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送花的郎君,和收花的小娘子而言,都算是雅事一樁了。


    柳二娘子紅了臉。


    倒是晉王促狹地挑起眉,問旁邊的崔望:


    “國師大人,這世上可有一種術法,能測人真心?”


    崔望頷首:


    “有。”


    鄭菀睜大了眼睛,書中不曾提及,……她命休矣。卻聽崔望又補了一句,“妄術,若所言所行為悖,會有所表示,之後會順從真心,說真言行真事。”


    “好好好,這個好。”


    晉王拍手,“可否請國師大人為我等行妄術?”


    鄭菀咬唇,突然道:“若國師所行所言為妄,可能測?可能修正?”


    “自然——”崔望直直看著她,“不能。”


    “國師乃大神通之人,何必欺騙你我?”容沁嗤的一笑,“快些開始。”


    第18章 嫉心起


    崔望抬袖一拂,於眾人圍坐中央,出現道道華光,不一會兒,青石板地麵竟破石而出一株青碧樹,莖稈筆直如碧玉雕成,一人高,無葉無花,唯獨頂端有一個水滴狀的朱紅果實。


    “若所行所言為妄,朱果便會滴墨。此墨服下,自然便會順從心意。”


    鄭菀心下發慌,拚命叫“燼婆婆”,可燼婆婆不理她,她隻能麵上裝作無事,等著太子去院中摘花。


    太子未去多久,便帶了一朵嬌豔的滴露海棠迴來。


    紅豔豔的花冠,正新鮮著,一朵露珠兒還好好地淌在花瓣上。


    “好極。”容沁撫掌,“太子哥哥的眼光向來是好的。”


    柳二娘子仰臉期待地看著他。


    太子將海棠遞給了柳二娘子,誰知海棠一落入柳二娘子之手,朱果突地由紅轉黑,不一會,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滴出了墨汁一般的膠露。


    膠露被崔望抬袖一拂,送到了太子嘴前。


    柳二娘子的笑僵在了臉上,連容沁也沒想到,倒是懷王、晉王互視了一眼,露出彼此才懂的笑意。


    “太子請服。”


    太子閉緊了唇:


    “孤心儀之人不在此間——”


    “大哥,你可不能在關鍵時刻認慫啊。”懷王道。


    “是啊是啊,願賭服輸,咱們頑遊戲,哪好輸了便抵賴的,服,快服!”晉王拍腿催促。


    太子看了崔望一眼,心不知怎麽一怵,那日的逼人劍鋒又一次赫然再現。他眼一閉,抬手便將墨露送往口中,還未咽,便覺一股暖流自喉間往腦袋裏衝。


    容沁瞪大著眼瞧,想看一看太子哥哥真心歡喜的人是誰,反正不能是鄭菀,能那般幹脆利落地退婚,怎麽可能是她?


    柳二娘子也在看。


    海棠花被太子抽出時,枝條割傷了她的手,也一同割傷了她的心,她看著太子徑直走到那弱不勝衣的美人前,直直將海棠花往她麵前一送。


    鄭菀,竟然是鄭菀!


    鄭菀自己也沒想到,抬頭時小嘴張成了一個圈,“我?”


    太子點頭:“是你。”


    “孤心慕你良久,稟了皇父,好不容易將你定下,月月製箋、日日衷腸,不論去往何處,總記得要與你買新鮮玩意送來,一日一日總算與你相熟了起來。可誰料等你及了笄,皇父卻要孤與你退親……巍巍皇權,縱太子又如何?不過是一任人捏圓搓扁的玩意兒。”


    鄭菀麵無表情地接過海棠花,她並不動容,再是深情,於她也無補。接花時,她下意識抬頭看了崔望一眼,卻見他那眸光森然,好似裏麵蟄了一隻猛獸。


    “好了,下一輪。”


    容沁給太子打了圓場。


    太子卻不欲再坐,抱拳匆匆告辭,說要去園中散心。其餘人見他麵色不對,自然不會強留。


    等他一走,繡球又走了幾輪,誰知到第五輪時,竟落到了國師手裏。


    這下,場上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提問、提要求了,連容沁都跟鵪鶉鳥一般閉嘴,安靜地躲一邊去了。


    “沒人提?沒人提,便過吧。”


    鄭菀顫巍巍地舉起手:


    “我有。”


    崔望看著她馥白的小臉,以及毫無血色的唇瓣:


    “你說。”


    “崔先生可曾對菀娘有過一刻心動?若有,可否對菀娘說一聲——”鄭菀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甚念你’。”


    這句話仿佛不是要他對她說,而是她在虔誠地對他說。


    ……不過幾日。


    崔望忍不住闔上了眼睛,可鼻尖卻又聞到了那日的氣息,寂寂春日裏明軒堂依然燒著火盆,榻間紫檀木的香氣與女子的發香繚繞在一起,成了夢中揮之不去的氣味。


    那雙漂亮的眼眸,燃著煌煌之欲,含著澀澀之羞,芬芳馥軟,讓人恍惚覺得,世間再不會有這般奪人之美。


    “菀娘,你莫不是失心瘋?國師大人怎會對你心動,還說這些……知也不知羞!”


