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浩浩群山,雪痕仍在。


    前方是殷楚撥的將士開道,中間是雍陽關外的流民和疏散的百姓,江茗和飛浮走在後方。隊伍延展成一條細線,在崇山峻嶺中緩緩向前,像是螞蟻結隊的細線。


    大抵,在造物者的眼裏,他們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生命。


    甚至在靖文帝的眼裏,他們也是這樣。


    走了許久,江茗迴頭看著下方的雍陽關。


    此刻,雍陽關已經成了個半大的長方盒子,燈火沒有往日那般璀璨,像是一團忽明忽滅的燭火。


    一場雨,便能將它澆滅。


    可就是這樣的一座城,殷楚就在其中。隻要他還在,自己走的這條路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是屏障,也是遮風擋雨的傘。


    江茗深吸了一口氣,拉了拉頭上的遮帽,繼續前行。


    她要為殷楚安定一個華京城,雖然以她的能力不能做到盡善盡美,但華京城中仍有許多人在,她並不是孤身一人。


    山路並不好走,但為了活命,百姓也隻好把苦往肚子裏咽,一路跋涉。


    年紀大的人跟不上隊伍,也有人主動去攙扶;孩子們也像是瞬間長大了,不在吱吱呀呀的吵鬧,都緊緊拉著父母的手。江衡的棺槨在最前麵,搖搖晃晃的,是無聲的號召。


    人雖不在了,但那股魂氣仍在,那股氣勢仍存。


    大胤的脊梁,不是說斷就斷,說折就折,它在每一個人的心裏。


    江茗和他們同吃同睡,沒有半點例外,就像是個普通人一般。她沒有從殷楚那兒帶走太多糧食,隻要翻過這座山,她便能想法子給他們吃上一頓飽飯。


    跋涉讓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無論是什麽人,無論之前過著怎樣的日子,此刻他們都毫無差別,隻是為活下去而蹉跎的生物。


    江茗心裏算著時間,她怕來不及,殷楚還需要自己。可他拜托自己的事情,自己也會努力做到,不讓他分心。


    靜下來的時候,她有時也在想,原書裏的情節,原書裏的殷楚,到了這時候身邊究竟有沒有人能幫他會幫他?還是最後隻能看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


    愁腸百轉,隻是為了那一個人。


    江茗不斷的催促前麵帶路的將士,讓他們走的再快些。可將士也無奈,畢竟這帶的老弱病殘都有,平地上行走尚不快,更無須提著曲折山路,如今這速度已經不算慢了。


    江茗隻好訕訕的走迴去,再朝山下看。


    如今的雍陽關已經看不見了,早已經被群山遮擋。她在想,殷楚是不是知道這一趟要好久,所以才讓她來的。人有一個目標,便不會想太多。就算最後萬事已成定局,消磨的體力也不足以讓她難過,亦或是崩潰。


    她靠在山石旁,盡量不去想殷楚,而是想華京城的情況。


    過了片刻,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走到她麵前,行了禮,恭敬問道:“殿下可有急事?”


    江茗知道他是在問為何要加快腳程,沉默片刻迴道:“我答應了世子,要將你們安妥送入官道內。可我也擔憂他,不想將時間蹉跎在這山裏。我想要快點迴華京城,去問問糧草的事情,去問問援軍的事情。雍陽關麵臨著北胡的圍困,不知還能熬多久。”


    老人歎了口氣:“可是我們反而托了後腿。”


    江茗也疲了,輕輕的笑了,迴道:“是我心急。我既然答應了他,便不會放下你們不管。老伯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咱們的糧食,也是有數的。早一日到官道,早一日安心。”


    老頭點了點頭,再也不多言,迴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翌日清晨,江茗聽見邊上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她迷迷糊糊的醒了,卻見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好,隻剩她了。


    那老頭笑著走過來,和江茗說道:“昨日問了世子妃,咱們就和大夥商量,能快些走就快些走。一來確實是糧食也沒那麽多,二來是——”他迴頭看了眼身後的百姓,說道:“雍陽關不能破。一旦沒了,咱們大胤就什麽都沒了。”


    “就是!”邊上有人附和道:“北胡毀我故土,難不成還要給他們好果子吃嗎?咱們雖然不會打仗,但走路走了一輩子了,這點山路還能難道咱們?世子妃別愁,咱們快點走,不能耽誤了您的事兒。”


    “可不就是,前麵打仗,世子妃要為咱們疏通官道,咱們卻在這兒慢悠悠的,算是什麽男兒?”


    “我是青扣關的!世子在那兒守城,咱們都親眼看見了。”


    “還有大將軍的棺槨,大將軍在天有靈,看著咱們這樣慢吞吞的,也要被氣活了。”


    “那敢成好,咱們還算大功一件。”有人開起了玩笑。


    但就是這個玩笑,沒有將眾誌成城的氣氛打破,反而將所有人的興致都調動起來,一個個站的筆直。


    大胤的脊梁,從未斷絕。


    無論上位者是什麽模樣,無論朝政如何,江茗都知道,一國的魂是一代代傳承而來的,並非三言兩語就能敲破擊碎。它是時間的沉澱,是意誌的承諾,是烈火是暴雨。


    雍陽關的那燈火,也從來不是一團忽明忽滅的燭火,而是奮勇的孤火。它亮著,便可點燃所有人的心火,一片一片的燎原而去。


    而在這其中的,不是靖文帝,也不是太子,而是殷楚,是江衡,是延慶道的將士,是所有為了大胤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江茗抹了把眼睛,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咱們走。”


