憐連忙抱著衿兒後退,麵前眼花繚亂的,她看不清,隻感到破風聲此起彼伏,渾厚的勁風嗖嗖襲來,昏暗破敗的牆壁上,幾條亂影舞動。


    “哥……”顧憐擔心的喃喃,見衿兒也露出恐懼的表情,連忙說道:“衿兒,你不要害怕。”


    那些白衣男子打著打著,紛紛抽出劍來。墨漪眼神狠戾,袖風揮開一人指來的劍,趁隙說道:“漣兒,往後退。”


    顧憐聽命的躲閃,企圖與他們遠遠的拉開距離。然而破廟狹小,顧憐的後腰很快就抵在了硬物上。她迴頭,看見的是泥土堆起來的供桌,稍微抬眼,觀世音菩薩的一雙土塑的眼睛,就在盯著她。


    顧憐沒來由的心頭一駭,就在這分神的片刻,眼前衝過來一個白衣人,一手朝著她揮劍,另一手握成鷹爪,儼然是要抓走衿兒。


    “哇——”隨著衿兒恐懼的哭聲,顧憐險險躲過了那支劍。


    練舞的身段柔軟,像是柳條般的擦著劍柄下,滑了出去。顧憐氣喘籲籲的抱緊衿兒,後背撞在了牆上,坍圮的泥塊頓時落了顧憐一身。她弓起腰,把衿兒護在懷裏,被泥塊砸得生痛。


    那白衣人見自己失手了,咬牙切齒的舉起劍,又朝著顧憐刺來。


    顧憐強忍著心頭的恐懼和肩背的疼痛,站起身來。眼看著那白衣男子逼近了,她朝著右前方錯身,卻看見白衣男子突然身子一直,一把劍從後麵捅穿了他的身軀。


    “漣兒!”墨漪拔出劍,另一手順勢把顧憐接下,攬了過來。


    顧憐緊繃的心弦,終於能鬆弛一點。她牢牢的護住衿兒,腰肢被墨漪摟著,顧憐清楚的看見,墨漪的臉上有血,脖子上、衣襟上,都染著點點血色。


    “哥,你受傷了?”顧憐驚恐的問。


    “都是他們的血。”墨漪道:“本不想打這一場的,既然要動真格,那隻痛好下殺手了。”


    “哥……”


    “不用怕。”墨漪看了顧憐一眼,又見衿兒哭得滿臉是淚,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手頭上卻毫無間隙的挽了個劍花,隨手一掃,便割斷了一名白衣男子的喉嚨。


    眼下活著的白衣人,隻剩下三個,三人已經從一開始的進攻變成了現在的後退,他們恐懼的交換神色,接著轉身就要逃走。


    墨漪冷哼一聲,身影隨即閃了出去。顧憐怔怔的從這股勁風中抬起眼,將飛亂的發絲攏到耳後,轉眼的功夫,便聽見三聲慘叫,再轉眼,墨漪已經迴到了她的身前,臉上沾著的血汙又多了幾塊,劍尖也在不斷的淌血。


    這樣的場麵,顧憐畢竟是見識得少,這會兒恐慌的厲害,花容泛白,連拍著衿兒的這雙手都顯得僵硬,有些顫抖。


    “別怕了。”墨漪拍拍顧憐,將她身上的牆灰和泥塊揮掉,問道:“剛才疼不疼?”


    顧憐搖搖頭,疼意已經過去了。環顧著廟裏的狼藉,慘笑著呢喃:“今晚怕是要換個地方過夜了。”


    “去山裏吧。”墨漪手中的劍,是從那些白衣人手裏奪下來的。他用掌力隨手吸了個劍鞘過來,收起了劍,說道:“山中也就是猛獸要留心點,我看著就行,你和衿兒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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