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臨華殿的時候,兩截信紙都被百裏九歌收在了衣襟深處。


    渾渾噩噩的仰頭,望向璀璨的天光,冰冷無比的感覺凍得她難以唿吸。


    “九歌。”


    她聽見了墨漓的聲音。


    原來墨漓並沒有在鳳殿等著她歸去,而是來到了臨華殿接她。


    這樣望著墨漓,百裏九歌的心,不斷的抽痛。


    這道荼白色的身影,清潤優雅,像是幽林山泉、靜影沉璧,唇角的那抹溫柔的笑意,暖的催開萬千芳華。


    百裏九歌癡癡的笑了。


    墨漓,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我隻是不想你和我一樣痛苦難過,隻是不想……在我短暫的生命中留下後悔。


    花費了所有的心力,百裏九歌裝出了無事的神情,問道:“墨漓,你已經調派了衛軍隨我們一起去嗎?”


    “嗯,我讓張將軍帶他麾下的一支軍隊趕赴邊境,他們不隨我們一路走,而是在邊境會合。”


    “這樣啊……張將軍我很放心。”百裏九歌笑了笑。


    墨漓又道:“我也讓人去和太後祖母說過了,祖母的情緒已經穩定,不用太過擔心她。”


    “好,那既然這樣……”百裏九歌深吸一口氣,堅定的笑道:“墨漓,我們啟程!”


    “嗯。”


    兩人此番出宮,宮中眾人都是知道原因的,因著墨漪這迴的動靜鬧得很大,墨漓也沒辦法封鎖消息,索xing任著衿兒被劫的消息傳到坊間。


    百姓大驚,沒想到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潛入皇宮搶走了小公主!許多人都在心中為衿兒祈福,希望她能平安歸來。


    因著這次前去行宮不知具體會發生什麽事,百裏九歌什麽也不敢多想,甚至從前墨漪說過的“一錘定音”,她也沒敢猜測。


    驛道上,禦風駕著馬車,禦雷坐在一旁,禦影獨自騎馬,簇擁著描曇花的雪白錦緞馬車。


    車廂內,百裏九歌靠在墨漓的肩頭,含下一顆安胎藥。墨漓為她遞了水來,小心的喂給她。


    百裏九歌控製著自己不露出任何的異樣,笑著和墨漓說話。


    “墨漓,你說我們在路上會不會遇到墨漪?他肯定也在往行宮那邊趕路。”


    墨漓柔聲答:“這個不好說,畢竟大哥也沒有向我透漏太多。”


    “那墨漪他……會不會真的在跟我們作對?”百裏九歌有點害怕。


    墨漓沉默片刻,篤定的說:“我信他。”


    百裏九歌的唇角勾起,想了想,又說:“我記得我曾問過墨漪,知不知道蒙麵人的真麵目。墨漪對我說他也不清楚,說他小時候是被蒙麵人打通關係送到一個郡王家裏,再由那名郡王舉薦給父皇當養子。”


    “確有此事。”墨漓迴憶著,說道:“那時候我還小,冉妃剛生下墨洵,良妃剛進宮,母後總蒙著麵紗,與我相處的不多。我那時候心裏孤寂,和父皇說過,希望能有個玩伴。後來父皇就把大哥帶來了。”


    “不對啊墨漓……”百裏九歌想到了什麽,嘟著嘴說:“你那時候明明還跑到我娘麵前,說讓我娘把我生下來陪你,還說要我嫁給你,好陪你玩一輩子。墨漓,你這人怎麽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你男女通吃嗎?”


    墨漓一怔,旋即忍俊不禁:“傻九歌,怎說出這樣揭短的話來。”


    “好吧,我不揭短。”百裏九歌趕緊把話題繞了迴來,若有所思的說:“我聽墨漪提過,那名舉薦他進宮的郡王,在那之後沒過多久就病死了。現在看來,我總覺得這人死的蹊蹺,怎麽剛好趕在那時候?倒是有種被滅口的感覺。”


    墨漓笑著說:“傻九歌,你聰明了不少。”


    “跟你說正事呢,別胡扯!”百裏九歌瞪了墨漓一眼。


    墨漓柔聲迴道:“那位郡王封號‘襄裕’,關於襄裕郡王,我因當時年紀小,所知不多,但有一件事我是記著的。襄裕郡王病逝後,家裏人也相繼病逝,聽說是他的長子從外麵迴來帶了疫病,不到旬月時間,全府上下都染病死了。”


    “這更有問題了不是?”百裏九歌激動的說:“哪有這麽巧的事?墨漓,你就沒有調查過嗎?”


