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且長且歧,你行此道,便如持燈夜行,磨難與悲歡常有,離別與孤獨常伴,需時時持審慎之心,戒驕戒躁……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鄭菀再拜:


    “是。”


    “起。”


    鄭菀起身,見師尊斂容肅目,拂指於她額間一點,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在她周身徘徊,繞體一圈,便往天上去了。


    “禮成。自今日起,你便是盡歡。”


    “謝師尊。”


    賜號之禮便在此結束。


    鄭菀還收到了各峰峰主送與子侄的禮物。


    比如翠微峰峰主的“天階養顏丹”,可保容顏不腐;比如金吒峰峰主的“金梨花脂粉”,這胭脂與一般的桃色胭脂不同,上臉如酒後微醺,最動人不過……


    鄭菀發覺,玉清門並非如外人所看的那般無用,起碼這些峰主,一個個在如何搗鼓能將自己變得更美這塊領域——


    簡直登峰造極,沒有哪一派修士能出其右了。


    她愛極了。


    一行人正聊得其樂融融,青霜師兄不知何時退了出去,又領了兩位白衣劍修進來。


    一男一女,俱是眉清目秀,著歸墟門派弟子服,白衣飄飄。


    “拜見宗掌,拜見諸位峰主。”


    玉清門與別派不同,宗掌之位從來都是燙手山芋,五位峰主輪流坐,如今正好輪到翠微峰峰主。


    翠微峰峰主咳了一聲,坐正身體:


    “爾等所為何來?”


    “我等奉宗掌之命,前來玉清門送拜帖。”


    “哦?拜帖?”


    這話一出,在座都明白了。


    最近歸墟門能有什麽大事?


    離微道君自冰雪囚籠出關,一出關,非但突破了妙法境,還直接躍居妙法境中期,將成名已久的西觀道君給壓了下來,原來還榜上有名的天樽門頓霧道君更是給直接擠得掉沒了榜,聽聞在門派裏罵娘呢。


    “尊者大典定在何日?”


    “十日後。”


    翠微峰峰主抬手一攝,便將對方手中拜帖攝入手中,看完便丟給了紫岫道君:


    “大典師兄你去。”


    “不去!”


    紫岫道君將拜帖直接丟了迴來,“每次尊者大典那幫老頭子都要比徒弟——”


    “——所以,此次必須是師兄你去!”


    其他四峰峰主異口同聲道,落在鄭菀身上的目光堪稱慈愛,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紫岫道君也注意到了,蹙著的眉頭一舒,抬手將拜帖重新攝了迴來:


    “也是,這迴還真得我去。”


    雖然這般說不免傷了其他徒兒的心,可他——紫岫終於也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徒兒了。


    紫岫老懷大慰地想。


    鄭菀從師尊府邸出來,還未走到洞府,便看到一道佝僂的身影駐著拐杖杵在她洞府門前。


    夕陽西斜,將來人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長。


    白掌櫃?


    她如何進來的?


    鄭菀驚了一驚,人卻已快走幾步來到白掌櫃麵前:“白掌櫃,你——”


    “老朽等不及,便托人進來等了。”


    白掌櫃笑了一聲,“幸虧老朽與玉清門有舊。”


    鄭菀將人領進洞府,沏了杯果茶端去,兩人便坐於花廳,白掌櫃環顧左右:


    “鄭真人這洞府布置得極好,溫馨雅致。不像我家容容,便少了這些女兒家的情趣,隻知道修煉。”


    鄭菀一赧:


    “我這般便太過備懶了。”


    白掌櫃見她神色,哪裏還不明白,那雙渾濁老眼裏的光立時便黯淡下來:


    “鄭真人沒找到,是也不是?”


