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捶丸,打的是小場,郡主府自家的園子就夠了。秋日的太陽毒辣,為了讓貴人們安心打球,園子的那片空地上還撐起了高高的網,上麵鋪蓋了新采的藤蔓,能遮蔽日頭,不至於將眾家千金曬黑。


    不過笑娘到時,才發現這次邀約之人並沒有幾個,除了卓夫人與卓小姐外,便是小小校尉褚家的家眷了。


    申陽公主態度依舊是那麽親切,拉著胡氏的手坐在主位上閑聊。


    而那位簫月柔小姐也出現了,隻是她的態度淡淡的,見了胡氏與笑娘,也不過是場麵上過個禮,並未有任何熱絡結交小友的意思。


    笑娘此時倒是可以斷定,今日這場局,起局的絕非蕭月柔就是了。


    其實今日這一場,還真不是蕭家小姐的手筆。


    說起來,申陽郡主這幾日遇到了不小的煩心之事。


    她家的兒子長得玉樹臨風本是好事,可是卻被韶華公主看中,要給她的病秧子女兒招為夫婿。


    但凡換了旁人,申陽郡主便要一唾沫給她噴迴去,讓她迴去找麵銅鏡好好看看自己女兒的德行。


    可是韶華公主怎能是旁人?那是皇帝最愛寵的女兒,當年看上個已經娶妻的男人,都要搞得人家妻離子散。


    而且萬歲爺現在對當朝的幾位元老態度微妙,大搞牽製平衡之道。蕭家幾代的經營,如今有些招了萬歲爺的眼。此時若是得罪的韶華公主,無異於遞呈上讓萬歲爺降罪的把柄。


    申陽權衡利弊,設想了幾許後發現,若是娶了那病秧子,最壞的結果不過兒子再娶。


    他們家不是鄉野村婦,就算兒子續弦,也能再娶得稱心如意的。隻是那位琬琬縣主身子骨太弱了,看樣子恐怕是難以沿襲香火。若等含韻縣主入門後,再給兒子張羅,那位公主嶽母隻怕要橫插一杠子,指手畫腳了。


    兒子的房裏雖然有幾個通房,可是卑賤的出身怎堪生子?


    如此一來,少不得要為兒子早早迎入幾個像樣的貴妾,一則叫兒子舒心暢快些,免得娶了個病秧子積堵於心,二來,讓世子開枝散葉,免得耽誤了蕭家的香火。


    至於韶華公主若是不高興他家月河未娶妻先納妾,那她還巴不得呢!趕緊讓她家的病秧子去禍害別人家的兒子去吧!


    第37章


    抱著這般心思,申陽郡主便思索起了這貴妾的人選。


    首先,得是個搬得上台麵的,可是若是太顯貴的人家,定然是不肯讓女兒為妾,少不得是個庶出的。


    另外,模樣得嬌美。她的兒子眼光且高著呢,屋裏的通房可都是出挑的。


    最後,那女子還得端正大氣,為人方正。將來可不能將兒子的院子搞得烏煙瘴氣。


    這麽來迴掂量尋思,趕巧進京的笑娘就這麽入了申陽郡主的法眼。


    這姑娘乃是胡氏再嫁帶過來的,又在鄉間上過女學,被王侯貴胄包圍著,也不見露怯,反而比褚校尉的親女看上去還更有儀態。


    而且褚家的家風端正。雖則有先前妻子留下的女兒,並不見胡氏苛待繼女,笑娘更是有長姐的風度。


    褚家大小姐的模樣生得也好,上次卓將軍之女組局,聽兒子身邊的小廝說,世子爺可是親自走過去跟褚家的大小姐說了一會子話。可見他也是鍾意此女的。


    如此一來,申陽郡主便覺得再也沒有比笑娘更合適的人選了。她選定了人,便此事妥了大半。


    褚校尉有恩於自己,原本就該結草銜環相報。雖則他家的出身底了些,可納他的繼女為貴妾,乃是抬舉高看之意。將來對褚校尉的前程也是大有好處的,這等兩全其美之事,上哪裏找去?


