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大嗓門喊話的,正是老家臨街開米油店的張媽媽。她可是胡氏曾經做針線漿洗的老主顧,還曾受了胡氏的委托,要給她尋改嫁的人家呢!


    此時她瞪大眼,幾步走到了馬車近前,仔細去看笑娘的臉。


    笑娘倒是反應奇快,下一刻快速地轉入了馬車裏,吩咐車夫快些開走了。


    可就算馬車啟動,她依舊能聽見張媽媽的大嗓門在嚷嚷,直跟身邊的人道:“怎麽?你們不記得了,就是那個被莫家哄攆走的小娘胡氏啊!她當初可是跟一個姓褚的外鄉要飯漢子走的,怎麽一轉眼在京城裏立根了?哎呦喂,是不是那小女兒被莫家認迴了啊,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奢華的馬車……”


    經過張媽媽的提醒,那幾個街坊也紛紛醒腔,甚至有好信的轉身問店鋪門口的夥計,那是誰家的姑娘?


    夥計看出大姑娘在躲避這些外鄉人,自然懶得搭理,也不說話,轉身迴轉鋪子去了。


    再然後,馬車漸遠,笑娘也聽不得他們在說些什麽了。她坐在馬車裏,兩手緊緊握住,她覺得有些蹊蹺。


    老家的街坊們怎麽組團來了京城?又好巧不巧地認出了她?


    第64章


    笑娘心內頓時生疑,而且這些舊街坊又不能放任著他們不管。


    所以馬車轉了路口後,笑娘就叫了跟車的小廝,走迴街去暗暗跟蹤著那幾個人,看看他們在何處落腳。


    看著小廝急匆匆而去,笑娘吸了一口氣,複叫馬車繼續前行。


    也許是做經濟人職業病,吳笑笑遇到突發事件總是喜歡往最壞處想。隻有做了最悲觀的打算,才可以從容應對任何的境遇。


    而現在,她不由自主地將“他鄉遇故知”事件上升到最嚴重的境地——如果她和娘親的背景外泄,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可想而知,這些陳年往事並不光彩,必定會對褚家上下造成極大的衝擊。


    隻要泄露些風聲,京城的各個朋友圈必定會被褚家刷屏。朝中四品大員,卻娶了個做人外室的戲子……其內容聳動,絕對夠京城裏的貴人們品嚼個一年半載的。


    就算她和父親褚慎不在意別人的流言蜚語,可母親卻耐受不得,而且家裏弟弟和妹妹未來的婚配前程都得受影響。


    但最要命的是,爹爹如今在宮裏當差。若是注重私德的聖上聽聞,若是不細探究竟,必定認為爹爹乃私德敗壞之人。


    一旦龍顏震怒,生死可都是在萬歲爺舌頭碰牙的功夫啊!


    想到這,笑娘後脊梁冒冷汗,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好了許久的失眠症也許馬上就要翻找上來了。


    當笑娘迴到府中時,她派去盯梢的小廝也已經迴來了,說那幾個人在街市逛了一會,選買了許多物品,似乎手頭闊綽,大部分人都是住在京城的客棧,而那個張媽媽後來則是被一輛馬車單獨接走了。


    他跟著馬車一直走,發現那馬車去的是郡王府的後門。張媽媽進去了老半天才出來,而出來時手裏不是空的,似乎領了錦緞等許多的賞……


    笑娘聽了緩緩將身體靠在了椅背子上,她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街上的巧遇果然不是湊巧,而是有人刻意而為之。


    郡主府?申陽郡主必定沒有這等子閑散功夫挖掘她的陳年舊事。


    那麽是誰?蕭月河?還是……她的異母姐姐莫迎嵐?


