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沒什麽,公主,就是……我看你和娘家不親,那姓雲的好歹算你兄弟,寫封信聯係聯係,當門親戚處嘛。”黃升慢吞吞的說。


    “兄弟?嗬嗬,他算我哪門子的兄弟?”一楚芃不由失笑。


    “表兄弟嘛。”黃升就說。


    那不是一表三千裏?楚芃瞧他,沒糾結這個,“說吧,你想讓我給雲緩之遞些什麽消息?”她一句就抓住了重點。


    “沒什麽,就是聊聊燕京局勢啊,你那些宗室親戚的動向啊,類似豫親王之流的……”黃升就‘嘿嘿’笑。


    “豫親王?”楚芃蹙了蹙眉,心生疑惑,然而……“既隻是說這個,到是無妨,寫便寫了。”把衝到喉頭的疑問咽下去,她什麽都沒說,幹脆應允下來。


    在黃升麵前,她在是潑辣,終歸是夫妻間的情趣兒。身為大晉公主,麵對‘天神王’,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楚芃心中自有一杆秤。


    否則,她在不能是今天這模樣,早不知死到哪裏了。


    ——


    如此星光如此夜,就在天神王和善柔公主談完正事,糾糾纏纏往一塊兒膩唿的時候,遠在燕京的豫親王府裏,楚敏坐在琉璃亭裏,麵前是黑白棋盤。


    手裏執著棋子,他垂眸斟酌著。


    竟是在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


    ‘啪’——聲音輕響,他落下子來。


    “小王爺這步下的妙,把白龍攔腰截斷了。”坐在他對麵,喬蒙湊趣兒。


    楚敏垂著眸子,抬指將被斬斷的‘白龍’一顆一顆拾起來,放進棋盒,半晌,盡數收拾妥當了,他抬臉兒啟唇,“交待你的事,都辦完了嗎?”


    “這……小王爺,您是知道的,家祖性格謹慎,不大願意出頭。”喬蒙遲疑的著說。


    “哦?”楚敏輕聲,掀起眼簾睨喬蒙,“喬閣老不願,宣平候呢?”


    “能為王爺效力,家父自然情願,不過,他乃閑職,在朝堂裏實在說不上話兒,依附家祖的那些人,恐不能聽他的……”喬蒙趕緊表態。


    “那到無妨,有人領頭就是。”楚敏低聲,“隻要他肯表態,自會有人附合。”


    “小王爺已有準備,屬下迴頭就跟家父稟明。”聽楚敏這般說,喬蒙連忙應下,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開口問,“小王爺,當初您肯放姚千枝歸北,有心賣人情給她,如今,做何還要針對她……”又是指派孟家,又是朝堂生亂的?


    好端端的,人家已經走了,在把她招迴來做甚?


    “當初的人情,我賣了,人家未必領。”楚敏眸光微閃,“憑你那內寵兒傳迴的消息,姚千枝明顯是依仗了韓太後,她倆人之間,許是有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父王那邊,已經有了韓家仆婦的消息,韓載道張狂太久,該下台了,這等要緊時候,我不想節外生枝,給給韓太後留個地方巨擎的外援,更何況,當初我願意交好姚千枝,是想收服她,而不是……”給豫親王養個坐擁四州的敵手!


    叱阿利死的太突然,誰都沒想到充州那群女人韌性那麽強。昔日燕京裏,那個為求總兵位上下打點的姚千枝,一躍而起占據北方。最關鍵的是,她還沒有對手!!


    能牽製她的薑企死了,跟她敵對的胡人頹了,他若是在冷眼旁觀下去,姚千枝占據整個北地的場麵,完全指日可待。


    那時候,豫親王還真的能收服她嗎?


    要知道,他們父子的勢力,亦不過豫、徐兩州而已。


    哪怕真的推翻小皇帝,君臨天下……南方黃升、北方姚姓,他們能擁有的,亦不過是半壁江山。


    要就得要整個兒,半壁有什麽意思?他們父子謀算這麽多年,可不是為了給他人做嫁衣裳的!


    姚千枝——已經是需要他們花費心力遏製的存在了。


    讓孟家人謀算,讀書人傳播,利用女奴歸晉之事起些風波,先讓北方亂起來,動搖女子執政的根基,在把姚千枝召來燕京,放在眼皮子底子。隻要讓北方亂了,無瑕其他,在困死了姚千枝,他們父子自然就好行動了。


    那區區王爵位置,已經坐不下他們父子倆了。


    豫州在是繁華,終歸不如燕京。


    太後鳳鸞——韓氏村婦都能高臥的那個位置,他想讓他母妃坐坐看。


    應該會合適吧!楚敏想了想,笑眯了眼睛。


    ——


    被數波兒人一塊算計,姚千枝多少有些感應,然而,終歸消息不通,不知幕後黑手究竟哪個。


    她接了信,仔細讀過後,就帶著孟央,一路往城外趕了。


    半路途中,她還遇見了姚千蔓,三人匯合,誰都沒多說話,俱帶著兵丁侍從,直奔青河縣。


    充州內,青河縣是受胡人禍害最嚴重的縣城,亦是被占據的三縣裏,存活百姓,尤其是女子們最多的地方。


    白珍潛伏的時候,曾在此逗留過很久,認識了不少紅帳兒裏的女孩們,交情還挺不錯。日常便難免照顧些,那些個傷勢過重,或沒了歸處的,都被她安排在各處紡織司裏,能安穩度日。


