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暴雨,說來就來。

    雲若熙晚自習下課後不顧同桌的阻擋便衝進了雨幕。

    這兩天,雲柳身體不太好,她需要趕緊迴家去。

    按照往日的迴家行程,她必須從校門口走上兩百米去公交站乘坐五站的公交,然後在c大教師宿舍站下車。

    當渾身濕透的她出現在校門口準備橫穿馬路到對麵的時候,一輛黑色的悍馬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她的身旁擋住了她的路。

    車窗落下,駕駛室露出一張俊雅無比的臉:“上車。償”

    雲若熙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在校門口會如此湊巧碰見淩一凡,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在原地半分也挪不動腳。

    淩一凡見狀,從駕駛室開門出來,牽過她的手將她強硬地塞進了副駕駛。

    車門落鎖,車窗緊閉,嘈雜的雨聲一瞬間被阻隔在兩人的世界之外。

    “迴家?”淩一凡單手擱在方向盤上問到。

    “嗯。”雲若熙絞著手指機械地點點頭。

    簡單的一問一答之後,車廂裏變得寂靜無聲。

    黑色悍馬平穩地行駛在雨幕之下,雲若熙側著小臉,視線一直落在車窗外。

    如此單獨和異性相處還是第一次,她不是懵懂的小女孩了,男女之間微妙的感情,她雖然沒經曆過,但此時狂跳的心髒正用事實說明了一切。

    她的腳趾頭不停在鞋子裏磨蹭著,這是她特有的緊張時的小動作。

    她不敢迴頭,即使脖子僵硬得酸痛。

    淩一凡眸色暗沉,餘光中,雲若熙的白色t恤已經被雨水全部打濕,此時,正緊貼在她的肌膚上,少女玲瓏有致的線條輪廓唿之欲出。

    他突然便想到那天清晨,她捂著胸紅著臉驚慌失措的模樣。

    涼薄的唇輕輕勾起一抹弧線,這是他第一眼就認定的小女人,他願意等著她長大,再陪著她到老。

    其實在搬進錦江小區之前,淩一凡就已經見過雲若熙了。

    那還是寒冬,他剛到錦城的時候,在大雪紛飛的街頭,他漫無目的地到處閑逛,不知不覺便逛到錦城一所重點中學門口。

    時值中午,校門口成群的學生蜂擁而出,他站在一棵榕樹下靜靜地看著他們青春的臉上洋溢著肆無忌憚的笑。他的身體從小不太好,所以,他喜歡看這群孩子嬉戲打鬧。

    不遠處,雲若熙和

    同桌牽著手跑了出來,素雅的小臉上笑容明媚。

    那天,她穿了一件紅色羽絨服,在漫天的風雪裏像是一朵怒放的薔薇,她明豔的模樣就那樣與淩一凡不期而遇了。

    當然,雲若熙並不知情,依舊和同桌說說笑笑,跑了一小截之後,她突然停了下來。

    淩一凡緩步跟上去一探究竟,原來校門口蜷縮著一位老人,老人戴著一頂破爛的毛線帽,衣服上有幾個非常明顯的補丁,麵前擺放了一個豁了口的碗。

    見有人站到自己麵前,老人朝著雲若熙伸出自己滿是凍瘡的手:“觀音菩薩,大慈大悲,行行好吧……”

    雲若熙蹲下身,從衣服兜裏掏出一個粉色的錢夾,她的指尖在那裏麵唯一的一百元上停留了片刻,最終拿了出來雙手放到老人的手中。

    轉身準備離開時,她的視線掃過老人破舊的衣服,又將自己脖子上的黑白格子圍巾取下來圍到老人的脖子上。

    同桌見狀,拉過她就是一頓斥責:“若熙,你瘋了嗎?你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不說,還把圍巾也給了,你不怕凍,也不怕她是騙子?”

    雲若熙和同桌並肩走著,臉上露出釋然的笑:“沒關係嘛,我年輕,不怕凍的,再說,如果不是遇到了困難,誰會在大冷天出來受這份罪?”

