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個傍晚出現,甫一進門就問:“你知道我與張立施不止舊友對不對?”

    我一怔,未敢迴答,隻聽她繼續道:“我知道我忘記一些事情,你是我好友,某些事情我一定和你說過對不對?”

    我點頭。

    “日日夢到張立施,若我愛上他心理怎會不知道?事出有因,對不對?”

    我將才泡的花茶端上:“來,先喝杯茶。”

    她將花茶一飲而盡,平複了情緒反有些尷尬:“抱歉,我太過緊張。”

    “何以有剛才的疑問?”

    “我妹妹今天無意中和我提及這個名字。”她答:“她說你和張立施以前怎樣怎樣。”

    果然躲也是躲不掉,幸而我有準備,不至慌亂。

    “我妹妹竟然也知道,並且還說我同他如何,你不覺得應該很蹊蹺麽?”她認真得看我。

    “不蹊蹺,你們的確認識。”我說。

    “什麽?”

    “我刪除了你與他之間有關的記憶,因而你遺忘他。”

    她驚愕得看我,不可置信。

    “從未失敗過,你是例外,我不知道你如何還記得他。”我內疚得說:“你或許不相信這世間有記憶刪除這件事。”

    “像腦部受到撞擊那樣?”她試著理解我的話。

    “不是,不是,你沒有受到任何暴力侵害。”我忙否認。

    “像手術,然後你手術失敗?”

    “沒有失敗,是你反悔了,潛意識裏不想將他遺忘。”

    她靠著椅背,仍舊是大惑不解的模樣。

    “來,隨我走,我恢複你的記憶。”我帶著她上樓,將她的迴憶播放予她看,然後獨自下樓。

    在她上去之後許久,張立施竟也出現,見到他的身影,我愕然。

    不複往日之灑脫,似是一下老去十歲,麵帶倦容,頹然之至。

    我忽然了解,他並未從這段經曆中走出,所以他不想迴憶。

    他並未發覺我的神情,隻是啞然道:“想知道經過,我可以告訴你。”

    我搖頭。

    “你已知道?”他極其驚訝。

    我點頭。

    他捏了捏額頭,問:“一麵之詞?”

    “是她的記憶。”

    他倦倦笑:“不知是否同我的版本出入極大。”

    “絕無虛假。”我問:“你愛過她麽?”

    “曾經以為不曾愛過,後來方知自己錯地厲害,但是已難補救,我又是從不讓自己後悔之人……”他毫無保留:“隻是不堪忍受欺騙。”

    我未置一言。

    他又問:“你可是看輕我?”

    “沒有。”我老實迴答。

    “當時實在太年輕…”他喃喃自語。

    每個人都太容易高估自己的任何能耐,包括接受力、忍耐力,獨獨低估了自己的自我保護力,一認為自己受到傷害,立馬先保護自己。那樣的情況就是到現在他也仍是會做相同選擇,他錯就錯在太沒風度地退場,任是我也太難接受。就是不能接受,也請場麵工夫做足,若是沒辦法履行,請勿立下太多無用諾言。

    拖泥帶水固然不好,如此心硬待人,更不該!一履行不了,便用年少推搪,可笑之極!

    寧溪自是有錯,錯就錯在太過癡心,別誤會,現今社會,癡心可是貶義詞,灑脫來灑脫去,誰耐何承擔你那麽多癡情?

    思及此,不禁被自己語氣嚇到。什麽時候變如此冷血!這樣會說人,那自己不也同樣如此?

    當事人如此耿耿於懷,現實一些的人說不定才不認為這是段感情。磨人不磨人怕也隻有當事人可了解。

    “你們現在成熟得很,大可放心。”我隻能如此安慰。

    他苦苦道:“我不敢迴憶,故此一直不想。如若我不知道她不是她,也許我會更好一點。”

    可憐的人,我看著他,到底是壓迫了太久,一開了閘,那感覺便會像洪水一般,迅速湮沒。

    耿耿於懷的是寧溪對他的欺騙。

    善意的欺騙算是欺騙麽?算的,不管以任何為借口,欺騙就是欺騙。

    我躊躇著,不知是否該給他看那篇日誌。

    “臨波,你在做什麽?”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時不時落在筆記本前。

    我索性將屏幕擺到他麵前:“我想這個和你有點關係、”

    上頭是寧溪的致密日誌,那一篇是寫給他的。

    張立施疑惑得看完,臉色大變。

    “怎麽了?”我問。

    “溪溪,溪溪在哪裏?告訴我她的地址!”他緊張得問。

    “她……”我才開口,即見寧溪在樓梯出現:“在你後麵……”

    他騰得轉身。

    她一語不發,緩緩走到他麵前,伸出手似要觸到他的臉頰,忽得一笑:“你嚇到了吧?”

