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這才翹了翹嘴唇,甩下一句戲腔“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就自顧自的下去了。


    眾人麵麵相覷,隻聽那邊齊思琦突然開口說道:“我們是都給了賞,可那新來的,卻是有手段。誰知道她是不是在市井裏混的多了,知道如何眉來眼去的勾搭人,引得世子青眼。說不定啊,我們這些珠釵,世子被哄的一個開心,轉手就送到她那裏去了。”


    她想到剛剛潑自己一身水的人竟是殷楚,氣不敢出在殷楚身上,便把火頭轉向了江茗。


    聽她這話,眾人皆看向江茗。懷寅公主卻是氣憤,剛想要幫江茗說兩句話,就被江茗截斷了。


    江茗轉頭,看向齊思琦:“你氣什麽呢?今日戴的珠釵是最好的?舍不得?心疼?不過幾支珠釵,也能讓一位大家閨秀說出這麽難聽的話,怕是平日裏懂得不少。”


    平白無故遭人汙蔑,饒是不想同她一般計較,江茗也不能忍著。她掃了一眼坐在齊思琦身旁的江宛,這人方才還在低頭喝茶,誰知這麽一抬頭,眼圈竟然紅了。


    江宛咬了下唇,似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開口說道:“茗兒妹妹,我亦是不知,你何時同世子見過?我們家中之事,原本父親母親已經說好了的,你當日同我姐妹相稱,這些日子也無話不談。府中子女寥落,我本以為自己多了個親姐妹,尚在開心。可你怎能轉頭便於外人說,我是鳩占鵲巢的?若不是我親生父母俱已離世,我何曾不想見見他們,以盡孝道呢?而妹妹不在府中的這十五年,我對父親母親亦是……”


    江宛語氣顫抖,說到一半竟眼淚直流,再也說不下了。齊思琦連忙去扶她,江宛伏在齊思琦的肩上,輕聲抽泣,那單薄的身板,此刻看上去格外嬌弱。


    作者有話要說:  殷楚:我缺錢啊!所以隻能用這種方法騙錢!容易嘛我!


    江茗:我有錢啊,你為何要去賣唱?


    前兩天有好多猜到了,貴妃旦角就是男主,你們都太厲害了!


    感謝驚蟄kn的營養液~~愛你~~


    第9章


    好大一口無妄之鍋就這麽扣在了江茗頭上。


    依著江宛的話,便是暗中肯定了齊思琦先前那番話,說江茗在市井裏混的多,大家閨秀不應會的也會,不該懂得甚懂。然後又將他與殷楚湊成了一對野鴛鴦,兩人早先就見過,江茗又使了那套野路子的東西,入了殷楚的眼。殷楚為給江茗出頭,這才在眾人麵前落江宛的麵子。


    可她精湛之處便是句句將自己置於受害者的地位,好似見了江茗有多歡喜,自己又感懷親生父母離世,原已經是強撐著歡笑的了,可江茗非但不領情,還與外人說她的不是。


    除此之外,她還加了一層,那便是江茗在外十來年,半分子女孝心未盡,可如今一迴來,就要把江宛趕出去似的。


    人呢,總是偏向於自己熟識的人。江宛在華京中名聲本就大,又有眾多裙下之臣,見她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俱都憐惜不已。有些原與江宛交情不深的,也因聽了江宛所說,覺得江茗有辱宸觴會貴門子弟的風貌,不屑於江茗。


    可他們未曾想到,原本這將府千金的位置就不屬於江宛,她親生父母沒了又如何?難道那不是她原本該在的位置嗎?而江茗才是真正的將府嫡女千金,她就算是在市井裏混了,也是迫於生計。而這本不是她應當經曆的,而是替江宛過的。


    相較之下,所謂的在將府裏替江茗盡孝道,又算得了什麽呢?


