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心裏總覺得古怪,百裏九歌有點心不在焉,直到後來墨陽問她最近身體可好,她才迴過神來答道:“噢,還好。”


    墨陽笑道:“嗬嗬,你雖然練武身體好,但也要多調養,你對孤王和大周來說,都很金貴。”


    金貴?百裏九歌聽明白了,父王他,還是在催著她快些生個男孩……


    這事百裏九歌不願想,便答道:“我知道了,父王別擔心。”


    墨陽點點頭,又將顧憐的雙手捏在手裏,慈祥的拍著,笑道:“墨漓,漣兒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帶著她去宗祠,給你們的母後上香吧。”


    “兒臣遵命。”墨漓拱手。


    “嗯,那你們先去吧,墨漪留下……”墨陽的疲憊感又上來了,他難受的揉著太陽xue。


    墨漓這便帶著百裏九歌和顧憐離開臨華殿,出殿的時候,兩個內侍將殿門關上了。


    百裏九歌迴望著閉合的門,就是覺得墨漪和父王很奇怪,於是等走到沒人的地方,她拉了拉墨漓的袖口,小聲的說:“墨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麽。”墨漓看向百裏九歌,見顧憐也附耳過來,便低聲對兩人道:“大哥仍是有事相瞞。”


    顧憐擔心的說:“可需要我迴頭問問他?”


    “不要問。”墨漓沉默了會兒,喃喃:“不知為何,我始終覺得,父王有可能……罷了,眼下還是不要去深究。大哥的處境一直很兇險,不能再讓他為難。”


    百裏九歌和顧憐相睇一眼,知道墨漓是要暫時按兵不動,就當是沒注意到父王和墨漪的疑點。


    百裏九歌道:“既然墨漓你這樣說,那我相信你,隻是父王還會讓顧憐繼續住在墨漪家裏嗎?”


    “漣兒,你是怎麽打算的?”墨漓柔聲詢問顧憐的意思。


    顧憐想了想,低低道:“我跟著大哥,否則蒙麵人會當我是不聽話,再為難於他。”


    墨漓道:“如今你認祖歸宗,便是我大周未出閣的郡主,住在大哥府上,定是要遭人閑話。既然父王沒有提起此事,蒙麵人那邊又將你和大哥看得緊,漣兒,你隻能忍下這份委屈,不要去理會那些流言蜚語。”


    顧憐緩緩點了點頭。從前的她,怕閑話,怕在人前抬不起頭。到了如今,還有什麽好怕的呢?她不是一個人。


    墨漓握了握百裏九歌的手,又拍拍顧憐的手背,柔聲說:“先這樣吧,你們都別多想,我活著一日,便會竭力為你們擋開危險。”


    百裏九歌忙說:“別提活不活的,禦雷那邊這麽久沒動靜,估計也快傳信迴來了,解咒還有希望的,墨漓。”


    “嗯。”墨漓淺笑,不再說了。


    墨氏宗祠就在王宮的東麵,那是一座肅穆的三進合院,重重蒼鬆翠柏間,林立著一座座生了苔蘚的石碑。


    鬆柏圍著腳下的路,漫長而壓抑的,通向最裏麵的大廟。掃地的宮人,零星的分散在宗祠中,見了來者後,紛紛跪地施禮。


    墨漓示意他們平身,帶著百裏九歌和顧憐入了大廟之中。


    嫋嫋檀香在香爐裏燃著,一座座牌位莊嚴的立於供桌。這裏本是清淨寂寥的,但此時,已經有人先於他們來了這裏。那人就跪在蒲團上,香爐裏的香就是他新祭上去的。


    “二哥、二嫂。”墨泓聽見了腳步聲,迴頭望來。


    百裏九歌神情一變,下意識的衝到前頭,護住墨漓,冷道:“你怎麽在這裏?”


    墨泓道:“我來看望母親。”


    母親?百裏九歌不信的說:“良妃被父王處死了,就算父王沒把良妃遷出族譜,也不可能把牌位供在宗祠裏。你就算拜也該去妃陵裏找吧,到這裏來是什麽意思?”


    “九歌。”墨漓輕柔的將百裏九歌重新拉迴了身邊,對她說:“墨泓是來探望母後的。”


    “探望母後?”百裏九歌不解。


    顧憐小聲說:“庶出子女的母親,一般就是指嫡母。”


    百裏九歌明白了,望著墨泓還跪在那裏,有模有樣的,心口頓時憋上口氣。嗤道:“我知道良妃死了對你打擊不小,但墨泓,從前你對墨漓和衿兒做的事,你可有半分悔悟?”


    出乎百裏九歌的預料,墨泓從蒲團上爬起來,朝著他們走了兩步,接著竟跪了下去。膝蓋下是冰冷的石磚,墨泓雙手扶地,朝墨漓磕下頭來。


    百裏九歌道:“墨泓,你這是做什麽?”


