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人家,再想想自己,年歲大了人家三輪有餘,卻還在玉成境徘徊……唉。”


    “離微道君已是妙法境尊者,也不知歸墟門這尊者大典何時會辦。”


    “歸墟門大長老明光道君大壽將近,不日便要坐化,道法境尊者眼看即將少一位,離微道君這尊者大典,自然是早辦早好。”


    “說的也是,聽聞太白門那位宗掌還不死心,日日為他女兒作勢,想與歸墟門這炙手可熱的天才弟子結親,尊者大典上,也不知會不會提……”


    “無情道還能聯姻?”


    “不動心不動情,聯姻算個屁?”


    鄭菀站傳送陣前排隊,聽了一耳朵的“據說”、“傳聞”,才從浩書城傳送迴了風嫵城,與領隊打了聲招唿,直接告假去了一趟長鹿書院。


    書院內書聲琅琅,時間像被人按下了休止符,跟她離去時沒什麽兩樣。


    她在外經曆的驚心動魄,好似被一個透明的罩子隔離開來。


    鄭菀在暗處看了會,阿耶還在學堂內授課,阿娘帶著山山在小院中玩,炊煙嫋嫋,老樹昏鴉,一切都顯得溫柔而靜謐。


    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過來黑鐵令士存在的意義:


    他守護的,便是這一方安寧。


    所以,從前那些修士慷慨大義,從容赴死。


    她內心突然感覺到圓滿,可這圓滿裏,卻又帶了點莫名的、叫她鼻酸的東西。


    說不清,道不明。


    鄭菀沒進去,她給門房留了個口信,又悄悄兒地走了。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陣,凡人見她,總是一口一個“仙師”“仙師”地叫著,態度誠惶誠恐,她覺得沒甚意趣,便又去了修士的坊市。


    可這裏也無甚意思。


    人人都行色匆匆,修士大都性子獨,除了修煉對一切都興趣缺缺,連逛街都帶著強烈的目的性——


    鄭菀自來玄蒼界後,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般悠閑了。


    這一悠閑,她便感覺到了孤獨。


    每天忙忙碌碌、汲汲營營,隻為讓自己趕快強大起來,生活被壓得隻剩下一點兒幹巴巴的東西。


    鄭菀去了霓裳閣,看著先前好不容易存下的元石花淨,買了許多漂亮衣裳,那股悶氣才算出了。


    在店小二與掌櫃一疊聲的恭維裏,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路過軒逸閣時還在想,等崔望解了蠱,她便來這兒選兩個可意的陪著,這些人慣會討人歡喜,那時,她便不會覺得孤獨了。


    “沒想到你玉成境的心魔……”燼婆婆語聲古怪,“竟然買兩件衣裳便治好了?”


    “心魔?”


    鄭菀這才反應過來,“你說我方才那是……心魔?”


    “不然呢?閑得慌?”


    燼婆婆理直氣壯道,“你升階升得太快了,心境當然會有些不穩。”


    “那崔望漲得比我還快。”


    “你那舊情人是無垢琉璃體,身不染塵,則心不染塵,妙法境前,是沒有心魔這玩意兒的。”


    “你的意思是,以後便會有了?”


    “自然。這等人一旦起心魔,比那關山還難渡,天道在這一塊,倒還算公平。”燼婆婆悠然歎道,“當年的奔雷仙君,何等驚才絕豔之輩,人人當他必是要飛升合道,誰知……竟也在劫雷之下飛灰湮滅。”


    鄭菀邊聽邊走,在快走到玉珍樓時,腳步不由停了停。


    沒有帶迴屍身,讓她無顏麵對那位垂垂老矣的母親,可《莫虛經》下半卷的消息,她卻不能放棄,正為難間,儲物鐲中的傳音玉符動了動。


    鄭菀拿出,接通元力:


    “師尊?”


    “你這死丫頭快不點兒給老子迴來!”紫岫道君的聲音聽起來頗有些暴躁,“升那麽快,不怕有心魔?”


    “還有,自己來選個道號!都快知微境了,連個道號都沒有,也說不過去!”


    “自己選?”鄭菀一驚,她這師尊真是別具一格,“那清蕪行不行?”


