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是想告訴你,做事莫要瞻前顧後,若當時阿娘猶豫,說不得,現在還在哪家後宅裏雞零狗碎地過日子,處理一堆庶子庶女呢!”


    王氏拿了秀棚子:


    “看準了,便下手,這世上,生了一雙好眼睛的姑娘海了去了!”


    “崔望隻歡喜我。”


    鄭菀皺了皺鼻子,“他若歡喜旁人,我便不歡喜他了。”


    王氏拿另一隻手點她:


    “說你是孩子你還不信,這世上的感情,哪有收發如心的?不然哪還有那許多纏纏綿綿流傳千古的故事?”


    “你不過見人家一麵……便幫他說話。”


    “不是阿娘幫他說話。菀菀,阿娘隻是不想你以後後悔。人的感情,再深再切,也有耗盡的一日,若你繼續扭捏著,哪一日將人的耐心熱情耗盡了,便沒處哭去了。”


    “不,”鄭菀不忿道,“阿娘你分明是見色起意!”


    王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嘴道:


    “翩翩玉郎君,哪個不歡喜?你還別說,這崔家後生,就是俊!比當年他那名滿大梁的阿耶崔玉郎,都要俊上許多!”


    “阿娘!”


    “噓,這話得瞞著你阿耶。他還當自己是阿娘我見過最俊的呢。”


    鄭莞認真的想了下阿耶的臉,清臒俊朗,若要說——


    便在這時,耳邊突傳來一聲:


    “你之前說,我是世間最最好看的,可也是哄我?”


    ……崔、望。


    化元為聲,傳音入密。


    鄭莞整個人都呆了。


    第151章 上門(二)


    小書房。


    鄭齋斟酌了又斟酌,才小心翼翼地將黑棋落到了棋盤裏:


    “仙士,該你了。”


    他沒想到,以他當年橫掃整個大梁上京的棋力,隱隱有大梁“國手”的稱號,竟然奈何不了一個才有他一半歲壽的後輩——


    或者說,還多有不及。


    起碼,在他冥思苦想、慎之又慎地下了一子後,對麵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又落了一子,而這子如神來一筆,恰到好處地封死了他所有的後路。


    而在等他好不容易將棋盤重新盤活時,對麵又是一子,輕而易舉地占上了上風——這讓鄭齋有些惱羞成怒,心想:


    此子太過爭強好勝,不宜容人。菀菀若與他在一塊,怕是要受委屈。


    可這盤眼看便要兵敗如山倒的棋,竟然磕磕絆絆地下了半日,從旭日東升,下到日上中天還未完。


    而鄭齋也從一開始的惱怒,到後來轉換為欣賞。


    以棋觀人,急功近利者易失半城,可崔家這小子,始終不疾不徐,智珠在握。


    不愛示人以弱,胸中自有傲氣,性子雖冷情了點,對他卻還算尊重規矩,從原來放水放得生澀,到後來幾乎渾然天成:若非一開始有脈絡可尋,他險些還看不出。


    “罷了,今日便到這兒吧。”


    鄭齋將麵前下得“一團和氣”的棋盤推了。


    走到書桌前,親自為崔望點了杯功夫茶。


    這功夫茶,在凡間界世家裏,幾乎是人人必修的功課。點一杯茶,從焚香、盥手,到選茶、取水,都有講究。


    熬煮的第一杯倒了,第二杯,才開始正式點茶。


    鄭齋點了杯“龍遊九天”——


    大梁首輔的功夫茶,在世家公子哥兒裏麵,亦是第一流的。


    他推了過去:


    “嚐嚐看。”


    在點茶的時間裏,鄭齋的心,變得格外靜。


    他看著崔望,這位長得一點兒都挑不出錯的俊俏後生拈起瓷盞輕輕抿了一口:


    “伯父這茶,點得極好。”


    至於滋味,他未品評。


    “是麽?”鄭齋立時便眉飛色舞起來,“當年我為了追夫人,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這點茶生生學了一年,堅持到現在,才有這本事。”


