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唐王妃垂頭,眉頭微蹙。


    “勿兒有個棄暗投名的外家,有大義凜然,秉公滅私的祖母,一個郡主爵位罷了,還是當的起的。”招娣就笑著說。


    “秉公滅私?”唐王妃喃喃,臉上表情,是說不出的萬般掙紮。


    憑心而論,殺了她那麽多親人,對姚家軍,她是恨不得生啃骨頭,口嚼肉的,然而,做為唐家嫡女,打小跟兄弟們受一樣教育,她又非常什麽明白叫‘審時度勢’,什麽叫‘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唐家人歸順了!為什麽,難道他們不恨姚家軍嗎?唐王妃根本不相信!!


    人被殺了,城被奪了,合族都被俘虜,數百年經營毀於一旦,這樣的仇恨都夠綿延千年了,但,他們還是降了,這其中原因,她心裏很清楚。


    無它,不過單純為了生存而已。


    縱觀曆史,列朝列代,每每開國時收的降臣降將,哪族哪家沒有幾本‘血淚史’?沒死過無數親眷?他們歸降新朝,高官得坐,俊馬得騎,難道都是因為貪圖富貴嗎?


    或者,有這般原因在其中,但更多的,是他們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願放下,不願順歸的那些人,其下場,無非就是陪著親人深埋地下罷了。


    其餘的,什麽都改變不了。


    最起碼,就唐王妃眼下這處境,這尷尬的地位,她確實無力做出什麽反抗舉動。


    事實上,哪怕她現在高喊‘有奸細’,將麵前這膽大包天,敢來‘勸降’她的丫鬟當場拿下,送交楚敦、楚玫,但,這對她的狀況,不會產生任何好處。


    或許,還會變的更糟。


    畢竟,唐家已經順降姚家軍了,那麽,對豫州來說,她這個‘唐’姓王妃,就已經不算‘自己人’了。


    想來,這就是眼前這丫鬟敢來大搖大擺來尋她的原因。


    “你想讓我做什麽?”唐王妃沉默好半晌,表情掙紮、扭曲、憤恨、絕望……最終歸結到了平靜,抬頭,一瞬不瞬的看著招娣,“秉公滅私……你讓我怎麽個滅法?”


    唐家順降,這算是狠狠閃了她一道,讓她在沒有時間沉浸悲傷,她得為散落兩州的唐家人,為跟隨身邊的柏嬤嬤和香陽,為她自己的性命做出行動了。


    否則,順降那消息一傳過來,他們就徹底沒活路了。


    “嗬嗬,娘娘真是爽快人。”招娣和唐喚互相對望,輕笑一聲,“您放心,我家主公不是那等強人所難的人,需要您做的事,不過區區兩件而已,那很容易……”


    “哪兩件?”唐王妃沒有絲毫鬆懈的意思,反而更警惕了。


    冒了這麽大的風險到她麵前,還饒過她孫女,給了郡主爵位,說甚‘輕輕鬆鬆、區區兩件’……嗬嗬,她是傻了才會相信。


    不要她半條老命才怪呢。


    “頭一件……”仿佛沒看唐王妃的謹慎表情,招娣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我們想讓您除了楚敦和楚玫。”


    “什麽?”哪怕早有心理準備,唐王妃都嚇的臉色煞白,強撐著掐住胳膊,用疼痛來穩定情緒,她顫聲問,“我沒理解錯的話,‘除’……是殺的意思嗎?”她頗有些不敢相信。


    姚家軍讓她殺了她亡夫剩下唯二的兩個兒子?


    她要真這麽幹了,豫親王不得從鑫城城頭跳下來,詐屍找她拚命啊?


    “娘娘,您在這府裏經營了三十多年,如果真的那麽軟弱無力,連玉石俱焚的能耐都沒有,我不會來找您。”招娣就笑笑,並不覺得為難了她,甚至,還挑眉凝視,頗具誘.惑性的問,“說實話,娘娘,殺楚敦、楚玫,親眼看著孟側妃倒黴,讓豫州係徹底亂成一團,您……真的不想嗎?”


    失了豫親王和宛州,豫州一係對楚敦、楚玫的保護很嚴密,別看她這麽輕鬆就能見著唐王妃,但她借助的是唐喚的力量。


    唐家女兒的身份,讓她很容易就能麵見唐王妃,可楚敦和楚玫,甚至是孟側妃,對唐家骨肉,父親/丈夫的侍妾,是根本不會見的。


    且,唐王妃已經是個徹底的冷灶,怎麽燒都燒不熱了。她這正院,根本沒有任何豫州軍保護……哪像楚敦和楚玫,那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她們試了好幾迴,別說刺殺了,連正臉兒都沒看著。


    根本擠不進去!


