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不知道什麽時候先走了。周圍更加安靜,聽得到唿吸的聲音。玹憶終於打破了這安靜的氣氛:“我什麽都知道了。然而又什麽都不知道。”她將頭低下來,怕像上次一樣,眼淚又不爭氣的出來。


    “所以,你一路過來,就是告訴我這個。”思琰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對上她無助的目光,但又小心將自己的感情藏好:“那我迴去了。”他轉身,走的幾步都很慢。他真的很抱歉,什麽都不能告訴她。他也真的很擔心,自己再在這待一刻,就會把什麽都告訴她。雖然他覺得記憶封印在那時就已經鬆了,不過沒有那麽嚴重。但為了見這一麵,他們都等了好久,真的好久。


    “不要走。”玹憶的聲音很輕,很無力。他沒有停下腳步,直接向魔族走去。玹憶突然用最大的聲音喊:“思琰你這個大笨蛋!程洛都告訴我了!”他沒有迴頭,她也沒有再說話,他們之間或許不需要語言吧。千年萬年的間隔都不是阻礙,那個約定越過時間之海,終於找到了棲息的港灣。隻要信念是一致的,心意是一致的,重逢就是必然的,其餘的都是時間問題。


    ☆、處決主司,巫鹹瘋癲


    第十一章


    “主司大人,好久不見。”玹憶很快就找到了關押主司大人的地方,而指路的竟然是四位監臣。一年前的這裏,在牢房外的是主司大人;一年後的這裏,在牢房內的是主司大人。這世上不變的或許隻有變化本身。玹憶蹲下來,方便和牢房角落的主司大人說話。


    “走到今日,可曾後悔?可曾愧疚?”


    “不曾。”主司大人毫不猶豫地說:“我這一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擁有了自己想擁有的。為什麽要後悔?又要對誰愧疚?”


    玹憶啞然。主司大人站起來,接著說:“說實在的,我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上來,我為什麽要和別人分享我的成果,我的權利!我是欺騙了不少人,也害苦了一些人,但不是我,神族早就沒了。可是,你呢?為什麽你輕而易舉就可以擁有我想要的一切,為什麽你無論做什麽都有人護著!為什麽啊!”主司大人在牢房中搖搖晃晃地走著,時而對著玹憶說,時而對著空氣自顧自地說。這個百歲老人第一次露出了疲態。這一條血路,她走了一輩子,一輩子啊。沒有人知道走哪個方向是對,哪個方向是錯,現在又為什麽要像先知一樣的來埋怨她。


    “你知道民眾的生活嗎?他們在鐵腕極權下,麻木而冷漠。他們在食不果腹中,痛苦而卑微。還有那些在極寒之地苟且偷生的人。你不應該有一絲愧意嗎?”玹憶打斷了主司大人的話:“我承認,作為個人,你這一生很成功。但,你是權傾神族的主司大人,你不光是為自己活著的,也不僅僅是為了青史上的政績活著。你是為民眾活著,為天下活著。這一點,從你選擇這條路,就註定了。”


    主司大人無力地笑著:“你不必責備我,我們不過不是一路人。”玹憶還想再說,主司大人抬手製止了她。主司大人最後在牢裏隻留給玹憶一句話,一句在之後時時拷問她的話:你的路,一定是對的嗎?


    處決主司的命令是長老會下的,執行者是獄監。玹憶隻是去看了一眼主司,之後的事情沒有過問。內城還是不歡迎她的,但外城就大不一樣。從她迴外城開始,雷晨一直支持她的各項決定,還有雲氏的一些舊部也是。外城的民眾教化工作是雷晨負責的,他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釋放他們被壓抑的本心。這段日子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雷晨將人族的一些書籍帶到了外城,這些文化深深吸引著這些黑暗中的人,他們想從這裏追尋光明的方向。玹憶當然知道雷晨這麽做的目的,他在為外城獨立蓄勢。其實,獨立和反抗的思想在民間傳播的很快,這就像為被高山阻擋的江河劈開了一峽穀,江河奔湧向海。一般來說,以前越缺少的東西,後期就會越不可阻擋的增長。這些思想在外城就是這樣。


    外城的光景好到不敢想像,內城卻完全頹然不起。主司大人倒台後,長老會掌權,風氏一夜之間從頂峰跌到穀底。巫鹹大人處處受製,參政大人竟然都受到牽製。原先三權分立,主司、祭祀、巫鹹,風氏就占全了。本來還有參政監察,長老會議事,但在主司大人的一家獨大下,都沒有作用。原本參政名下的監臣也變成了主司大人的家臣。長老會認為風氏應該交出全部政權,從此不得參議政事。


    昊宇此刻在風氏的府邸中,不停地踱著步。他是長房的嫡子,要負擔起家族的責任,但他現在什麽都不能做。他寧可按照主司大人安排的路走下去,他不介意當傀儡,不介意被操縱。他現在甚至有點想念那種日子,那種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的日子。他也是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麽軟弱,沒有對抗舊勢力的雄心,沒有迎接新時代的勇氣。是的,他隻想在這個小世界裏過自己平穩的日子,把生活一直複製粘貼下去都可以。


    但他現在被良知和家族同時拉扯著。他不是沒有是非的人,知道外城正在進行的事;他也不能拋卻家族,這裏有他留戀的一切。當然,之所以說這兩者相互矛盾,是因為風氏要發兵外城,重新從長老會手中□□。這種事要進行刻不容緩,慢了一步,就滿盤皆輸。


    昊宇不知道怎麽辦,他的大腦一片混沌。他想起了玹憶,這個讓自己心生崇拜的妹妹。她曾毫不猶豫地走向他不敢駐足的政壇,她曾無半分害怕地沖向他隻敢告假的戰場。昊宇很想在這種時候見見她,讓她幫幫自己。正想著,就走向了門口,看來是要見一見了。


    (外城)


    “大人,有人求見。”


    “讓他進來。”


    “是我。”昊宇的聲音很小,小到自己都難聽見。他低著頭,和在議事殿上沒有半分區別,又沒有半分相同,因為一切都不一樣了。


    玹憶驚異地抬頭,看見昊宇。她忙請他坐下,端著一杯茶給他。昊宇本來已經坐下了,玹憶端茶過來,他蹭的一下站起來,雙手接過來。無意中碰翻了茶杯,茶水一身都是,他隻是靜靜地坐下,沒有開口。


    “哥哥,有什麽事嗎?”玹憶一邊將手帕遞給他,一邊問。昊宇接過手帕沒有擦身上,隻是將手帕攥在手裏。玹憶又遞給他一杯茶,這次他像抱娃娃一樣的把它兜在手裏。玹憶看得出來,昊宇遭受了不小的打擊。玹憶繼續說:“對於主司大人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它必然對你和姐姐都有影響。但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


    昊宇聲音幾乎在發顫:“妹妹,家族為了□□,要向外城出兵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把這麽重要的消息告訴玹憶。不管怎麽說,現在他們不是同一戰線的。玹憶愣了一下,她知道現在的每一句話都會對後續的局勢有巨大影響,考慮片刻:“哥哥,我知道你所處的情形和我不一樣。我理解你對家族的感情,但我希望你,可以看看自己的本心。”玹憶說得很慢,留給昊宇思考的時間。


    昊宇木然地點了點頭,抱著茶杯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本心?本心是個什麽東西?它能理解自己要看著家族屠殺無辜的痛苦嗎?還是能夠讓自己減少不為家族作為的負罪感?昊宇不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他是太有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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