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圖主中原,叱阿利先後調了三十萬大軍攻城,被姚千枝截斷後路,關門打狗誅滅了的,約莫有大半,剩下的,除了還散落在充州各鄉鎮的些許,餘者,盡都被攆走——拒在加庸三關外了。


    對此,胡人當然是不甘心的。


    這一迴大戰是天賜的良機,若敗了,失了二十多萬的精兵,那麽,起碼三、四十年內,胡人都不會在有餘力圖謀中原了。


    更別說,叱阿利還被包夾著呢!


    就算是敗,好歹得把他們的天神可汗救出來呀!


    不能就這麽輕易的放棄他!


    胡人是部族製,按理並不算團結,然而叱阿利是個例外,他是個相當善長聯姻的‘高產’可汗,娶了五個可敦,大帳裏無數內寵,四十多個孩子,兒子們娶妻,女兒們嫁人,草原裏但凡數得著的部落,都有他的關係和血脈……


    且,叱阿利竟然還是個很慈祥的父親,二十多個如狼似虎的兒子,彼此相處的還挺和諧,哪怕有競爭都是良性的……此迴老父被包夾,他們居然沒因此開咬,玩命爭可汗位,而是扭成一股繩兒,帶著各自勢力來救老父了!


    這讓看慣了皇權爭鬥,燕京風雲的雲止,特別感慨。


    說不出什麽滋味,反正莫名其妙的想哭!


    加庸關是天險,從外往裏是真不好打,雲止帶著留守的姚家軍,麵對黑鴉鴉圍攻的餘胡,他的確沒有反擊的能力,然而,守關,在後勤充足的情況下,他還是可以的。


    像薑企,不就一守二十年嗎?


    戰場,確實是殘酷的,相比悍不畏死,兇殘無比想救‘爹’的胡人王子們,除了解澤州城之圍外,在沒有領過軍的雲止真的有點嫩,不過,好在他並不需兩軍對陣,明刀明槍,隻要仗著地利之勢,守住關險,靜等來援便是了。


    “安排人巡查,莫要怠慢。”叮囑兩聲,他站在關險牆頭,返身遙望,“疑?”突的皺起眉頭,他抬手一指,問身邊青果,“你看那旁……是不是有人來了?”


    “啊?”青果愣著迴望,還沒等緩過神來說話呢,就見關牆邊上暗光微動,竄上來個人影兒,“是……”誰?一句話壓在喉頭,那人影已然立定身旁,抬手,貌似很隨意的拍了拍雲止肩頭,“喲,我來了!”


    “呃……”雲止心髒偷停了好幾下,麵容扭曲的‘淡定’著,目光直直投過去,他抽著嘴角喚,“姚,姚總兵……”


    “嗯。”姚千枝點頭,一派從容的笑,“這幾天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好了。”她說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交……給你?”你打算幹什麽?


    看著她的表情,雲止莫名感覺想打冷顫。


    “我呀,嗬嗬,我想看看草原風光啊。”姚千枝迴望他,悠悠的道。


    雲止:……


    ——


    說看風光,就看風光,姚千枝對茫茫大草原,充滿了向往之情。


    不過可惜的是,草原裏的胡民們不大好客。


    尤其是在姚千枝把叱阿利捆吧捆吧掛在牆頭之後,人家越發群情激憤了!


    胡人諸王子,以及叱阿利的各色女婿——足有四十多人的小分隊,帶著各自勢力和諸餘胡,組成了足有十五萬的大軍,誓死保衛三關,順便還想往裏打。


    “你真能生啊!”遙望三關裏豎起的四十多麵帥旗,端是繽紛五彩,個個不同……姚千枝看著掛在牆頭的叱阿利,無端感慨道:“不愧是天可汗!!”


    雲止:能生和天可汗……有什麽關係?


    “我看你這張臉,有四十嗎?生這麽多孩子,你教育的不錯嘛,一被擒就都來救你了,你說,如果我拿你性命威脅,讓他們退出加庸關,你那些孩子們會同意嗎?”似乎是開玩笑般,姚千枝輕聲調侃著,然,目光中,到有兩分鄭重。


    閉著眼睛,叱阿利死屍般的垂在牆頭,麵色冷然。


    自被生擒後,不管姚千枝怎樣審問,他都一言不發,沉默如金。


    不過,他硬是他硬,他手底下那些胡將們,到沒他那般骨氣,少少的總有幾人歸降,且,加庸關裏那些個倒戈的反將,如宋副將之流,能倒一次,就能倒第二次!