    江茗冷笑,尚未說話,就聽門外有小廝通傳,陸湛之來了。


    江茗看著懷寅公主在旁,就要撲上去同江宛大戰三百迴合的模樣,連忙在席下握了懷寅的手,小聲說道:“切莫同她們一般見識,我去轉轉,透透氣。”


    懷寅公主連忙說道:“我同你一起。”她怕有人跟著江茗,欺負她,一時俠肝義膽便起,想要護著江茗。


    江茗搖了搖頭,“有憐鶯陪我便是。”


    說完,她便起身離席。她思量著原本陸湛之便是世家子弟,自小禮字當頭,若是見了懷寅公主同江宛爭執,就憑著江宛那身白蓮花的功力,懷寅公主必然是要吃虧。


    雖然人前未必有人敢議論她,但心裏的感官總是不好。懷寅公主這般義氣直爽,若是因為江宛失了口碑,實在是不劃算。


    她也想過,自己這般離席,給眾人臆想的空間便太大了。


    人的諸多舉動,往往是由經曆和性格相互作用,鋪陳而成。若是此刻和江宛唇槍舌戰,她也料到江宛隻要一個勁兒哭就是了,自己反而落得下風。


    江茗雖不喜吃虧,但也不願意和江宛比拚哭功。弱者總是有理,先哭的總是引人憐惜。她自認還尚未落魄到需要哭兩嗓子討人憐惜的地步,更不在意這宸觴會大大小小的貴門子弟看法,何提在他們麵前露出弱柔的一麵?


    想都別想!


    她本也並不稀罕這將軍府千金的位置,原隻想著將生意拓到華京來,手上這堆銀票有處花了,便想辦法解決戶籍問題,自己尋個地方出去住。


    她邊想便走,身後的憐鶯卻是氣鼓鼓的,忿忿不平的說道:“宛小姐怎麽這麽說話呢?!咱們小姐來到華京這幾日,天天都在府裏呆著,哪兒也沒去,哪能和那什麽世子爺勾搭上?!這不是白白壞了咱們小姐的清白名譽?日後可怎麽嫁人啊?”


    因著將軍府中,江宛被叫了一聲姐姐,可她畢竟不是親生的,所以大家都稱其為宛小姐,喚江茗為茗小姐,而不以兩人姐妹輩分稱唿。


    江茗繞到峻崖園,內裏怪石嶙峋,枯柏橫枝,奇鬆送景,硬是在這小小的院落之中,營造出一幅層巒疊嶂的巍峨江山畫卷。


    這如意閣占地甚大,其所在更是華京最為繁華的街段,鬧中取靜,開辟出如此天地,絕非一般商賈能為。加上這居內各處如此風雅,江茗倒想見見,這如意居的掌櫃是何等之人。


    她同憐鶯說道:“怎麽光想著嫁人?不嫁人就不成了嗎?”


    憐鶯第一次聽見有女子說出這種話,愣了一下,隨即連忙跟上江茗:“當然不成!不嫁人就生不了孩子。沒夫君,沒孩子,這女人是做什麽用的?日後孤苦伶仃,老了都沒個說話的,死了都沒人給殮棺燒紙。”


    憐鶯這想法,就算放在江茗原處的現代,也有一大批簇擁者,更罔論古代了。


    可江茗卻不是這麽想,她於這個書中的世界,原本就有疏離感,畢竟之前二十多年是在現代過的,隻覺得錢才是最好的。


    嫁了人,普通人家有婆婆小姑子,富貴人家有各類女眷,後院裏說不定還有姨娘庶子之類煩心,女人這一生,難道就是在後院裏鬥來鬥去互相為難的嗎?


    而有錢就不一樣了,有錢就什麽都不缺。不缺能陪著說話的人,不缺山珍海味遊玩山水,看誰不舒服就用銀子砸死他。至於死了之後,那就是一捧土埋了唄。


    但江茗也知道,人各有各的想法,她也不欲強加於人。


    江茗隻笑著“嗯”了一聲,她知道憐鶯這般著急,也是為自己著想,生怕自己吃了虧。便對憐鶯說道:“若是日後你有看中的人,隻管對我說一聲便是,嫁妝我都給你塞的滿滿的。”


    前半句憐鶯信了,後半句隻當江茗是說笑。江茗又不是江宛,剛來的時候就一個小木頭箱子,能有什麽東西給自己?但她還是謝過江茗。


    “隻是不知道這如意居究竟有多少進院子。”轉了半天,江茗扶著一處假山石壁站定,喘了口氣,看這樣子,竟是一天也難以轉完的。


    她便說著,就聽見假山後麵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因著少時的經曆,她瞬時警惕起來,往前踏了一步,將憐鶯護在身後,厲聲問道:“是誰?!”