    但是,唐王妃就不同了,人家經營多年,要說一點勢力沒有,鬼都不信。且,她是個寡婦,還一慣算個‘慈母’,又落到如今這境地,楚敦和楚玫都不大防她,若是用些小手段,除掉那兩人的性命,難歸難,還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娘娘,想得到就注定要付出,您看看啊,親人、孫女、爵位、富貴……什麽都有了,其代價不過是殺兩個人,這要求不過份吧。”招娣輕聲,“您不是真的把他們當兒子,他們也從來沒將您視做母親,人家的親娘是孟側妃,若他們成事……就如豫親王期盼的那樣,那您琢磨琢磨,到時候穩居皇太後寶座的,會是您嗎?”


    當然不會!


    唐王妃抽了抽嘴角。


    她心知肚明,能活到現在還有口油湯涼飯,而不是‘安穩詳和’的病夢中逝去,靠著不是庶子們的孝順,孟側妃的‘恭敬’,無非是時機沒到,豫州到底局勢不穩,那母子三人倒不出功夫收拾她罷了。


    她沒有那麽天真,還皇太後?嗬嗬,真是做夢呢,但凡姚家軍肯撤軍——前腳她們一走,後腳她就得‘非自願’的蹬腿。


    玉石俱焚的能耐……說真的她確實有,不過,人家是玉,她是石,兩相一起‘焚’了,當然明顯是玉那邊吃虧,但,做為石,她其實不是很情願‘被焚’……


    說一千道一萬,能活,誰想死?


    “那,第二件呢?”靜靜沉默片刻,唐王妃妥協了。


    招娣絲毫不驚訝,仿佛早就料到了她會如此,很是平靜的道:“哦,這個啊,就簡單多了,隻需您在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帶著豫州勢力歸順我們,並且,出麵指責孟家謀害宗室,罪不可恕就行了。”


    “謀害宗室?”唐王妃一怔,“你們不會是想把楚敦和楚玫的死,推他們身上吧?”


    別抱希望了,不會有人相信的——她眼神裏明顯露出此等意味。


    “當然不是,他們倆個該什麽時候死?唐喚會告訴你,孟家……我們會安排被他們謀害的宗室,肯定不會有出差錯,你且放心。”招娣輕聲安撫。


    “你們的打算……三丫頭?”唐王妃試探著問。


    招娣瞧著她,笑而不語。


    唐王妃便歎了口氣,不在追問,反而仔細跟招娣商量起了細節。


    屋內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氣氛開始‘和諧而自然’起來……


    隨後,約莫兩刻鍾的功夫,將一切交行清楚,勸降‘工作’完美收尾,唐喚就帶著招娣離開了。


    邁出門檻那一刻,本來還一臉平靜的她,瞬間眼眶泛紅,抽抽哽哽的哭泣著,嘴裏還一聲接一聲的喊,“這可怎麽辦?她們太欺負人了,堂姑姑您得幫我,您得幫我啊……”


    她身後,唐王妃一臉頭疼難忍的表情,歎聲安撫她,“沒事沒事,你且先迴吧,我給你做主。”


    唐喚就哭哭啼啼的道歉,隨後,被招娣攙扶著離開了。


    那背影之蕭瑟,腳步之蹣跚,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可憐的都不行了!


    “娘娘,她求您什麽了?”門邊兒,香陽滿麵焦急的問,“咱們已是這般處境,無論她說什麽,您千萬別答應,奴婢知道您慈悲,瞧不得她受苦,但是……”泥菩薩過江,您得先自保才是啊!


    最後這句話著實傷人,香陽就沒說出口,但她臉上那表情,卻已經明白表示出來了,唐王妃看著她,沒說話,心裏卻越發打定了主意。


    是啊,無論如何,她得先自保。


    ——


    唐王妃那邊的感慨萬千,唐喚和招娣自然是不知道的,兩人互相攙扶著出了正院,一路抹淚,步履蹣跚迴到桃季居——那是唐喚的住所。


    她是唐家女,是來幫唐王妃生孩子的。初進府的時候,唐家還很硬氣,唐王妃高居穩坐,她的地位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比一般侍妾好上不少,最起碼,能單獨分到一個院子。


    不用跟人合居。


    推門進院,入目滿是荒涼——畢竟,如今唐王妃都那待遇了,她一個小小的侍妾,肯定不能要求更高,丫鬟侍人都跑光了什麽的,小意思啦。


    反而更方便她們。


    “沒成想,到是順利的很。”唐喚輕聲說。


    招娣到頗從容,笑著迴,“還是多虧了你,若不是有你相助,哪會這麽容易!”


