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明聽見,扶掌哈哈大笑,大包大攬,“好好好,沒問題,咱們兄弟誰跟誰!!”伸手拍邵廣林肩膀,兩人相視而笑。


    好半晌,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們才止住聲音,狠狠抹去臉上的淚,兩人剛要說話,外間突然有人闖進來,“府台大人,旺城姚提督到了!!”


    “姚提督?”周靖明一怔,隨後大喜,“在哪兒呢?”


    “在少將軍處,少將軍派小的來,請您速速過去相見。”來人連忙說。


    “對,對,得去見見。”周靖明急腳貓似的往外走,沒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到是邵廣林冷靜些,拉住來人問他,“姚提督帶了多少人過來?”


    “足有五萬大軍。”那人語氣振奮。


    “好,好啊!!”邵廣林拍掌而歎,眼眶通紅。


    晉江城是無駐兵的,而加庸關那邊被打的太急,傷亡慘重。且,數營將領率軍降胡……哪怕有庸城拖延趕派,如今薑通手下,還不到兩萬人。


    而胡人,算上加庸關倒戈和近來四處虜劫的晉民,已有將將十五萬餘。


    這是將近十倍的差距,完全能讓人徹底絕望。


    周靖明和邵廣林都視死如歸了,可想而知是怎樣的絕境!!


    然而,此一迴姚千蔓帶著五萬大軍從天而降,這簡直就是救贖,是地獄裏的登天梯,哪怕算上這五萬,晉江城依然不過七萬來兵,跟胡軍差別還是不小,且,胡人領軍者是叱阿利,草原的勇士,用兵如神的頭領,而晉江城方麵——未建過功績的薑通,嬌滴滴的閨閣女……


    根本實力肯定不夠,好歹紙麵兒上看起來沒那麽慘了!!


    他們是守城軍嘛,人少點很正常,不礙事,不礙事的。


    “姚提督來的及時,太及時了。”邵廣林連聲讚,“我本認為,女子難免保守,她不會來,就算來了,怕不會帶太多的人……”畢竟薑企都死了,沒人強令征討,他們這邊兒通知歸通知,人家來不來全看心情,“五萬,不少了,真的不少了。”


    “此一迴,說不定還真能保住命呢。”他喃喃,臉麵難掩的興奮,激動的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兒,才冷靜下來,追著周靖明去了。


    幾人在薑維見麵,少少感恩幾句,連個接風宴都沒辦,姚千蔓自然帶人忙活起來——而後,三日功夫,胡人趕到城下,大軍臨境,攻城器轟轟,巨石劃破天際。


    ——


    晉江城那邊打的如火如荼,絞肉機一般。燕京國都依然平靜無波,百姓們安居樂業,官員們紙醉金迷,仿如太平盛世。


    黃升‘大逆不道’求娶公主,朝臣們僵持了許久,最終取得了‘勝利’——在新野城外,頻頻傳來反賊異動的消息後,韓太後終於妥協,親自下令,尋了個普通宗室女,封做‘善柔公主’,下降黃升。


    內務府都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不日就要出發往靈州去了。


    聽說那位當朝唯一跟小皇帝平輩的‘公主’上吊、落水、割腕了好幾迴,如今被爹娘——哦,不對,她爹娘現在是先帝和太帝——是被她‘原’爹娘下了藥,日日昏睡在房中,且,估摸著洞房前不會讓她醒過來。


    韓太後下了這令,算是解了大夥兒的圍,全了朝臣和宗室的麵子,然而,她的風評——不拘民間還是朝堂,俱是急轉直下。


    原還是個中庸太後,不功不過,如今是罵聲連連,什麽‘婦人誤國、膽小如鼠’,甚至連‘喪權辱國、違備祖訓、不堪聖位’都出來了!!


    名聲,瞬間臭出整個燕京。


    還有文人做詩罵她……


    全文很長,韓太後沒記清楚,大體意思就是‘晉太祖會半夜來找她,把她帶走’。


    韓太後整個人都懵了,根本不明白,明明她全了所有人的意,幫他們解圍開口,該是得人情的事兒,怎麽突然就成了這模樣,鬧得裏外不是人?


    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絞盡腦汁的想不通,直到皎月公子從旁點醒,她才終於了然……


    這一日,慈安宮。


    滿麵憔悴的韓太後站在內殿,雙眼噴著火,破口大罵,“韓載道,你這個老不死的狗殺才,你他娘的敢坑我!!”


    “坑你?嗬嗬……“韓載道悠然坐在椅上品茶,眼皮都不掀,“老夫怎麽坑你?”


    韓太後怒極,大步上前想掀桌子,猶豫片刻終歸沒敢,恨恨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哪會主動出麵同意下嫁公主,鬧成如今這般,你,你這老殺才!!”


    “老夫提你便同意了?往日怎麽沒那麽聽話?”韓載道斜睨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還不是想賣人情給那群廢物,怎麽樣?賣砸了吧,嗬嗬,那些人罵你,你聽著好受嗎?說你不配太後位,你慌了對吧?”


