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莫介意,鄭菀隻是有些鬧別扭,我勸她一勸。”


    “你叫她鄭菀?”


    崔望莫測地看他一眼,書遠被他看得一怔,鄭菀立時站住,將他掩在身後:


    “你又想像上迴那樣,打傷他麽?”


    “你護著他?”


    崔望看她良久,眸中光影流動,藏著鄭菀看不懂的某種東西,似冰冷,又似受傷,極淺極淡的一絲。


    鄭菀一愣,再抬頭,卻發覺那裏已經重新凝固上了千年不化的冰雪。


    崔望看了眼兩人雙手交握處,拂袖一股柔和的元力托著玉瓶送到鄭菀身前,繼而轉身便走。


    他走到千霜麵前:


    “走罷。”


    “多謝真君。”


    千霜扶著石頭,顫顫巍巍地站起,李司意驚訝了一聲:“千霜真君這腿……”


    “是,”千霜苦笑,“還得勞煩諸位盡快出陣,我需去丹心門求藥。”


    “自然,自然。”


    李司意連連點頭,左右看了看,還是攙著明玉,“你占卜看看,走哪一邊兒。”


    明玉將龜甲一丟,捏訣掐起來,一陣金光連閃,她指著東麵,麵上已是慘得毫無人色:


    “行東,圭為三十八。”


    她服下元丹,麵色也不見好,顯然受的不是皮肉傷,而李司意卻看上去要好得多。


    “吃罷。”


    書遠將玉瓶傾倒,淺碧色丹萬落在掌心,他溫柔地看著她,“出陣前,還是保持體力為好。”


    鄭菀看著前方,崔望已經抬步往前了,李司意左手攙著明玉,右手扶著千霜,迴過頭:


    “鄭真人,快些。”


    唯有那人一眼都不往迴看。


    “怎麽這麽愛哭。”


    書遠將帕子塞她手裏,看鄭菀不動,幹脆替她擦,“何必……”


    鄭菀這才迴神,她心裏鬧別扭,便發著狠,任書遠替她擦,目光直直地看向前,那人白色的袖袍輕輕擦過山崖,似是一片雲淡風輕。


    她仰頭,迅速將丹丸吞了。


    全身的創口酥酥麻麻的,有股溫和的元力流遍全身,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


    她伸出手,發現剛才見骨的創口,已經迅速恢複了平整。


    “走罷。”


    鄭菀放開書遠,抬腳跟了上去。


    明玉與千霜在前方閑聊。


    “你不知道,我與離微真君進的,是一塊無元之地,長長的一條甬道,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


    說著,千霜轉過來,嗔怪怨道,“鄭真人實在是錯怪真君了,我那般怕,求助他,他隻肯借我一條帶子,牽著走……”


    “他借你帶子,牽著走了?”


    “是。”


    第89章 鐵索橋


    那輕輕一聲“是”,落到鄭菀耳裏,卻像是往她心裏扔了一塊大石頭。


    大石頭一聲“砰——”重重落下,濺起了無數水花兒,將一切打得濕淋淋。


    鄭菀下意識往前看去,卻隻看到崔望被風吹得揚起的袍擺,歸墟門的白袍極其適合他,即使少了一截,依然不減其風華。


    墨發披散,玉骨仙姿。


    他走在前,即使是在這荒涼的山澗、高聳的峭壁,都仿似走在金殿華堂,衣是他的皮,劍是他的骨,折不去他一點兒傲。


    可鄭菀恨他這樣,他越是這般孤傲清冷,她便越恨,尤其在她動了心之後……


    “鄭真人,真君為了尋你,吃了許多苦。”


    千霜言語懇切,話裏話外,都在為崔望說話。


    鄭菀一聲不吭。


    她覺得,自己完蛋了。


    她當真是個壞人,壞透的那種。


    千霜越是大方得體,她便越討厭。


    她討厭她隨口便能說出的“真君”二字,討厭她敬慕的口氣,更討厭她好似語重心長的勸解。


    她懂什麽呢?