    從沒有哪一刻,晉軍如此了解胡人,單看三關裏牆頭那些花裏胡俏的帥旗,姚千枝都能分辨出,他們分屬哪一部落,哪一王子……


    “天可汗,人常說多子多福,但是,有的時候啊,生的多真未必是好事。”垂著臉兒,姚千枝看著叱阿利,突然笑了笑,“你們常說,生子如狼,你亦自號狼王,那你知不知道,當一個狼群裏,突然沒了狼王的時候,會發生什麽事呢?”


    “你得知道,在好的親情,都頂不住實打實的權利呢。”


    徐徐低語,姚千枝輕笑。


    那細細的聲音傳入叱阿利耳中,竟猶如賭咒一般。


    有句古語說的好: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就如姚千枝所言,胡人諸王子和女婿們,初至此處,確實是一心抱著救老爹or嶽父出險的,然而,久攻城不下,堂堂天可汗,草原的英雄就那麽被掛在牆頭,日日夜夜得見……


    末路的王者,狼狽如廝,無有半點往日威嚴,胡軍們每每瞧著,初時自是滿腔憤慨,恨不得生撕了晉人,救下他們的天可汗,然而……慢慢的,日子久了,打眼就能看見掛臘肉樣掛在牆頭的可汗,如此落魄,那樣不堪……


    私心底下總忍不住想:這般的汗王,被晉人生擒羞辱至此,就算被他們救下來了,真的還能率領他們,一統草原嗎?


    他……還配嗎?


    胡人們自我懷疑著,軍心妥妥潰散。而諸王子們,一開始確實是抱著滿腔救父之情而來的,但是……有的時候吧,就如姚千枝所言,人多心亂,二十多兒子,二十多女婿,這裏頭但凡有一個起了別樣心思的,餘者,就都不好辦了!!


    更別說,起了心思的,還不止一個呢!


    兒子們或許是真孝順,不顧利益得失,但女婿這個東西就……


    眼見威風凜凜的老丈人成了那般模樣——完全鹹魚也似,諸女婿們紛紛心思蠢動,都沒用姚千枝派人挑拔,就在三關前拖了那麽小半個月,並且,親自出馬帶兵打了那麽幾仗……


    把領軍抵抗的某幾個女婿部落打殘了之後,胡人們,或者說是女婿們徹底亂了!


    在沒有人願意禦敵在前,實在損失不起。而諸王子們,在心思各異的女婿們的引領下,大多都先顧自保,甚至,把那些個一心救父,不顧得失的率先坑死……


    胡人們,徹底亂了!


    胡人一亂,姚千枝的機會就來了!


    占著三關,胡人的優勢就是人多將廣,外加兵強馬壯,然而扭不成一股繩兒,領頭的太多,心思還雜,各自坑害,姚千枝肯定不會放過這等天賜良機,率著兵馬,先從諸王子的勢力開始,她選擇逐個擊破……


    大雪紛飛,臘月寒天,在大年三十那一天的清晨,她終於把胡人趕出了加庸關。


    徹底收複了大晉領土。


    曾經丟掉的,如今她盡數打迴來了!


    “還沒結束呢!”麵對雲止端過來的餃子,姚千枝拎起個放進嘴裏,唇邊勾出笑。


    雲止,“總兵您是要……”


    “幾輩子難得的機會,我肯定是要打出去的。”姚千枝舔舔嘴角,“不愛吃芹菜餡的。”她低聲。


    雲止沒理會,反而皺眉,“打出去到是可以,但是關外無遮無攔,未免得不償失。”


    曆朝曆代,不是沒有往關外打的,不過,胡人之所以心心念念往中原來,就是因為草原生活太淒苦……他們這耗時耗力的,占了那地方,有什麽用啊?


    無城無牆,等閑就讓人打迴去了。


    實在有點不太值得。


    “不管那個,先占下在說。”姚千枝捧過餃子碗,態度很隨意,“凡事總不能一蹴既成,總得慢慢來,沒有城就建,有人來就打,此迴咱們損失了這麽多人,自要有填補的,這些年來胡人搶了咱們多少丁男丁婦,關外半胡半晉的孩子有的是,總歸,都是咱們的人……”


    “打都打了,便宜肯定得占迴來。”


    “你想迎胡奴迴晉?這……”雲止微怔,看表情似乎是想說什麽,然而張了張嘴,終歸還是咽了下去,瞧了瞧姚千枝的臉色,他轉了話題,“總兵,叱阿利的屍首,您準備如何處置啊?”