    墨漓無可奈何的說:“當時襄裕郡王府上的瘟疫,是整個禦醫署一致的診斷結果。且我六歲就被師父帶去曇花穀,一走十幾年,再迴來時,那些事便已成前塵舊夢,無心理會了。”


    “這樣啊……”這的確不是墨漓的疏忽,換成別人的話,也多半不會去管這件事。


    百裏九歌仔細的想了想,也差不多明白了。那位襄裕郡王不管是受了脅迫還是利誘,總之幫助蒙麵人,把墨漪安插到宮中,沒過多久襄裕郡王一家人就遇害了,很可能就是蒙麵人的手筆……


    而那蒙麵人,他殺姒瓏和玉衡似乎不是單純的為了滅口。殺姒瓏,是不想姒瓏日後添亂;殺玉衡,更多的卻像是懲罰玉衡熱心插手……


    百裏九歌忽然想到了顧憐,顧憐說她曾做過一個惡夢,夢裏,墨漪用劍刺死了蒙麵人,挑開他的麵巾,竟發現是麵巾下的那張臉是父皇……


    百裏九歌微微抖了抖。父皇,這個答案她實在不信。


    蒙麵人,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與此同時,在那條連通了臨華殿的地下暗道裏,容微君和子祈一前一後行著。


    暗道裏很黑,兩個人托著油燈,照亮陰森詭異的路。燈火將兩人的影子映照在狹窄的牆壁上,每動一下,變換的影子都有幾分懾人。


    “這密道怎麽這麽長啊,這誰挖的,走著不覺得累嗎?”子祈抱怨起來,尖細的聲音,在密道裏十分響亮。


    容微君笑嗬嗬的說:“密道挖得長,那就說明另一端是在很遠的地方,說不定是西岐城外呢。”


    “那麽遠?”子祈驚唿,憤憤道:“敗類一群!好事幹不出來,打洞的水平卻趕上耗子了。”


    容微君忽然停下了腳步,子祈正在自說自話,一時沒注意,撞在了容微君的背上,撞得鼻子有點疼。


    子祈捂住鼻梁,不爽的叫道:“喂容子謙你搞什麽!”


    “看前麵。”容微君正經的說。


    子祈詫異的探出身子去瞧,這下明白容微君為什麽忽然停步了,因為前方出現了岔路口,分叉成了兩條密道。


    子祈氣得叉腰,跺起腳來,罵道:“打洞打得跟腸子似的也就算了,還弄個二選一,討不要討人嫌啊!”


    容微君道:“我看這不是二選一,而是兩條去處。我們一路走來,可是什麽機關都沒碰到,所以這裏隻是個地下通道而已。”


    “兩條去處?”子祈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忽然靈光一閃,推開容微君往前走了兩步,順勢就跪在地上,將發髻上的簪子拿下來。


    “子祈,你這是要忙什麽?”容微君笑嘻嘻的發問。


    子祈道:“這簪子是我及笄那天,師父親手給我戴上的。今天我也學學梨花巫姐姐,來占卜一下我們走哪條路。”


    “要怎麽占卜?”容微君發問。老實說,他真的真的不看好子祈。


    子祈無比認真的將簪子立在地上,小手扶著簪尾,閉上眼,煞有介事的念了一段“咒文”,然後高唿一聲:“顯靈!”將手鬆開。


    然後簪子就倒下了,倒下的方向,是朝左邊的。


    “好,左邊!”子祈當即就指著左邊哪條路,興奮的就像是發現的什麽寶貝,十分認真。


    容微君卻差點閃了腰。梨花巫是這樣占卜的嗎?還有,這樣類似拋銅錢看正反麵的事,也叫作占卜嗎?


    聳聳肩,頗為無語的撿起簪子,給子祈重新戴上,容微君笑道:“那師兄就走右邊這條路吧,我們分頭行動,隻要迴到地麵了,就立刻掩好出口,給墨漓和九歌傳信。”


    子祈點頭如搗蒜,蹦蹦跳跳的朝著左邊的道路去了,一邊喊道:“子謙師兄,祝你好運。”


    “嘿嘿,好運。”容微君也無所謂了,搗著袖子,懶洋洋的去了右邊的道路。


    師兄妹倆分道揚鑣,身影相繼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子祈推開一方石頭門,爬了出來。


    總算是重見天日了,可是天還在,太陽卻沒了,竟然已經到了晚上,這路還真是長的可憎。


    隻是這裏是哪裏呢?子祈連忙出來探查,左顧右盼。


    這裏像是座山林,有不少竹子,她沒有到過這裏。粗略的辨別了一下方位,子祈確定這裏不是岐山。她信步走了起來,越來越覺得這座山很陌生。長著許多竹子的山,沒聽什麽人提過,子祈想也許是離西岐城較遠的一座人煙罕至的孤山吧。


    不遠處忽然出現了點點燈火,子祈身影如飛,靠近過去,接著驚訝的看見這山裏竟然藏了好大一個宅院。庭院深深,看著愜意的很,有容右相家九曲迴腸的風格。


    子祈本想直接砸門進去的,這時突然看見幾個白衣人從別處迴來,進了宅院中。


    白衣人……子祈雖然沒有見過這些人,但是也聽說過蒙麵人的使者就是一群白衣男子。


    子祈不禁無聲的拍手稱慶,好棒!自己獲得了一個重大發現,要趕緊傳書給子清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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