    張立施不語。

    “雖然看過記憶,但是總覺得好像是在看自已主演的電影,一點代入感也無。”她微笑著:“所以你別擔心,立施嗬,如果你願意還當溪溪是朋友溪溪會很開心,若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而過去的就像我一樣忘記噀。”

    這是一番令人輕鬆的話,可是張立施的眼神卻愈發地悲傷。

    寧溪的電話響起,她匆匆告辭而去。許是錯覺,電話響起的那一刻,我竟看到她有鬆了口氣的神情。

    “她什麽都記起……她不肯原諒我……”張立施喃喃自語,失魂落魄地離開,竟忘招唿。

    他怎能要求寧溪的原諒?

    我歎了氣,卻被小妹聽到。

    “後悔當時沒抓緊了吧!”她一副我早知道的樣子。

    真的,沒她提醒我都忘了張立施還有追我一事。

    “這兩人也真是的,鬧別扭竟然鬧到你這兒來,不尷尬嗎?”

    我忽而明白,萬事皆有牽頭人,我將他們牽在一起,任務完成,是時候退場了。

    但是我的退場並沒有在想像中的快,次日晚便見寧溪上門。

    濃濃的黑眼圈和紅腫的眼睛直接告訴我,她一宿無眠,疼痛無分。我很擔心會再次見到從前的她,不敢言語。

    她苦澀地笑:“不想呆家裏,去別處又怕惹人疑心取笑,故來此避難。”

    “若張立施來呢?”我不欲與她避開這個問題,即已攤開,何不索性一次解決,免得他日再來揭傷。

    “應該是他來避我,他並沒想當我是朋友。”寧溪亦不避諱直言道。

    我將一杯花茶送上,她看著它道:“遺忘過去,將過去遺忘……”

    “嘿!寧溪……”我輕聲喚迴她的遊思。

    她迴神笑問:“你知道天蠍座遭遇天蠍座會怎樣麽?”

    “天雷勾地火,一觸即發。”這是我從一頂測試得知。

    “你知道當發覺遇見一個人生觀、價值觀相同時,那種驚喜激動的心情麽?”

    我當然理解,那種“就是他”的心情,微一點頭。

    “我本來就隻想為友,因為我知道其他關係撐不長。”

    陌生男女之間的親昵關係有兩種,一種是戀人,一種是知己,興許世人覺得愛上一個人比了解一個人來得容易得多,所以那麽多的人寧為戀人不為知己,也因此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情侶。

    隻聽得她繼續說:“我們都是蠍子,那麽多的共同點讓我們差點以為彼此是終身等待之人。”

    “但是你也說不認為會有希望,不是麽?”

    她一怔,繼而點頭:“是,從一開始就望穿結局,我常常想,如若當初不是那樣清醒,也許現在就不會有那麽多遺憾。”

    有時候可以預見也未必是好事,試想所知的結果不滿意,又怎會去努力,不努力,本應在過程中享受到的快樂也就一同消失,若是覺得滿意,又勢必認為結果現成毋需多勞,而不付出怎會有所得?所以一無所知多好。“每個人都有賭徒的心態,我一向以為自己淡泊,卻無想過之所以不賭是因為令我動心的東西還未上場。”她輕輕歎息,囈語般道:“我將這一生的戀愛激情全部押在這一盤上,一開見分曉,我輸了,然後發現自己再不敢賭。”

    我一怔,騰得立起:“不可以!”

    四圍的人紛紛側目,我立即坐下,尷尬萬分,

    “臨波,不要如此驚訝。”她試著笑,卻牽強得很。

    “不可以!”我仍舊否定。

    “獨身並非突然的念頭,很小的時候我就有此想法,隻是遇見了他令我以為可以改變罷了。”

    “你可以去愛別人。”

    她搖頭:“你應該知道,若可以,我早做到。”

    我澀澀的,竟覺詞窮。

    “你也知道,與家裏決裂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

    “張立施並沒那麽好,你怎可以因為他而放棄幸福。”

    她笑:“是麽?他有如此大的魅力,我怎麽不知道。”

    “不要獨身…寧溪,你會後悔的。”

    “到時候再說吧。”她將花茶一飯而盡,其心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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