    “你我本一體,你何苦害我?”韓太後咬牙切齒。


    “一體?”韓載道哼聲,諷刺道:“你姓孟,老夫姓韓,哪裏來得一體?”


    “在所有人看來,我們就是一體。”韓太後氣的臉皮直抽抽,“我確實姓孟,但是,你敢往出說嗎?你敢告訴任何人嗎?我們休戚相關,你把我害成這樣,毀了我名聲,對你有什麽好處?”


    “好處?當然有。孟氏,前段日子,你不是挺張狂的嗎?萬歲爺的生母啊,多尊貴,韓家全要要靠你,沒了你,老夫什麽都不算。既如此,你找老夫來幹什麽?”韓載道抬眼瞧她,“吃到苦頭了,害怕了?知道沒了老夫,沒了韓家,你就什麽都不是了……普天下,有的是人敢罵你,哪怕你是小皇帝的生母!”


    “若不是你害我,哪會有人罵。”韓太後憤聲,然而,終歸不在斥責什麽。


    此一迴,她真是得了教訓,不敢在隨意張狂了。


    原來,皇帝生母——當朝太後這個身份,在很多人眼裏,真的不算什麽,人家想做詩就做詩,想罵就想罵,麵對朝臣們日日不斷的奏折,本本都是叁她……


    自進宮後就一路順風,在沒受過什麽大挫折的韓太後,這迴真讓人罵怕了。


    朝臣們已經指著她鼻子說她‘不配聖位’了,對韓太後來說,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嚇人的嗎?


    在不敢對韓載道揚蹄子,她滿麵通紅,喃喃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那時候氣急了,隨口說說而已,你和你老婆壓了我這麽多年,我就抱怨兩句都不行嗎?至於不依不饒,我毀了,韓家難道能好?”


    “明明是你說的,我跟韓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韓太後忍不住哽咽。


    韓載道毫不動容,冷笑道:“不,孟婉兒,你會錯意了,韓家是跟萬歲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並不是跟你!”


    “我是萬歲爺生母,有什麽不一樣?”韓太後急急道,話未說完,自個兒便頓住了。


    不一樣?確實不一樣的,最起碼,這麽多年了,無論乖兒怎麽調皮搗亂、不學無術,都沒有敢上書罵他,偶爾提起,不過是‘勸薦’,哪像她……


    “懂了嗎?”瞧韓太後臉色慘白,滿麵頹然,韓載道甩袖起身,居高臨下的嗤笑,“還敢跟韓家張狂,欲壓老夫頭上?”他問。


    韓太後咬牙,渾身僵硬。


    “問你呢?太後娘娘……”韓載道在問,“還敢嗎?”


    “……我,我……”韓太後麵如死灰,渾身顫抖著垂下頭,羞憤難堪到了極點,“不,不敢了。”她低聲,感覺口腔裏滿是鹹腥。


    “哼,鄉野賤婦,豆大點的見識,還敢跟我作耗?”韓載道滿麵鄙夷,上下打量著欣賞了會兒韓太後的窘態,他扔下句,“老老實實在慈安宮裏,莫要在露麵做聲。”隨後,甩袖大步而去。


    慈安宮裏恢複寂靜,韓太後僵硬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死屍一般。


    好半晌,仿佛緩過來了,她的唿吸突然急促,臉頰紅裏泛紫,額頭血管凸出,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放聲嚎叫,她瘋了般揮舞著胳膊,把目光所及的,她能搬的動的東西盡數扔在地上。


    ‘嘩啦’碎瓷迸濺,‘嘶啦’幔簾撕裂……韓太後赤紅著眼睛,舉起圓凳惡狠狠砸向屏風。


    ‘咣’的一聲巨響,屏風被砸倒,碎玻璃飛濺出來,圓凳在上麵滾了兩滾,壓的‘嘎吱嘎吱’響,“韓載道,老娘x你八輩祖宗,野雜種,死短命鬼,老天爺怎麽不下大雷劈死你!!”她壓低聲線罵著,麵目扭曲而猙獰。


    打砸的聲響在整個慈安宮上空迴蕩,早早被打發到抱夏裏的太監宮女們麵麵相覷,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太後娘娘和首輔大人秘談,把他們打發出來——這已經算是慣例,慈安宮一眾早便習慣。父女感情並不似外界所傳般深厚,他們嘴上不說,心裏其實都有數,像前段日子,不知為何父女倆就鬧的挺僵,首輔大人一直沉著臉……但像這一迴,太後娘娘氣成這樣兒,搬石頭砸天的架勢……


    他們該怎麽辦啊?


    不管?那是太後娘娘,但凡出一星半點的事兒,砸東西傷了手,氣壞了心肝肺,他們做下人的都吃不消,怕被問罪。至於管?怎麽管?進門跪勸‘太後娘娘,求您息怒嗎?’


    會被跺成肉醬吧!


    毫無疑問的當炮灰撒氣筒啊!!


