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都送出城了!


    軟語哄住喬蒙,做出副一心愛他,為他不顧一切的模樣。好在這三年,他一直是這人設,如今維持起來不算難。不知喬蒙懷沒懷疑,反正表麵還挺受用,感動的滿眼淚花,敘叨了一夜,離開前,拉著皎月公子的手,他狀似無意的問,“你記得你愛靜,屋裏隻有個伺候的小麽兒,好幾年了……是叫貓兒吧?”


    “怎麽不見他?我還想著,若你用慣了,就把他一同送進宮,專伺候你呢。”


    送你奶奶個腿兒,坑了老子還不夠啊!!眯著一雙桃花眼,煙灰眸子波光柔情,皎月公子微微輕歎,“那孩子命薄,不過陪著鬆香去了一趟神武將軍府,就汙了宋姑娘的衣裳,活活讓打死了。”


    眼裏含著淚,他睫毛輕顫,哽咽道:“可憐他不過六歲小娃娃,懂個什麽?連全屍都沒落下,讓打了個稀爛。”


    “喲,竟有這事,著實是……好端端的孩子,別落個沒香火,埋哪了?”喬蒙關切的問,眸光一片冷冰。


    狐疑的看著皎月公子,他道:“好歹伺候了你一場,別落個無墳可依。”


    “我們這樣的人能埋哪兒,城外亂葬崗子唄,管事舍了副薄棺,我出銀做了場法事,在萬佛寺給點了長明燈。”皎月公子渾然未渾,依然悲泣。


    “既如此便罷了,算全了你們一場主仆情意。”喬蒙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皎月公子站在窗前看著他走遠,抬手抹了淚,喃喃道:“這迴兒,就等著吧。”


    ——


    夜半未明,京效亂葬崗。


    涼風習習,‘嗄嗄’烏鴉叫聲滲人心肺,‘唿啦啦’翅膀扇動,夜幕下死神羽翼也似,令觀者透著心的涼。


    半荒半綠的草皮,幾顆枯瘦幹癟的樹垂著半死不活的枝柳,幹枯的枝條好像女人頭發般,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著,欲要纏人。


    大地上,無數的小墳包攏起,仿佛接連天際,一望望不到邊……偶爾起伏的溝坎裏,閃爍著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嗚咽’叫聲,那是吃死人屍首吃慣了的野狗們。


    “趕緊的,使勁挖。”一處嶄新的墳包處,身穿灰衣的壯漢手拿鐵揪刨著墳,嘴裏還不住的數落同伴,“你沒吃飯?還是把力氣都使在女人襠裏了,瞧你那軟囊樣兒,到是下力氣啊!別存著。”


    “三哥,我,我害怕啊。”被罵的那人身形略瘦,手裏同樣拿著鐵揪,神色有幾分驚慌。


    挖墳掘墓,壞人屍身,這是最缺德的勾當,要連累後世子孫的。


    “呸,個賣屁股的墳,你怕個鳥兒,主子麵前露臉的差事,你不願意幹,有的是人搶!不幹活就滾,老子不伺候你。”壯漢破口大罵,翻著眼皮,手裏鐵揪不停,黃土飛揚。


    被罵那人就縮縮脖子,不敢抱怨,悶頭幹活兒。


    亂葬崗的墳能埋多深?兩個壯漢使力氣,不過兩刻鍾的就功夫就挖出來了,一口梨木的薄棺材顯出,壯漢跳下坑來,拿錘子撅起鑲棺釘,雙臂使力,掀開棺蓋。


    裏頭,是個穿戴整齊的屍身,衣裳挺新,然而……露出來的地方基本都被打爛了!