    不管是哪一個,都叫人覺得撓頭。


    如今確定了並非天災而是人禍,自然對要及早解決掉才好。


    笑娘一時想著要先告知褚慎。


    可是轉念想到褚慎的為人,若真是如此,依著繼父的性格,寧可丟官不做,也要維護妻兒周全的。


    若是辭官倒也罷了,但蕭月河倘若是再逼迫上門,依著褚慎的個性,很有可能與世子爺魚死網破……到那時候,郡主府勢大壓人,褚家全無還手之力……


    事情尚未明朗,倒不必急著跟他言,免得鬧得爹爹被郡王府刁難,再橫生枝節。


    那剩下來可商量的就是隨風了。可想到隨風當初將盛軒打得皮開肉綻的模樣,他似乎不是危機公關的高手。


    笑娘想了一圈,決定先找世子探一探口風,最起碼要知道那槍口是直衝著誰的,才好應對。


    隻是私下跟那位私德有些不堪的世子爺見麵也非明智之舉。笑娘猶豫了一會後,決定將洪小姐找來。


    其實到了古代這麽久,她真正的知己應該就是這位洪小姐了。雖然平時交際時,認識了諸如盛妍雪,卓紅珊等小姐,但也不過是些玩伴,談不到什麽心靈的交流。


    但是洪萍就不一樣了,她這個人帶著江湖兒女特有的豪氣,吳笑笑覺得跟這樣爽直的人相處不累。


    最後她找到洪萍遲疑地說出了自己娘親的出身,還有她娘改嫁褚慎的經過。


    洪萍的睫毛都沒眨一下,隻是語帶敬佩道:“難怪我爹跟褚叔交好,果然是個頂天立地的昂揚漢子,為人至情至性,可惜我遲生了二十年,不然非這樣的男子不嫁……”


    笑娘鄭重謝過洪萍想要嫁給她繼父的美意,然後便說了自己想要尋世子爺問個清楚的意思。


    畢竟任何談判鬥爭,弄清對方的意圖最重要。隻是需要洪大姑娘幫忙掠陣,同時秉承文鬥的精神,盡量不流血不鬧人命官司。


    不然的話,不好收場!


    洪萍道:“明白,便是給褚大姑娘當一迴保鏢,倒是我家的祖業,盡可放心,我自是會讓姑娘你安安全全地迴來。”


    笑娘微微一笑道:“不光是要大姑娘您押鏢,還需得您找些有些神通之人,幹些掘墳刨墓之事……”


    洪萍聽得一愣,而笑娘則貼在她的耳邊,低低耳語,如是這般,吩咐了一遭……


    於是兩人商定之後,笑娘尋了小廝蹲守在郡主府,守了三日後,正等到世子爺出門拜訪恩師,梳理省試前命題。


    待得世子爺轉了巷子時,那馬車不知怎麽的,竟然掉了根簧子,車輪眼看這要掉,車夫與侍衛便換。


    蕭月河下馬車的功夫便看見笑娘帶著兜帽堪堪露出一張臉,在一旁的巷子裏衝著他揮了揮手便一閃而過。


    此間乃是偏巷,並未什麽人。


    蕭月河也是詫異笑娘怎麽突然主動找尋自己,想也未想,揮手讓跟著自己的小廝和侍衛退下,自己徑直入了巷子。


    一進巷子,便看見褚家小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他心裏一喜,覺得笑娘許是開竅了,後悔先前那般冷落自己。


    可是笑娘主動,世子爺的架子又端了起來,微微翹著下巴道:“這大白天的,姑娘這般邀約在下,許是跟禮法不合吧?”


    笑娘衝著他施禮道:“隻因為有一事不明,需得向世子爺討教。”


    蕭月河衝著她走了兩步,背著手,臉上開始露出微微的笑意道:“何事?”


    笑娘眼睛緊盯著他道:“世子爺可曾往鳳城派過人手?”


    蕭世子並沒有料到她會問起這個,詫異地挑了挑眉,可他向來就是個肆無忌憚的,倒也不用撒謊隱瞞,便照實道:“是有派過。”


    笑娘屏住了唿吸,沉聲道:“那世子爺意欲何為?”


    蕭月河笑了笑:“你倒是知道了,難道是老家的人給了你口信?不過就算我知道了,姑娘也不必這麽急切地來巷子裏堵我,我又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笑娘覺得蕭月河這手隔山震虎玩得甚好,先是弄了張媽媽那些人在街上喊出她的名姓,如今卻在她麵前裝起了好人。


    她懶得跟他廢話,直問道:“那世子爺是打算何時將張媽媽那些人請出京城?”


    蕭月河一皺眉,不解道:“張媽媽,那是何人?”


    就在這時,蕭月河突然覺察到身後有人,猛迴頭一看,一個黑臉的姑娘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手裏捏著的卻是一封泛黃的書信。


    “世子爺要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那就別怪我手鬆,一不小心,將這封書信呈遞給穆王爺。”


    蕭月河看得清楚那書信上的芳名,又看了幾行字……那封書信……可不正是他幾年前寫給猶是姑娘的穆王妃的書信嗎?


    當時他與還未出嫁的穆王妃私下幽約了幾遭,可偏巧趕上聖上賜婚,將她許配給了穆王爺。


    穆王妃與他哭訴時,年少輕狂的他,信內不免夾帶了些許抱怨萬歲之言。


    隻是後來,二人斷了聯係,蕭月河沒有定性,早過了一開始的熱忱。而穆王妃也流露了以後不可再往來的意思。


    他覺得她必定會妥善處理了二人先前的書信,也就淡忘了此事,誰曾想這書信竟然捏握在了這個黑炭姑娘的手裏。


    這是要幹什麽?想要用書信要挾他不成?


