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連忙將大氅包在身上,誠心誠意的對殷楚說道:“多謝你。”


    銀票是她放在那裏故意給殷楚看的,若是他能來,簪子的方向便是自己的去向。殷楚這般愛財,若是看見,必然不會錯過地上的銀票。可她擔心的是他不會出來,更不會趟這趟渾水來幫自己。如今看來,這人倒真是與之前所見不同。


    可殷楚也不看她,卻說道:“不用。你出錢我出力,合理交易。”


    甬道還是那個甬道,隻是迴去的路上有了月光,顯得燈籠也不似之前那般腥紅,像是幽冥地府的入口一般。牆邊竟然還有一小朵沒人發現的野花躥了出來,在這隆冬寒日裏張著清白的花瓣,顯得十分可愛。


    周圍的聲音俱都迴來了,江茗的心這才落了迴去。雖然知道日後殷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隻要不再像今日這般,進了別人的地盤,飛浮在身旁,那就沒什麽好怕的。


    殷楚在旁突然說道:“你也有今日?被人潑了一身的茶水,叫聲卻那麽小,像被卡住了嗓子似的。這麽一比,你是比我差了些,至少我叫的時候中氣十足。”


    江茗張了張嘴,條件反射的想要懟他,又覺得剛才殷楚救了自己,便隻說:“以前隻知道刀劍無眼,今天才知道,茶水也無眼。當日對不住了。”


    殷楚“哼”了一聲:“罷了罷了,見過兩次麵。第一次你幫我要了大把珠釵,但嘴上鬥話,是我贏了。第二次見麵,你占了丫鬟的便宜,將我捆了,算你贏了。第三次見麵,誰知你遭了茶水的報應,日後可記住了,別沒事兒惹我,是要遭報應的!”


    江茗迴問:“第一次怎麽能算是你贏了?你沒聽懂自然不算是你贏了。”她說的是將殷楚比作曲妓的事兒。


    殷楚裝作不懂:“你罵人,別人聽不懂,可不就是白罵?誰一邊聽你罵自己,一邊翻詩詞歌賦的?”


    江茗將身上的大氅裹緊,暖意漸漸迴到身上,她也沒迴殷楚的話,隻是盡情的唿吸凜冽的寒風,讓自己舒坦一些。


    走了兩步,殷楚突然停下,衝江茗伸出手:“銀票還有嗎?”


    江茗連忙將自己身上最後一張銀票塞了過去。


    殷楚將那銀票放在麵前掃了一眼,說道:“壽謙票號的銀票,你這是讓我去臨安府兌換嗎?”


    江茗連忙說道:“你去找喬靳,他能給你換。”


    殷楚把銀票往懷裏一揣:“算你還有點良心。若是有機會,下次帶你去賭坊玩玩。但銀子你出,準備好,請本世子玩個痛快。”


    江茗抿了一下嘴,這人的確是有心的,但卻偏生有些不好的癖好。到底怎樣,真是一言難盡。但她還是應了下來。


    這路程去的時候漫長,迴來被殷楚這麽插科打諢,反而顯短。烏雲散去,群星顯現,殿宇的屋脊上立著一串兒的神獸。宮牆內的邪祟被鎮住了,可卻鎮不住人。


    兩人離的正殿近了,裏麵熱鬧的喧嘩聲俱都傳了出來。


    門口這時出來個年輕男子,看見江茗和殷楚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


    燈光一照,江茗才看出這是江劭,他臉上掛著十二分的不耐煩,待走得近了,這才說道:“你換個衣裳要這麽久嗎?耽誤我行酒令!”


    看到江劭也出來了,倒是大出江茗的意外,她原以為他對自己敵意那麽深,才不會管自己。可如今雖然晚了些,但他還是記著自己方才說的事情。不管他是為了能去延慶道,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至少出來了。


    江茗剛要說兩句感謝的話,就看見江劭掃了一眼殷楚,冷哼一聲,教育起江茗來:“原來是遇上昭南王世子了。你一個黃花閨女,在外麵被人說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如今已經不是外麵的野丫頭了,一舉一動都是大將軍府的臉麵,你丟得起人,我和爹娘可丟不起這個人。”


    劈頭蓋臉就一頓說教,江茗愣了一下,還沒迴話,就聽見江劭轉頭同殷楚行了一禮,然後說道:“世子爺身份尊貴,我這姐姐是外麵野慣了的,配不上世子。世子千萬別被她的樣貌迷了眼。”


    江茗話在嗓子眼裏梗住,什麽叫做配不上殷楚?殷楚最想娶的,怕不就是自己這種有的是銀子的女子了吧!