    鄭菀想。


    她知道,她與崔望之間經曆了什麽嗎?又憑什麽以自己人的口氣,來勸慰她?


    假惺惺。


    “後來呢?”


    明玉在一旁,卻聽得津津有味,催促道,“後來還發生了什麽?”


    “後來啊,出現了一道懸崖,叫‘一人渡’,真君說這是他的幻境,要過幻境,便要下崖,我們便隻好下崖,下了崖……”


    千霜的聲音是與鄭菀截然不同的。


    她說話時若黃鶯出穀,清脆悅耳;不似鄭菀,聲音軟糯糯,便仿佛一塊甜滋滋的米糍糕,尋常說話也似撒嬌,真撒起嬌來,那股黏糊的嬌嬌勁兒,放許多人眼裏,便是不夠……正派。


    鄭菀這時覺得,千霜連聲音都很討厭。


    她不想再聽了。


    “你很難過?”


    自進了罅隙,便未曾開口的燼婆婆突然問,“為什麽?”


    “我小時候愛做夢。”


    鄭菀並未正麵迴答,反而輕聲道,“每當闖了禍,夢裏總會出現一個身披鎧甲的大將軍。大將軍很勇武,很高貴,他有許多事兒要忙,可每次都會及時出現。”


    “他說,我是他永遠的獨一無二的珍寶。”


    “小丫頭,夢啊,總是要醒的。”


    燼婆婆發出“嘎嘎嘎”的難聽笑聲,笑了會兒問:


    “所以,你動心了?”


    不待鄭菀迴答,又自問自答道:


    “也是,這樣的人中龍鳳,日日耳鬢廝磨,你這樣初出茅廬的小女娃,怎麽可能不動心。”


    鄭菀默不作聲。


    前方已經出現了一道堵路的崖壁,幾人快要接近了。


    燼婆婆還在耳邊喋喋不休:


    “不過你也沒資格要求,你本便是騙他的,你待他之心不誠,卻要他待你全心全意,要了好處,又要癡情,是不是太貪了?”


    “你現在捧了一顆心出去,便要他立刻千倍百倍地迴報你,這世道啊,可不是這個理。”


    是不是這個理。


    可鄭菀管不著,她也不認,反正世間之事,也不都是講理的。


    她現下看明玉百倍千倍不順眼,看千霜千倍百倍不順眼,更看崔望千倍萬倍不順眼。


    他雲淡風輕不順眼,他不理,她不順眼,他理她,還是不順眼。


    “行了,”燼婆婆歎道,“你啊,被你爹寵壞嘍。這世界啊,可不是圍繞你轉的。”


    “是。”


    鄭菀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從做夢起便知道,可崔望更叫她知道,她以為的特殊,不過是她以為。


    一樣的情況,他待旁人……也是一樣。


    甚至那人不需要討好賣乖,不需要溫柔小意,便能得到他的垂顧。


    “停。”


    便在這時,隊首位的崔望突然揚了揚手,他指著前方千仞之高的石壁:


    “血手印。”


    果然,在崔望拂袖撣去一道劍風後,方才還空無一物的石壁上,赫然出現一隻血手印,血色比方才還濃上許多,顏色濃得發黑,乍一眼看去,倒仿佛有血跡滴落。


    而在血手印浮現的同時,“壹貳叁”等字樣也同時在旁邊浮現,且有三個數字與旁的字號不同,灰撲撲的,一片黯淡。


    鄭菀認出,那三個號對應的,正是跟下來的另外三位知微境修士,迄今為止,這三人還未出現。


    黯下去的三個數字透著股不祥之兆,這下,連千霜都不說話了,幾人看著血手印,一時陷入死寂。


    “寥計修士他們……”


    良久,李司意突然道。


    “不在了。”


    崔望斬釘截鐵地道,他說起這話來,麵上依然古井無波。


    “書遠列陣,其餘人依次排隊,跟在我身後,鄭菀——”崔望往迴看了一眼,在其他人的注目中,“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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