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甬在王府四十多年也沒見過元征這樣暴躁,他來不及放好手裏的書信,疾步走到床前,看著糾纏在床上的元征,還有被子底下的胡彥。

    “王妃,您快出來,憋在被子裏要憋出些毛病了……”丁甬極其無奈地看著高高鼓起的被窩。

    元征手腕上的青筋暴起,印堂懸針,一張臉又黑又紅。一心怕死還怕傳染給元征的胡彥哪會聽他的話,隻能躲在被子裏嗚嗚的哭。

    元征在被子上麵聽的真切,他心疼胡彥,想讓他出來喘口氣,可是胡彥寧願憋死在裏麵都不肯麵對他。

    “過寒,沒有染病,相信我。”元征又向他保證一遍,聽著被子裏麵斷斷續續的哭聲,咬牙切齒的又朝丁甬大吼,“把本王說的話當耳邊風麽!快給他治病!”

    丁甬額頭上的皺紋都要彎到眼角下麵去了,“王爺,那勞煩您先鬆開王妃呀……”

    “鬆開?”元征看著丁甬像是聽了什麽笑話,“本王憑什麽鬆開他!”

    膽戰心驚的丁大夫看著紅了雙眼的定王爺,心裏有一百個正當的理由也說不出來,隻好在胡彥身上下手,“王妃,您先讓王爺從您身上下去可好?讓老夫我好給你治病。”

    元征剛才還氣衝衝的,這會兒也覺得自己礙事了,嘴趴到被筒前,“過寒,為夫現在鬆開你,丁甬立刻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胡彥連元征靠近一點點都不行,生怕一個大喘氣就讓他染上病了,後腦勺用力往後仰,直接磕在了元征硬挺的鼻子上,撞得元征鼻峰發疼,丁甬見了連忙低唿,元征像是感覺不到疼,“我這就鬆開你,你出來喘口氣。”

    身上的壓製很快輕鬆了,胡彥還是不肯出來,吸了吸鼻子,“你出去,去門外麵!”

    這個“你”毫無疑問,站在桌子旁邊的胡尚驚心動魄地看著他的大兒子和定王的你來我往,生怕胡彥哪一句說惱了元征,直接撒手走人,卻沒想到元征在胡彥麵前竟這樣萬般忍讓。

    “過寒,我已經在……”

    “你出去啊!要不然我就憋死在裏麵!”

    幾個下人頭都要紮在地上,又聽見元征求饒道:“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讓丁甬給你看病……”

    “你快出去啊!”被子裏的胡彥怒吼。

    胡尚一雙眯縫著的眼瞪得老大,就這麽看著元征乖乖的走了出去,臉上帶著不舍與擔心,麵色重重。

    聽見關門

    聲,胡彥才慢慢的從被筒裏隻露出眼睛,確定元征真的出去之後了才露出臉來,大口大口的喘氣,又朝看著他的胡尚命令,“你們也出去!”

    “……好,好,我出去……”胡員外不像元征,立刻便被人扶著走出去了。

    丁甬這樣看著胡彥大喘氣了一小會兒,才想起來手裏攥著的書信,他展開紙條,上麵是他擺脫一位摯友參找的條目,丁甬看完,顏色露喜,心中茅塞頓開,總算隻有了一線希望,“王妃,您有救了!”

    胡彥不肯讓元征進屋,丁甬已經攥著書信迴了偏廂房研究方子,不出明天,就能配出治愈瘟病的解藥。

    任憑元征怎樣和胡彥解釋,胡彥就是不肯相信他不會傳染給元征,即使前幾日他還敢接近木屋裏已經病入膏肓的老管家。

    是夜,被嬌妻趕出臥房的定王爺依舊不肯去新收拾出來的廂房睡覺,站在胡彥的窗闔下。

    以他的身手,想要進去這件屋子就如捏死一直螻蟻一般簡單,可是他怕胡彥生氣。

    “過寒,”定王爺執著地敲著門,“過寒,你出來和我說說話,我不進去還不可麽?”

    他已經敲了多半個時辰了,之間來過兩個掌燈的小廝,問他需不需要歇息,都被元征不耐煩的打發走了。

    屋子裏才有了些動靜,胡彥裹著被子踱步到離門口一丈遠的地方。

    “你要同我講什麽?說吧。”胡彥的聲音冷淡至極,又夾雜著些濃重的鼻音,多半是下午躲在被子裏哭的原因。

    “你真心不想放我進去?”元征不甘心地問他。

    胡彥鼻尖發酸,他怎會不想讓元征進來,他多想讓元征抱著他,摟著他睡覺,可是他怕,他不想讓元征因為他就這樣死掉。

    “嗯。”他裝作鎮定的答道。

    門外邊長久沒有再說話,隻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胡彥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站定在門裏,心想著元征冷不冷,會不會凍著。

    良久,沒有人說話,胡彥慌了心,是不是元征不要他了,要去再找個貌美如花的姑娘或者男子,他著急走到門前拉開門。

    身上的被子掉在地上也不管了,小木門“吱吖”地打開,高大英武的身姿披著月光站在他麵前。

    胡彥心酸的看了元征一眼,他不敢多看,隻貪心地看了一眼,便要動手關門,他害怕自己沒有膽子在關上這扇門。

    心裏也沒有底,或許,關

    上了這扇門,他就再也見不到元征了。

    一雙瘦胳膊抵不過有力的鐵臂,元征兩手撐著欲合上的門,身體孑然不動。

    半天沒有見他,胡彥淚眼婆娑的盯著元征,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那高大的身影籠罩了他,在身後黑暗的夜色裏顯得極其落寞,胡彥又聽見他開口,“你若是不過來和我說話,我就要在外麵守著你一夜了。”