    蕭月河這輩子都沒有被人捏著脖兒要挾過,可是眼前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褚大小姐,可真是有大能耐啊!竟然能翻撿出他自己都差點忘了的陳年舊事,眼巴巴地來威脅他!


    也是氣怒攻心,蕭月河當下伸手便去搶,結果下一刻,那個黑臉姑娘竟然變出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別動,不然便給你放血!”


    行家一出手,便知高低深淺——蕭月河知道,這位絕對是手黑的練家子,竟不知褚笑娘是從哪裏找來這些個山貓野獸,不愧是個戲子養出的女兒,竟是這般下九流!


    他心裏一氣,言語裏不免帶了出來。


    笑娘悶不做聲,突然朝著他的臉狠狠甩過一巴掌:“你倒不是戲子養的,幹的連下九流都不如!竟然把我家以前的街坊都弄到京城來當街要挾著我,你既然立意要搞臭我爹娘的名聲,叫他們沒臉見人,怎麽的就不許我要挾要挾你?如今咱倆各握一根小辮子,便會看看最後誰最疼!”


    沒辦法,褚家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她隻能厚著臉皮,搶占了原書男主的一招狠棋。


    那穆王妃當初葬情,將與世子的來往書信放到了一個桐油木匣子裏,在亡母的墳前挖坑,埋葬了一段往事。


    可穆王妃卻忽略了那匣子做工好,隔水隔濕,埋入土中多年不腐。最後被無意中知道這段往事的男主知曉,挖掘出來,利用這書信,狠狠打擊了死對頭蕭月河一番。


    笑娘也是被逼無奈,突然想起這段,便讓洪萍找人挖墳,捏住了蕭月河的七寸。


    蕭月河氣得脖子青筋都蹦起老高,再顧不得貴公子的風度體麵,扯著脖子道:“老子他娘的就是去打聽打聽你,何時派人去請你的街坊了?眼看著備考在即,夫子給寫的文章都沒有背完,每天隻睡兩個時辰,哪裏有功夫……你竟是這般看我……我……他娘的還考了什麽功名!”


    第65章


    蕭月河說的是實話。他雖然派人去打探,的確是存了手握笑娘把柄的心思。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到處張揚她和她母親的身世。


    畢竟褚慎是他的救命恩人,總要走一走人情道義吧?


    當然,他也並非好人一個。在他看來,隻要他將殺手鐧給笑娘亮出來,她必定會彷徨無依。驚惶就範,他又何苦來搞臭了她的名聲?倒是可是時時拿捏著這點逗一逗她。


    可若真是傳揚出去,到時候恐怕他的母親申陽郡主都不會答允笑娘過門做妾的。


    蕭月河原本的計劃也甚是簡單。就是先考出個功名給笑娘看看,他也是有真才實學的,可比盛軒那種不靠譜的小紳之家出來的兒子強多了,叫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吞迴嘲諷他之言。


    到時候,他有功名在身,加之手握笑娘身世把柄,再上門議親必定事半功倍。


    不過現在鬧了這麽一迴,蕭月河倒是弄明白了一件事——就算他握了笑娘的把柄,這小賊娘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就範,竟然悶聲不響搞這麽一出來,來了個釜底抽薪,這是要治他個欺君之罪啊!


    到時候別說他自己,恐怕連祖父和父親都要跟著沾光受連累。


    要知道前些日子,聖上因為貢馬被漠北攔截一事大為光火,欲問群臣的意思。將結果父親一時失察聖意,竟然跟著一群臣子勸聖上忍耐下來。


    事後這幾個臣子,全被萬歲尋了別的緣由,變著法子的申斥了一通。而提議另辟蹊徑,借刀殺人的國相魏老卻得到了嘉許,直言魏老乃國之脊梁,大秦的不二之臣。


    蕭昇被自家已經退休的老爺子蕭衍罵得灰頭土臉,說這麽大的事情,為何不與他商量就去站隊?要知道聖上詬病漠北甚久,一直擔憂漠北謀反。這扣下貢馬的事情,那是扯了萬歲爺的心頭肉,可這麽好的替聖上表忠心的機會,竟然被他白白浪費了!


    蕭昇這才明白自己站錯了風向,自然誠惶誠恐。


    如今蕭家在朝堂上正縮頭做人,連蕭月河都被老爺子拎提著訓導了半日,直言他用心備考,不可招惹是非,連累了父親家族……


    在這節骨眼上,那一封書信,絕對能燃爆了蕭家。


    蕭月河震驚加委屈,加氣憤,擰巴到一處,竟是不管不顧地要往那刀口靠,跟黑臉的賊婆娘拚了,也要將書信奪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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