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留在這裏啊,朕還想出宮走走呢。”小皇帝不大滿意的嘟囔著。


    “區區鄉野逆賊,竟敢自稱‘天神王’,還要求娶公主下嫁,黃賊當他自己是什麽?真真,羞煞我等。”有人掩麵而悲。


    “莫賊誤國,莫賊誤國。”有人破口大罵。


    “破城之事,怎能怪莫提督?”一旁,雲止聽著,忍不住插嘴。


    就有人立刻反駁,“怎不怪他?若他能守住新野,要道未失,黃賊哪敢如此張狂?都是他丟城誤國。”


    “黃升率八萬人攻城,莫提督五千兵把守,整整八天沒有援軍趕到相助,生生被耗死了,他……還真是誤國啊!”見雲止被噎的直翻白眼兒,姚千枝閑閑開口。


    野新城是接連靈州和並州的要道,平素有晉朝大將——跟薑熙齊名的冠軍候君潭把守,不過,因為前段日子黃升詐攻五裏縣,嚇的朝臣們急急將他調迴燕京,結果,他率軍沒到五裏縣呢,黃升退了,轉頭令人偷襲野新城……


    這操作有點騷,君潭迴援不及,野新城那般重要的地方,轉頭就丟了。


    不過,這一場大仗,黃升分兵兩路,打的同樣有點虛,便暫緩下來,自封做了‘天神王’,還給朝廷這邊送了文書,想要求娶公主,自立國中國,從此聽調不聽宣。


    當然,話嘛,他沒說的那麽明白,然而,意思就是那麽個意思。


    多多少少,有點服軟兒。


    “大國教化,黃賊許是受朝廷感恩……”


    “下嫁公主,算是蒙恩了吧。”


    “朝廷或能得一員大將……”


    敘敘叨叨,被拉到內閣這一眾朝臣們,仿佛有點鬆動的意思。


    “約莫是糧草不足,怕是想拖拖。”看著他們那樣兒,姚千枝拽過雲止,低聲對他說。


    雲止麵無表情,“我想打。”


    “他們能讓你打?”姚千枝指了指內閣一眾朝臣,嗤笑出聲。


    雲止悲憤異常,“今朝沒有公主。”


    先帝就兩個兒子,姐妹們早嫁光了。


    “但是有郡主,有縣主,還有縣君……實在不行,隨便拎出個宗室女封一封就行了,反正我估摸著,黃升就是找個理由緩緩,順便占波兒便宜。”


    姚千枝就道,順便還翻了個白眼兒,“不過,就算這樣,大家夥心知肚明……”她一指朝臣們,“能得喘息功夫,不用大兵臨境,他們還是會妥協的。”


    “大晉立國,太祖有訓:不割地,不賠款,不稱臣,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雲止喃喃。


    “太祖已經崩逝兩百多年了,如今君臨天下的,是禦座上的那位。”打手一指因為不能遷都出去玩兒,一臉不高興的小皇帝,姚千枝低聲。


    雲止:……


    麵如死灰!


    ——


    那日內閣裏,黃升稱王,求娶公主事件,終歸沒吵出什麽正經結果。


    畢竟,朝臣們還是要臉的,誰都沒主動說出‘白送公主求放過’這樣無恥的話,事情就暫時拖了下來。


    反正冠軍候君潭已經率軍到了新野城外,一時半會兒的,黃升打不過來。


    滿可以慢慢磨,總會有膽小的頂不住,主動站出來的。


    到時候,他們跟著說句‘臣附議’就是了。


    燕京朝廷裏這波兒爛腔子的,姚千枝觀察了這麽長時間,真是挑撿不出一個有用的,關鍵是,皇帝不頂事兒,朝臣們紛紛隻顧自保,或靜待明主,誰都不出頭。看不出哪個有用,而且,能上朝參加君國大事的,基本都三品往上,不是人到中年就是垂垂老矣,憑她這‘等級’根本拉攏不來,幹脆就放棄了……


    專門奔鬱鬱不得誌的小官兒們使勁。


    畢竟黃升稱王不稱王,公主下嫁不下嫁……她都決定不了,與其靜陪末座,看著大臣們‘話在心,口難開’,到不如請個病假,專心幹點旁的事兒。


    反正韓載道最近忙的腳打後腦勺,已經沒心思來盯她了,她可以專心的浪。


    就這般,燕京裏勉勉強強算是‘平靜’……關外草原中,悠悠白雲,天空碧藍如洗,微風輕撫綠草,白珍一身女奴打扮,慢步在赫裏爾部落裏。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迴,我覺得,我算是把雲止稍微立起來點了!