    這是她阿耶為她取的字。


    鄭菀說這話時,就跟挑青菜蘿卜似的,紫岫沒好氣地道,“是好字兒,但玉清門名字裏帶個‘清’,你這不成立。”


    “……哦,那弟子迴來。”


    鄭菀瞬間沒什麽興趣了,不過,看了看玉珍樓,她決定還是先迴門去取個道號再來。


    第112章 紅塵人


    鄭菀到達師尊府邸時,發現人來得特別齊全。


    不獨她師尊在,其他人也來了。


    師尊居首位,四峰峰主分列左右,弟子站其後,個個都穿得花枝招展,生得花容月貌,一進門,她恍似陷入了百花園裏。


    而她的大師兄、二師姐、三師姐、四師姐,便站於隊末,列得跟藥園裏的大蘿卜參一樣整齊。


    她用眼神問二師姐:


    “怎麽了?”


    二師姐隻朝她笑笑。


    鄭菀:“……”


    數十雙眼睛齊刷刷地向她掃來。


    鄭菀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走過,對著師尊與兩邊便是一禮:


    “拜見師尊,拜見各位峰主。”


    “免禮免禮。”


    峰主們嗬嗬笑著,虛虛受了這一禮。


    “小徒兒,你可總算來了。快,過來。”


    師尊笑眯眯地招手叫她過去,麵上的表情便像在炫耀“自家的蘿卜長得好長得妙長得呱呱叫”似的。


    “……不過是取個道號的事兒,怎好驚動諸位峰主,不過你們既然來了,也不妨給本君的小徒兒作個參考……”


    “哪裏哪裏……蓬蓽生輝……後繼有人……”


    鄭菀看著師尊被一通馬屁拍得通體舒暢後、從儲物囊裏拿出狼毫筆與宣紙,大筆一揮,寫出“蘊一,妙真,盡歡”三個詞兒來。


    宣紙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開,三張印著字的小紙片“唰的”飛到她麵前。


    “徒兒快挑,看中哪個,便選哪個。”


    “紫岫師兄,您這……不合規矩吧?”


    修道界傳了萬萬年,從古至今,也沒有哪家的規矩是這樣的。


    凡人講究“天地君親師”,可修士不同,乾天坤地,排第三位的,是師,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徒之間的關係,有時甚至比血緣關係還親密。


    師父是徒弟在修道路上的領航人——道號代表著師父對徒弟的期許,對徒兒未來的展望,是極其要緊的一件事兒——且從來都是師傅定取了的。


    紫岫手肘支在下頷,不在意地擺擺手:


    “規矩?要甚規矩?徒兒歡喜哪個便哪個。”


    鄭菀目光掠過這七張小紙片,最後隨手一拈,拈了個“盡歡”,道:


    “師尊,還這個合眼緣些。”


    “徒兒不再選選?”


    紫岫一挑眉,問。


    “是啊,師侄,蘊一聽起來有韻味,蘊藉函收,一生萬象,九九歸一,為蘊一。妙自在法,言真,言我,為妙真;唯獨盡歡……流於輕浮了些。”


    鄭菀卻拈著“盡歡”不放,抬起尖尖的下巴,執拗地道:


    “我才不要取大尼姑的名號。”


    蘊一太正經,妙真像尼姑,唯獨盡歡很得她意。


    “人生得意須盡歡,好,很好。”


    紫岫道君撫掌大笑,“與徒兒這道甚合,隨心、任意,得大自在。”


    其他峰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以後旁人叫起來,盡歡真君,盡歡道君,便好聽了?師侄,不妨再想想。”


    “誰敢說不好聽?”


    鄭菀還沒說話呢,紫岫道君便惱道,“徒兒,以後誰敢說不好聽,便揍趴他,打不過叫師父一塊——”


    鄭菀笑盈盈地應了聲“是”。


    峰主們都是好心,隻可惜,她不歡喜旁的。


    她本便在紅塵,何必舍近求遠,要什麽高潔雅靜。再者,那玩意兒她也沒有。


    她就是一大俗人,好美衣華服,愛玉器金飾,更愛這紅塵俗世,萬家燈火。


    得意時盡歡,失意時開懷,甚好。


    鄭菀將“盡歡”二字遞給紫岫道君:


    “師尊,便這個了。”


    “好,好,好,徒兒,上前來。”


    鄭菀依言上前,於紫岫道君座下拜倒:


    “師尊。”


    紫岫道君大掌置於她發頂,虛虛三年,之前尚且青澀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漸漸有了金剛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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