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忙著幫姚千枝收攏燕京複雜勢力,他對豫州方麵的了解,完全比不得姚千蔓,甚至,他連豫親王的幾個女兒究竟嫁了哪家哪戶,都不太記得清楚了。


    “我說的……能是哪個?我認識哪個?”姚千枝勾了勾嘴角,“當然,就是楚曲裳啊。”


    “楚曲裳?”姚千蔓的反應非常快,馬上就接口,“唐睨那繼室……”


    “不錯,就是她。”姚千枝點點頭。


    “她?”他外甥女的繼母——唐暖兒落到這下場的主要原因之一,霍錦城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人,本能的皺起眉,“她不是帶著孩子逃迴豫州了嗎?”


    “探子迴了消息,她早就平安到地方了啊。”他輕聲說。


    楚敏一朝逼宮,幾乎把將這麽多年在燕京的布置全賠進去了,連本人性命喪了,還買一贈一,‘送’了個唐睨……然而,楚曲裳——做為他的庶妹,‘贈品’的老婆,她到是很敏感,帶著嫡兄和丈夫的舊部,抱著孩子,人家當機立斷的就跑了!


    而且,一路急行,人家還很順利的迴到了豫州。


    據說如今,連一路艱難匆忙瘦的那些個肉兒,都重新養迴來了。


    “是啊,如果她不跑,我還借不著她搞事兒呢。”姚千枝擺了擺手指,笑眯眯的問,“你們知道,這楚曲裳的生母是誰嗎?”


    “呃……我記得,應該是孟側妃。”霍錦城就答。


    豫親王的女兒們,他了解不深。然而,唐暖兒的繼母……他絕對鐫骨銘心,‘永世難忘’。


    “不錯,那我問問你們,孟側妃有幾個孩子啊?”姚千枝接著問。


    姚千蔓垂了垂眸,若有所思,“是三個,兩兒一女。”


    “對,大姐姐,你說的不錯。”姚千枝給了她個讚同的眼神,“孟側妃有兩兒一女,而豫親王膝下,亦隻有三子,除了楚敏這個嫡長子,餘者兩個兒子,都是孟側妃所出。”


    “此一番,豫州勢力在燕京逼宮,豫親王妃膝下唯一的親生子死了,娘家未來的繼承人,嫡嫡親的侄子死了,但是,府裏那有兩個兒子——還是豫親王唯二兒子的側妃的女兒,她平平安安的迴來了……”


    “你說,豫親王妃,她會是什麽心情?”姚千枝誘導著問。


    “這……她自然是會憤恨不滿,但,她找不出什麽理由啊?”姚千蔓就擰了擰眉,“我知道你想借她鬧事,但,燕京那局麵,楚敏逼宮已經失敗,楚曲裳跑了,那是理所當然,甚至……她能跑得了,已然算她有能耐,豫親王妃便是在恨,她能怎麽樣呢?”


    “她一個後宅女眷,連親生兒子都沒了,就是恨孟側妃母女入骨,她一個人……能鬧出什麽事來?”


    “就算她把楚曲裳殺了,都是內宅恩怨,豫親王會因此這點小事停留嗎?”她一臉不解的問:“在……眼前這種拔刃張弩、迫在眉睫的時節?”


    “我不覺得他是個會糾結兒女情長的人。”


    “不,不對,大姑娘,主公所言之事……並非兒女情長。”一旁,在姚千枝笑著搖頭,還未開口解釋的時候,霍錦城突然插嘴,“豫親王妃姓唐,她娘家是宛州巨族,豫親王的左膀唐家。而孟側妃姓孟,乃是大賢孟聖之後,做主徐州,豫親王的右臂孟家……”


    “如今,唐家沒了親生兒子,還失去了未來會繼承豫親王大業的世子親侄,偏偏,唐家族長之子唐睨的老婆——孟家外孫女,她活著迴來了,且,她還有兩個親哥哥,眼看就會代替有唐家血脈的世子,成為摘葡萄的那個人……”


    “這兩家人,都是豫州的頂梁柱,是豫親王的依仗,甚至,唐頌還在相江口領軍,他們兩家若是生起糾葛,兩相爭鬥起來,恐怕就如主公所言,豫親王真的會被拖住。”


    “而且,或許不止拖住,他還會……”霍錦城停頓一下。


    “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姚千枝就接口,“哪邊都不能幫,哪邊都怨他,王八鑽灶炕,憋氣又窩火。”


    “呃……”霍錦城抽了抽嘴角,對自家主公的形容詞敬謝不敏,然而,還是矜持的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這樣。”


    “嘶,你們說的這個,到是可行啊。”姚千蔓把纖指抵唇邊,垂眸仔細思索著,好半晌兒,她點頭認同了。但是,依然還有疑惑,“……怎麽才能鬧起來呢?”