    容沁怒了。


    鄭菀在心裏默數“一”“二”“三”,數到十下便惶急地站了起來,本便白的臉越發蒼白如紙,隨著座下與地麵摩擦發出巨大的一聲響,急急道:


    “諸位慢頑,菀娘還有些事,告辭。”


    在亭上所有人看來,鄭菀不過是因著國師長久的沉默而難堪,隨便尋個借口要走,容沁欲攔,卻叫容怡纏住了,讓她繼續:


    “重新來,重新來一輪。”


    “抱歉。”


    崔望一頷首,“還有些事兒。”


    他起身,抬袖一招,方才的碧樹便消失不見,直接揚長而去。


    懷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怎麽瞧著,國師大人倒像是奔著……鄭小娘子來的?”


    “胡說什麽,國師大人怎會看上那種不知廉恥之人?”


    容沁懟了迴去。


    ————————


    在過去的熟人們揣測萬端時,鄭菀已經掩麵奔出了梨迦亭,在接應侍女的示意下,去了梨迦亭後方的花園。


    “小娘子,可要迴府?”


    鏍黛跟著她。


    “難得容怡高興,等宴過了再走罷。”


    鄭菀搖搖頭,“你我在此處歇歇。”


    她繞著假山,沿著小徑慢慢散步,心道虧得急中生智,不然今日這老底便要叫那姓崔的看穿。不過……他若對她生疑,為何之前不用?


    想來是陰差陽錯才是。


    走到一邊,果然見太子靠在一棵梨花樹下,神情恍然。雖說早就預料到,鄭菀仍然恍惚了一瞬,可思及夢中所見,心又硬了起來。


    這般隻會怨天尤人,坐視她叫人踐踏淩辱的懦弱之人,她情願不要。


    所以,也莫要怪她今日利用他了。


    這本便是她計劃的一環——她叫人引他來此,自然是需要他的所謂“癡心”一用。


    花苞已綻了一半,風一吹,便有濃鬱的香氣伴隨著荼白的花瓣兒落下來。


    鄭菀急急轉身,踩過地麵枯枝的聲音將太子從迴憶中驚醒。


    “菀娘!你怎會來此?!”太子大驚之下驟然一喜,“你還是念著孤的,是也不是?”


    “太子錯了。”


    鄭菀重新轉過身來,“菀娘不過是貪看風景,錯入此處。”


    “你竟然說‘錯’?你可還記得,在此處,孤為你撿過一隻風箏,那時菀娘你才八歲。”太子癡癡地看著她,“孤一直記著,記到了現在。”


    鄭菀看著他手邊散了一地的酒瓶碎片,濃鬱的酒氣傳開來。


    “太子你喝醉了。”


    “孤沒醉!孤、孤是心裏苦!孤隻能看著你什麽都不能做!”太子試圖來拉她,“孤初遇你,便此、在此埋下了一壇女兒紅,等著你快快長大,嫁予孤,新婚之夜,孤便能與你一同飲此酒,可、可那人來了!皇父說,孤不能娶你!因為你是他從前的未婚妻!孤今日,便把這酒挖出來喝了,便當今日是你我成婚……”


    “太子糊塗了。”


    鄭菀容色淡淡。


    “孤沒糊塗!孤讓宮人每月來此摘一迴梨花,梨花沒了便桃花,你愛的花箋,每一張,都是孤親手為你做了送去,可孤聽說,你卻用那花箋日日寫情、張張表意送與他,孤、孤心碎欲死!”


    “殿下!”


    太子身邊的閹人欲來拉他,被甩開了。


    “滾、滾開!”


    鄭菀看著他:


    “那又如何?”


    “菀娘,菀娘!”太子甩開身邊人,伸手來抱她,叫鄭菀躲了,隻捉住一隻袖子,“你現在歡喜他了?不歡喜孤了,是不是?”


    鄭菀看著袖子:


    “太子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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