    殷楚看著江劭,半晌笑了出來:“她?樣貌迷了眼?她有本王好看嗎?本王想看好看的,自己照照鏡子就行了,還用得著費工夫嗎?”


    若殷楚是普通男子,江劭也就說他兩句,可這畢竟是世子,他還是知道說話的分寸的,便隻能敲打江茗:“聽見了嗎?”


    江茗點了點頭:“嗯,聽見了。不過世子長的好看,其實也挺麻煩的,我聽說,世子前兩天在茶館裏,被兩個女的給綁了,要行非禮之事呢。”


    江茗後來去打聽了一下,殷楚當日大喊非禮傳的是沸沸揚揚,可偏生沒人說那兩位女子是誰,想來自己到華京不久,沒什麽人認識罷了。當事人殷楚和後來的喬靳又守口如瓶,自己這才逃過再被街頭巷尾“傳頌”的劫難。是以,她此刻這麽說,也不怕殷楚說當日是怎麽迴事,反正自己就一口咬定不是,就成了。


    江劭顯然也是聽過這件事兒的,眼睛不住的往殷楚身上掃,卻不敢說,繃著一張臉對江茗說道:“你真是……迴去我定要同母親說,讓她好好教導你,這種話也能從大家閨秀的嘴裏說出來?半點羞愧也無?”


    殷楚在旁點頭附和:“正是應當如此。”


    三人正說著,飛浮跟著一個宮女從遠處走來,手上捧著衣裳,見到江茗站在這裏,心下才舒了口氣。她跟著那宮女去了,心裏卻總是七上八下,害怕自己不在的時候江茗出什麽事兒。


    “小姐。”飛浮走過來喚了一聲。她身後的小宮女卻沒想到江茗能好好的站在這兒,原本這衣裳不是用來換下那可能被太子弄髒的衣物的嗎?怎得她如今沒事兒一般?太子呢?


    江劭看見飛浮,這才反應過來:“敢成你在外麵呆了這麽久,竟然還沒換?!”


    江茗苦笑:“這衣裳不是才送來嗎。”


    江劭罵了一句:“快點就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換了吧,我在這兒等著,你快去快迴。”他轉頭又對殷楚恭敬說道:“就不勞煩世子了,我在這裏陪著家姐便是。”


    殷楚點了下頭,又看了江茗一眼,這才對江劭說道:“快些,等你行酒令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替換完了。字數比原來多,不用擔心吃虧。為了表達我的歉意,29、30兩章留言的小夥伴,我都會發大紅包~


    殷楚:世上有比我更好的人嗎?


    感謝千秀萬木、eninei、淩晨黃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營養液~~鞠躬。


    第31章


    因著沒有太子的指示,小宮女又受到殷楚和江劭二人的壓力,隻好帶著江茗去了換膳時下人休息的地方。外麵正是酒酣熱鬧的時候,下人們也湊上去伺候,這裏便空了下來。


    殷楚見到了地方,腳下不停,轉身就走,卻被江劭攔住。


    江劭將自己身上大氅解下,扔給江茗,又衝她伸出手:“把世子的大氅還來。”


    江茗走進屋子,將殷楚的大氅交給飛浮,又由飛浮送了出去。


    殷楚接過,也不多做停留,他知道這是江劭特意讓江茗與自己劃清關係。他倒也無所謂,反正自己如此不受待見,已經也不是一天半日了。


    鬼使神差的,殷楚低頭聞了下那大氅,他記得江茗身上是股冷清橘香,如今混了濃烈的酒氣和腥氣,白白的糟蹋了這股氣味。殷楚有些嫌棄,隨手就將那大氅扔給個內侍,扔下一句“找個地方燒了”,便頭也不迴的朝著宴席深處走去。


    這方小宮女將衣服放好,出來關上門,轉身對江劭福了一禮:“公事,方才來時,乳酪院的內使喚我去幫忙,說是要添些解酒的清涼酪子。”江劭現今奉旨皇城司,乃皇城禁軍,名頭是勾當皇城司公事,是以他人皆稱他為公事。


    江劭背靠門站著,說道:“那你便去吧,我在這兒便是了。”


    江茗在裏麵聽著江劭這一板一眼的話音,隻覺得好笑。這人在家裏胡攪蠻纏,愛與衛氏撒嬌,出來卻又撐著一副少將軍的模樣。


    見屋內沒人,飛浮這才壓低了聲音,焦急的問道:“小姐,剛才可是那瘋子欺負你?你臉色怎得如此之差?”


