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角度,明月輝可以偷偷撚起簾子,觀察另一輛馬車的情形。


    司馬沅小心翼翼捧著藥碗,一口一口地喂薛快雪喝藥,他的神情安靜而專注,時不時會對病女郎撚唇而笑。


    他唇角有小小的酒窩,笑起來若妝頭明月、湖頭煙雨,整個人的色彩都亮了,“快雪,別擔心別擔心,會好的。”


    “怎會好,患了背癰的人就沒治好的。”沈忌盤腿坐在明月輝旁邊,背上墊了個斑絲隱囊,小聲嘟囔。


    明月輝白了他一眼,這人真是——瞎說什麽大實話。


    原遊戲裏,即便是司馬沅當了皇帝,用盡全天下最精貴的藥材,薛快雪的病都始終沒有根治。好幾次命懸一線,都是全靠明月輝大幅度氪金,才勉強續命。


    為了盡早到達潁川,他們幾乎是日以繼夜地趕路。


    而程家的隊伍似乎與他們較上勁兒一般,總在他們差不離的地方。他們趕路,程家也趕;他們歇腳,程家也歇。


    路上遇到了茶歇鋪子,程家的人也早早擺足架勢,高價購完了整個茶鋪備用的幹糧。


    這眥睚必報的性格,明月輝倒覺得程念韞倒比遊戲裏更加真實可愛。


    明月輝腦子裏一直想著之前程念韞那狂跳不止的負好感,心中察覺出一絲絲的不對,之前她似乎忽略了一個無比重要的信息。


    程念韞如今對司馬沅的惡感,應是當時沈忌捉弄程念韞引起的,而程便把這個罪過都算在了偷饅頭的司馬沅的身上。


    如今程念韞對司馬沅的好感度為-8,-8是什麽概念,就已經是交惡了。你走路人家你走路上跌一跤,人家可以落井下石再往你身上吐口水的那種程度。


    想到這裏,明月輝趕緊打開了美人收集圖鑒,迅速地點開了薛快雪的好感度頁麵。


    薛快雪現在對主角的好感度:-55


    明月輝手都有點抖,她記得之前看的時候還是-50,怎麽過了幾天,還在司馬沅為了她的病,低聲下氣奔波忙碌,幾乎得罪沈忌的情況下,居然還負了5點。


    -55,這完全到了滅門之仇的程度了啊。


    這不僅僅是落井下石的問題了,這是見到對方要忍好幾個迴合,才能忍下把對方砍死的衝動的程度啊!明月輝猜想,怕不是薛快雪天天對著猶如殺父仇人一般的司馬沅,才抑鬱成疾的吧……


    但是,怎麽會這樣?


    “涼真!”明月輝趕緊拉過陳涼真,又迴過頭去,“稚兒,你迴避一下。”


    沈忌點了點頭,掀開簾子坐到了馬車頭,與車夫並行。


    “涼真,你之前說,薛快雪接濟了晉王多年,甚至為他遭受吞碳之苦,可是真的?”明月輝悄然問道。


    陳涼真低著腦袋,注意到明月輝牽著她的那隻手——


    “涼真?”明月輝歪著頭又喊了一句。


    “是,是,千真萬確!”陳涼真反應過來,有些驚慌地答道。


    她瞄了明月輝一眼,怕自己的答案不能令她滿意,“在涼真認識快雪之前,大約是晉王六歲起,快雪便開始接濟於他,算算年頭,已經整整九年了。”


    司馬沅五歲死了娘,而後遭雲帝扔入了冷宮,那時也是六歲。


    也就是說,在司馬沅剛入後宮開始,薛快雪已經在接濟他了。這真的太奇怪了,她為什麽要去接濟一個自己恨之入骨的孩子,還持之以恆了整整十年,甚至為他遭受了吞碳之刑。


    這太違背常理了,除非……除非……明月輝想起了薛快雪好感度最高的那個關卡條件——


    【好感度80的條件——知曉一切真相後,愛她如初】


    真相?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第19章 新地圖開啟


    三天後,他們到達了潁川。


    程家很不出意外地搶在了他們之前入城,明月輝估摸著程念韞還記著仇,要去潁川太守,也就是她姨父那處告一告他們。


    守城衛兵一看他們的南羽軍朱雀旗便放了他們進去,並一路引至了太守府。出於禮節,沈忌令南羽軍屯至太守府一裏之外,攜了明月輝主仆二人進府。


    至了大堂,除了侍婢進來端了幾碗冷茶,再無人上來。


    沈忌也不急,自顧自坐著品茶。明月輝盯著茶碗裏漂亮的浮沫,一口也不敢飲。


    這時的煮茶不同於後世,明月輝在遊戲的物品圖鑒裏見到過。是先以碎茶與米湯做成茶餅,等到飲用之時,再以小火烤之,搗碎,用開水煮浸,再加一些蔥薑等調料,調和成細米羹的模樣。