    姚家軍的待遇是很好的,包吃包住,還有月錢,但凡肯努力,未來是沒有問題的。


    不止青河縣,胡人所過之處,女子婦人被糟蹋的不在少數,足有數千。姚家軍安置了半數有餘,剩下的,要麽是三縣本地人,要麽是附近四裏八鄉的,全是有家有業,娘家或夫家還有人在的,她們拒絕了姚家軍,自歸了家裏,重新過活。


    此迴遭難的女子們各歸各處。然而,總有那等既沒處依身,又不願遠走的,便都由白珍安排著留在了青河縣,這地介兒雖然土地不豐,養蠶種棉到還使得。


    約莫兩、三百個女子,有老有少,聚在一塊兒建了個小小的村子,就在離青河縣不遠處的地介兒,她們互相依靠,圈養牲畜,開懇良田,勤奮自主,活的到還不錯。


    這些女子中領頭的,就是白淑、白惠兩姐妹。


    在這一場大難中,她們這兩姐妹都挺倒黴,俱都死了丈夫,白惠婆家直係基本死絕,白淑則更上一層樓,那般的婆家人,有還不如沒有。


    至於娘家嘛,唉,獲救後拚命尋找,她們到是找到了家人。不過,親娘已經沒了,親爹被打斷了腿,弟弟不知遭遇了什麽,眼看整個人陰沉起來,看她們的眼光裏都透著股狠鷙。


    大難重逢,終是團圓,白家姐妹推辭了白珍要她們進棉南城的邀請,一門心思想隨老父和弟弟歸鄉,從此好好過日子,誰知道,她們的‘遭遇’——被胡人糟蹋,白惠還淪落紅帳兒那麽長時間,昔日曾做過官,算書香出身的白父,明顯有些嫌棄她們,話裏話外是她們汙了白家門庭……


    就連被她們疼愛著長大的弟弟,都不在正眼看她們了。


    仿佛她們是什麽汙穢,瞧一下就髒眼睛似的。


    好不容易從死神手裏奪迴性命,偏偏被家人這麽對待,白家姐妹傷心欲絕,依然不想放棄,隻覺得若真心真意,總能被‘寬恕’,然而,有一日,白弟弟當著她們的麵兒打了草粒,罵她‘野雜種’……


    白淑在忍不住,揮舞著菜刀,將老父和弟弟劈出大門。


    聲嘶力竭,她和妹妹抱頭哭了一宿,隨後便擦幹眼淚,帶著一眾跟她們命運相同的女子,在白珍的幫助下,建了這個村子。


    經曆了那麽多的風波和磨難,她們其實沒太多想法,不過求個寂靜安穩,能過平凡日子便好,但是:天地不仁、萬物芻狗,世事從不如人願。


    邊關風俗在開放,胡人進犯在頻繁,婦人失貞,哪怕不是自願的,亦從來不算小事兒,充州這地介兒,就算沒誰喊打喊殺,遞發沉塘。日常風言風語,排擠刻薄都不會少,做為旁人嘴裏的‘髒婆子’,每每當麵白眼,背後笑罵,她們活的——真的不容易。


    甚至,隨著讀書人的散播,當女四書、烈女傳在鄉間盛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討論‘失貞賤婦是不是該死?留著她們是不是損祖上陰德,連累後輩兒孫’的時候。她們驟然發現,這麽艱難的活著,竟然還是一件需要乞求的事情。


    甚至,連乞求,她們都乞求不到一條活路。


    ——


    這一日,正午時分,初夏暖陽升在高中,散發著溫柔軟光,遍撒大地。


    青河縣城外,有一處小小的村莊,住的便是這些可憐的女子,此處占地麵積不大,依著桑林而立,村裏房子建的林林叢叢,都埃的很近,同是天涯淪落人,誰都不嫌棄誰,亦不需避諱什麽,她們三人一屋,五人一室,住的近便,算是相互幫扶了。


