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自己下不了手,難道要把他弄成和自己一樣,人不人鬼不鬼嗎?心中淒苦難忍,又不願再跟和尚多費口舌。女子想起了做人時聽過的一首歌謠,遂合著夜風清唱起來:


    追尋百年


    僅換今生輕擦肩


    幾世等待


    終卻相顧默無言


    ……


    歌聲幽怨動人,卻根本打動不了如石化了一般的和尚。


    女子早知如此,第一聲起時身形已如空中輕羽一般緩緩倒退,漸行漸遠,又唱道:


    隔窗遠眺雙飛燕,


    嬉戲無忌鬧瓦簷


    君不見淩空逐覓攜雙剪


    莫等閑


    豈能斯情將它怨


    隻道酸風悄入眼


    無力昂問天


    ……


    如此詞句,如此歌聲,劉三兒便是再過魯鈍,都知道那形似鬼修的女子跟自己的老相識必定相識過一場,甚至幾場都說不定。


    女子是個非人類修真者,又和和尚有這般交集,正好可供自己拿捏。想到此處,劉三兒心中甚覺痛快,心境隨即不穩,周身靈壓一時間發生了輕微波動。


    “咦!”和尚身形不動,但手已迅捷的探至了儲物袋旁。


    壞了!鐵定被和尚發現了!


    既如此,不若大大方方的現身算了,於是一個鯉魚打挺,弄出老大動靜。又腳步浮誇的走了數步。劉三兒本也打算借助最近大有進步的身法,跳上五針鬆樹枝上與和尚攀談,但看了眼樹枝的粗細後,還是打消念頭,行至和尚所在樹下的不遠處,抬頭笑說:“空空道友,好久不見呢!”


    和尚聽見了,卻一言不發,身形也紋絲不動。


    見此,劉三兒也不惱,畢竟剛剛經曆的事情太詭異,發生在誰身上也不會跟沒事一樣,靈機一動,說:“你還不知道吧,扇子出問題了!”


    哢!


    樹枝折斷。


    和尚本高人一般的身形頓失風度,像猴子一般在林間彈跳數次,勉強落在劉三兒跟前,似笑非笑說:“道友不會在開玩笑吧?扇子真出了問題?”


    言罷,自有一股龐然靈壓襲來。


    我擦,這是要動手了!


    劉三兒雙手往腰間儲物袋一插,左手折扇,右手木劍,周身法力全部調動,雖知勝算不大,卻絲毫不懼。起碼氣勢上不能被和尚壓倒了,要不然就真的要輸了。


    對方修為如今雖已是練氣八層,但不到十五步的距離,劉三兒不相信一劍擊出會無絲毫收獲,更不相信和尚會因為一句玩笑之言冒險對自己出手。


    靈魂契約豈是玩笑?


    想必和尚比自己更清楚那契約一成所具有的可怕約束力。


    哼哼!


    裝樣子,誰不會?


    劉三兒一臉嚴肅的看著和尚,心裏絲毫不慌。他要跟和尚比比那勞什子佛門定力,看誰先開口說話。這和尚見了折扇後,眼中精光閃動,心中必然在做些權衡決斷。


    嘿嘿!有契約在前,我會怕你率先出手嗎?


    和尚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終究在敗下陣來,先摸出張劉三兒修煉陰符經到練氣後期才能製出的隔識絕念符,用法力引燃,生出一層薄薄靈氣護罩,將兩人圍住,防止有人探查,確定無誤後,才稽首宣了句佛號:“阿彌陀佛!才多久不見,道友的玩笑就開得這般大了!又殺氣騰騰,莫非看貧僧哪裏不順眼,要毀約出手?”


    “不敢,不敢!”劉三兒笑著雙手一動,對和尚的氣機鎖定暫時解除。練氣四層對上練氣八層,實在勝算不大,即便深信無名劍譜在十五步以內絕難失手,信仍感覺哪裏不對。


    究其原因,隻能是自己與和尚訂立了契約的緣故。有靈魂契約在,打心底裏就知道和尚不敢對自己出手,自己又何嚐敢率先搞事情!並非處於絕境當中,無名劍法的威力自然打了折扣。


    無名劍譜邪門啊,劉三兒心說。這劍譜裏,信心對成敗勝負的影響居然龐大如斯!


    見對方並不收劍,隻是殺氣稍減,識海中的危險感覺弱了許多。和尚有些後悔當初把對方領進山洞,更後悔看書太多,聽聞太多,計較太多,終究沒敢親自嚐試那洞壁上的劍法,反而便宜對方。


    一部能讓練氣四層修真者威脅到練氣八層的劍法,是否太逆天了點?副作用真有傳聞裏那般恐怖?


    算了,多想無益!


    本以為憑借進階之後在靈壓上的優勢或許可以一舉逼對方交出折扇,現在看來,計劃要胎死腹中了。和尚自然不會甘心,隨即又生一計,周身靈壓收斂起來,笑說:“貧僧本想深夜無人,出來見個舊識,不料道友竟早在一旁隱伏,結果看了出笑話。”


    “嘿嘿…那個女人是個鬼修吧?”劉三兒不為和尚的話題轉移所動,笑著試探說。


    和尚神色不變,也並不理會劉三兒的話茬,稽首道:“阿彌陀佛,佛家以慈悲為懷,貧僧不過渡人而已!”