    這種想想就難以言喻的味道,她還是不要嚐試了。


    這般想著,明月輝左右觀望了一番這廳堂,四壁皆懸掛名家手筆,起坐也為金絲楠木,無一處不細致,無一處不風雅。然而這並不是潁川太守裴元知真正的府邸,僅僅隻是官辦之處。


    裴元知如今擺明了要晾著他們,估摸著就是那程念韞告了惡狀,想要給他們兩分顏色,令其知道點深淺。


    沈忌慢悠悠地喝完茶,起身喚來侍婢,遞了一塊白玉牌上去,“交與裴太守,他自會知曉這是何物。”


    侍婢去後沒有一炷香的時間,那外間步履款款地走進一中年男子,深色常服,大冠高履,顯得莊重優雅。


    “三年之前,有幸見與尊君一麵,那時小郎不過總角,如今已然是領兵的兒郎了。”裴元知向沈忌走來,言語間儒雅有節,倒是消弭了很多方才枯等帶來的惡感。


    沈忌起身作揖,“家君亦很想念裴公,此番叛將周滿作亂,特遣阿忌前來潁川,與裴公相商,共禦外敵,護佑奔走至此的皇親世家。”


    裴元知正欲虛扶沈忌,不料餘光卻瞥見了隨之站起的明月輝,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芳塵?!”裴元知驀然出聲。


    明月輝抬起頭,隻見眼前的中年人臉色因激動而略微泛紅。


    他看著她,眼眶一紅,手也在抖,打破了一味保持著的平穩的儒雅,“你竟逃出來了,你竟逃出來了……”


    “芳塵乖囡囡,老祖宗為你哭瞎了眼睛,若她知曉你還活著,該多歡喜。”男兒有淚不輕彈,裴元知卻忍不住上前一步牽起明月輝,因欣喜而哽咽起來。


    明月輝察覺出原身可能與裴家有關,摸不準之下,隻得垂了眼皮。


    見明月輝愣在原地,裴元知以為是她連番打擊之下,有點失了神誌,“芳塵,我是你二舅舅啊……還記得嗎?當日雲帝陛下尋到你,是二舅舅一路送你進京,看著你進了那宮城。”


    明月輝:“……”


    ……


    明月輝第一次體會到了袁曲身份的尊貴,不在於她出身四世三公之家,而在於這盤根錯節的聯姻關係。


    袁曲過世的母親裴元敏,乃是會稽袁家曾經最受尊崇的主母,亦是潁川裴家心尖尖上的嫡女。


    裴元敏十六歲嫁與袁家,與袁世子夫妻恩愛,琴瑟和諧。但她自小身子孱弱,婚後好不容易懷上一胎,卻早產生下袁曲,導致袁曲從胎裏帶來了這垂垂多病身。


    裴元敏在袁曲五歲那年去世,小小的袁曲因打擊過大而一病不起,饒是袁家尋遍天下名醫,也藥石罔效。


    最後不知袁家用了什麽方法,找到了哀牢山上的一個奇人,將袁曲送了去,好歹保住了命。


    可那奇人道,袁曲一生命數坎坷,隻有一生不離哀牢山,才能長大成人、安然長壽。


    所以至此之後,袁曲便留在了哀牢山,再也沒有下來過。她在哀牢山整整度過了十七年,直至一道聖旨下來,她被雲帝的人尋到,強行送入了宮。


    袁家無法違抗聖命,族中長老隻好令了幾個當家人護送袁曲入宮,其中裴元知的娘家兄弟也在送行隊伍中,才得以見得外甥女長大後的真容。


    明月輝知曉這段前塵後才驚覺,原來袁曲的真實年齡竟比薛快雪隻堪堪小了一歲,薛快雪大司馬沅八歲,而原身也差不離了。


    這具身體二十二歲高齡已屬晚婚,袁曲或許本打算一生孤獨,守著那哀牢山過一輩子。不想一場獻計,她陰錯陽差地來到了宮牆之內,嫁與了個比她小了足足七歲的小毛孩子。


    時耶命耶,誰又知曉呢?


