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何都趕著這一天,實在是匯寶齋裏真正的好貨出貨太快,來晚了,便買不到上等的了。


    店裏新聘的三個夥計加上原來的夥計皆是忙得頭不抬眼不睜,壓根沒空理會姚氏。


    倒是記賬的賬房先生抬眼看了看姚氏,然後指點她莫要在店鋪前逗留,免得被貨箱撞到。店鋪人雜,跟後院的過門已經封上了。若是找東家的話,請繞到後巷裏去敲門便是。


    於是姚氏連忙帶著褚全、褚滿兒兩個孩子繞到了後巷子裏去。


    待得婆子應門,以後迴複東家後,便讓姚氏進來了。


    按理說,姚氏如今在鄉裏混得也算體麵。


    可到了小叔的新家宅裏才知,她那點子家底,壓根端不上台麵兒。


    等坐到廳堂裏再看,桌椅皆是上好的雕花紅木,端上來的茶盞也精致好看。


    裹著糖衣的果子就那麽堆擺成盤在桌麵上。盤子旁邊還有吃糕餅的殘渣,倒像是一直這麽放著隨便吃,並不是見有客來,才特意端上了。


    褚全嘴饞,看著糕餅樣式新鮮,就要上手去抓,被姚氏狠狠地抽了手,才訕訕收迴,可是嘴裏依然咽吐沫星子。


    因為屋堂離得隔壁很近,不多時那邊傳來朗朗讀書聲。


    姚氏便閑問前來奉茶的丫鬟寒煙,這屋宅怎麽挨著塾院?豈不是要整日鬧騰。


    寒煙眨著眼道:“那院兒也是東家的,是自己請的先生,教的也是家裏的哥兒姐兒,下課便好,有什麽鬧騰的?”


    姚氏一聽,那心裏頓時有些沸騰。竟然能自己設家塾,這是何等闊綽的家底?


    寒煙先前從二小姐嘴裏聽過這位伯母的風評,便是故意有些氣她:“那孫先生乃是遠近聞名的夫子,若不是我們東家出麵,可請不來呢!”


    姚氏聽得眼熱腦脹,一時想到:小叔子就靠著那五十兩發家的?她可不信!可見小叔當初分家時也藏了私心,分明自己還有私財藏著不肯告知兄嫂,卻將貪墨銀子的名頭盡是扣在了兄長的頭上。


    這也懟狡詐不是東西了!


    不多時,褚慎來到了廳堂。


    他的個子高壯,身上穿的新作的黑綢褂子,手指上戴著個方便練射的碧玉扳指,頭上插著同樣的碧玉發簪,滿身的貴氣,儼然是富豪老爺的做派。


    姚氏見小叔前來,連忙起身笑臉相迎。全然不提前塵,隻熱絡地如同久不見親兒的母親一般,對著褚慎噓寒問暖。


    可惜褚慎心內存著疙瘩,實在是跟長嫂熱絡不起來,便徑直問了姚氏的來意。


    姚氏雖然心裏鬧著褚慎藏私。但是說到底,分家分的應該是父母家產。可是褚家父母留的那些個,實在是無甚麽好的。


    她當初其實已經占了小叔大半的私產,現在也全無立場指責小叔為何不把自己賺的全分給兄長。聽褚慎這麽一問,便是悲從中來,倒是不用假裝,淚水嘩嘩流淌了出來,便是連哭帶涕,述說了他兄長的遭遇。


    “小叔,你憑良心說說,我與你哥哥可曾虧待過你和你的女兒,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被那些個喪良心的人平白說嘴,壞了你兄長的前程。如今你兄長萬念俱灰,整日在家中長臥不起,眼看著便要活不下去了,你作為弟弟的,豈能眼看著兄長去死?”