    慈安宮的太監和宮女們蹲在抱夏裏,如同死了親娘老子般,一個個哭喪著臉,好半晌兒,有個怯怯的女聲,“總管,?動靜越來越大了……”聲音越響,砸的越狠,萬一太後娘娘動作太大閃了腰怎麽辦?


    那是當朝太後啊,哪怕最近被人罵的狗血淋頭,都不是他們這些宮人能輕慢的!


    “是啊,是大了!”慈安宮總管夏太監咧著嘴,他抱膀坐在地上,眯眯著眼睛往人群裏看,似乎想找出剛才是誰出的聲兒,然而,許是年紀大了,眼神不濟,半晌都沒結果,隻能無奈歎了聲,“誰去?”他問。


    抱夏內一眾刹時無聲,縮成鵪鶉樣兒,就差把腦袋埋進褲襠裏了。


    夏總管滿臉一言難盡,“都別裝啞巴了,有主意趕緊提,要不然,我就要點名了……閉眼睛指,點誰誰認倒黴。”他掃視一周。


    “……總,總管,要不,咱們上芳菲閣找找公子們,看看能騙,咳咳,請哪位前來……他們慣會說話兒,說不定見著他們,太後娘娘就歡喜了呢。”角落裏,還是剛才那個怯怯女聲。


    芳菲閣——宮中教司坊,似緋玉、皎月等韓太後喜愛的小寵兒,全住在那裏。


    “我就說這動靜兒耳熟,感情是你。”這迴,夏總管一眼就叨中了說話那人,邊搖頭邊歎,“紫閣,還是你壞……聰明啊,這主意不錯,我問問,哪個願意去請人?”


    “總管,奴願前往。”


    “大人,小的腿腳快……”


    “奴路熟,以往還給公子們送個膳呢。”


    抱夏裏一眾人爭搶起來。


    見情況如此,紫閣顧不得裝怯,趕緊站起身,“些許小事,就不勞動旁人,主意是婢子出來,還是婢子去吧。”說罷,眼巴巴的盯著夏總管。


    不管能不能騙來人,離了慈安宮總是安全的。


    夏總管沉吟半片,看著紫閣白皙漂亮的臉蛋兒,“成,你快去快迴。”


    “謝謝總管。”紫閣大喜過望,忙不顛兒的跑了。


    看著她的背影,抱夏眾人——包括夏總管在內,都難免有些羨慕。


    作者有話要說:  姚千枝:哎,那邊那個,說你呢,作者,我都看見你頭發了,你過來,來來來來,我問問你,我呢?我呢??我是女主吧,我呢??


    燕子:額,明天,明天就有你……


    第八十八章


    深宮, 偏僻西邊角兒,有座宮殿, 名喚‘芳菲閣’, 乃是宮中教司坊一眾所居的地方。


    裏麵戲子、藝妓、舞姬、歌伎、什樣雜耍兒……甚至連講笑話的侏儒都有。


    早先, 其實就是先帝時期,教司坊並不在宮裏, 哪怕想玩樂兒, 不過挑幾個最好的養在粗使住的永巷裏, 隨時招喚伺候罷了。且, 那些被養在永巷的,還都得女子, 若相中哪個男倌兒,得先住了閹了才能進內宮來。


    哪像如今, 教司坊裏百多人, 其中小半都是美貌男子,一個個長身玉立, ‘本錢雄厚’……要是讓先帝看見,估摸都得氣活了!


    他的後宮裏啊, 除了韓太後之外,還不少活著的呢!


    感覺頭很重, 脖子很累——帽子戴的有點多。


    芳菲閣不太大,前後約莫有三進的麵積,右邊是個空院子,有戲台樓閣, 平素戲子、舞姬這類需要場地的,就在這裏練習,練練功,喊嗓子什麽的。左邊則分兩院,前院住的是‘藝’,後院住的就是……


    咳咳!!


    十多間屋子,住著約莫三十來個美貌男子,其中如緋夜、皎月這般得勢的,自個兒獨占大屋不說,身邊伺候的太監還得有間小的,而那等一月半月見不著太後聖顏的,就三人一間,兩人一室的擠了。


    沒得辦法,就這條件,外頭還有人削尖了腦袋想往裏奔呢。


    芳菲閣左院正屋並左右廂房,是整個閣裏最寬敞,最精致玲瓏的,這地介兒,原是琴師緋夜公子所居,他最是得貴人寵愛,隔三差五就能麵見太後娘娘,閣裏人對他都極是恭敬巴結,眾星捧月般。然而,近來,閣裏來了個名喚皎月的舞伎,腰若柳枝,隨風而擺,胡旋舞跳得如飛仙般,太後娘娘愛得不行,雖未說把緋夜公子拋在腦後,終歸……不敵還是不敵了。


    教司坊的人嘛——活的艱難,在現實不過,緋夜微微露了點兒‘涼’態,班主就把他從左院三間正屋裏‘轟’出來了……


    替代他的,是皎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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