    天寒地凍,缺衣少藥,本就受傷還被掛,叱阿利在是體力不凡,到底還是沒熬住,在大雪紛飛的大年三十,一命嗚唿了。


    清晨,後勤給他送飯的時候,他屍身都硬了。


    估摸著是半夜咽的氣兒。


    “他啊……”提起叱阿利,姚千枝抬了抬眉,沉吟片刻,“算了,尋個好地方,葬了吧。”


    “總兵不在用他了?”雲止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按姚千枝的行動作派,會用叱阿利的屍體在搞波兒事情呢!


    畢竟,那是天可汗的遺體,還挺有價值的。


    “那群胡種都快讓我錘成爛桃了,聽說從加庸關退出後,好幾個部落連兒帶婿的全都打起來,叱阿利的屍身意義不大,雖然多多少少能搞點事兒,但……”姚千枝把一碗餃子幹掉,拍了拍手,歎道:“算了吧,好歹是個英雄,沒給他好死,給他個好墳吧。”她挺遺憾的說。


    雲止:……


    呃,需要我替天可汗謝謝你嗎?


    “諾。”收整心情,他記下此事,應答下來,垂了垂眸子,麵現些猶豫,“總兵,草原那邊打的挺厲害,咱們……”什麽時候出手啊?


    “大年初一嘛,這麽喜慶的日子,總得見點紅!”姚千枝就睨了他一眼,撫了撫唇角。


    雲止看著她,沒有說話,默默把碗收走了。


    姚千枝:……


    我還沒吃完呢!!


    ——


    大年初一頭一天,滿腔憤怒——因為沒吃飽——的姚千枝帶著她麾下一眾大軍,開了關門,奔著草原就去了。


    跟割韭菜似的,她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屠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被虜走的晉女,半胡半晉的奴隸……但凡有心望迴中原的,姚千枝半點不嫌棄,檢查清楚,俱都送迴了關內。


    靠著姚千蔓強大的後勤支持,姚千枝在茫茫草原裏浪了整個臘月,直到還在內鬥的諸王子們反過味兒來,各自勾連,準備齊齊對外的時候……


    姚千枝帶人撤了!


    而此時,不拘是王子還是女婿,過半都被姚千枝連人帶部落屠的一幹二淨,舉目望過,草原一片茫茫……


    是真的茫茫,不見人影啦!


    一場瘟病死了無數牛馬羊,一場大戰沒了數不清的好兒郎,經曆了外戰、內鬥和姚千枝這個掛x之後,草原胡人,真的落沒了。


    默默退讓出了足有五分之一的土地,加庸關外,在看不見胡人的帳篷。


    人家團結起來了,姚千枝又沒有徹底滅絕胡人的打算和能力,便幹脆見好就收,鳴金收兵啦!


    畢竟,這天寒地凍,長途跋涉的,姚家軍就算每每大獲全勝,同樣打的艱難。


    姚千枝都生凍瘡了!!


    一路進得加庸關,趕奔晉江城,風霜滿麵數月爭戰……姚千枝還是不能停下腳步,跟麾下一眾,尤其是姚千蔓商討在商討,頭一件大事,自然是安撫百姓。


    充州範圍內,薑維帶著邊軍就沒停了征剿餘胡,收複鄉鎮的腳步,而胡人對晉民……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根本不將他們當同類看待,哪怕未曾屠城,被占領的縣鎮百姓們依然傷亡慘重,就算僥幸活著的,都沒什麽人樣兒了。


    百廢待興,百姓們需要修養生息,姚家軍裏,亦是掛起數都數不清的白幡。


    此一番大戰,不止胡人被打廢了,充、澤兩州守備軍同樣損失慘重,邊軍自不用提,倒戈一波兒、加庸關、庸城戰死一波兒、守城一波兒……十萬大軍死剩下兩萬出頭,而姚家軍呢,辛辛苦苦攢家底兒,好幾年的光景,白花花的倉底銀,一戰下來打空一半!!


    好在人員傷亡不算太多,勉強還能接受。


    隻是,數著滿大晉國的算,姚家軍的待遇絕對是最好的,傷亡撫恤問題……這是重中之重,總不能讓將士們為國盡忠,流血流淚後,保障不了人家父母妻兒吧?


    跟邊軍相比,姚家軍的死傷確實不多,十中有一罷了。但奈不住基數大啊,兩萬多將士的撫恤問題,妻兒老小,古代人還那麽能生……光安撫他們,解決遺屬們的衣食未來,姚千蔓辛辛苦苦攢下的那點庫銀,在打沒一半之後,另一半同樣岌岌可危。


    看著帳本,姚千蔓有種想要舊傷複發,躺倒塌上的衝動。


    世間種種,從來破壞容易修補難,忙碌在充州各地,數城奔波不停,漸漸的,在春暖花開之既,姚千枝雖無充州牧之名,然,已有充州牧之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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