    “你啊,就是太善良。”同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其實,她騙我才好啊,至少可以證明她生活得並不是這樣的艱辛。”雲若熙聳聳肩,迴頭再一次看了一眼在風雪中乞討生存的老人,一雙明亮的眸子裏滿是憐憫。

    淩一凡一直跟在雲若熙身後,她的一舉一動全部落入他的視線中。

    第一次,他覺得命運待他是如此公平,能讓他在身體健康的時候遇見美麗善良的女孩。

    後來,他查到了雲若熙的所有資料,然後將錦城的家選定在了雲若熙家的對麵,“意外”地成了她的鄰居。

    **

    悍馬停在c大教師宿舍樓下。

    雲若熙想要下車,無奈,車門緊鎖。

    她躲閃的視線終於從窗外移到了淩一凡的臉上:“謝謝你,我要迴家了。”

    淩一凡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過身來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兩人近在咫尺,雲若熙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兒。

    車廂裏的氣氛更顯得局促,雲若熙掌心裏全是冷汗:“我該迴家了。”她又刻意地提

    醒了一次。

    淩一凡終於移開了他的目光,修長的手指迅速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俯身,俊臉擦過雲若熙的肩,伸出長臂從後排拿過一件西裝披到她的身上,“我送你。”

    “不用了。”雲若熙慌忙將西裝從肩上取下來還給他。

    “你確定就這樣出去?”淩一凡沒接,一雙幽深的眸子不遮不掩地落在雲若熙傲人的feng滿上。

    雲若熙後知後覺地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小臉一下紅到了耳根,趕忙將西裝重新裹到自己身上。

    “我叫淩,喬穆森。”淩一凡唇角彎出一絲弧度:“咱們算是老鄰居了吧!”

    他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冠上母親喬羽的姓胡亂掐了一個名字。淩氏財團在錦城也有著穩固的地位,他不想給她造成什麽壓力。

    “雲若熙。”小女人尷尬之後,大方地自報姓名,“衣服明天還你。”

    “不用急。”淩一凡淡然一笑,他從車裏的儲藏格拿出一把藏青色的雨傘,下車後撐開繞到副駕駛:“小丫頭,走吧。”

    雲若熙沒有推辭,和他同遮著一把雨傘穿過小區的綠化帶走到她家的樓道口。

    “我到家了。”雲若熙抬眸一笑。

    淩一凡沒說話,自顧自摁著電梯的開關,然後將她拉了進去:“小丫頭,你的電話呢?”他向她伸出手,做著一個討要的動作。

    雲若熙鬼使神差地從兜裏摸出自己粉色的手機遞給他。

    隻見他修長的指尖在她的手機上快速撥下一串號碼後遞還給她:“好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雲若熙原本以為那個號碼從此之後隻會安靜地躺在她的手機裏,沒想到的是當天夜裏她就急急忙忙撥打出去了。

    雲柳心髒病發作,下意識裏,她第一個打的電話不是120,竟然是淩一凡的號碼。

    幸好,兩人距離近,120還未趕到的時候淩一凡已經衝到雲若熙的家將雲柳從樓上背了下去。

    雲柳送到醫院後,檢查,住院,手術,直到康複,淩一凡都在雲柳看不見的地方全程陪著雲若熙。

    兩人在經曆了那場事故之後,沒捅破的窗戶紙自己就漏了風。

    淩一凡說,丫頭,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準備高考,我耐心地等著你大學畢業,然後給你一個盛世的婚禮。