    敏成侯府已有百年之基,府內樓榭亭閣,高下錯落,明月輝被帶著行走在長廊之中,見那清清溪水迴繞樓閣,鳥鳴幽村,魚躍荷塘,富而不顯,內蘊天成。


    她行至一個房內,堂內大喇喇一堆人,看得明月輝眼花。


    中央坐了一個老婦人,戴了一瑪瑙抹額,渾身雍容高雅,無奈雙目無神,少了兩分威嚴。


    “囡囡,囡囡,過來,過來……”老婦人朝虛空中招了招手,無神的雙眼隱隱含著淚花。


    明月輝提著裙子過了去,蹲在老太太下首,緊接著,她感到一雙保養極好,卻滿是皺紋的手撫上了她的麵頰。


    她怔了怔,隨後乖乖閉上了眼睛。


    那雙手一點一點地撫過她的眉,掠過她的眼,輕輕劃過她的鼻梁,一點一點用手指感受著她麵部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存肌膚。


    “眉毛像敏敏,眼睛偏向廣涯那孩子一點,鼻梁有些像我……”老太太一邊觸摸,一邊慈祥地感懷著。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明月輝感覺到一滴滴渾濁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到了她的手腕上,衣襟上。


    “老祖宗您別哭啊,哎喲,您的身體受不住啊……”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上前,為老太太擦拭眼淚。


    緊接著她,三四名婦人上了來,圍攏了老婦人,一人為她舒氣,一人遞茶,還有人勸明月輝,“芳塵呐,老祖宗可不能再哭了,你勸勸她,她隻聽你的呀。”


    明月輝隻好搜腸刮肚地說了些吉祥話,才哄得老太太止了淚。


    在此期間,她眼角往屋裏晃了一圈,意外地在鱗次櫛比站著的人群中,找到了程念韞。對方換了身更為清雅內秀的衣裙,站在較為靠後的人群裏,與她一同站著的,應是一些偏房姨娘之類的角色。


    程念韞在這群人中看起來那樣不起眼,甚至她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一個人的意外或者歡迎。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看著明月輝,透著因年齡限製無法掩飾的惱怒與嫉妒的光彩。


    明月輝收迴了眸光,遊戲裏沒有詳細講明白,而如今一目了然。程念韞這邊嫁過來的女兒,或許隻是裴元知,甚至裴元知庶族兄弟的姨娘,在這個大宗族裏,算不得數的。


    程念韞雖稱裴元知為姨父,而自己是裴家的表小姐,袁曲同樣是是表小姐,兩人的地位卻天差地別。


    “囡囡,晉王……晉王他也跟著來了麽?”老太太突然撫上了明月輝的臉頰,問道。


    明月輝一時語塞,隻好點了點頭。


    當侍從將司馬沅引到了屋內之時,即便是教養極好,堂內女眷中,依然爆發出不大不小的倒抽氣聲。


    眾人本就聽說了雲帝強行賜婚之事,當時幾個當家人也相看了晉王相貌,據說個個氣得麵紅耳赤,甚至有一人差點當場中風。


    這時候的人還是極看中相貌的,崇尚王孫芳樹、美姿儀、好樣貌的男子,晉王那團孩子氣的樣貌她們沒看清,可這宛如孩童的身材確是真真震撼了她們。


    司馬沅局促地縮了縮衣袖,他自幼冷宮中長大,哪裏待過這般的花粉堆?況且他生性敏感多疑,這些人的眼光就跟刺一般,紮得他渾身生疼。


    在人群中,他也一眼便看到了之前那位自以為是的程家女郎,對方無聲地張開了嘴,努力克製的表情裏——驚訝、恐懼、厭惡、惡心一一俱全。


    他的拳頭一點一點捏得死緊。


    “阿沅,過來。”突然有個聲音,把他從越陷越深的泥潭中拉了出來。


    司馬沅抬起頭,看向廳堂中央,跪坐在裴老夫人身邊的明月輝,她長得真的很漂亮,定定看著他,若暗夜裏的煌煌之光。


    “阿沅,過來讓老太太看看。”明月輝向他招手,一邊又用她懶懶的嗓音撒嬌道,“老太太,阿沅是個好的,他一路上待我都好。”


    這句話令司馬沅的腦袋轟地一聲,他聽不清她又胡謅了些他什麽好話,隻覺得手心的汗液,越來越濕滑討厭了。


    第20章 喜聞樂見


    司馬沅穿著深衣,皮膚上貼合著的,是上好的蠶絲料子,這樣他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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