    她滿麵的疑問,“楚曲裳……人家沒有問題啊?楚敏和唐睨兩個逼宮起勢的人都被抓了,她一個內宅婦人,能跑著孩子跑迴豫州,那一路風塵,艱難萬苦的,哪怕她是敵人,是唐小姑娘的繼母,我都得說一句,這確實不容易,有兩分能耐,唐家……憑什麽找她麻煩?”


    “人家保住了唐睨的血脈,都跑迴來啦!!”唐家憑什麽用她做借口鬧事?


    哪裏來的理由?


    “她跑了,她沒死,這就是理由!!”姚千枝拍案,一口著定。


    “嗯?什麽意思??”姚千蔓滿頭霧水。


    “大姐姐,你難道忘了楚曲裳的親娘是姓孟的嗎?是那個大賢之後的徐州孟家之女,人家信奉的是‘女四書’啊!!”姚千枝雙手撐著沙盤邊兒,兩眼直放光,“那邊風氣保守的,女人露個胳膊被外男看見,都得出嫁或出家,甚至,我聽央兒說,還有更嚴厲的地方,守寡的婦人需要自殘已身,來表示守節之意……”


    “既然徐州是如此風氣,楚曲裳這般扔下丈夫,獨自逃命的——就是棄夫不顧的女人,她憑什麽還活的那麽滋潤?就該自盡謝罪才是。”她拍著紅木沙盤,‘啪啪’做響。


    “……”姚千蔓的表情,一言難盡。


    “楚曲裳有孟家的血脈,她娘就是孟家人,自然更該以身做則,要是寬於律己,嚴於律人,孟家憑什麽自稱聖人之後?”姚千枝斜挑眉頭,嗤笑道:“他們敢用那些破玩意來充州鬧事,殘害我治下百姓,那麽,我今日就一模一樣的還迴去,且讓他們嚐嚐苦果吧。”


    孟、楊兩家連手,用內應鬧出的那波兒女四書事件,害了多少充州女孩兒,白家姐妹顯些死在那場裏,最後,更是讓姚千枝要用‘焚書坑儒’這般激烈手段壓下此禍,如今,豫州那邊還有人因此而罵她‘妖女妄孽’……這口氣,她可還記得呢。


    如今有機會還迴去,她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什麽三貞九烈、三從四德……孟家不是挺講究地個嗎?此一迴兜頭照迴自個兒腦袋上,他們且試試那滋味吧!


    “但是……我聽孟姑娘所言,孟家對女兒,似乎並不重視啊。”霍錦城皺了皺眉,“若是他家就此舍了女兒,該如何是好呢?”


    人家就大義滅親,就用楚曲裳一條性命換得豫親王的好感,賣個顧全大局的‘人設’,那他們不就做白工了嗎?


    “舍了楚曲裳,不就證明孟家承認她的作法是錯的嗎?那麽,有她這個犯了‘大錯’的妹妹,孟側妃那兩兒子身上就背上了汙點,甚至,豫親王妃若是反咬一口,說是楚曲裳蠢頓,無意泄露口風,破壞了楚敏和唐睨的計劃,這才導致逼宮失敗……這樣的罪名,孟側妃和她那兩兒子,真的敢承擔嗎?”姚千枝嗤笑一聲。


    “隻要楚曲裳死了,不管是因為什麽,那屎盆子扣腦袋上,孟家就解釋不清楚。豫親王妃完全可借此事從娘家要個姑娘進府,生個兒子重新培養,哪怕豫親王歲數不小了,但誰都不敢肯定他就生不了……人家孟家本已占了大優勢,府裏唯二兩個兒子都是韓側妃生的,他們做甚冒那個險?”