    申陽郡主主意已定,便要尋個自然的機會給褚家人提提。


    納妾不比娶妻,自然不好直接找媒人來提親。


    於是她便跟要好的卓夫人商量了一下,卓夫人是個玲瓏心思的,當下便允了自己女兒卓紅珊搭橋鋪墊,順利地將胡氏和兩個女兒請到府中來。


    一番客氣寒暄之後,申陽郡主讓女兒月柔領著一幹小友去玩,她與卓夫人在客廳陪坐,繼續跟胡氏攀談。


    待得聊得火熱,氣氛融洽時,卓夫人自然而然地提了提笑娘的婚事,問胡氏可有著落。


    胡氏老實說道:“相看了幾個軍中同袍的公子,可是我那女兒偏說人品相貌雖好,奈何無有緣之感……也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竟說些大人聽不懂的話。”


    申陽郡主與卓夫人相視一笑。卓夫人微笑著說道:“這有何聽不懂的,隻說明貴千金是個眼高的,那些小門小戶的子弟,笑娘看不上呢。”


    胡氏聽了這話,連忙道:“可沒有這樣的意思,論起來,我家老爺也不過是個校尉,原也不是大戶,就是孩子還小,舍不得離開父母,等等也就好了。”胡氏的思維簡單,若是笑娘眼高的說辭傳揚開去,便是有合適的公子家聽了,顧忌著不肯來提親,可如何是好?


    卓夫人卻覺得尋到了由頭,接著道:“貴府的大千金當真是生得模樣好,那等子品貌若是不說,還以為是侯府裏出來的千金。俗話說,男兒低娶,女兒高嫁。你為母親的,當真還要將目光放得高遠些,才不會耽誤了女兒的前程……”


    聽夫君上級領導的夫人這麽說,胡氏自然是點頭稱是,應酬則個。隻待一會換個話題便是。


    就在這時,申陽郡主起身,表示要去更衣方便一下。其他的兩位夫人自然起身向送。


    待申陽郡主走了,卓夫人接著道:“如今倒是正好有個富貴的姻緣等在這,便不知誰家的女兒有這等子緣分……這郡主府的世子年歲漸大,雖則沒有迎娶正妻,卻有抬舉貴妾的打算……蕭家可是功勳卓著的軍旅之家,你不知軍營了有多少的參將讓我遞話給郡主,想要跟蕭家結下這大好的姻緣……可惜世子爺是個眼高的,非一般的女兒家她也看不上……我看郡主的意思,她和世子爺可都是看中了你家的笑娘呢!將來笑娘若是進府,生了兒子,當真是體麵得很啊,可比在小門小戶裏當正頭娘子都富貴榮華……”


    胡氏聽了這話,原本笑吟吟的臉兒頓時變得凝重了。她身世淒苦,做了多年的外室,竟是連妾都不如的身份,自然深知其苦。


    在她看來,就算是嫁給個莊戶人家當掌家的婆娘,也好過去什麽庭院深深的侯宅王府為妾。


    是以卓夫人說出試探的話來,她隻語氣堅定,毫不留情麵地迴絕道:“若真是如此,也謝過世子爺和郡主的美意了。我家就是小門小戶,無意攀附權貴,女兒嫁得什麽樣的人家,要看她的福氣,可隻一樣,若叫我的女兒為妾,得先讓我這個當娘的去死才可!”


    卓夫人不知自己方才的話,正好觸在軟綿綿的胡氏逆鱗之上。


    就是兔子也有咬人的時候,更何況這幹係到女兒的終身幸福!