    元征的五官在朦朧的月色下依舊棱角分明,身上似有似無的鬆木香縈繞在胡彥的鼻尖,引誘著他往元征懷裏撲,心裏似乎還有個小人在和他出主意,去呀,抱住他,他可是你的夫君……

    胡彥吸了吸發酸的鼻子,“那你現在看過我了,趕緊迴去睡覺吧。”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即便你過來和我說話,我能見到你,也要在外麵守著你一整夜。”

    元征居高臨下的盯著胡彥,目光深沉,眼神熾熱,看的胡彥眼睛也酸酸的。

    胡彥沒有說話,隻是呆呆的仰頭看著元征,也不怕這時候,兩人離得如此近,他會傳染給元征了。

    “你我結發,恩愛不移,夫妻一世,你早已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珍寶,我怎能丟下你不管?”

    元征說完,胡彥更加呆滯了,淚水從臉上劃過去都沒有感覺,他的喉嚨發緊,心裏隻盼著明日的到來,希望丁甬已經配好了解藥,他能夠有一絲挽救的機會。

    “難道我陪你騎馬、烤魚、賭錢都是為了給自己找樂子嗎?”元征的一雙手從門框轉移到胡彥的肩膀上,“卿卿,你當是我一輩子的枕邊人,是我元征的心間肉。”

    胡彥的手不知道何時也從門框上拿開,他不敢碰元征,心裏思索著元征碰了他的肩膀染病的機會有多大。

    元征才不管這麽多,自從他碰見了胡彥,整個人簡直就是著了魔,他怎麽能失去他的過寒,怎麽能夠讓他的卿卿一個人受病死去。

    薄削的雙唇對上胡彥,一雙手從他的肩膀滑倒腰上。

    待胡彥反應過來,眼眶子裏的淚嘩嘩往外冒,身子劇烈地掙紮著要離開元征的懷抱,可是那又怎麽可能,元征的懷抱就像個鐵籠子一般堅固。

    胡彥在心裏絕望著,唇舌已經被元征攻略,他隻能發出嗚嗚的悲鳴聲,元征的舌頭已經勾走了他嘴裏的東西。

    這下完了,元征就要和他一樣得病了,元征的俊臉以後也要長出一塊塊惡心人的爛瘡來了,而這,都是

    他害的……

    一個痛苦又浪漫的吻結束,胡彥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脫力扒在元征的懷裏哭出聲來。

    元征不在乎,他摟著“失而複得”的寶貝,“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同睡覺了?”

    胡彥用力環著元征的腰,他怕死,也更怕元征死,在他的心中,元征應該是高高在上,呆在王府裏玉盤珍饈,在乾州城唿朋引伴,安享晚年,而那些,本來還有他的存在的日子,以後都不會有了,連元征也不會有了。

    門外的圓月高掛在空中,屋內,掉在地上的被子再沒人理睬,胡彥順從地被元征抱在懷裏,他眼□□著見不到地的柔情注視著元征,總覺得不看就虧了。

    元征摟緊了他,蓋在一床被子下耳鬢廝磨,商量著或許沒有以後的安閑日子。

    黑夜總要被黎明代替,元征二人相繼睜開眼,元征滿眼含笑,溫柔的撫摸著胡彥的臉頰,胡彥還是像昨天那樣盯著他看,眸間滿滿依賴。

    手掌遊走在後腦,手指摸到胡彥細白的脖頸,猛然間觸碰到不平整的一小塊,元征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愕,全被胡彥看在眼裏,他自顧地往那個地方摸去,摸到之後又朝元征問,“長紅疙瘩了,是嗎?”

    未等元征安慰他,門外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床上兩人的心間不約而同的“咯噔”一下。

    丁甬為了研究解藥,徹夜未眠,擬好了方子之後又親自帶著草藥進了後廚,一步一步小心熬製,待解藥熬製好,雞叫已經過了五更。

    元征合著褻衣便讓丁甬進來,丁甬端著藥罐子和瓷碗走進屋,一邊把藥倒進瓷碗一邊笑道:“王爺,老夫已經找到病源了,這解藥可靠,我今日便讓他們把方子分發給病人。”

    胡彥坐在床上,忍不住的下床穿鞋自己喝,端起碗來之後又送到元征嘴邊,滿眼期待。

    元征對著他的眼睛會心一笑,端過碗,三兩口便喝了個精光,拉著胡彥坐下,把剩下的藥如數倒給他喝。

    平日裏總嫌藥苦的胡彥再不推脫,也學著元征的模樣大口大口喝下去,喝完了之後才把整張臉皺在一起。

    丁甬有著九成的把握,眯縫起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王妃感覺如何?”

    胡彥喝了太多藥,元征又讓他喝了一杯茶水,講話之前打出一個嗝來,六神無主的看著手裏的茶杯,“我覺得,還是活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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