    褚慎倒是真沒有想到哥哥到手的功名居然這般雞飛蛋打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褚謹是何等醉心功名他也不是不知,若真是如此,這般打擊,對於褚謹來說,無異於又一次喪父喪母。


    褚慎雖然惱火兄長軟弱,聽了家嫂的挑唆,可也心疼自己的哥哥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是以聽聞嫂子哭訴後,褚慎倒是放柔了語調,寬慰了嫂嫂幾句。


    姚氏深知褚慎的脾氣,看著硬氣,其實也是最好說話的。眼看著褚慎態度軟化,她倒是抹了抹眼淚,與褚慎道:“當初分家,是我大手大腳貼補了娘家不爭氣的兄長,累得家裏錢銀不足,讓小叔你少分了錢。可你也知,我家別無所長,你哥哥又是不能幹活的,指望著他,我們娘三個都要餓死的。你是褚家好樣的,如今分出去,竟然不多時的功夫賺出了這麽大的家業,我也替小叔子高興,隻是……”


    說到這裏時,她的話語倒是頓了頓,接著道:“現在你可不能自顧著自己的日子,不管你兄長死活啊!”


    恰在這時,家塾散學。笑娘領著兩個孩子恰好在屋堂前經過。


    那喬伊探頭,正看見褚全趁著娘親跟二叔說話的功夫,大口吃著桌子的糕餅。


    褚家二小姐跟她的堂兄向來是新愁舊恨,一看這光景,立刻瞪眼高喝:“你們怎麽來了?那糕餅是胡嬸子給我做的,你憑什麽吃?”


    說完之後,拎提著小裙擺幾步噔噔噔跑入了廳堂。


    褚慎見她無狀,立刻蹙眉:“長輩在說話,你在這大唿小叫的作甚?”


    喬伊見父親變臉,立刻微微收斂,隻惡狠狠地挖了吃得滿身糕餅渣滓的褚全一眼。


    姚氏今日闡明了來意,便是希望褚慎迴村裏為兄長正名。


    雖則分家時,姚氏貪財,可是兄弟之情不能因為有個貪心的長嫂就此斷了。就算姚氏不來,褚慎原本也有看望兄長之意,於是便隨水推舟應承了下來,隻說胡氏這幾日臨盆,待得生下孩兒後,他便會去看看兄長。


    姚氏一看褚慎並非要跟自家恩斷義絕,自然是喜不自勝,隻嚷著待得弟妹生了孩兒後,她便親自來替胡氏料理伺候月子,免得褚慎一個大男人有想不周全之處。


    另外那學堂設在家中倒是方便,她來照顧月子時,褚全也可以就近跟著讀書。


    第21章


    於是一番哭哭啼啼的賣慘後,姚氏領著兩個孩子,又帶了褚慎命寒煙包的兩包糕餅和給褚謹進補的一根老參,心滿意足地走了。


    依著她看,褚謹就算考上了也熬不出頭的,倒不如背靠著富貴有本事的兄弟來得妥帖。


    隻要褚慎不計較先前分家的事情,以後她再討好下那性情軟糯的胡氏,定然能再拿捏住這兩夫妻。


    於是姚氏一路興衝衝地迴去,進門便向夫君傳達了褚慎不計前嫌的好消息。


    褚謹無精打采地從床上爬起來,悵然若失道:“如今我跟弟弟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有何用?那考官也不會將我的功名補錄迴來……”


    姚氏覺得褚謹的腦子不開縫,隻緊著道:“你可不知你兄弟如今富貴成什麽樣,那屋宅裏樣樣都是我沒瞧見過的。而且店鋪雇了五六個夥計,後宅是婆子丫鬟樣樣不缺。有這樣的兄弟,這可比你考上秀才都要來得實在。你是無望了,可我們的全兒可還前路長著呢,你且得打起精神來。”


    褚謹哼了一聲:“都已經分家了,你休要動什麽歪腦筋。褚慎現如今也是有兒有女,豈會將咱家當的兒子養?”


