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大軍出發前北周樞密院就會同兵部製定好了應付這場戰爭的策略:狂風軍一部暫且隱匿不動,隔著東胡三部,北狄還沒有能力探查到北周境內的情況,故而狂風軍被作為一支奇兵,依靠其強大的奔襲能力在戰局的關鍵時刻切入戰場。但這樣的布置對領兵之人要求極高,稍有遷延就會錯失良機甚至直接導致一場戰役的失敗,而且最忌諱將帥不合,要是兩人心存芥蒂互相推諉,那這樣的布置必然會葬送無數性命。


    不過樂齊和獨孤封二人倶是名將之流,通曉兵事不說還都有極強的大局觀,而且兩人配合多年,十分默契,所以此番布置恰恰是針對北狄做出的殺招。故而正麵戰場上,東胡三部的騎兵集結在一起麵對北狄的高壓態勢,玄蟒軍自成一路進入草原。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畢竟和東胡的溝通一直存在問題,若是聯合作戰反而可能會出現差錯,倒不如分成兩路,隻製定戰略目標,具體問題上各自玩各自的。


    而北狄主要是由四大部落組成的聯軍,以赤金家族的雄鷹部為首,其餘的是巴林部,白馬部與泰曼部。其中,赤金家族的雄鷹部實力最強,泰曼部次之,白馬、巴林最末。雄鷹部的五萬牧騎與白馬部的三萬牧騎加起來一共八萬人,與玄蟒軍人數相持平。在玄蟒軍正式進入克倫草原之後意欲和玄蟒軍相抗,而剩下的泰曼部和巴林部則以七萬牧騎牽製住東胡三部的十萬聯軍。


    克倫草原南部,八萬玄蟒軍的陣營星羅棋布。樂齊乃是沙場宿將,與胡人交手多次,自然是輕車熟路一樣的命人準備好了營房。深深的壕溝,尖銳的拒馬,由粗大木樁和環環相扣的戰車圍起來的“城牆”,對於來去如風的騎兵來說卻是難以逾越的天塹,樂齊的用兵之道恪守“以正合,以奇勝”,除非萬不得已之時,都會先保證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中軍大帳內,一杆樂字帥旗隨風飄揚,帳前的虎狼之士手持長戈大戟,拱衛帥帳。帳內,玄蟒軍各營將軍齊聚,聽主帥樂齊安排戰前的諸多事宜。


    樂齊一身戎裝,站在地圖前吩咐道“蕭括,你親自去傳信給太子殿下,讓其牢牢把守長城的諸多隘口,沒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動。每次派出押送糧草輜重的隊伍不得少於三千人。如今我軍深入草原,軍中糧食不過半月而已,糧草輜重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記得提醒太子殿下萬萬不要怠慢了”。


    蕭括立刻領命而去。樂齊又說道“此番北狄南下不同於往昔,與我玄蟒軍遭遇後竟然沒有冒然前來叫陣,而是派出牧騎多方偵查。看來還真是吃一塹長一智,學聰明了”。帳內諸位將軍哄堂大笑,膀大腰圓的陷陣營主將褚燕甕聲甕氣的說道“大帥多慮了,這群狼崽子何時聰明過,他們要是敢殺過來,末將陷陣營裏的兒郎們保準叫他有來無迴”。


    樂齊笑笑沒說話,旁邊的副將趙誠見狀笑罵道“你這夯貨,連敵人是誰還沒分清楚呢就讓他有來無迴。這迴可不是以往的狼崽子,這迴啊,是鷹崽子。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北狄這些牧騎的戰力,怕是遠遠高出了東胡牧騎”。


    雖然這個趙誠長的很是斯文秀氣,但褚燕偏偏不敢還嘴,嘿嘿地說道“管他鷹崽子還是狼崽子,就怕到時候傳去說咱老褚殺的都是些扁毛畜生的雛兒,這好說不好聽啊”,眾將軍又是一頓大笑。


    樂齊心下明鏡似的,褚燕雖然看似五大三粗,卻是個外粗內細的人,此番耍寶做派無非是怕沒有出戰的機會,當即說道“行啦,你手下的陷陣營都是百裏挑一的猛士,論先登陷陣乃是軍中第一,不過這迴麵對的是來去如風的北狄牧騎,陷陣營都是重甲步兵,沒什麽特殊機會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守好大營吧”。


    褚燕咂咂嘴一臉不情願的坐下了,樂齊又說道“此刻局勢未明,北狄主力和大營我們都還沒有找到,不宜隨意出擊,而且我軍深入草原,補給消耗較大,要盡快找到北狄主力尋求決戰之機。段鵬,你把靈信營全都派出去,挖地三尺也得把北狄主力給我找出來”。段鵬當即抱拳道“末將得令”,轉身便出了帥帳,迴到靈信營駐地發號施令。