    滿麵的血肉模糊,許是埋的時間還不長,到沒見長蛆。


    “喲,作孽啊,這才多大的年紀,怪可惜的。”挨罵那人瞧棺裏屍體不過三尺有餘,忍不住閉目搖頭。


    壯漢橫了他一眼,眉頭緊皺,伸出大手抓過屍身,上下翻找……


    “哎呀,哎呀,嘔……”挨罵那人別過臉,忍不住胸口嘔意。


    實在是,埋了那久的屍體,骨肉都酥了,壯漢行動粗魯,四處亂扯,腐屍爛肉掉了一地,屍身隱約露了白骨。


    “哇……”鼻端一股怪味兒,挨罵那人彎腰就吐,早上飯都出來了。


    “沒用的玩意兒。”壯漢斥罵一聲,將屍身翻轉過來,就見小小童屍後頸處,隱隱約約能瞧見個黃豆大的紅痣,“沒錯了,就是這個。”他鬆下心神,歡喜一聲。


    扔下屍身,拍了拍手,扛起鐵揪,壯漢轉身就走。


    “三哥,咋走了?”挨罵那人捂著嘴,趕緊喊。


    “事辦完了還不走。”壯漢迴頭罵他。


    挨罵那人猶豫的迴頭看屍身,“這,這,不給人家埋迴去啊?”周圍野狗都盯著呢,眼睛全是綠的。


    “你願意埋就埋,反正老子不費那力氣。”壯漢邁開大步。


    “哎,哎!!”挨罵那人看著漆黑夜色,亂墳林立,耳邊烏鴉啞叫,滲的人寒毛倒豎,終歸沒敢獨自留下,狠狠跺了跺腳,“三哥,你等等我。”他高喊,快步追了上去。


    兩人飛快消失在夜色裏。


    同一片天空下,宣平候府,喬蒙一夜未眠。


    閉目聽著手下人迴報,他沉吟半刻,“是真的嗎?確認是那孩子的屍身?”


    “世子,奴派人把墳都掘了,的確是那叫貓兒的孩子,胎記都認準了。”手下人連忙迴報。


    喬蒙便皺眉,“我到跟神武將軍府打聽過,近來確實打了外來的個小麽兒,但……這巧的有點奇怪了啊。”


    “那世子您的意思,是……”不準備助那姓姚的了?手下人低聲疑問。


    喬蒙就垂下眼簾,好半晌沒說話,手裏把玩著一尊小小玉印,他突然笑道:“罷了罷了,此一迴雖然不大清明,好歹是個破局的點,若韓太後來曆真有問題,在王爺麵前,我就是頭一等的大功。”


    “喬家,實在是蟄伏的太久了,祖父老了,事事隻想太平,但如今這天下,哪有什麽太平可言?”


    “我才是宣平候世子,是喬家的繼承人,不是二叔,不是茴弟,祖父早晚會明白這一點,隻要我……”捏著那方玉印,喬蒙眯起眼睛,“不必在等,動手吧。”他吩咐。


    “是。”手下人應聲,恭敬退去。


    次一日,在靜玉坊裏苦等了三天功夫,清晨,皎月公子被管事喚醒,一輛馬車送進了宮裏。


    ——


    要不怎麽說,專業的就是不同凡響,不枉姚千枝花了那大心思在皎月公子身上,這位進宮不過半月,就已經成了韓太後的‘小心肝’。


    不說徹底把緋夜擠下去吧,反正兩人是分庭抗禮,平分秋色了。


    甚至,因為緋夜的身份微妙,日常行動間,韓太後多多少少的還偏向皎月公子一點兒,最起碼看起來更信任他。


    要知道,緋夜是陪了韓太後好幾年的‘老人’,不說旁的,感情都更深厚。


    別說人了,狗相處久了都是如此。


    能擠開緋夜,在韓太後身邊獲一席之地,皎月公子的能耐可想而知。


    並不單單隻是靠臉。


    當然,就他那張臉,真是但凡女人,沒有個不愛的。


    皎月公子的進宮渠道是喬蒙提供了,姚千枝沒伸一個指甲,為此,喬蒙多少還有點不甘願,因此,她就給皎月公子牽線搭橋,把他從宮內教司坊遭人嫉妒的新人,一舉推成了韓太後身邊的‘大紅大紫’。


    而這過程,她其實沒幹什麽,就是在某次進宮見駕的時候,在太後跟前兒提了幾句,什麽‘路過某一宮殿,聽見有人唱曲兒,無意探頭一看,仿佛仙人臨世 ’雲雲……她說的天花亂墜,韓太後本身還好這口兒,自然會想見見。


    這一見,臉兒一露,就徹底沒姚千枝啥事了。


    推了皎月公子,這位還不大記仇,每每總會在韓太後耳邊提她個一句半句的,提的還婉轉,還隱晦,反正人家專業幹這行兒,姚千枝不知他怎麽操作的,韓太後對她的態度是越來越好,越來越溫和,甚至還勸小皇帝在朝堂上提了提她坐實澤州總兵位的事兒——當然沒成功,讓朝臣們撅迴來了,然,那偏向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


    對此,姚千枝還挺滿意。


    有一迴就有兩迴,大晉朝這麽亂,南邊黃升,北方胡人,朝臣現在強,強硬著不讓女人壓頭上,等兩邊亂起,大軍臨境需要人的時候,不至於還這麽硬吧?


