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吐了一口濁氣,邊上有驛站的兵卒會眼色,連忙搬了木凳子來給江茗坐。江茗抬頭看了那兵卒一眼,問道:“還有木凳嗎?後麵有老人。”


    兵卒猶豫了一下,又讓人去裏麵搬了幾把木凳,這才不好意思的說道:“就這麽幾把,殿下莫怪。”


    江茗便自己站著,讓隊伍裏年紀大些的人坐下歇息。


    那兵卒看著隊伍前麵的棺槨,想了半天,開口問道:“殿下,這是什麽人的棺槨?”他想著莫不是那昭南王世子的?那這不就是說雍陽關失守了?


    江茗迴道:“是鎮國大將軍的。”


    兵卒聞言一愣,往前走了兩步,低聲說道:“世子妃莫不是一直在這山中?從雍陽關走來的?”


    江茗不知他這是何意,眉頭蹙起:“什麽意思?”


    那兵卒四周看看,小聲說道:“如今哪裏還有鎮國大將軍了?因著青扣關失守,有人參了一本,說是大將軍私自前往前廊鎮,這才讓北胡鑽了空子。江府被封府,鎮國大將軍的封號也被取下來了。”他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說道:“我之前也是在延慶道行兵役的,知道大將軍的為人,這才和殿下說的。若是一會兒城守來了,怕是不能讓這棺槨進去。”


    江茗聽了這話,反而笑了。她走到那棺槨旁,拍了拍那木頭,低聲說道:“鎮國大將軍,你怕是沒想到,自己竟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吧?”


    待她再抬起頭看向那兵卒的時候,眼中沒有任何的神色,隻是冷冷的說了一聲:“今日我便要帶這棺槨迴華京,誰也攔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太難了!!!收尾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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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6章


    未過許久,那城守便匆匆趕來。在來的路上他便聽這令官講了情形,心裏也是嗟歎不已。


    雍陽關什麽情況,延慶道什麽情況,他如何能不知?更無需提這隊流民是翻山而來,路途遙遠崎嶇,還不就是為了躲前方的驛站?


    若是為了躲北胡便無需多說,可他們是大胤的百姓,為何要躲大胤的兵卒啊?


    可當朝為官,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如此,卻還是無能為力。朝廷上有清者滌纓,也有濁者滌足,但更多的其實是和他一樣,保守著為官之道,雖不清白但也不肮髒的人。


    但也因著那絲清白,他這才得到令官傳信後匆忙趕來——即便是幫不上忙,也仍然是想看一眼。不管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安穩一些,還是讓自己愈加鐵石心腸幾分,他還是要來親眼看看。


    可等到城守走到江茗麵前的時候,先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旁的棺槨。


    那是一具粗糙的棺槨,邊緣有些磕碰,沒有上漆,就像是從延慶道的胡楊林裏隨手砍了幾棵,削拚而成。


    城守幹咽了一下,尚未說話,一旁的令官卻看見這些流民竟然坐在驛站的木凳子上麵,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前守衛的兵卒,壓低了聲音罵道:“讓你在這裏看著,可不是伺候他們的!”


    那兵卒垂著頭,不敢迴話。


    江茗瞥了那令官一眼,也不曾說些什麽。


    城守被這聲招唿的迴過神來,連忙向江茗行禮,轉頭對令官說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切莫再多說了。”


    因這一句話,江茗覺得這城守倒還是個能溝通的。


    城守轉頭恭敬說道:“方才在來的路上已經聽令官說起,還請世子妃贖罪,如今大胤官道定不能開,流民也要等待統一安排,不能南下。”


    江茗點了下頭:“那好說,就讓他們在圭城等候統一安排。”


    城守麵露難色:“不瞞世子妃,這驛站的口子開不了,人也進不來圭城。一來是怕有疫病,二來也是怕有北胡的細作。”


    這話又不露聲色的兜迴來一次,江茗麵上不顯,拳頭卻攥的緊緊的。可這時候即便吵鬧,以身份壓人都是不可取的,哪怕是逼著這城守開了,或者讓飛浮拆了,自己轉身一走就是另外一幅模樣。到時候誰來護著他們?