    江茗摸了摸自己的臉:“那瘋子並沒欺負我,反倒救了我。”


    飛浮聞言驚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誰欺負小姐?我豁出去也要剮他兩刀。”


    江茗褪下髒汙的衣裳,方才殷疇靠的那般近,身上俱都是酒氣,聞著就讓人犯嘔。江茗把衣裳扔給飛浮:“拿著,帶迴去燒了。”


    褪到後麵,便是那條殷疇怎麽也扯不下來的褻褲。江茗撥開褻褲大腿處,左右竟有兩個隱秘的口袋。因著褲子裏麵塞滿了絨毛,東西沉了進去,從外麵看是怎麽也發現不了的。這口袋打開也極為方便,江茗摸到裏麵的東西之後,微微的吐了口氣。


    左邊的口袋裏是把尖利的匕首,單手拇指一撥便可褪鞘。與普通匕首不同的是,它的刀刃更細,隻有一指那麽寬,便於藏匿。尖端鑄成了個圓形錐頭,若當時殷疇再過分些,這把匕首便會直接從他的後脖頸插進去。


    右邊的口袋裏是個小錦囊,裏麵是一包毒藥,江茗如此惜命,必然不會給自己使用。


    她不是毫無防備,更不是將自己放入虎穴。隻是這兩樣東西,都是走投無路之時所用。倘若她今日被逼無路殺了殷疇,清白是保住了,可她和飛浮的小命卻怕是保不住了。殷楚來了,確實在某種意義上救了她。


    江茗將腰間的絲絛纏好,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對飛浮說道:“迴去再說。”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推開門時已經絲毫看不出剛才的蒼白,好似真的隻是去換了件衣裳。倒是江劭看了她一眼,撇了下嘴:“怎麽換了件衣服的功夫,人黑了這麽多?你是把臉上的粉也一起蹭下來了嗎?”


    江茗:“……”


    兩人走迴正殿,江劭又說了她兩句:“你不同宛姐姐爭太子的婚事,倒是懂事,可那昭南王世子卻絕非良人。剛才說給世子的那句話,如今也說給你,切莫因他長的好看,便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你若是能說動母親讓我去延慶道,我便給你尋個好些的世家公子。隻是你迴去要好好跟著母親學些規矩,出去別汙了府裏的名聲。”


    江茗是看出來了,因著衛氏性子軟柔,不怎麽管府裏的事兒,江衡常年在外,這江劭硬是把自己當做府裏的大家長了。雖然年紀尚小,卻一門心思的要維護江府榮光,就是看人的眼光有點問題。不過俗話說“親不隔疏,後不僭先”,他自然是對江宛更好些。


    兩人迴到正殿宴席,江茗這迴便裝作乖巧女兒的模樣,蹭到衛氏那裏,依偎在衛氏身旁,仔細聽她同那些夫人們聊天。


    周圍夫人見她這般,都衝著衛氏笑:“瞧瞧,這真是親生的女兒,才迴來沒多久,就已經這麽親了。”


    “看著這模樣,我猛地還以為看見了年輕的大將軍夫人,而自己,也還年輕著呢。”


    江茗聽著,眼睛卻在人群裏尋找殷楚,見他已經在行酒令最熱鬧的那桌旁站著,手上拿了一支梨花簽子,搖搖擺擺,就是身上那件大氅沒了蹤影。周邊的人雖不敢趕他,卻同他保持著些許距離,省的惹禍上身,倒真是熱鬧裏的一抹淒寂。


    殷楚原本看著桌上,此刻抬眸看過來,於江茗對視一瞬,嘴角微微勾起。


    江茗連忙把目光移開,又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思忖著什麽時候才能迴去自己的小院裏,昨日的那個話本還未看完,不知裏麵的人到底怎麽樣了。


    下一刻,江劭走了過去。殷楚硬是拉過他:“等你好久了,怎得這麽慢?來。”


    眾人皆看向江劭,不知他何時同殷楚這般要好了。江劭苦不堪言,卻又不能甩開他的手,便隻好被他拖著。這桌俱是些年輕人,玩著玩著就忘了這茬,江劭又在年輕人裏算是有趣的,一來二去,殷楚周身的那空曠,便也漸漸被吞沒了。


    夜色已晚,江茗已經有了困意,但她卻不敢睡,生怕再出什麽事兒,終於熬到出宮的時候,便緊跟著衛氏,頭也不迴的往外走。


    待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蹕道旁有人哭喊求饒的聲音,那聲音尖細的好似女子,卻又帶著不陰不陽的氣息,在這漆黑空曠的宮宇當中顯得格外可怖。


    江衡皺了下眉,問道:“這是怎麽了?”