    是以胡氏說話說到了絕處,饒是八麵玲瓏的卓夫人也不好斡旋接續下去了。


    那天去更衣小解的郡主隨後一直沒有迴到廳堂。


    胡氏借口身子不適,帶著兩個女兒急匆匆地出了郡主府。


    從郡主府的金環朱門一出來,胡氏被迎麵而來的風吹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


    她有些後知後覺,自己方才說話是不是太不柔和,竟然一口氣得罪了夫君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


    胡氏是個沒有主意的人,這麽一想,便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一路上喬伊和笑娘同她說話,她都不理。


    迴轉到府宅裏後,她隻心緒不弄地等著褚慎迴府。待得隻有夫妻倆在房中時,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夫君告罪。


    待得說清了因由後,她又道:“若是因為我耽誤了相公的前程,我是萬難辭其罪!還請相公立時將我休了,我帶著笑娘和晟哥出府,自尋營生去……”


    這是胡氏迴府後,自己思來想去,想到的唯一出路,既不會讓女兒為妾,也不會讓夫君為難。若是褚慎顧念夫妻一場,便給她些傍身的銀子,便是最好,總不要叫一雙兒女跟著她受了風餐露宿之苦。


    可是一想到與褚慎夫妻恩愛,就此別離,胡氏的心裏又像刀割肉剜了一般。再想到相公若是不肯讓自己帶走晟哥兒,就此母子別離,那口子就被切割得更大了。


    一時間,那哭了一下午的腫眼,此刻又是泉眼無聲,哭得淅淅瀝瀝。


    褚慎陰沉著臉聽完了胡氏的哭訴,一把鉗起跪著的她,問道:“你讓我休了你,可是要帶了我的店鋪錢銀跑路?”


    胡氏可忘了褚慎將店鋪的名頭都改成了自己的事情,隻呆愣愣地道:“那自然是要交換給老爺,好將來交給新婦操持……”說到這,胡氏又是酸意從心底湧來,嗚咽得又哭了起來。


    褚慎倒是滿心的好笑,終於發現自己的兒子晟哥哭起來,癟嘴眯眼兒的樣子像足了誰。


    看胡氏還在鑽死胡同,他隻能無奈拍著胡氏的後背,柔聲勸慰道:“我將身家都給了你,自然是要與你白頭偕老。你既然無卷銀子跑路的心思,我又怎麽敢休了你?好了,你胡思亂想了半天,都是想些個什麽亂七八糟的?”


    “可是郡主定然是不高興了,她後來都沒有出來見我……”


    褚慎冷哼一聲:“但凡是個知廉恥的都不好意思出來。我當初好心救下她的兒子,她卻開口讓我女兒為妾?不就是聽說了笑娘不是我親生的,便這般糟踐人!狗什子的校尉!我當初來京也是要為你們娘幾個爭個好前程,哪裏有為了保住個狗屁官職,舍妻棄女的?她是太高看了自己,小看了我褚慎!你今日說的做的沒有什麽不妥的。若是我在場,隻怕要讓那個拉皮條的卓夫人更下不來台!大不了,我們全家再迴到鄉野裏去,老子又不靠著她們吃飯!”


    褚慎作為一家之主,便是定海的神針,一句話就打消立刻胡氏所有的愁思。


    當笑娘聽父親說起了害得母親失魂落魄的這樁官司時,竟然異常羨慕起自己的母親來。


    有這麽個靠譜而有昂揚男子氣概的丈夫依靠,真是讓人豔羨不來。


    不過褚慎會跟笑娘說起這事,卻是要跟她商量個要緊的。他知道自己的這個繼女可半點不隨她的母親,乃是個有主意的,少不得要先問問她的意思再接下來行事。


    “雖則你母親表明了態度,可是你的終身大事若不能定下,遲早得讓些人惦記,生出是非來……隻是因為郡主和卓夫人的關係,先前那些有意說親的軍中同僚該是要打退堂鼓了……”


    笑娘心裏默默地歎息,這就是在古代,女兒家如同貨架子上待售的商品,若是成色太好,還會遭人強買,你若不賣,一直擺在那裏,還會遭狼的惦記。


    此時她無比慶幸菟絲花母親難得的一次雄起。若是母親沒有迴絕,父親的強硬,她豈不是又要被原劇情的引力匡正,再次入府為妾?