    “但她不是人!就算不是鬼修也是屍修一脈。”劉三兒笑眯眯說。


    和尚眉頭微皺:“她與我淵源頗淺,萍水相逢,不過想請來幫忙而已。”


    “結交鬼修、屍修乃九地大陸修真者大忌,凡遇此類修真者,檢舉有獎,抓獲雙方者獎勵翻倍!”劉三兒搖頭晃腦的背了段雲海宮規。不說施主、道友,反稱女子為“她”,這和尚與那女子幹係定然不小,正好可以敲敲竹杠。


    和尚神色果然一變,再不自稱貧僧,也不宣佛號,不安說:“我與道友相識一場,不算朋友,也不是仇人吧?道友莫非真要做那絕情之事?”


    “嘿嘿…我非絕情,是現實無情呀。”劉三兒一手握劍不動,卻把折扇收迴,誇張的撚了撚手指,大有深意說:“這太昊坊物價高,花銷大。我雖是門派中人,有點身家,但吃的多,又不喜歡節製自己,近來手頭實在緊巴,道友可否先借我些花花?”


    “借靈石,你竟然來找我?”和尚一臉火氣:“難道不知出家人一般都窮的叮當響嗎?”


    “哈哈…道友是出家人嗎?是一般出家人嗎?”劉三兒大笑。


    “你…”和尚氣的臉色泛紅,深吸口氣,道:“罷了,你說個數,別太過份了”


    劉三兒對和尚身家還是有所了解的,但也這麽久沒見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意外之財,於是奸笑著比了五根手指。


    “五百?”和尚試探問。


    劉三兒笑著不答,其實心裏已經默認,和尚也就這點油水了,想著再氣下,就見好收了。


    和尚勃然大怒:“你娘的,你想要五千?好吧,我同意了!”


    什麽?


    聞言後,劉三兒麵色不變,心裏卻是一驚。和尚什麽時候身家這般豐厚了,隻恨不能過份說是五萬,心裏懊悔著點了點頭,讚道:“道友爽快!”


    “這樣,我先把話說明白。我這隻有一塊三階中品,你要找不開就隨後再給你,我決不食言。”和尚心疼的摸著儲物袋,卻不急掏靈石出來,又說:“還有,道友拿了我這麽大好處,怎麽也得幫我個忙吧?”


    “什麽忙?剛剛讓你老相識幫的那個?”眼看就要到手的靈石,劉三怎能讓他輕易飛走。五千一階中品,他還是拿得出來的。可對和尚最後一句話,他充滿了警惕。


    女鬼拒絕的活計,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恐怕都不好簡單辦到!


    和尚點頭,說:“對!本來她功法特殊,又剛好潛藏在此處修行,我才厚著臉皮約她出來的,沒想到被她拒絕了。好在還有道友啊…”


    “哦?”


    “佛家有種火焰叫黑蓮業火,每三百年現世一次,乃世間凡人怨念所化,可焚山煮海,吞魂噬魄,水澆不熄,土蓋不滅。隻能捕捉後鎮壓於我佛門金身神像之下,由千名弟子日日誦經十年左右,方可消散。”


    “這麽厲害?”劉三兒吃驚了。


    “黑蓮業火若為有心人所得並培養,必早晚生出靈識。以後每日當以生人精血為食,開始時每天七人,每隔七天都會翻上一倍,實力也隨之壯大,時日久了和其宿主會融為一體,禍害無窮。邪門外道最喜這類極速提升實力的玩意,就連正道中人覬覦者也不計其數。太古時黑蓮業火每次現世必然引來無數爭搶,殺人者、被殺者難以計算,更有大量凡人在爭鬥中無辜死去。”和尚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狀,又解釋說:“這火焰本不該存世,更難用功法預知現世的地點、時間。幸我佛慈悲,天降神功。如今佛門大神通者中,自有甘願為眾生受盡疾苦的高僧大德,以自身全部修為為代價卜算預測,勉強能確定火焰的大致位置和時間。再提前布局得手,以免世間生靈塗炭。”


    “那麽…黑蓮業火現在可是已經現世了?還在太昊坊裏?”和尚說的神奇,劉三兒卻未必全信。


    和尚再次點頭,表情嚴肅:“不錯!且我已奉命用秘法捕捉到多時。但因為不能放進儲物袋裏,又有人明裏暗裏的監視著,根本帶不出太昊坊,隻好一直藏著。最近發現她也在這,法身特殊,擅長隱匿,藏東西更還拿手,應該足能混過兩座三階大陣的自然篩查,幫我把東西帶出去,結果……哎!。”


    “照道友這麽說,在下身體既不特殊,也不擅長隱匿身形,藏東西什麽的,能幫上什麽忙?”


