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園,北周的皇家獵場,景色秀美,禽獸眾多。由於亂世爭霸,各國都重視軍伍,故而春獵秋圍,早已不是隻為遊玩作樂,而是皇帝用來示武天下,整備軍伍並且考察勳貴子弟弓馬拳腳的,看看這些年輕人都是些個酒囊飯袋,還是棟梁之才。四時圍獵,倶有名號,春搜、夏苗、秋獮、冬狩,而尤其以秋獮最為壯大。


    秋日農閑,農民秋收完畢,此時圍獵,不傷作物,且北地冬季寒冷,動物為了過冬體內都儲存著大量脂肪,最是肥美,所以,三千禁軍,旌旗招展,宛如一股鋼鐵洪流,縱橫飛馳。


    鹿園內一處高坡上停著一輛華蓋極大的金根車,拉車的六匹矯健的白馬不停的用蹄子刨著地麵,時不時打著響鼻。乘金根車,駕六馬,天子之製,車上之人的身份便唿之欲出了。


    當代北周國君姬烈正扶車而立,看著遠處打馬飛馳的少年郎,笑著對旁邊一位戎裝武將說道:“有道是虎父無犬子,麟兒好身手啊,長策啊,你這是為朕培養出一員大將啊”。


    那武將一身玄甲,黑色的披風竟繡著金色花紋,他騎著一匹蹄跟雪白,通體烏黑極為矯健的寶馬,赫然是傳說中的烏雲踏雪,手裏握著一柄黑色雙耳大戟,戟的槍尖和雙耳上都有玄妙的花紋,暗紅色的凹槽仿佛在告訴人們,它不僅是一件神兵,更曾飽飲鮮血,戰將腰間別有一把鋼鞭,突出的棱角不知打碎過多少人的盔甲。


    由於這員戰將的位置和姬烈很近,所以這個位置上一般是不允許帶有兵刃的,然而北周勳臣武將中隻此一家,可禦前執械,這便是北周軍中第一人,天下七大名將之一,玄蟒軍主將樂齊,字長策。


    樂齊聽到國君的誇讚,長須飄動,微有自得之色,也笑著迴答“陛下切莫誇讚小犬,他本來就心高氣傲,若是聽到了陛下誇獎,那恐怕就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姬烈聽了擺擺手笑道“哪有你說的這般不堪,麟兒素來懂事,識大體,日後必是我大周的棟梁之才啊”。


    這裏卻有一個緣故要說清楚,本來公主雖為皇族,但出嫁之後也是潑出去的水,按慣例甚至禁止駙馬爺出任實職,所以照理來說樂平雖然是皇帝的外甥,卻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待遇。


    然而北周曆經動亂,當年嫡係皇族甚至隻有太子一人成功逃出,原本枝葉繁茂的皇族瞬間凋零,隻剩下太子和北周封地內的部分皇族,於是許多講究便顧不得了,更要拉攏當地豪族以為臂助,樂家便是這裏麵的一個,樂齊更是北周軍中大將,兼之樂平本身才華出眾,是這一代青年裏麵最為出挑的一個,受到更多關注便是順利成章的事情了。


    獵場內,樂平穿著白色箭袖衣袍,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隻用雙股夾緊馬匹,身體隨著胯下神駿的奔跑上下起伏著,顯示出純熟的騎術,剛剛飛出的羽箭準確的射在了麋鹿的後股上,眼見麋鹿吃痛難以行動,自有隨行軍士上前捕捉。


    這時候旁邊的太子突然喊道“麟兒,看,那有隻火狐”,循聲望去,草木間一隻火紅的影子掠過,飛快的向遠處竄去,樂平立刻打馬大喝,急忙追去,邊追邊向旁邊的太子和其他公侯子弟道“這東西極為狡猾,平日裏隻有夜間出沒,偏又跑的極快,極難捕捉,今日若是能捉了這東西,倒是個好彩頭,駕”。


    太子也駕著馬緊隨其後,“那賢弟先看看本宮手段”,說著弓開如月,箭去似星,卻不防那狐狸扭身鑽入叢中,射在空處,不由的氣惱的冷哼一聲。


    樂平哈哈大笑,說道“殿下勿需氣惱,這狐狸皮毛油亮,鮮紅似火,是個中極品,若是射在身上破壞了這身好皮子反為不美,殿下習的是王霸之術,弓馬小道,就由小弟代勞吧”,說著挽起描金弓,搭上羽箭,覷的一個狐狸背身爬坡的機會,趁著寶馬躍起的短暫滯空,大吼一聲“著”,隻見羽箭正從火狐糞門而入,從口中射出,渾身皮毛卻是沒有一分損傷,精湛的騎射功夫惹的同行夥伴和周圍軍士齊聲叫好。


    要知道,這騎射的功夫不是一年半載就能速成的,三到五年之內能有所成就那也得是頗有天資加上勤學苦練的結果,培養一個騎兵本身便非易事,能在馬上彎弓射箭更可以是說是軍中精銳,也就是樂平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自幼接觸加之名家調教,方才以不到弱冠的年紀,擁有如此精湛的騎射技藝。