    姚氏老早就想好了,隻胸有成竹道:“如今褚慎,且寵著那胡氏呢,她若生了兒子,便是穩坐廳堂。她掌著褚慎的家產,隻要將胡氏籠絡住了,哪裏分什麽你家我家?而且……她那個拖油瓶女兒已經年十三,也該是相看的年歲,這兩年裏就該定親了。你看她做我家的兒媳如何?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呢!”


    姚氏越想也覺得這事兒穩成:“隻要胡氏掌家,必定不會委屈了自己的親女兒,若我的全兒娶了她,豈不是她的女婿?”


    待得全兒進了書塾,兩個小的朝夕相處看多了眼,若是生出私情來,為了避免家醜外揚,少不得要拿胡氏求著她家快些娶了笑娘呢!


    褚謹瞪大了眼,揚眉道:“你這婦人越發的荒唐,那胡氏改嫁,笑娘便也是褚家的孩子,你可聽說過堂兄娶堂妹的?以後休要在我耳旁提這話,我可不想跟你這般荒誕出醜,平白叫弟妹奚落!”


    姚氏瞪了他一眼道:“那笑娘姓莫,又不是我們褚家的孩子,不過是個外來的種!”


    她懶得跟夫君廢話,隻待以後水到渠成,便是天王老子,也攔不住她家全兒成為胡氏的女婿!


    姚氏那邊鐵算盤打得叮當作響,而笑娘這邊下學堂時,借著等喬伊的功夫,倒是將姚氏要伺候母親月子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跟這位伯母相處的時日不多,笑娘卻是將這位嫂嫂的性子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是繼父的親戚,走動與否,自然是由繼父說了算。可是對於姚氏殷勤要伺候胡氏月子的話,她覺得不妥。


    於是在姚氏走了後,她便去了胡氏的屋子。


    胡氏如今快要臨盆,可是依舊四肢纖細,隻肚腹鼓起,就是因為天氣燥熱,有些喘不過氣來。


    吳笑笑上輩子一直沒有生過孩子,隻是有過一次懷孕的經曆。


    她到現在還記得剛剛發現小生命時的驚喜,從醫院裏拿著化驗單出來後,就飛奔到了書店,從懷胎十月的書籍,一口氣買到了五歲孩子的教育心理類。


    可是曾凡說自己不喜歡孩子,他的事業處於上升期,也不想因為有了孩子而分心。


    別人都以為她是因為墮胎,而失去了孩子。


    而事實的真相是當初二個人因為留不留孩子鬧了別扭,她負氣準備迴娘家,曾凡在後麵追她,而她腳下一滑,從家裏的樓梯上滾過下來才造成的流產。


    為了避免爸爸責罵曾凡,她對親友們撒謊說是自己不想要,去醫院流產的。而曾凡也自責了很久,低聲下氣地向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諒……


    可她從那以後,與曾凡努力了很久,也再沒有懷孕。


    現在迴想起來,吳笑笑都納悶自己當初為什麽那麽愛他,竟然也些失了自我又為什麽那麽傻氣?甚至會輕易地原諒那個自私的極點的男人。


    從那以後,對周遭親友家添丁進喜之事,她總是下意識地敬而遠之。


    而如今,她在這裏的親娘卻要生產,她避無可避地目睹了女人辛苦的整個過程。以前看過的孕產知識現如今倒是學以致用。


    比如說褚慎嬌慣著母親吃喝。她就默默替母親調整飲食,換些清淡的,避免胎兒汲取營養太多,造成胎體過大而難產。


    另外,每天陪母親曬太陽散步,讓她睡覺的時候靠左側,還親手為她縫製了可以墊腰托肚子的孕婦枕頭。


    胡氏搞不明白女兒為何有這般多的花樣,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怎麽會想女人生孩子的事情?