    雲若熙從來就不會讓人失望,從小就是學霸的她以全

    省文科狀元的身份放棄了帝都的高等學府,進了錦城的c大。雖然c大比起帝都的大學有那麽些落差,但是在錦城,她有媽媽,有喬穆森啊。

    兩人在閑暇之餘會和眾多的情侶一樣,逛街,看電影,牽手,擁抱。

    偶爾,雲若熙會跑到淩一凡的房間為他做一頓晚餐,更多的時候她則是躺在他的懷裏靜靜聽他的心跳聲。

    淩一凡的工作室裏擺滿了畫框,那裏麵沒有建築圖,沒有設計稿,上麵的每一副畫全部都是雲若熙明豔的模樣。

    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美好。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慘烈的災難會悄悄降臨在這座美麗的錦城。

    那天,雲若熙同往常一樣在宿舍裏和文菲一起寫論文,兩人正爭搶著翻閱資料時,宿舍的窗戶開始擦擦作響,緊接著,房間裏的一切都在東倒西歪,兩個小女人站立不穩,被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掀翻在地上。

    樓下,也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地震了。

    隨即而來的便是學校的食堂轟然坍塌的場景。

    雲若熙的宿舍在三樓,她抓住文菲的手隨著哭喊的同學們跌跌撞撞跑到一樓,就在她們快要跑到操場的時候,又一波強烈的餘震襲來,她和文菲被蜂擁的人群衝散了。

    等雲若熙跑到操場之後才發現文菲並沒有跟來,與此同時,她們剛才所在的宿舍樓已經發生了嚴重的傾斜,在強烈的振動下變得搖搖欲墜。

    吳峰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找到了她,他抓過她的手便將她往安全的操場上拉。

    “吳峰,文菲還沒出來。”雲若熙使勁甩開他的手,咬咬牙又返迴去找文菲。

    “小熙,太危險啊!”吳峰跟在她身後追了上來。

    此時此刻,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不顧一切在往外逃命,而他們兩人卻反其道而行之。樓體的水泥,磚頭紛紛往下砸,不少的同學都掛了彩,空氣中彌散著濃鬱的血腥味和嗆人的粉塵。

    幸運的是,雲若熙很快在一樓的走廊角落找到了昏迷的文菲。

    就在她費力地將她背到操場的時候,她們之前所在的那棟宿舍樓就在眼皮底下變成一片廢墟。

    撿迴一條小命的文菲身體並無大礙,除了在逃生的過程中有些小嗑小碰的皮外傷,她突然昏迷隻是因為暈血而已。

    但是,淩一凡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地震來的時候他正在陽台上作畫

    ,因為住在高樓,樓梯快速步行下來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他又擔心著學校裏的雲若熙,就在他疾步跑去c大的途中,很不幸的是他被街道上坍塌下來的牆體砸中,雙腿斷裂,暈死過去。

    雲若熙將文菲交給吳峰照顧之後,她轉身跑出了校門,雲柳出國進修去了,算是躲過了這場浩劫,她不用擔心,現在她就怕淩一凡遭遇到什麽不測。

    等她趕到錦江小區時,她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原本風景秀麗的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樓與樓之間的牆體已經完全融合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出來到底哪裏才是他們曾經的家。

    小區內外,到處都是哭天搶地的呐喊聲,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災民,雲若熙瘋了一般撥打著手機裏的那個號碼,對方永遠提示的是無法接通中。

    整整一周的時間裏,雲若熙守著那堆廢墟不敢離開半步。

    她怕淩一凡找不到她,更怕淩一凡會被救援人員從裏麵抬出來。

    她從希望到絕望,直到最後變成一具行屍走肉,自始至終,淩一凡再沒有出現,不管是活人或者是屍體。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輾轉在每一個救護避難所之間,每次,她都隻問同樣一句話,你們看見喬穆森了嗎?高高的,瘦瘦的,有著天下最溫暖的笑容。

    然而,迴答她的永遠是搖頭。

    她也到處去找尋遇難者名單,但上麵依舊沒有喬穆森的名字。

    一個月之後,文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將她推到鏡子麵前:“小熙,你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了?”

    雲若熙看著鏡中的女人頭發蓬亂,臉色慘白,渾身裹滿血汙,一件白色的t恤早已看不出從前的顏色。

    這是誰?