    送他們的內侍低著頭,迴道:“方才有個小內侍,不小心傷了太子的手腕。傳太醫過來瞧了,說是傷的不輕,好些日子不能亂動。這便罰他吃板子。”


    他這頭解釋著,那邊的求饒聲卻是越來越低,到了後來,隻成了斷斷續續不成調的嗚咽,再往後,便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衛氏輕輕地歎了口氣,原想說點什麽可憐的話,卻也礙著這是宮內,不敢說出口。


    江茗自然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兒,殷疇手腕被自己這麽猛地砸了,必然要找個替罪羊。她之前在那房子門口也是故意陷害那小內侍,讓殷疇知道他收了自己的銀票。之後便不管是江劭來,還是殷楚來,俱可以算在這小內侍財迷心竅身上。


    她知道,這內侍定然不是第一次幫殷疇做這種事兒了。她無法伸手像個正義使者似的,說自己是為民除害,但卻可以假借他人之手,給他施以報應。


    而這報應的量刑,自然也是他主子給的。


    江宛倒是在一旁有些緊張,又問那內侍:“太子殿下可傷的厲害?怎得這般不小心?”


    內侍還沒答,江衡倒在一旁嗬斥道:“你這是問的什麽話?閨閣女子,關心家外的男子,還有何體統?”


    江宛被這麽一說,隻得訕訕的低下頭,再也不言語。


    衛氏在一旁說著好話:“也別這麽說宛兒,她自小同太子相熟,權當是自己哥哥一般,關心兩句也無差錯。”


    江衡冷哼一聲,掃了一眼江宛,見她那副柔弱的模樣,想到今晚殷疇說了兩句維護自己的話,又想到那婚約,便也未再說什麽。


    …………


    這頭江茗等人迴了府裏,皇後的仁明宮卻是一片肅殺之意。宮人們俱都退了下去,殷疇跪在皇後麵前,低垂著頭,嘴裏為自己辯駁道:“兒臣本來想著,日後那江茗總是要嫁來東宮的,又灌了幾杯酒,這才動了邪念。原想著將她做了,她便也不敢說些什麽。誰知道竟然被那殷楚給撞破了,壞了我的好事。”


    皇後氣的臉色發白,她沒想到自己才離宴沒多久,便發生了這般醃臢事,若不是那小宮女怕引禍上身,跑來仁明宮說破,自己還被蒙在鼓裏。


    她倒不在意殷疇想要哪家的閨秀,他是東宮太子,日後便是這大胤的君主,哪家女兒不想嫁?可他身為太子,卻不應該對權臣之女強下手,若是那江茗迴去同江衡說了這事兒,或者傳了出去,壞的是殷疇的名聲,斷的是君臣之間的信任。


    皇後早先便發過一通火了,茶盞衝著殷疇的腦袋扔了過去,擦了個邊兒,卻濺的他一身是水。此刻他看起來有些狼狽,左手手臂上還纏了層層疊疊的白色紗布,半垂不垂的掛在胸前。


    皇後深吸了一口氣,耐下性子問道:“殷楚看見你沒有?”


    殷疇連忙搖頭:“沒有,兒臣當時就鑽到桌子後麵去了,想來他應當沒有看見。”


    皇後咬牙切齒:“你一個堂堂太子,竟然鑽到桌子後麵去?!你既然有種做出這種事兒,你怎麽不大大方方的走出來?!”


    殷疇皺著眉,眼珠子轉了兩圈,迴道:“這不是……當時褲子脫了嘛……”


    皇後險些被他這句話給氣的背過去,一時隻恨自己年輕的時候怎麽沒多生兩個兒子,如今也不會被逼到這種境地。她緩聲說道:“原本殷楚今晚是不應該來的,誰知他竟然來了。”


    殷疇抬起頭,睜大了眼睛:“怎得不應該來?他不是給懷寅去找鳥,這才來遲的嗎?”


    皇後冷笑一聲:“堂堂國宴,豈能讓他在宴席上裝瘋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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