    “我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央姑姑,她既讓我相信你們,我就信了。”唐喚垂眸。


    就算被‘被’平衡,唐、孟兩家終歸是豫親王的左膀右臂,日常少不得接觸,哪怕互相忌憚,那都是私下的,明麵兒裏,他們兩家的旁枝庶脈慣常彼此聯姻,算是一種保持‘交好’的手段。


    唐喚的親娘就是孟家女——她是孟央幼時玩伴,是頗照顧過她的遠方堂姐姐,不過這人命苦,嫁人沒幾年就死了丈夫,老老實實守寡,很是受了些苦難。知曉孟央揚名北地,還曾經輾轉傳過信給她,想過來投奔,不過,孟家不允許她歸家,她一個孤身女子,還舍不得女兒,便隻能做罷。


    後來,姚家軍在要徐、豫兩州安釘子,孟央就派人接觸過她,兩邊恢複了聯係,此一迴,唐家選擇侍妾人選,千挑萬挑竟擇中了唐喚,還當天就給接走了,堂姐姐無力抵抗,隻能求助姚家軍的人,不過,到底晚了點兒——胡逆派人找過去的時候,孟喚已經被獻進王府,‘洞房’都入完了。


    木已成舟,事情都這樣了,胡逆本打算把唐喚‘偷’出來送走了事,但招娣迴想起曾聽孟央提過的,這母女倆的性格,便阻止了他,暗自接觸過,果不出她所料,唐喚願意給她們當內應,提出的條件也很簡單,就是把她娘接走,送到孟央身邊。


    招娣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兩廂歡喜,姚家軍擁有了一個能行走豫親王府內宅,各處遊竄,不同粗使丫鬟隻能困居一院的內應。


    不得不說,唐喚給她們傳迴來不少有用的消息。


    此一迴,更是察覺出唐王妃的處境,捏準了她的軟肋。


    “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錯信……”招娣側頭瞧了她一眼,輕聲,“我昨兒剛得著消息,令堂已然順利到了孟部長身邊,如今正陪著她待產,你且放心吧。”


    “哦,是嗎?”孟喚噓出口氣,明顯有些興奮,卻還強行壓仰著。佯裝鎮定狀,她笑說:“有央姑姑照顧,我自是放心的……”


    “大人您遵守諾言,我同樣會竭盡全力,王妃那裏自有我在,您不用掛念。”孟喚堅定的道。


    招娣就看著她,默默微笑點頭,那表情模樣,就跟當初孟央看她一樣。


    ——


    在孟喚院裏逗留片刻,沒一會兒的功夫,天色就暗了,招娣換了身便利衣裳,借著夜色出了院子,桃季居後頭沒多遠就是府牆,一個踮步,她就翻出來了。


    一路兜兜轉轉,確定沒人尾隨,招娣輾轉迴到暫居處,尋了胡逆,將‘大功告成’的消息通知了他。


    隨後,就功成身退,迴屋睡覺去了。


    徒留胡逆一夜無眠。


    次日,胡逆招喚了姚家軍駐豫州細作們開了個會,令他們紛紛行動,把這段日子漸漸平息的‘豫親王女沉塘案’,又翻新了出來。


    用楚曲裳不孝嫡母——苛待唐王妃做由頭,胡逆尋了幾個孟家‘真’迂腐書生——就像孟餘似的——挑拔著他們四處鬧事,把那股‘妖風兒’接著刮了起來,隨後,在兩州百姓們盛讚聖賢之後‘高義’,而孟家氣急敗壞的時候,他悄悄摸進個戲班子,做起了當家大武生。


    當然,那戲班就是姚家軍‘入股’的。


    胡逆半晉半胡,是個混血兒,相貌無需提,絕對上佳。且,他身手還好,扮起武生來無論是身段還是做派,都透著股子英武,哪怕是最弱的唱腔兒……安全部的人都在宣傳隊受過‘培訓’,胡逆的唱功,不說多好吧,做個武生,起碼是夠用的。


    他有功夫,有相貌,在加上‘有人捧’,不過唱了五、七場的功夫,就已經漸漸開始嶄露頭角了。


    豫州城裏好這口的,都知道有個老戲班捧出個‘新角兒’。


    熬了月餘功夫,應付著時不時來‘騷.擾’他的豪富公子哥兒們,胡逆耐心等待著,果不其然,這一日,豫親王府的管事來請他們了。


    ——其目地,自然是過府唱戲。


    不過,到不是去豫親王府,而是城外別莊。畢竟,豫親王剛死,孝不孝的,就算心裏不在乎那個,大麵兒還是得守點兒。


    “你看,我就說過吧,收了唐喚自有用處,要不然,就你那點名聲,想‘貴主子’唱戲,還不定得什麽時候呢?”招娣如是調侃著。


    胡逆沒搭理她。


    眼皮都沒掀,他自施施然轉身,隨著戲班子一起出城,進了王府別莊,給‘貴主子’唱戲‘解悶’了……


    而這位貴主子,除了楚曲裳外,不做它想。


    第一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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