    第八十四章


    赫裏爾部落, 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大部族,他們頭人的女兒是可汗叱阿利的可敦, 雖然不是大可敦, 卻是最最受寵的那個, 肚皮還爭氣,生了三子二女, 兒子如狼似虎, 個個英勇強悍, 女兒貌美如花, 草原明珠……


    叱阿利對她愛如珍寶。


    借著叱阿利可汗的勢,不過十幾年的功夫, 赫裏爾部落就成了草原上最大的幾個群落之一。


    每年投奔他們的人不計其數。


    不過,他們隻收來曆清楚的胡人部族, 漢人嘛, 除了跟隨胡人而來的奴隸外,餘者, 都是不要的。


    還算多少有點防備意識。


    但是,終歸赫裏爾部落正在大規矩擴展期間, 魚龍遊雜,難免會收進些不懷好意的人, 就比如說——白珍一行。


    頭發絞的狗啃也似,滿臉細灰,一身醬衣短打,外套雜毛老羊皮襖, 平白老了十八歲模樣的白珍,手裏捧著瓦罐,低垂著頭,拘摟著腰,在赫裏爾部落裏行走著。


    路過那些笑鬧著如草原花朵般正盛開的女孩兒、揮舞著翁大拳頭,渾身肌肉的胡漢,白珍溜著邊兒,小心閃過幾個梳著三絡辯兒,尖叫著唿嘯而過的孩子,一路來到赫裏爾邊緣,最偏僻破舊的帳篷群處。


    一眼望不到遠,圓圓鼓包兒,灰仆仆的帳篷群,無數衣衫破舊,滿麵麻木的漢人奴隸在這裏忙碌著,偶爾還夾雜著幾個胡人模樣的漢子,或一臉喪然,或揮舞著皮鞭。


    白珍側目,小心瞧了兩眼,避過拿皮鞭的胡人,快步來到一處羊皮帳篷前,抬手掀簾子走了進來。


    空闊簡陋的帳篷裏,坐著五、六個胡人漢子,個個身材高大,滿身肌肉糾結,見她走進來,俱都站起身,“白姑,您迴來了。”他們紛紛打著招唿。


    白珍蹙起眉,左右望望,小心將簾子放下,“咱們在赫裏爾部落,你們是主人,我是女奴,言語小心些。”她低聲叮囑。


    “哦,哦!”胡人漢子們縮著脖子,俱都低頭。


    他們——看著膀大腰圓,個個虎背熊腰,實則沒有一個超過二十的,俱是當初被胡狸兒等人忽悠進大刀寨的北地各城小胡兒。此迴入關外,他們長相身材占便宜,三百姚家軍護衛隊,挑的都是他們。


    披上羊皮襖,戴著大氈戴,打眼兒一瞧,跟胡人沒有半點區別。


    得了胡人勾結加庸關高層的消息,藍康和胡逆急著奔迴大晉報信兒,偏偏白珍強著要留下,態度還特別堅決,胡逆勸她不得——此迴主事者是她——萬般無奈下,隻能挑了幾個最像胡人的姚家軍留下保護她,餘者,盡隨他而行。


    帶著六個‘胡’兵,白珍在大草原上摸了小半個月的功夫,成功帶著人混進了個因為瘟病瘟死牲畜,隨時都能消亡的小部落,打探清楚情況後,側麵言語誘導他們投靠赫裏爾,自個兒也帶著‘胡’兵們跟來了。


    以那小部落勇士的名義。


    不過,赫裏爾部落對晉人實在太不友好了,白珍萬般無奈,隻能裝做女奴,好在幾個‘主人’都是彪形大漢,翁大的拳頭,牛般的眼,站出一個是一個,等閑沒人敢招惹。


    她還狠心絞了頭發,把自個兒打扮成那樣兒……但凡有點‘追求’的男人,都不會來找她麻煩。


    ——容易被人懷疑審美觀。


    “白姑,您想查的事兒,查清楚了嗎?”見白珍觀察好環境,將簾子放下,胡漢裏領頭的胡仕開口問。


    “嗯。”白珍點頭,跪坐氈毯上,沉吟道:“叱阿利確實要出兵,他已經開始從各部落挑選鋒營的炮灰軍了,赫裏爾前兒讓領走了一千多晉奴和俘虜,奴隸營那邊已經慌了,我去的時候亂轟轟,都哭天喊地的呢。”


    “都開始調奴隸炮灰了,那肯定是要起兵了!白姑,既然已經有了準信兒,咱們是不是……”可以跑了呀?見天在敵人內部貓兒著,就算沒人發現,他們好慌呀!