    墨泓抬起頭來,平靜的說道:“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惡劣、很荒唐。我以為我這樣聽母妃的話,就能和母妃一直相依為命下去。可最後,母妃死了,二哥和二嫂也恨我,我什麽都沒有了。”


    縱然百裏九歌對墨泓的怨氣不小,但這會兒聽著,還是心裏酸:墨泓啊墨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對的事,就是做得再努力,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顧憐也涼涼道:“如果你能好好勸你母妃,將她感化,那以父王處事的仁慈,會對你的母妃網開一麵,許她迴宮。冉妃已死,你母妃便是後宮唯一的妃子,這個道理,你要是早些想通就好了……”


    墨泓低著頭,悔恨的又磕下一頭,“是我的錯,我就是個傻瓜,害了母妃的人是我……”抬起頭,抹了抹眼淚,墨泓問著顧憐:“剛剛我聽說,我的姐姐迴來了,就是你嗎?你是墨漣姐姐?”


    顧憐窒了窒,苦笑:“是我。”


    “真的是墨漣姐姐。”墨泓抹著眼淚,語調裏盡是哭腔,“二哥二嫂恨我,大哥怨我,父王怨我,現在墨漣姐姐也恨我……要是一切能重來一次多好,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母妃悔悟,這樣母妃就不會死了,大家也都不會因為我而受傷害。我現在好難受,好後悔……”


    “墨泓……”百裏九歌歎息,吸入喉間的空氣蜿蜒到深心,是一派苦楚的滋味。


    這樣一個充滿悔恨、跪在他們麵前哭泣磕頭的孩子,她還要怎麽去怨?就算仍是不能釋懷,又能拿他怎麽辦?上去捅他一刀嗎,百裏九歌做不到。


    就在這沉寂的時候,廟外,忽然響起了宮婢的驚唿聲。


    “什麽人?是刺客,刺——啊!”叫喊聲最終變成了慘叫,戛然而止。


    百裏九歌驚了,想也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她道:“墨漓你保護顧憐,還有看著點墨泓,我去看看!”不等墨漓喚她,已經拔了短刀,衝了出去。


    大廟外,蒼鬆翠柏因著疾風,晃蕩出淩亂的碎響,一陣強烈的殺氣在急速逼近。遠遠的有掃地的宮人橫屍在地,他們的鮮血染紅了灰色的石磚。


    百裏九歌看見,七八個穿著黑衣的刺客,殺了過來。


    “她就是周世子的妃子百裏九歌,先殺了她,然後衝進去殺了周世子!”黑衣人們揮著彎刀,瞬間殺至。


    哐。


    百裏九歌揮刀攔下,同時躲過了兩個刺客的夾擊,落在一座石獅子上。她吃驚的瞥一眼刺客們的彎刀,驚道:“你們該不會是——”


    “世子妃發現了?不愧是花穀七宿之一的黑鳳,才一交手就知道我們是誰了。”


    百裏九歌嗤道:“你們的武功路子我有印象,還有你們的彎刀。用彎刀的人我見得不多,除了陰陽家蠱靈君,就是王致手下養著的八百刺客!”


    黑衣人們大笑:“世子妃說得對極,我們就是來給我家主人報仇的!”


    百裏九歌心下一緊。王致,大商陸城太守,這個人她不可能淡忘。他養著八百刺客,讓墨漓吃了好些苦頭,最後連他的城民都被他逼反。


    隻是,那八百刺客不是都死了嗎?除去戰死沙場的,剩下的都死於她的天璣迷陣之中了。


    百裏九歌喝道:“你們幾個是怎麽幸存的?”


    刺客咬牙切齒道:“隻因你的天璣迷陣發動前,我們八人看出了端倪,趕緊撤退了,這才沒有被卷入陣裏。我們八人也受了重傷,養了很久,傷愈之時才知道王太守一家都被周世子殺了,連大商都全部淪陷。這口氣我們咽不下去,我們要為主人報仇!”


    百裏九歌冷道:“王致作惡多端,罪不容誅。他老婆是**的,他兒子是被他親手拿劍捅死的,與墨漓何幹?如今大商都不在了,昭宜帝已死,宸王交權,百姓們擁護墨漓,你們又幹什麽還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廢話少說,納命來!今日非要奪你的命,殺殺七花穀的銳氣!”


    八名刺客攻來。


    百裏九歌翻身,在半空舞出一片刀光,淩厲而靈巧,身形不斷閃轉,紅裙如浪翻滾。


    她心知,刺客們修習的武功是殺人的武功,講究的就是快狠準,隻要不讓他們近身,她便能控製局麵。


    百裏九歌立刻祭出羽毛,萬千白羽飛作一場絢爛的暴雪,她踏著羽毛閃躲、迎敵,千羽殺陣作為一道屏障,逼得八人無法近身。


    百裏九歌看準機會,衝上去,給了一人致命一擊。然後是下一個,再一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八名刺客就隻剩下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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