    “找到了。”


    鄭菀將來龍去脈掐頭去尾說了一遍,待說到那具屍骸始末時,白掌櫃麵色並無多大變化,還沉聲與她道了聲歉:


    “原來瞞著真人,是怕真人不肯去……”


    白掌櫃落盅要走。


    “掌櫃稍待,”鄭菀突然想起什麽,將那屍骸手中握著的長命鎖從儲物鐲中取出,“我還……找到了此物。”


    她將長命鎖推了過去。


    紅繩褪成了斑駁之色,唯有長命鎖依然昭昭,一行小字儼然,白掌櫃顫著手來接,還未碰到,便已老淚縱橫:


    “囡囡啊……”


    她一把握住拇指大的鎖頭,無聲哽咽,不住點頭:“謝,謝謝。”


    半晌才起身,起身時身子似乎佝僂得越發厲害了,她顫著往門外走了幾步,突然道:


    “《莫虛經》下冊,便在大日仙宗內。”


    “大日仙宗?”


    “是,大日仙宗每隔千年都會在玄蒼界出現一次,誰也不知它會出現在何處,唯有手持秘鑰之人才能進入,算算時間,也就這兩三年了。”


    白掌櫃頓了頓,“不過——妙法境以下進去,十死無生。”


    說罷,她拄著拐杖,一步步往外走了出去,鄭菀追出去時,哪裏還見得到人。


    白掌櫃已經走了。


    鄭菀如願得到了消息,卻一點兒都不高興,按照銀貨兩契的交易規矩,她未如數付款,白掌櫃卻給了她足款的報酬。


    她欠了白掌櫃的。


    這很不好。


    她該將屍骸帶迴來的。


    鄭菀前所未有的懊惱,並且打定主意,等下一次黑水秘境開放時,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進去,將白掌櫃女兒的屍骸帶迴來。


    ——


    十日時間,彈指而過。


    “師尊,我也要去?”


    饒是早有預料,鄭菀依然一百個不情願。


    她一大早,便被師尊提溜出了洞府,由著幾位峰主擺弄娃娃一樣擺弄,在大師兄欣慰、二師姐鼓勵、三師姐威脅、四師姐嫉妒的眼神裏上了師尊的仙鶴。


    這是她頭一迴見師尊的座駕,仙鶴脖腳細瘦伶仃,展開的雙翼卻如雪一般潔淨。


    “你不去誰去?”


    紫岫不由她分說地將她壓在仙鶴上,“白羽,走!”


    仙鶴一振翅便上了雲層,倏忽便過了江,鄭菀還未反應過來,便察覺仙鶴在往下降。


    這降落的姿勢格外的緩,她迴頭,見師尊藍袍和黑發被風吹得微微蕩起:


    懂了。


    師尊說,不但要美,還要美得優雅。


    這一幕,落到底下歸墟門守門弟子眼中,便是仙氣氤氳的仙鶴之上,一坐一站了兩人。


    坐著的,一襲潔淨如雪的天羽流光衣,微光如蝶影,繚繞在其身邊,墨發白膚紅唇,美得似那萬丈紅塵裏那成了精的妖精。


    而站著的,一身藍袍如晴空郎朗,可偏偏丁點清朗不沾,讓人望一眼便忍不住心旌神搖。


    歸墟門領隊的,是位無妄境劍修,定力還強些,暗罵了聲“老不修”,一邊一個將十來個守門弟子拍醒:“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說罷,立時笑著迎了上去:


    “道君裏邊請,裏邊請。”


    紫岫指揮仙鶴慢吞吞落地,看徒兒站穩了,才慢悠悠跟著這劍修進去:


    “井宿、常嫵他們可都到了?”


    “稟告道君,他們都了,有些道君昨日便來了。”


    劍修陪著笑,將人引進門。


    守門弟子見他們走遠了,才敢說話。


    “方才那位是紫岫道君?”


    “那道君身後跟著的白衣真人……不會是那位吧?”另一人指了指頭頂,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大膽,離微道君之事也是你我能多嘴的,不過……有此清靈絕豔之貌,也難怪咱們道君,仙人下凡,咳!”


    “胡說什麽!”


    守門女弟子斥道,“莫說咱們道君與那位真人早就沒有瓜葛,便是有,也容得你們在此放肆?!”


    紫岫聽著身後歸墟門小弟子吵成一團,丟了個眼神給徒兒自己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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