    滎陽鄭氏,比起舊時的王謝兩家,論世家底蘊還差上那麽一些。


    越是世家,便越講究這些外在的功夫。


    崔望不懂他意,隻順著附和了兩句。


    “話說起來,菀菀與我夫人極像。”


    鄭齋歎道,“看著軟和,卻生了一副鐵石心腸。”


    “很難焐的熱。”


    崔望並未立刻作答。


    他看向窗外,金燦燦的陽光下,院中年輕女子正飛揚著一張笑臉,與旁邊人說道,她眉目彎彎,看上去快活極了。


    也軟和極了——


    讓人完全想不到,包裹在軟糯甜蜜下生冷的刺。


    崔望頷首:


    “是。”


    “當年……”


    鄭齋也看向窗外,透過悠悠歲月,他好似重新看見了花廳外倔強站著的小少年。


    卷了邊的青色棉袍,看得出已經極力保持幹淨了,可短了一截的褲腿和束發的灰色布條、無不顯示出主人的窘迫。


    小少年安安靜靜地沾著,他頭臉洗得幹幹淨淨,約莫是許久未好吃好睡,臉蠟黃幹瘦,不算好看、


    “那時我想,這樣一個要什麽沒什麽的窮小子,憑什麽娶我捧在掌心、愛若明珠的女兒呢?”鄭齋道,“就憑一個玉佩?還是兩位老父親的口頭承諾?”


    崔望不意他會提及舊事,一愣:


    “那時,伯父在裏麵?”


    “在。”


    鄭齋老實承認,“我當時便在花廳裏看著仙士,仔仔細細地端詳,卻越端詳越生氣——最後,便指示管家,將仙士‘請’了出去。”


    崔望不置可否。


    “仙士——”鄭齋突地站起,雙手合十,俯身長揖不起,“過去種種,俱是我鄭齋對不住仙士——”


    “——伯父這是作甚?”


    崔望旋身避開,拂袖以元力阻了鄭齋。


    “我當年氣盛,做過許多錯事,最錯一道,便應在仙士身上,後來卻悔之晚矣。”


    仁德取下,莫欺少年窮,那時,他年輕氣盛,還不屑懂。


    崔望直挺挺地站著。


    他並不十分願意迴想過去,因為過去總因力量弱小,與那些無能為力聯結在一起。


    “我家菀菀那時不過十歲,驕驕之氣未褪,才沒輕沒重地打了仙士一頓。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錯,我持身不正,並未教好她,”鄭齋又深深作下揖去,“我鄭齋在此,對仙士賠禮!任打任罰,全在仙士!”


    眼前人,已不再年輕。


    即使服食過極品養顏丹,也挽留不迴已經逝去的青春,兩鬢夾雜著灰白,頭頂一撮白發被他細致地梳入冠裏。


    他畢恭畢敬地彎著腰,對著一位年紀尚且不到他一半的年輕人——


    崔望看著一位父親的拳拳之心,喉頭動了動:


    “伯父不必擔憂。我能來此,便代表,過去種種,早已不在意。”


    鄭齋似舒了口氣。


    他直起身:


    “我家菀菀,還是孩子心性,脾氣是又倔又臭,從小到大也沒變過,可我看得出,菀菀她心裏有你。”


    崔望征愣在原地。


    鄭菀便似飄忽的雲,一忽兒這,一忽兒那,時好時壞、時近時遠,叫他捉摸不透。


    他想過她心裏有他,可未想過,出自她阿耶的證實,竟叫他這般澎湃。


    “菀菀她……”


    崔望聲音沙啞,“她心裏果真有我?”


    “自然。”


    鄭齋理所當然道,“菀菀這孩子,霸道又任性,可對著外人,從來都遮著掩著敷衍著,唯獨對她圈在裏邊的人,才會展露她的壞脾氣。她平時對仙士你,怕是不大客氣。”


    崔望頷首,雙眼難得彎了彎:


    “確實不大客氣。”


    “還十分苛刻。”


    崔望認真地想了想,點頭又搖頭:


    “不算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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