    若不是殷楚將她拉進了這樣的世界,她又要到何處才能看到這麽真實的一顆顆心?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假的。他們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是有著自己的意誌,有著自己良心的人。


    殷楚也一定是看到了,所以才在抉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所以才遲遲不肯動手,他也怕自己傷害到這些人。


    而當初江茗從未想過這麽多,她隻想著殷楚受了委屈。這仇要報,這痛要償。


    她深吸了一口氣——如今,難道不是最好的局麵?華京城裏的那根牽連不斷的線,她要將它連根拔起。


    千山萬水,我願,為你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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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壯年扶著老年,父母抱著孩童,江衡的棺槨換著人扛,愁雲慘淡的氣氛一掃而空,每個人都咬著牙向前走去。


    這是一支流民的隊伍,也是一支行軍的隊伍,護送的是大胤鎮國大將軍的棺槨。


    江衡生前不知,甚至死去時也從未想過會是這樣歸京。每一個駐守邊關的將士或許都沒有想過,可能連屍首都不知道會不會迴到故裏。


    沒有鏗鏘的馬蹄聲,沒有張揚的胤旗,沒有白錦緞帶,甚至沒有哭聲護送。


    隻有山為碑,水為槨。生前護著這山河萬裏,死後高山峻嶺嗚咽流水為他送行。


    因這氣勢,江茗等人比之前預計的時間要提早接近十日出山。走下最後一段陡峭山路,在他們眼前的是大胤的腹地——圭城。


    “咱們出來了!”有人高聲唿喊道:“就要平安了!”


    父母抱著懷裏瘦削的孩子,泣不成聲,摸著孩童的腦袋絮絮叨叨:“真乖,到了圭城給你買糖吃做肉吃。”


    從圭城再往華京,便近了,騎馬隻需三日。也正因如此,此處的沿途路防便更加謹慎。


    江茗等人行到最近的一處官道驛站,要入圭城必經官道,要入官道便要走這一處處的驛站。


    那驛站的站令早早就看見有群衣衫襤褸的人浩浩蕩蕩的來了,連忙叫了兵卒跟著自己去問話。


    眾人見戰令來了,自覺退開,讓出江茗來。


    江茗在見到這驛站開始,就讓飛浮給自己打理了一番,此刻雖然她身上穿的並不起眼,但麵上仍是幹淨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將自己帶在身上的朝廷印信遞給戰令——她嫁的是當今昭南王世子,自然有東西能證明她的身份。


    那戰令低頭看那東西,又抬頭看了看江茗,有些不敢相信。畢竟文書印信是死的,人是活的,說不準這女子是從什麽地方拿了偷了這東西。


    可他又不敢篤定,萬一真的是世子妃,自己還是開罪不起。這麽想著,他便猶豫了起來。


    江茗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懶得和他解釋。說的再多,被人誤解還是誤解,她山都蹚過來了,難不成還要在這裏耽擱時間?


    她從袖子裏摸了一張銀票出來遞給戰令——她的習慣,身上總是帶著三張麵額大小不同的銀票,在雍陽關的時候就已經備好了。


    那戰令接過銀票,見了上麵的數目,心裏便清楚了。眼前這位實實在在的是世子妃,若是流民,哪裏能一下拿得出這麽大的銀票,早自己藏起來了。


    他連忙衝江茗行禮,說道:“世子妃這是從雍陽關來?”


    江茗覷了他一眼,應了一聲。


    那戰令恭敬的抬手:“世子妃要去圭城?快請進請進。”


    江茗腳下未動,說道:“那我身後的這群人呢?”


    戰令停頓一下,臉上掛起一分苦笑:“世子妃,不是咱們不願意讓他們進去。如今上麵有令,不能讓流民入官道。”


    “憑什麽?!”有人在後麵喊道。


    戰令轉頭看那人,眼神便成了不屑:“還能為什麽?若是放你們進了官道,沿路去了華京,妖言惑眾,亦或者是北胡探子,又或者帶著疫病,誰擔當的起?”


    江茗手裏拈著另外一張銀票,隻放在袖兜裏,並未抽出來。


    她沉聲說道:“世子有令,讓我帶疏散的百姓入圭城。”


    戰令又轉頭看她,一臉難為:“世子妃,您一個人進去就行了,但這麽多人,我也不好交代啊。”


    “那你去找圭城城守,我便在此處等他。”江茗說道:“你若是快一些,說不定我心情好了,還有賞。”


    戰令猶豫著,生怕自己一走,這群人就直接衝了進來。


    江茗說道:“你去吧,我保證他們不會衝進去的。”


    “殿下……”


    江茗抬眸看他,低喚了一聲:“飛浮。”


    “小姐。”飛浮走了出來。


    江茗衝一旁的那護欄努了努嘴:“給我把它砸了,給你一拳的時間。”


    飛浮點了點頭,一腳狠狠朝那護欄踢去。這護欄是用實心木頭做的,深深紮入土壤裏,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了,十分堅固高大。


    可就是這麽堅固的東西,飛浮一腳踹上去,竟然將最上麵的一段直接削了下來。而她落地,臉上卻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江茗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戰令,開口說道:“我若是想闖這裏,現今已經進去了。和你說話無非是給你麵子,免你難做。如今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去叫圭城城守來,我心情好了還會給你賞銀。另一個,就是我帶人把這裏砸了,到時你難辭其咎。”


    一利一弊,便是傻子也會選。那戰令轉頭吩咐片刻,自己則快速的上馬,衝著圭城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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