    江茗沉下性子,開口說道:“城守大人言重了,我也未曾想讓他們進圭城。”


    “多謝世子妃體諒。”城守恭敬說道,眼睛仍不住的朝那群流民那裏瞟。


    “我想借杯熱茶喝,但外麵風實在是太大了,我又站在這裏許久,人都要凍僵了。不知可否讓我去屋內坐一坐?”江茗開口說道。


    那城守聽了,連忙開口嗬斥一旁的戰令:“為何不請世子妃去驛站裏坐?!”


    戰令哭喪著臉:“大人,是世子妃說要在這兒等的。”


    江茗掃了一眼那戰令,微微笑道:“是啊,戰令拿了銀票之後忙不迭的就去找大人了,哪裏有空搭理我?”


    城守聽了這話,轉頭看向戰令:“當真有此事?”


    那戰令也是欲哭無淚,哪裏想到江茗竟然還倒打一耙,這種事情向來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嗎?他連忙說道:“大人,當時——”


    江茗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當時戰令不相信我是世子妃,自然要拿出些銀子來彰顯家底。隻是如今盡然信了,那便將銀票還給我?”


    戰令頭迴見到這樣的貴人,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就眼睜睜的看著江茗將手伸出來,顛了一下。隻好從懷裏掏出那張尚未捂暖的銀票,還得恭敬的逞給江茗。


    江茗抖了下銀票,掃了一眼,塞迴袖兜裏,轉頭對城守說道:“城守大人,咱們進驛站說話?此處實在是有些過冷了。”


    城守尚未從她這套行徑中迴過神來,隻好跟著江茗走進驛站。


    江茗坐下,麵前便上了一杯熱茶。她抬頭看向城守,笑道:“大人,方才人多,我話不方便說。如今人少,大人可願聽我幾句?”


    既然世子妃都這麽說了,城守又能說什麽?隻好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江茗說道:“方才我看大人,並非不能溝涉之人。如今大胤如此,戰局如此,世子交托我,讓我帶流民入官道。我知道對於大人來說,因著上麵有令,是萬萬不能放這些人的。但大人可曾想過,就讓他們在這驛站附近駐紮?”


    “就在驛站附近?”城守問道。


    江茗點了點頭:“流民數量眾多,恰好可以補充邊防。他們在驛站附近也不算入了官道,入了圭城,若是到時有人問起,大人盡可實話實說,便是我逼你的。”


    江茗又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城守:“大人,這是昭南王世子親筆所寫,關於設立同濟坊的要求。隻將這一部分給流民居住,所有的銀錢支出也無需大人管顧,皆由圭城內壽謙票號出具。一來他們未曾進官道,疫病亦或者是北胡奸細也都防範一二。大人覺得如何?”


    城守接過書信,仔細看了一遍。這世子妃想的周到,竟然還準備了這樣的東西,若是到時候有人怪下來,自己還能周旋一二。


    他原本心裏就偏向江茗的一方,如今聽了這話,便更活絡了。


    可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總不能就在這兒拍板定下。


    他也覺得奇怪,眼前明明是個女子,卻半點閨閣之氣都無,更像是——更像是個巧言令色的商人。但隨即,他又將自己這想法揮散了,世子妃怎麽可能是商人?


    江茗怕他不信,隻要了筆墨來,背過身去寫了封信,又折好交給城守,說道:“這封信,可在圭城的壽謙票號裏提三千兩銀子。城守現在送去,一會兒壽謙票號便會派人來送東西,流民一切吃穿住行,皆由壽謙票號承擔。同濟坊的名聲,也有世子和我擔下,城守怕什麽?”