    樂平這邊剛剛收到命令,便興奮的開始打點起行裝。此番行動不同於之前的探路行為,不會當日便返迴軍中,甚至可能在野外滯留數日之久,故而需要準備一定的食物與飲水,而且與北狄騎兵遭遇的幾率很大,可謂十分危險了。


    按照段鵬的意思,最好還是把樂平留在大軍裏麵才是上策,但樂齊說了把靈信營全部派出令其十分犯難,不過他剛剛迴到營中就接到了樂齊親兵的消息“大帥說了,不要對小侯爺有任何照顧,此番偵查務必令其出動”。段鵬仰天長歎,隻得接受命令。


    不過樂齊也不會坐視樂平深陷險境,若是出了差錯才是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便派人把一副內甲送了過去。


    樂平收到父親的親兵送來的包袱很是意外,打開一看竟然是父親武庫裏麵的珍藏,金鐵蠶絲軟甲。此物樂平是十分了解的,乃是昔年獨孤封西征西秦之時得來的寶貝,後來作為禮物送給樂齊。此甲由西域金鐵蠶吐絲而成,金鐵蠶獨產於西域,平日裏隻以金鐵為食,三年一吐絲,吐絲之後便會身亡。蠶絲十分堅韌,刀劍難斷,製成寶甲之後更是勁矢難透,兼之十分輕便,實乃希世奇珍。


    樂平嘿嘿笑了幾聲,老爹還是很擔心自己的嘛,於是換上軟甲,外著輕甲,係好厚實的披風,準備好武器弓箭,最後在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羊油便鑽入了帳篷外的風雪之中。


    有人可能會疑問為何要在臉上塗上羊油,要知道此刻大軍已深處北地,此刻的鄴都雖然才剛剛入冬,但這邊的大雪已有尺深,寒風如刀可不是說著玩的,不做保護的話保準能被凜冽的寒風刮裂皮膚。縱然樂平的萬物長春功已有小成,卻也不會把寶貴的真氣用在這上麵。


    與樂平一隊的一共有七人,以樂平官職最高。剩下的是一個姓周的五十歲的老軍,四個正值壯年的騎手和一個年紀輕輕,大約和樂平相仿的少年郎。


    樂平對其餘五個人是沒有什麽好奇的,老軍經驗豐富,值得信賴,執行這種任務往往都以他們這種人為首,給自己的隊伍裏麵派來一個很正常,四個壯年騎手看著就是騎射功夫過硬的好手,保護自己多一些,不過這個少年郎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牽馬的時候樂平發現此人的坐騎通體烏黑,十分矯健,雖然不如自己的火龍駒,卻也是百裏挑一的好馬。好奇之下便和這少年聊了起來,這少年長的眉清目秀,雖然年少卻有幾分與年齡不符合的滄桑,樂平問道“你叫什麽,是哪裏人,什麽職位?”


    那少年一臉平淡的迴答道“稟營正,標下靈信營隊正陳蘭,表字天然,祖籍姑蘇人”。


    這下樂平更加驚奇了,問道“你多大年紀?”


    “標下今年十九”。


    樂平一個月前剛剛過完生日,也剛剛十九歲,沒想到此人竟然與自己同歲。而其此人居然有表字,祖籍還是遙遠的姑蘇,這就十分有趣了,當即追問道“既然是姑蘇人,如何來到北周?”


    那少年迴答道“標下祖上乃是征西將軍陳真,祖父曾是東南兵備道糧草轉運使,父親是西典軍裏的一名校尉。西京事變後,祖父和父親便想方設法帶著全家前來北周為中宗皇帝效力。我祖籍雖是姑蘇,卻從沒有去過呢”。


    樂平當即神色一肅抱拳道“想不到足下竟是名將之後,倒是樂某此前失禮了”


    陳蘭當即也還禮道“樂營正客氣了,祖宗蔭庇與我何幹。我陳蘭誌在馬上取封侯,封妻蔭子方才是男兒所為。咳,狂悖之語倒是讓營正見笑了”。說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樂平當即正色道“足下不愧是忠良之後,好男兒有此誌向正為我輩之楷模,樂某豈會取笑。倒是你我年紀相仿,誌趣相投,這官麵稱唿十分別扭,不如以表字相稱,豈不痛快”。


    陳蘭當即說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天然兄!”


    “正則兄!”


    兩個日後名震天下的英才,就這樣不期而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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