    “當然能了!”知道劉三兒有了興趣,和尚心中一喜,繼續裝模作樣說:“道友跟我不同,對太昊坊和那些暗處窺伺的人來說還是個路人,暫時不會被人注意。而且也沒人能想到我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一個外人,到時候我再配合著在兩個出入口大陣那製造點意外,出去應該不成問題。”


    “你說的輕鬆,可在下聽來,怎麽風險很大的樣子?”劉三兒說的是實話,若非如此,和尚也不會冒險讓一個不人不鬼的女的幫忙,更不會在被拒絕後馬上想到自己。


    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劉三兒自認為帶火焰安全離開太昊坊的幾率不高,被發現的話定然身死道消。然而不做卻不損失什麽,幹嘛冒險呢,隨即露出要拒絕的神色。


    以和尚的精明,哪會看不出來!他儲物袋一拍,自有一精光閃動的牌子飛入手中,在劉三兒麵前晃了晃:“太昊坊官方拍賣會的入場牌子,這次由無塵宗主持!我可是花了一百一階中品從二道販子手裏高價收來的。倒賣了幾塊,現在就剩一塊多餘的,市價起碼三百塊朝上,還有價無市!一並送給道友,幫我一次,可好?”


    劉三兒見了不為所動,現在離那個拍賣會開始還有近一個月,而他隻能在太昊坊待上七天,且過去了一天,哪還有什麽機會。


    和尚哪會知道這些,再把牌子晃了晃,但也似洞有姬如誨的悉人心天賦般說:“道友進階練氣四層不久,恐怕還沒有合適的法器吧?空有靈石買不來法器,豈不痛苦!”


    劉三兒被說中心事,微微點頭。


    和尚又說:”我知道你所練劍法犀利,一劍封喉十拿九穩。但有一點,道友應該清楚,修真者從練氣八層開始,周身便會漸漸生出築基期的護體罡氣來,雖然稀薄了點,和築基修真者比不了,但世俗武功所用的刀兵想毫無阻滯的刺進身體也不那麽容易了,這可是道友劍法中的致命劣勢!”


    修真者到了練氣八層周身開始生出護體罡氣,劉三兒自然知曉。修煉凡俗武功便是用法器作為武器使用,也不容易破開對方罡氣防護。這是他劍法的又一大缺點,隻是一直苦於沒有解決的辦法。和尚既然提到此點,想必一定是有門應對,於是問:“空空道友有何彌補高見?”


    “在無塵宗的群山裏,有一種產自地底的稀有礦石——太陰真金,煉入法器中可人為多出強力穿刺或者強力破甲兩種高級屬性的一種,可算無視罡氣護體了。道友若還用木劍則更加簡單,根本無需找師傅煉化,經常將磨礪即可漸漸融入,效果差點,但破開罡氣不在話下。”和尚說到此處,再晃了晃手裏牌子,笑說:“據我所知,無塵宗為這次拍賣聖會下了大本錢,太陰真金就是其中之一,連練氣級的拍賣上都有不小的一塊壓軸。機不可失,錯過了可別後悔!”


    “那太陰真金恐怕起拍價不菲吧,再說…”想到還有六天就得返迴大梁門,劉三兒有點羨慕起那些來去自由的散修。頓了頓後,不免一臉遺憾:“再說我至多還能在這坊市裏呆上五六天,怕是無緣拍賣了。”


    和尚聞言,神色頓時陰晴不定。他見劉三兒話裏不似有詐,當即決定加重籌碼,說:“若拍賣會可以提前招來呢?”


    此話一出,劉三兒心裏不免悸動。但他並不相信和尚一個練氣存在有本事改變金丹修士甚至元嬰存在定好的拍賣會時間。


    和尚見劉三兒不答,知道還有轉機,又道:“還有,就算太陰真金再貴,練氣級拍賣會上,成交價也至多幾千一階中品。道友有能力找我五千一階,那麽馬上就身家上萬了,如何不能把東西拍到手?”


    劉三兒聽了,自然無話可說。


    “知道你也不信,但試試的話,起碼有六七成可能。還是先給你靈石吧!”一邊說著,和尚一邊摸出塊周身靈氣霧化的石頭,閃著淡淡的青色光暈,正是三階中品靈石。一塊可抵一百多塊二階中品,一萬多塊一階中品!


    這種高級硬通貨,劉三兒還是頭一次見,心動的同時,忙在腰間儲物袋裏摸索起來,好大一會兒才點清了五千一階中品,隨即倒進另一儲物袋裏,遞給和尚。接著,便要把和尚手裏的三階中品靈石拿迴來端詳。


    不想,和尚忽然一躲,另一手裏不知何時多出塊粉色絲帕,上繡紅黃金魚數條,香風撲麵。


    和尚用絲帕把靈石包住,這才遞給劉三兒,囑咐說:“:這太昊坊裏做靈石兌換生意的就那麽三家,你去無塵宗的靜心閣把這塊三階中品兌換了,絲帕一並亮出來。記住,要在他們少東家也在的時候去。隻要與那人搭上話,拍賣會提前到後天舉行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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