    原劇裏,她是以暗娼之身,被世子爺納入府中,便是連通房都不如的玩意,隻能憑借著蛇蠍心腸,替世子爺做些肮髒的事情來維係恩寵。


    而如今,則是妾字前加了個“貴”字,不過也是聽上去好些罷了。想想都讓人後脊梁冒冷汗。


    也怪她當初不能認清時事,總是不適應自己身在古代的事實,竟然還想著自由戀愛,自有相處,如今好了,原本甚是合適的幾個年輕人雞飛蛋打了,一時間,她還要再重新相看,從頭挑起。


    不過褚慎,卻想好了一戶人家。他也是思度了很久才跟笑娘提起的:“我前些日子,接到了盛萬石員外的帖子,他們一家子要送盛軒進京以待三年後的大考,他有意來我家拜訪,倒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你覺得盛軒配你,可不可心意?”


    第38章


    聽聞爹爹此言,笑娘不由得一愣,她壓根沒想到他會再提及盛家的話茬。


    褚慎這麽說,自有他的一番考量。


    雖則先前盛家嫌棄他乃一介商賈不願結親,可是盛軒卻對笑娘一片癡情。


    就算他母親不同意也癡心未改。世間難得有情郎,更何況還是個有才學,前途大好的少年郎?


    褚慎迴想之前相看的青年中,可都沒有盛軒那般才情。大凡像褚慎這樣孔武有力的體育生,難免對學霸一類的才子產生些許向往之情。


    是以,褚慎想到哪怕盛軒以後在仕途上沒有什麽長進,那盛家也算是富庶的人家。笑娘若是嫁過去,自己再陪送些鋪麵田地,將來她總是不會吃苦。


    加之最近盛家亡羊補牢得厲害,今日河蟹,明日鴨蛋的,總是不斷往褚家送,再大的火氣,也吃人嘴短,消減了不少。


    如今他知曉了申陽郡主的意思,也不想耽擱再找下去,與其隨便找一家,不如就是這盛家的兒郎好了。


    笑娘沉默了許久。


    她來到古代以後,一直以一個孩子的身份出現在人前。家裏天大的事情掉下來,也落不到她的頭上。倒是讓她享受了在忙忙碌碌的現代都顯得奢靡珍貴的度假田園時光。


    可惜她不可能總是個孩子,總有麵對一切的時候。


    而原劇的引力總是潛移默化,隱隱作祟,將她扭歪的劇情慢慢撥迴正位。


    如果她不想成為蕭家的妾室,便要想盡法子與原劇抗衡。既然如此,不如順應下原劇情,跟原本與她有一段孽緣的盛軒公子相處一遭。


    最起碼,她知道這是位不用領盒飯的角色,跟好了盛公子,最起碼後來誥命夫人總是可以當一當的。


    更重要的是,盛公子可是這篇種馬文裏難得潔身自好,沒有集郵愛好的男性角色,將來二人成婚,應該也不會有通房妾室一類亂七八糟的……


    想到這裏,笑娘深吸一口氣,作出決定:“女兒全憑爹爹做主。”


    褚慎見女兒點頭,自然覺得笑娘一早便中意了盛公子,隻是礙於他先前在老家的說教,退迴了字帖,不敢表露罷了。


    也難怪笑娘進京後見了那麽多的青年,就是不見點頭。褚慎自覺自己這是猜到了節點所在。


    一時間,他對笑娘還有些說不出的歉意。


    於是立刻亡羊補牢。第二日便在府宅裏熱情地款待了盛家。


    劉氏這次因為省親,所以連女兒研雪也一同帶來了。


    是以褚慎在廳堂裏擺上了兩張圓桌,一桌是他與盛萬石,還有盛軒。女眷們則在另一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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