    眾軍士的叫好聲也引得國君注意,姬烈讚許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長策啊,我看麟兒的騎射功夫比你年輕時候還要好些”,這時候旁邊另一個佩劍戎裝武將說道“是啊,皇兄,麟兒這孩子的弓馬技藝確實精湛,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功夫,長策兄好福氣啊,得此虎子。想到我家那個幾個不成器的東西,真是,唉”,說話的正是禁衛軍統領國君堂弟安平王姬照。


    樂齊笑著迴答道“王爺此語不實啊,誰不知世子謙良敦厚,二王子更是師從大儒王鬆之先生,滿腹經綸,精通經義,我可知道,素來嚴肅的王老對二王子子可是讚不絕口啊”。


    安平王卻搖頭道“舞文弄墨,算什麽本領”,姬烈笑著聽左膀右臂拌嘴,說道“一文一武,正是為朕添了宰輔和將軍啊,老六啊,可千萬別瞧不起書生,你看看孫卿,可還有不服的?”,隨即道“來人啊,傳太子,玉麟郎還有那幾個小子上前來,朕有賞”。


    不一會,太子和眾少年紛紛上前拜見國君,都是勳貴子弟,見過天顏的,也不覺如何緊張。姬烈喚起太子,說道“你年紀最長,已經行過及冠之禮了,那就要給眾兄弟做出表率,我大周山河未定,你身為東宮太子,切記不可驕奢淫逸,要時常自省”,姬揚點頭稱是。


    姬烈對自己這個兒子還是非常滿意的,又笑著喚起樂平,“麟兒啊,上前敘話,你我甥舅,又不是朝堂之上,不必見外”,樂平立刻笑著說道“哎,舅舅”,樂齊卻道“平兒,不可無禮,豈敢君前無狀”,姬烈卻擺手說道“少在這嚇唬孩子,以前三妹總帶著麟兒來宮裏玩耍,朕還帶他們幾個小子放過風箏”。


    又看著樂平說道“這一晃也都長大了,以前就是個小機靈鬼,討人喜歡,而現在都比朕還高些呢,快有十九了吧”,樂平迴道“正是,還有一個多月就滿十九了”。


    姬烈點頭道“嗯,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入值勳衛了,從明天開始去你六舅舅那裏報道,給朕做個禦前侍衛吧”,樂平麵帶喜色,拜謝稱是。


    姬烈又道“今日圍獵,屬你最為出彩,如此英武少年,朕豈能不賞,來人,把火龍駒牽出來”,便有侍從牽出一匹渾身赤紅皮毛光亮的寶馬,這馬十分高壯,長有丈許,蹄子大如海碗,乃是西域良種,真正千裏龍駒,嘶鳴咆哮,真個仿佛一條火龍一樣。


    姬烈笑道“此馬乃是前段時間西涼供奉的天馬,日行千裏不在話下,雖然已然經過調教,可以騎乘,不過性格很是爆烈,朕把它賞給你,能不能降的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樂平大喜,沒有哪個將門子弟不愛寶馬的,當即拜謝了國君,開始觀察這匹烈馬,哪怕有專門的侍從拉著,這馬也不停的打著響鼻,搖頭甩尾,顯得十分狂躁。


    樂平輕輕走上前去,用左手輕輕的撫摸著馬的前臉,眾人都暗自緊張起來,因為真正的烈馬是會咬人的,但樂平的左手手掌中竟浮現出乳白色的光芒,卻是運起了天地長春功,柔和生命氣息使馬兒漸漸安靜下來,竟然主動舔了舔樂平的手掌,樂平右手撫摸這馬頸,嘴裏喃喃著仿佛和馬兒說著話。


    過了茶盞功夫,輕輕的拽過韁繩,拉下高坡,說著“哥哥今日帶你去溜溜彎”,然後縱身一躍,翻上馬背,一提韁繩,馬兒前蹄竟然高高抬起,長長的嘶鳴一聲,便如離弦之箭一樣竄了出去,馬背上的樂平雙股緊緊夾住火龍駒,隻感覺自己仿佛禦風前行,但見景物倒退,頭發和衣袍向後卷起,忍不住長嘯一聲,十分快意。


    過了一會,火龍駒也馳騁的盡興了,便任由樂平調轉方向,輕快的迴到了眾人所在的高坡上,哪怕樂平心智遠超同齡之人,也覺得頗為激動。


    旁邊一處山坡上,幾個華服公子駐馬而立,為首的一個是位十六七歲的少年,生的唇紅齒白,麵如冠玉,十分俊美。此刻這少年俊美的臉上卻有一絲陰鷙,看著遠處春風得意的樂平,咬緊了牙齒,胸膛起伏了幾下,緩緩吐出一口氣,對身邊的公侯子弟說道,“走吧,我們也去拜見父皇,順便見一下這位曾經的鄴都神童,麟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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