    城守還在遲疑。


    江茗見他猶豫,正端著茶的手一鬆,茶碗“啪”的一聲,碎裂在地。城守被嚇了一跳,抬眸看向江茗。


    江茗抬起頭,挺直了肩膀嗬斥道:“國之大事!民之大事!我大胤用官,說是百姓父母官,用的就是這種官嗎?!”


    城守苦著臉,說道:“世子妃,您也體諒體諒,下官也有家人,這行差一步,便是全家遭殃。”


    江茗冷笑一聲,一字一句的說道:“前方將士,為守江山平安殊死奮力,他們難道沒有家嗎?他們死了,誰來祭奠?外麵的這些流民,他們難道沒有家嗎?家破人亡,誰來護佑?我夫君如今還在雍陽關,他難道沒有家嗎?!”


    城守低下頭,思忖良久,這才點了點頭:“同濟坊便設在這驛站旁吧。”


    他又轉頭叫了人進來,拿著那封江茗寫的信送去壽謙票號。


    江茗出去同那些流民大致講了結果,保證之後基本的吃穿住一應供上。


    原本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結果,流民聽了,心裏稍安。


    未過多時,壽謙票號的圭城掌櫃便來了,他身後浩浩蕩蕩的跟了一群人。掌櫃的還不知道寫信的是哪位,目光在人群裏搜索半天,直到江茗衝他擺了擺手。


    這掌櫃的連忙過來,畢恭畢敬的行禮:“掌——”


    江茗扶了他一把:“算了,外麵的人不知道,先別叫了。”


    “哎。”那掌櫃的連忙轉頭讓身後的人送來東西,有臨時搭的帳子,床褥枕頭,還有一些菜肴,擺了一地。但他們動作也快,加上那些流民來幫忙,竟然真的就在這驛站旁邊做了處小型的駐紮地。


    那些掌櫃帶來的人,還拿了好幾包糖,送到有孩童的父母懷裏,一邊還叮囑:“糖不能吃多,吃多了牙齒會疼。”


    孩童抿著來之不易的糖,睜著一雙無塵的眼睛看著自己父母。幾位父母都沒忍住哭了,他們自己受苦受難便也罷了,可孩子不一樣。如今見到他們吃上了糖,也不知是心裏鬆了口氣,還是感懷往事,竟然一時忍不住眼淚。


    掌櫃的這又轉頭對江茗說道:“同濟坊的牌子還在做,今日怕是來不及送來了。”


    江茗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不急。此處便交給你了,協助城守大人將此處管好,一應賬務記到賬簿裏。”說完,江茗又補充了一句:“不久就要過年了,今年圭城的分紅會多給的。”


    掌櫃的一聽,心裏立刻樂開了花:“分內事分內事,還不是您一句話。”


    這掌櫃的也才知道,自己背後的大掌櫃,竟然是個女的,還是世子妃?但原本壽謙票號的管理方式,還有生意的崛起就與眾不同,就算是女的,也不足為怪。


    城守這時候才知道什麽叫做雷厲風行,從世子妃到這驛站口子,到她此刻將一切做的塵埃落定,不過就是幾個時辰的事兒。


    可對於江茗來說,這已經是在耽誤自己的時間了。


    她站起身來,轉頭衝流民們抱拳,說道:“如此我便先走了,多謝各位一路的照顧,各位保重。”


    流民這一路也服了這世子妃,有人在前麵帶頭跪了下去,後麵的人便也跟著跪了下去,衝著江茗磕頭。


    這場景無言,但勝過千言萬語。


    江茗受之無愧,她吩咐一旁的將士扛起江衡的棺槨,這就要進驛站,卻突然又被城守叫住。


    那城守之前迷迷糊糊,被江茗按著頭做了決定,如今才想起這棺槨的事情,連忙問道:“敢問世子妃,這是哪位的棺槨?”


    江茗抬頭看他:“你若是現在讓我帶著它過去,它就是鎮國大將軍江衡的棺槨。”


    她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你若是不讓我帶他過去,那它就是大胤風骨的棺槨。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茶茶攻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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