    粗疏的籬笆牆圍著整個村莊,站在籬笆牆裏,白淑和白惠手握著握,緊緊靠在一起,目光警惕而緊張的死死盯著外頭的人。


    村裏麵烏烏鴉鴉七、八十人,俱都是女子。老者白發垂垂,幼者剛會走路,都聚在一塊兒,臉色微白,滿目敵視的看著外頭。


    還不懂事的女娃娃抱著娘親的腿兒,眼圈兒裏含著淚,小聲抽泣著。


    引得她們如臨大敵,跟她們對峙著的,是數量比她們略少些的男人。


    為首的,是幾個鬢發蒼白,佝摟著身子的老人,都柱著拐柱兒,看起來歲數不小,他們身後跟著的,大多都是盛年壯漢,俱都粗手粗腳,闊口黑麵,身著粗布麻衣,腳上是草鞋。


    還有不少扛著鋤頭扁旦等物,一看就是附近農人。


    除了這些人,不遠處獨自聚堆兒,跟他們保持些許距離的,則是幾個頭戴方巾,手持折扇的讀書人。


    都穿著文生公子袍,搖頭晃腦,看著人模狗樣的。


    一道籬笆牆,女子在裏,男子在外,兩方對峙著,誰都不示弱。


    好半晌兒,終歸白淑先開了口,“諸位,我們這村莊,都是落難女子居所,少有外人來。你們這許多人,氣勢洶洶的,張嘴就要安排,說甚給我們找‘出路’,我到不知,我們有手有腳,有屋有田,需要你們這些外來人,給我們找什麽‘出路’?”握著妹妹冰涼的手,她仰頭沉聲。


    今日,村裏眾人本如往常一般,大多數人到田間桑林勞作,餘者留在村裏做家務,看孩子,說說笑笑正熱鬧呢,誰知莫名村外就堵來了這麽些個人,蒙頭就往村子裏闖,眾女子哪能容這個?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強人?自然吵鬧起來,這群人到不打人,就是推推搡搡間,把兩個衝在最前頭的幾個女子給按住了!


    普通綁草的麻繩,按胳膊扭腕子,直接把她們給捆了!


    這一下子,勾起了村子裏一眾女子們的惡夢迴憶,瞬間,她們全炸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小天使們五一快樂!


    第一百零四章


    被麻繩捆手, 四馬倒攢蹄,這待遇……在胡人肆.虐的時候, 村莊裏的女子們誰沒遭受過?夜裏惡夢都是這一幕, 如今, 好不容易有了平穩生活,莫名其妙來群男人就捆她們?


    她們怎麽可能默默忍受?


    肯定要反抗呀!!


    白淑和白惠領頭兒, 在麻繩的刺激下, 村莊裏女子們揮舞著草耙和斧子就衝上來了, 而那些來犯的男人們, 出乎意料似乎並不想真的傷害她們,一通混亂之後, 女子們把同伴搶了迴來,雙方一牆裏, 一牆外, 就此對峙起來。


    且,早在打起來的時候, 白淑就已經派了人往桑林裏那邊喊外援了,那裏還有二百多田間勞作的婦人, 都是正當年。聽得消息自然匆匆趕迴,眼見已方‘勢力’越來越多, 是‘敵對者’的幾倍有餘,白淑終於開了口。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來此目地做何?”她站在最前頭,心中忐忑,麵上到是一派鎮定, “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竟還想強擄婦人不成?”


    “那旁不遠處便是縣城。”打手一指青河縣方向,白淑沉聲,“我已經令人前往那裏通稟府衙,不時便會有官爺親自過來,你等若不快快退去,便等著鐵璉加身吧。”


    “擄劫良家女,這可是大罪,是要吃官司,下大獄的。”


    “對對對,抓他們見官,讓他們蹲囚房兒。”


    “我們家姐們兒認識貴人,不是你們隨便能欺壓的。”


    “這大白天的,日頭底下就來敢捆人,是窮瘋了不成?”


    “可不是,連土匪都沒這麽霸道的……”


    隨著白淑的話,一時間,村莊裏眾女子們喧喧嚷嚷的吵鬧起來,指責斥罵不絕於耳。


    對麵那些男人,看打扮應該都是農夫,一聽見‘官府’兩字,似乎有些膽怯,忍不住退了兩步,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後,目光都聚集在了打頭那三個老者身上。


    這三個老者看起來都六十開外的模樣,佝摟著身子,頭發花白,臉上遍布皺紋,都拄著拐棍兒,被眾人目光注視著。三人中瞧起來年紀最大的,蓄著花白山羊胡子的老人顫微微邁步出來。


    “官府不官府的,你這小姑娘不要拿他們嚇唬老夫,我們到這兒來,為了是清理門戶,肅清風化,犯了哪門律法?”那老人看著挺虛弱,嗓門到大,衝著白淑張嘴就嚷嚷起來。


    且,說話間,眼神還撇向了不遠處那幾個讀書人。


    “肅靜風化?”白淑皺了皺眉頭,“這跟我們有何關係?你想肅清,且到你們自己鄉裏去肅?跑到我們這邊做什麽?我們是正經村子,官府裏有備案的,你們跑到我們村子裏無故抓人,不是犯律法,又是什麽?”


    這些年,因南方亂事,四處起義,北方四野間鄉裏村外的,就有不少做皮肉生意的人,不拘男女,給銀子就行。這些人並不是妓戶,根本就不交稅。官府抓的挺厲害,且,他們還不挑生意,有那餓的狠的,給兩個窩窩頭兒,不管白天黑夜,樹林田地,脫了褲子就能‘成事兒’……


    大姑娘小媳婦,孩子家家的,時不時就能看見,那影響真的很不好。


    ‘白花花’糾纏成一片,讓觀者既羞還臊,確實挺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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