    “都是豫親王的左膀右臂,他們和唐家地位是相當的,怎麽就非得那麽委屈,好好搭進個未來的‘公主’——楚曲裳不說,還得迎麵接個屎盆子?生生把個大好局麵,‘讓’成‘撲朔迷離?”她搖了搖頭,“孟家沒那麽傻。”


    “所謂的大賢名聲,什麽女四書。那不過是他們手裏的‘武器’,是教化製人用的,人家根本就沒信過那個,否則的話……”姚千枝斜睨瞧著霍錦城一眼,語重心長的道:“你還記不記得,央兒曾經提過,孟家那族長的女兒,她那四堂姐,是二嫁了的?”


    “要是孟家真信那一套……族長的女兒啊!既然守了寡,那不得把貞潔牌坊背身上,恨不得日夜帶著呀?又哪裏會二嫁!”


    一語落地,屋子裏瞬間一片寧靜。


    霍錦城和姚千蔓俱都滿麵嚴肅,垂眸百般思索考量起來。


    好半晌兒,“唐家和孟家爭起來,還牽扯住兒子和未來的大業繼承……豫親王,應該會被拖住的。”霍錦城如是說。


    “我亦覺得,此事可行。”姚千蔓同樣點頭。


    兩人都同意了,姚千枝就此拍板,“那咱們就幹,我記得,央兒應該是在楊城吧,讓她快點趕來燕京,她是孟家女,從小在徐州長大,由她來指揮布置暗人行動,咱們輔助,這樣應該是最妥當的。”


    “那行,這事我來做。”姚千蔓應聲,轉身就想走,去給孟央傳信。


    “等等……”突然,姚千枝叫住了她。


    姚千蔓便迴頭,“嗯?”


    “大姐姐,咱們如今……已經在燕京站穩了腳跟,就讓祖父他們搬過來吧。”姚千枝仿佛不經意似的提起,“他老人家半輩子都在燕京,早就習慣了這裏,是當故鄉那麽看的,原本,咱們是沒那個條件,如今我都成了攝政王,該讓他老人家歸鄉了。”


    “咱們做晚輩的,孝順長輩不就是如他們的心願嗎?那就合家都搬迴來吧,北地那邊讓千葉、千朵還有花兒她們看著就是。”她如是說著。


    姚千蔓眸光閃爍,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眉頭死死擰著,好半晌兒……“好,我會派人護送他們過來。”


    “交給你了。”姚千枝就道。


    姚千蔓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毅然而然的走了。


    那背影,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蕭瑟之感,然,腳步卻異常穩重。


    姚千枝瞧著她,唇角勾出抹笑。


    一旁,霍錦城無聲的看著這一切,默默縮著身,低低垂著頭兒,他無限減少存在感,明明嗓子癢的厲害,偏偏連咳嗽兩聲都不敢。


    說來,主公家裏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她們怎麽‘運籌帷幄’,為什麽要把姚家長輩——那些在自家主公、大姑娘,‘開國元老’苦刺和孟央都離開北地的時候,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姚家軍決策的人,都挪來燕京,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這內裏是什麽意思?霍錦城不想猜,亦不敢猜。


    反正,他就知道,姚家二老此番上京,肯定是會把從小養在他們膝下,最疼愛的小孫子——自家主公的親弟弟帶過來的。


    ——


    八百裏加急得了姚千蔓的密信,孟央坐得小船,走了水路,不到兩天功夫,就來到了燕京。


    幾人密謀一番,說了打算,孟央自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一夜無眠,思量了整晚,次日,頂著兩大黑眼圈兒,她拿出了一套可實際操作的‘方案’。


    姚千枝瞧了,覺得很是可行,就此拍板,這事便定了下來,就此實施。


    姚家軍安全部得了軍令,自然忙碌著行動起來,原本潛伏在豫州的釘子們,紛紛‘浮出水麵’,開始四處‘遊動’了……


    第一百五十章


    姚家軍在豫州安的釘子們——因是時日有些短, 地位確實不怎麽高,然而, 扇風點火這點事, 他們總是能做的。


    輾轉聯係了埋在豫親王妃院裏的做粗使小丫鬟的‘安全部’, 他們隱晦,並小心翼翼的行動起來。


    而孟央, 則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把她親爹娘——孟餘和井氏這對讓孟家養毀了的‘大儒子媳’, 悄眯眯放了出來。