    假山後走出來個穿了黛色長袍的男子。那男子長了一雙睡鳳眼,有些懶洋洋的,鼻梁高挺,嘴唇有些寡淡,昳麗風流,確實是一張好麵皮。頭發用木簪隨手一紮,下頜線條流暢剛勁,又將臉上的豔化解了幾分,顯得既瀟灑又俊逸,長身玉立,頗有些鬆竹之姿。可他的眼神卻是冷的,同這寒風鬆柏、冷峻山石十分映襯。


    他半句話也不說,隻覷著江茗。


    江茗猛然想到,書中原主也是自己走出了桃園,自艾自憐,恰巧遇上一名男子。那男子言談親和,舉止有度,樣貌清雋,便自此住進了原主的心。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懷寅公主的心上人,陸湛之。


    這麽想著,她看這男子的臉色便有些不好,明明之前想著要與陸湛之保持距離的,怎得還是撞上了?


    既然是陸湛之,江茗便不欲久留,隻衝男子福了下身子,說道:“這園子甚大,我竟轉的昏了眼,衝撞了郎君。”說完,她轉身欲走。


    那男子見她臉色突變,眼中甚至有些厭惡之色,嘴角便微微挑起,譏笑道:“如意居確實迷眼,小娘子既迷路了,又偏送到了我眼前,豈非有緣?不若一起同迴桃園。”


    江茗聽他言語多有輕佻,心下蹙眉,原書裏的陸湛之明明是溫潤公子,守禮有持,怎得開口這般?她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


    溫潤?有那麽一點,但更多的是股痞氣;


    矜持?倘若這般直接不加遮掩的目光也算是種矜持;


    如玉?也許吧,倒更像塊頑劣的石頭。


    江茗開口推辭:“不勞煩郎君了,我便循著原路迴去就是。”


    男子輕笑,無視她的推拒:“不勞煩,走吧。”


    說完,他率先往前走了一步,又迴頭看江茗:“愣著作甚?莫不是還等我用八抬大轎把你抬走?”


    江茗吐了一口濁氣,心裏暗罵原書作者,你明明寫陸湛之是一品端方公子,怎得這說話猖狂輕佻的,簡直氣人。張口就來八抬大轎,以為自己是土匪搶親嗎?懷寅公主為了這樣的人傷心流淚,真是不值當。


    想到這人之後再朝野上也算是極有權柄,她也不欲得罪,便麵上不顯,跟上男子,步子不緊不慢,故意看了一眼那男子的麵龐,輕聲說道:“原來如此。”這一聲好似是說給她自己聽的而已。


    男子見她跟上,便繼續走,問道:“原來如此?”


    江茗裝作失言,以袖捂嘴,卻又忍不住似的瞄了一眼男子的麵龐。


    男子見她這幅模樣,來了好奇勁兒,問起話來卻依舊沒個正形:“小娘子一直端看我臉作甚?莫不是被我迷住了?”


    江茗聽他這般自信,心裏嗤笑一聲,說道:“小女少時曾受雲遊方士粗略指點麵相之術,今見郎君麵相,有些感觸罷了。”


    “哦?是何感觸?”男子挑了下眉毛,更顯得風流俊逸。


    “不敢說。”江茗說道。


    “都開了口,怎得就不願意說了?”男子掃她一眼,“我即不信陰陽堪輿之術,隨便說說便是。”


    兩人踏過石橋,華京天涼,近日天又變得厲害,潺潺流水早已化作一團薄脆冰霧,將暗處的湍急藏了起來。晚菊寥落,再也經不起這寒風,鬱蔥繽紛的花瓣抖了一池,同那冰霧卷在一處,表麵上看水靜無波,空得閑心靜氣。