    “跑什麽跑?藍商和逆子都迴‘家’了,想跑那時候跟他們一塊走啊。”白珍豎著眉頭斥了一句。


    胡兒們就縮了縮脖子。


    其實,眼前這些胡兒都在婆娜彎做過護衛,全是白珍手底下擼出來的,好幾年的時間,吃喝拉撒睡全歸她管,對她是天然的畏懼,否則,胡逆不會把他們挑出來給白珍。


    畢竟,一個半大婦人,不說手無縛雞之力吧,戰鬥力確實有限,不給她點她給製住的人,萬一鬧起來,她連跑都跑不了。


    不過,當初胡逆下的令是讓幾個胡兒看準機會把白珍‘勸’迴來,甚至,如遇危險,可不尊其令,強製‘勸’她,但……嗬嗬,就看他們幾個被白珍斥的縮頭搭腦,話都不敢駁的模樣兒,胡逆的願望估摸著是實現不了了。


    “白姑,那您準備幹什麽啊?”慫搭搭的,胡仕呐呐開口。


    “我準備……”白珍眸光閃了閃,輕敲瓦罐,在‘叮當’清脆響聲裏,“我想帶著你們進胡人軍隊,攻打加庸關。”她開口,語驚四座。


    “啊?”胡仕大駭,臉都扭曲了。


    餘下幾個胡兒紛紛瞪圓牛眼,“白姑,咱們入胡軍,進先鋒營啊?”


    “那不是當炮灰?”


    “攻打加庸關……瘋了吧?”


    他們圍住白珍,嚷嚷著開口。


    “都喊什麽?閉嘴,聽我說。”白珍高挑長眉,一米五八的矮個頭兒被數個超過兩米的肌肉壯漢圍攏著,打眼一看,畫麵還挺搞笑,像狗熊圍攻小雞崽兒似的,不過,這‘小雞崽’太是兇,橫的‘狗熊’們一句話不敢說,讓閉嘴就閉嘴。


    “那,那白姑,您……”胡仕還是不大甘心,嚅嚅想問,被白珍一個眼神掃過去,瞬間失聲,“放心,你們都是我帶出來的,哪會狠心讓你們送死,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啊。”看著他們驚恐不解的模樣,白珍突然笑了,放緩聲調。


    “咱們已經進了赫裏爾,做為新投靠的附依,挑炮灰挑中咱們是很正常的,躲沒得躲。除非是跑,然而,要想跑早就跑了,咱們選擇留下,不就是為了建功立業,出人頭地嗎?”她溫聲,徐徐勸導。


    胡仕:不,我留下是因為軍令,是因為你不肯走~~~


    你要肯走,我們早跑啦!!


    白珍:……


    無視胡仕,見餘者胡兒被她說的兩眼放光,退意驟減,她就笑言,“叱阿利已經在選兵了,咱們既不能逃,避也避不過,到不如迎難而上,求個先機。”


    “我手裏還有兩對大珠,尋個機會獻給部落貴人,給咱們挑個好活計,不拘是夥頭兵還是戰馬營,做飯喂馬的,沒太大危險。”


    “白姑,你也要去啊?”聽她一口一個‘咱們’,胡仕頭皮發麻。


    白珍就笑,“當然了。”要立就立頭功,要搶就搶大業,否則,她做甚冒著性命危險留下?


    裝做沒看見胡仕瞬間僵硬苦澀的臉,她抬頭看著帳篷壁上掛著的猙獰狼頭雕飾,徐徐吐出口氣。


    不知逆子他們如何了?是否已趕至加庸關,大姑娘那兒得沒得著消息,做出先手準備?


    ——


    加庸關西門。


    被白珍惦記著的胡逆一行,剛剛跟藍康的商隊分開。


    “先迴旺城。”幹瘦憔悴,衣衫襤褸,泥滾過似的胡逆扯著韁繩,幹啞著嗓子對身邊兄弟喊。


    “千總,咱奔了小一個月了,歇歇吧,兄弟們受不了了,大宋胳膊都快爛沒了。”策馬上前,有人指著一眾‘殘兵敗將’們說。


    從阿瓦部往加庸關奔,他們這一行人剛開始的時候特別順利,根本沒遇險攔。隨著經驗豐富的藍康商隊遊走草原,跑路跑的像郊遊般,不過,越臨近加庸關,局勢越危險……大隊胡人漏夜巡查,不拘是商隊、是遊勇、但凡隊伍裏有晉人,那是舉槍就殺,不滅了種不算完。


    有好幾次,他們被巡查胡兵們堵住,浴血奮戰才得逃脫……不說商隊傷亡如何,反正,胡逆手下這一小隊,如今不過剩下聊聊十幾人。


    還多數有傷。


    “不能歇。”胡逆滿臉風霜,嘴唇幹咧,捂著還在滲血的胸口,他強撐著下令,“四人換班搭著大宋,咱們歇馬不歇人,速速趕迴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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