    要是大刀臨頭了,他們還堅持‘原則’,悍不畏死,姚千枝就豎起大拇指,叫他們一聲‘好漢’!


    事情慢慢推近,一切都仿佛很順利,然而……有的事嘛,得了郎情就難免失了嫂意,因推舉皎月公子在太後跟前,她是徹底得罪了雲止,這位如今看她,跟看禍國妖女一樣!


    往一國太後跟前推個那麽漂亮的美貌男人是什麽操作?雲止就是在天真都明白呀!如果不是發現太後身邊早就有人,以及好友全力攔住他,雲止都想找姚千枝拚命啦!


    霍錦城:……


    兄弟,你冷靜一下,想想我主公四十米的大刀!


    雲止:……


    默默後退,深思一番,決定找姚千枝‘講理’啦!


    講理——絕對是講不通的,按事實說話,姚千枝就不是個講理的人,雲止是氣衝衝的去,羞鼓鼓的迴……


    理沒講通,還讓姚千枝占了不少口頭便宜,調戲的一個來一個來的。


    單方麵對她施行了冷戰,雲止不大理她了,姚千枝到不在意,反正有霍錦城勾著這人跑不了,依然奔波在燕京,這一日,大朝會散去,姚千枝讓個小太監喚著,言:太後要宣見她……


    跟著小太監來到慈安宮,一步進門,她一抬頭,便見內殿裏,小皇帝、韓太後、韓首輔,連同雲止齊齊在內。


    作者有話要說:  先帝:聽說朕被騙.奸了……


    雲止:懷疑人生……


    第八十三章


    這麽多人, 見她來了目光炯炯齊齊望來,看的姚千枝心髒那個跳啊!!


    這是幹什麽?三堂會審嗎?


    她有這大的罪過?澤州那邊反了咩?


    “微臣叩見萬歲, 太後娘娘。”屈膝跪地磕了個頭, 耳邊韓太後含笑, “姚愛卿平身吧……”姚千枝終於放寬些心,起身微微恭身, “見過首輔大人, 雲都尉。”


    雲止沉默的站著, 瞧了姚千枝一眼, 靜靜別開頭。


    沒搭理她!


    連正臉兒都不給。


    嘖嘖嘖,還沒消火呀, 這小脾氣真是……夠別扭噠。姚千枝聳聳肩,不就給太後送了個美男子嗎?又不是給萬聖長公主送的, 臉子還甩起來沒完啦!


    她挑眉, 似笑非笑的橫了雲止一眼……


    姑奶奶在靜玉坊都混的慣熟了,在耍脾氣, 挑個既美還媚的送你娘呀!


    雲止:……


    滿心的憋屈,一臉的悲憤。


    恨不得淚流滿麵。


    “姚大人不必多禮。”一旁, 韓首輔抬手虛扶,滿麵狐疑的瞧這兩人, 心裏都快琢磨飛了,腦漿子磨的直沸騰……


    ——怎麽迴事?他們是真不合了?還是在做戲騙他?如果真不合了,他有沒有可能把姚千枝拉到他身邊兒,如果是做戲?這是看不起他的智商嗎?


    有點左右為難啊, 怎麽辦?


    “首輔大人客氣了。”姚千枝起身,笑眯眯的道謝,恭順極了。雲止在她身側,忍不住冷哼一聲。


    姚千枝飛了他一眼,雲止抿唇別過頭。


    這幾番動作,看的韓載道腦仁子生疼,胃裏直翻騰。


    究竟——這倆貨什麽意思啊?是合是分給個痛快話呀!


    他恨的眼珠兒直朝上翻。


    高座上首,韓太後看著這一幕,心裏不免幸災樂禍,抬手輕掩櫻唇,暗笑好半晌兒,才徐徐歎出口氣,“姚愛卿,此迴哀家喚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個消息,謙郡王府的事兒定下了,楚嬌兒封黛山郡主,準過繼敬郡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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