    豫州、豫親王府。


    正院裏,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櫳照射進來,斑斑點點散落唐王妃的身上, 映出一股陰沉的氣氛。


    穿一身淡月色素服,她是個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的婦人, 相貌秀美, 身材豐腴,肌膚白皙而光滑, 保養的很好,隻是, 不知為何,頭發竟是花白了一半, 神色亦有些怔怔的,很有幾分憔悴之感。


    呆呆的坐在窗邊,她手裏拿著件竹青色的衣裳,機械性的揉著, 目光空洞掃過窗外,不知在看什麽。


    外頭梢間,大丫鬟香陽輕手輕腳的走進來,透過門簾兒往裏窺了兩眼,見唐王妃像長在窗邊兒似的,自晨起便沒動過,心裏不由暗歎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嬤嬤~”衝著站門簾兒邊的柏嬤嬤招了招手,她低聲喚。


    柏嬤嬤就瞧見了,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心窺了唐王妃一眼,見她根本沒有異動,好像沒聽見似的,這才踮著腳兒,悄無聲息的出來,“怎麽了?”她問。


    香陽一臉為難,小聲道:“二公子和三公子……他們過來請安了。”


    豫親王子嗣少,世子還遠‘質’燕京,承歡膝下的隻有兩兒子,便沒有分家,唐王妃做為嫡母,庶子們理應恭敬,每日晨昏定醒,自然不能少的。


    本來,唉,三州這等風氣地方養出來的女人,唐王妃性格是不錯的,很是溫和寬厚,哪怕親兒子被‘質’出去,一別十多年不見,庶子庶女們眼前亂晃兒……她同樣是個慈愛而公正的嫡母,從來沒說麵甜心苦,苛刻過誰,哪怕不能把庶出們都視如親子,然,都是一視同仁,她盡了做嫡母的責任,孩子們都平平安安養大,沒見誰被養廢了。


    這許多年,豫親王府就沒夭折過幼兒,就是因為這樣,豫親王對唐王妃很是尊重敬愛,這麽多年了,夫妻倆沒紅過臉兒。


    就算是府裏有兩子一女,占‘半壁江山’的孟側妃,在主母王妃麵前,都得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正院裏,哪怕世子‘質’在燕京,但像香陽這樣的大丫鬟,出外都很受尊敬,便是府裏的小姐們,都得叫她們一聲‘姑娘’。


    不過……


    這般的待遇,自世子爺燕京歸了天,便在沒有了!!


    到不是府裏見人下菜碟,王妃在是沒兒子,人家有娘家,有靠山,沒斷了跟王爺的夫妻情兒,便是真倒了,都不會這麽快,隻是……娘娘那個歲數了,一下失了獨子,瞬間,就萬念俱灰了。


    尤其,兒子死了,侄子沒了,偏偏庶女跑迴來,還住進了府裏,見天眼皮子底下晃蕩,這情景,哪容得王妃娘娘不難受呢?


    心裏百轉千迴,香陽瞧著柏嬤嬤,“唉,那個……”彎起兩根青蔥纖指,翹出個‘三’的手勢,她一臉苦澀的道:“也來了!!”


    豫親王府裏六個姑娘,楚曲裳便是排老三。


    “她?哎呀!!”柏嬤嬤下意識的往裏屋瞧瞧,見唐王妃正用手撫摩著給世子爺做的衣裳,便不由原地轉了個圈兒,“怎麽就那麽沒有眼色,跑咱們這來招什麽煩?”


    “咱們世子爺都沒了,她自個兒還養著兩個,西院已經大獲全勝,何苦還要這麽剜娘娘的心啊?”她說著,眼眶發紅。


    西院——自然便是孟側妃的住所。


    “三姑娘能迴來……沒人說不好,保住性命是她的能耐,隻是,怎麽就不知道收著點兒,她是嫁了人的,就算唐少爺沒了,她也是唐家媳,守在夫家是理所當然,她怎麽住了兩天就不高興,非得迴得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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