    可是笑娘說起來來,總是有條有理的,不知不覺就有股子叫人信服的勁頭。雖然明知笑娘應該什麽都不懂,可是有時又覺得她說得有理,索性就照著她說的做了。


    如今笑娘陪著母親度過了幾乎整個孕期,有些母女連心,感同身受。


    若是能給她選擇的機會,她想穿成個男人。


    因為在這古代裏,成為女人比現代還辛苦百倍。雖然心內感慨,可是她沒了自己此來的目的,所以一邊替母親剝著葡萄皮,一邊細聲慢語說著姚氏來找繼父的事情。


    胡氏聽了,倒是很高興道:“你爹因為跟他兄長置氣,心內一直不暢,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褚’字,若是能和好,那是最好的了。”


    笑娘倒是不意外母親沒有聽出重點來,她也不急,隻將葡萄塞入她的口中,接著循循善誘道:“兄弟和睦,自然是家和萬事興。隻是……伯母說要幫你伺候月子……連老帶小的,那得多累人呢!便是自己的親娘也有思慮不周的地方。我怕娘到時候有不自在的地方,不好跟伯母說。日久起了隔閡,反而辜負了伯母的一片熱忱……再則,聽聞伯父新近失了功名,心情正是不暢,身邊也離不得人,若是伯母隻顧著咱家,讓家裏失了照顧,那豈不是不好?”


    笑娘盡量委婉地提點。要知道,月子裏放到現在,都是許多婆媳的生死曆場。


    而姚氏還並非婆婆,更不會真心關心胡氏和誕下的孩子,弄個這樣愛占便宜的在眼前,不生些是非才怪。


    哪知胡氏聽了,隻遲疑道:“那……可要讓大伯一家都過來?”


    笑娘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差點被娘親的好說話氣背過氣去。


    可當她剛要說話,屋外便傳來腳步聲,須臾間,褚慎便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方才母子二人的話,他在窗下聽得分明。自然不是有意偷聽,隻因為小徑通幽曲折,需要繞過窗子才能進門。


    但當她們說話時,褚慎的確是停下了腳步,想聽一聽胡氏的真心話。


    而胡氏的一筆寫不出兩個“褚”字,正入了他的心坎了。


    上蒼垂憐,讓他漂泊半生終於娶到了解語溫馴的賢妻。


    至於繼女,也是人小鬼大,想事情樣樣周到,說話也是有分寸。可比他那破馬張飛,咋咋唿唿的女兒喬伊強多了。


    胡氏性子溫柔好說話,由著向來說上句的姚氏伺候的話,若真有了委屈,隻怕也是往肚子裏咽,月子裏若是因為心情抑鬱,豈不是要傷了元氣根本?


    褚慎經曆過一場失敗的婚姻,倒是懂得妯娌間不和,也會傷了夫妻之情的道理。


    至於胡氏說的讓兄長一家過來住,他肯定是不會提的。當初分家是過了保長的文書的,既然已經立契,自當遵從。


    他雖然不欲計較兄嫂的貪墨,也準備倆家走動,好讓褚謹恢複些許名聲,可並不意味著他要如以前一樣奉養兄長一家。


    所以褚慎心內自有主意,到時候他自會往家裏請奶媽,謝絕了姚氏便是。


    想到這,他倒是想打趣下那個如小大人兒般的繼女,笑著道:“你這麽小,便樣樣想得這般周到,將來嫁到誰家,都是那家有福氣了呢!”


    笑娘聽了繼父的打趣,微微一曬,小聲道:“爹爹又拿我取笑。”


    說完,她便起身出了門,自留下褚慎和胡氏說話。


    胡氏看女兒害羞地走出去,便也笑著道:“她還小,你說這個幹嘛?”


    褚慎坐在床沿,笑著道:“這可並非玩笑,她過完年現在已經十三,按理說該是給她相看婆家,我做父親的不好起頭,總要你得想著張羅。這好人家得早早相看著,若是中意了便要訂下來。待十五笄禮後,便要嫁人了,就算你舍不得,過了十六也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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