    她的眼神有些迷惑。

    是自己?

    她上前用髒兮兮的衣服擦了擦鏡子,然後將散亂的長發撩起來,鏡子裏的女人終於有了幾分人樣了。

    就在文菲暗暗鬆一口氣的時候,雲若熙卻轉身跑了。

    文菲在她身後不停的追,直到她跑去一處供水的地方蹲下身來仔仔細細搓洗著那張髒兮兮的小臉。

    文菲站在一旁,眼淚怎麽也忍不住,她聽見雲若熙一直在自言自語:“我得洗幹淨了,要不然喬穆森迴來了會不認識我的。”

    問訊趕來的吳峰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一把上前抓住雲若熙的胳膊將她拖了起來:“雲若熙,別找了

    ,官方都說廢墟下還有很多的遇難者沒有救出來,那些人,他們無法確定身份,已經一個月過去,失蹤者生存的幾率為零。”

    她已經魔怔了,再不喊醒她,會毀掉的。

    其實,這是雲若熙早已經料想到的結局,她隻是一直在逃避,不敢麵對罷了。

    如今被吳峰血淋淋的撕破,她的心竟然不知道疼痛。

    當晚,雲柳和文菲一個疏忽,她再一次去了錦江小區的那處廢墟,單薄的身子坐在一處殘垣斷壁上,她毫不猶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雲若熙後來是被吳峰送到醫院去的。

    她渾身都是各種磕傷,擦傷,一雙腳底由於不停地在奔走,早已血肉模糊。搶救過來之後,醫生給她換紗布,剝皮之痛她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雲柳見著她一心求死的狀態,並沒有像別的母親嚎啕大哭,而是坐在她的病床邊拉過她的手輕輕地說:“小熙啊,有了兒女的母親是不能輕言去死的,就像當初媽媽有了你,醫生說我心髒不好,不適合懷孕。但媽媽還是堅持將你生了下來,並努力將你養大。這些年,媽媽知道你受苦了,如果覺得很累,想要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媽媽陪著你,好不好?”

    雲柳短短的幾句話終於讓雲若熙呆滯的眼神裏蒙上了水霧。

    是啊,她死了,媽媽怎麽辦?

    她就是雲柳的希望啊!

    半年之後,雲若熙的身體恢複到了從前的狀態,她努力掩飾著悲痛,和文菲,吳峰一起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她才敢將淩一凡從她的骨髓中挖出來忍受著萬蟻蝕心的痛。

    其實,想起來兩人的關係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他的父母姓甚名誰,更不知道他來自哪裏,兩人之間曾經的那些美好過往隨著一場地震全部被深埋。

    沒有隻言片語,沒有信物留存,摧毀得就好像她的生命中,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手腕上的疤痕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變淡,到最後和皮膚的顏色融為了一體,幾乎都看不出任何痕跡了。

    **

    整個錦城開始重建,傷痛在漸漸遠離,c大重新變得勃勃生機。

    雲若熙轉眼到了大三。

    那天是深秋的黃昏,錦城的街道華燈初上,梧桐紛飛。寬闊的人行道上,雲若熙紮著馬尾,穿著黑色毛衣,手捧一本世界通史從圖書館出來

    。

    不遠處,一道挺拔的身影落入了她的眼中。

    淩一坤站在一棵梧桐樹下,一身剪裁得體的煙灰色西裝讓他看起來更加的沉穩睿智,他在接聽著電話,眉頭微蹙,黑眸裏神色莫辨,舉手投足間十足的優雅衿貴,卻又帶著令人望而生畏的疏離。

    初見,雲若熙驚得手中的書掉在了地上,就是這張俊逸的臉嗬,一度讓她魂牽夢繞,柔腸寸斷。

    她緊張得不知所措,一顆心髒轟轟跳個不停,抖索著手彎腰將書撿起來之後,又趕忙遮住了自己半張臉。

    ---題外話---初遇啊,初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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