    兩人並肩而行,憐鶯跟在後麵,一邊緊追慢趕,一邊又怕有人來看見,到時候又要有一堆閑話,隻覺得自己當這個丫鬟當的竟如此費心勞力。


    快到桃園,江茗指尖點過石橋上的蓮花墩,廣袖盈風,朱紅色長巾掃了塵,她倒也滿不在意。


    “郎君雙目深邃,當是世家之相,貴不可言。鼻若懸膽,聰慧睿智,學有所成。隻可惜眉尾有痣,此處在相術中被稱為夫妻宮。古言又雲,知足者常樂。可郎君難以饕足,難免誤事。”


    她想著,陸湛之乃是儒家出身,一部儒學,首在修身,不一定能聽懂。


    原書裏又說他靜思內修,乃真正的正人君子。雖然如今江茗親眼所見,這人恐怕是個表裏不一的。但就算他聽得懂,也不敢在外張揚,以免壞了他自己的名聲。


    她打定主意,這才出言相譏。


    江茗說的已經盡量隱晦,憐鶯倒是沒聽懂,男子卻再度上下打量江茗,聽她一本正經地說道:“郎君雙目如波,宛如古井。此等麵容雖是好看,卻易被邪心之人吸引,鑄下大錯。”


    她這句話是特意說給男子聽的,為的是懷寅和江宛之事。至於相術,她才不懂,隻是隨口謅來。


    說完,江茗停下腳步,衝男子再行禮:“因小女是女兒身,那方士便隻教了些看姻緣的皮毛,便也不一定那麽準的。小女原本並不欲說,隻是郎君一再逼問,這才開口說些過頭的話。若有冒犯之處,請郎君切莫怪罪。”


    男子往前走了一步,同江茗的距離猛然拉近。他個子高,江茗方到他下巴處,由上而下的端詳,瞬間便有了一股壓迫感。


    他冷笑一聲:“難以饕足?”


    江茗吐了一口濁氣,抬起頭來,直視男子的目光:“郎君尚且雙目神清,證明尚未踏入歧途。”


    “小娘子可知何為難以饕足?”


    江茗迴道:“隨口八抬大轎即是難以饕足。”


    原來是因為這個。


    男子看著眼前這女子,她肌膚雖不及華京貴門女子那般瑩白,眉眼卻已有美豔之姿,雙唇紅潤,上唇有顆唇珠,反而給她這般麵容添了一份嬌憨,化解了些許銳氣。一身朱紅衣裙,襯出少女姿色,不是蒲柳盈盈之姿,而是寒風當中含苞待放的一株鶴翎山茶。


    隻是這朵山茶,竟是個不肯吃虧的角兒。


    男子一臉痛心:“《胤律》寫明,三品以上的京官,出京便可坐八抬大轎;外省督撫亦可“八人抬”,我以此比擬小娘子足下千金,怎能譏諷於我?”


    江茗心裏“哈哈”冷笑兩聲,迴道:“那便是小女的錯了,不當有明珠按劍之舉,是小女失言了。”


    她這話說的看似自省,但實際卻仍是敲點男子說話粗糙。


    男子也明白,卻佯作不懂:“雲遊方士之言不可信,怎能因著胡言亂語,反而錯失大好姻緣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娘子多與我交談,定會多有感悟。”


    這話可算得上是大言不慚了。江茗聽了隻笑:“冰炭不言,冷熱自明。”說罷,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究竟誰是朱誰是墨,一眼便知。


    兩人針鋒相對之時,桃園之中有位男子走出,那男子容貌溫潤,清新俊逸,好似一枚上好羊脂玉,渾身上下無處不工整,連發髻都紋絲不亂。


    此人才是真的陸湛之。


    陸湛之見到桃園外正站在一處的男女,這兩人正互相注視,皆麵帶微笑,不由得心裏一驚,方才在裏麵聽人說那將軍府新尋迴的親生女兒江茗,同昭南王世子殷楚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原本以為這隻是眾人的戲言,如今卻見到這般場麵。


    兩人一黛一朱,站在一起竟十分般配,加上那互望的神情,好似真的有那麽點關係,莫不成他人說的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湛之:我瞎了!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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