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宮裏,蘇玉妍與趙寧、梁惠君把出事那天與別人來往細節又仔細過濾了一遍,隨即列出了一個嫌疑人名單。排頭一位,便是皇後馮敏縝,次之是左賢妃,再次之,便是皇太後。從理論上講,趙宥是馮敏縝養膝下皇四子趙安成為儲君大勁敵,馮皇後為了趙安對梁惠君下手也情理之中;左賢妃就不用說了,她膝下所出皇三子趙宏聰慧能幹,深得聖眷,也有望角逐儲君之位……至於皇太後,倒與趙宥沒有利益衝突,不過她差人送來葡萄是導致梁惠君肚子疼痛主要原因,因此也被列入嫌疑名單。


    而這邊乾寧宮裏,定遠侯與沈瑋、沈珂、趙宥商議妥當便提出告辭,一行人朝陽宮外匯合,隨即出宮。


    迴到蘭亭居,已是天過晌午。吃罷午飯,夫妻兩人就把各自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蘇玉妍得知趙宥欲主動請纓調查此事,權衡利弊,也覺除此之外並無良方,不過,趙宥身為當事人,若沒有魄力,隻怕難以查出幕手黑手。


    夫妻兩人一合計,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以靜製動。


    春草得知梁惠君腹中胎兒被人動了手腳以致流產,不禁暗暗為蘇玉妍感到慶幸,慶幸之餘,想到沈珂還有一個嫡兄弟沈頊,沈珂又是那樣不成氣候,將來隻怕還會為承爵之事而生出紛爭,當下便又心生憂慮。春草把心中擔憂說給雙珠聽了,雙珠不由得笑道,“你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咱們大小姐雖說宅心仁厚。可大事也含糊,將來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正說著,抬頭看見錦秋如迎風楊柳般走了過來。那一身粉紅衣裳映襯著她嬌豔臉龐,雲鬂上斜插著一支金翅蝴蝶釵,隨著她輕盈步子上下晃動,愈發搖曳生姿。


    雙珠向來聰慧。早從錦秋看沈珂那艾怨眼神瞧出了蹊蹺,當下便向她笑道,“錦秋姐姐這是去哪裏?”


    錦秋聽罷,腳下不由一頓。進了蘭亭居,除了甬道處有個三岔路,一條通向君子池,一條通向西廂房,餘下這一條,便直通蘭亭居正房了。如今她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雙珠卻還問她去哪裏。豈不是明知故問?不過,她心裏雖然慍怒,卻還是好聲好氣地笑道。“我過來看看爺和少夫人,問問他們晚飯吃什麽。”


    自從沈珂成親。他所有事情幾乎都由蘇玉妍和她陪嫁丫頭包攬了,就連菜譜,也都由蘇玉妍重改過,錦秋與錦春兩個,雖然名義上還是沈珂屋裏大丫頭,實際上,卻是百事不管閑人了。


    雙珠眼珠一轉,旋即笑道,“姐姐來得真不巧,爺與少夫人剛剛歇下……”


    這要放以前,錦秋不需說話,隻要拿眼一掃,丫頭們就會忙不迭地開門迎她進去,可惜現已是時過境遷,昨晚她不僅挨了蘇玉妍訓斥,還被責令自己主動領罰,所以她便憋了一肚子委屈和無名火,本想著尋個機會跟沈珂訴訴苦,沒想到今天一早他就跟蘇玉妍進了宮,好不容易等他迴來,她就迫不及待地過來想見他一麵,沒想到雙珠直接就替蘇玉妍擋了駕,連她見沈珂一麵機會都沒有。這樣一來,她心裏怒火盛,聲音就不免微微提高了些,“哦?那我可來得不巧了!”


    屋裏沈珂正與蘇玉妍說話,聽見外頭錦秋聲音,不由得問道,“是錦秋麽?”


    蘇玉妍眼角餘光瞥見沈珂眸光投向窗外,便微微一笑,“昨晚我罰了她,隻怕她心裏正委屈著……” 說到一半,卻不往下說了。


    沈珂昨晚本就未醉,隻是心情不好而已,此時聽蘇玉妍一說,不禁想起昨夜情形來,兩道劍眉就微不可見地一顰,沉吟片刻,隨即說道,“錦秋跟了我十年,雖說脾性不太好,卻還是信得過,隻怕你昨晚誤會她了……”


    蘇玉妍聽沈珂竟為錦秋辯解,心頭無名火便“嗖”地一下竄得老高,當下便緩緩站起身來,慢慢向門口走去,嘴裏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原來是個誤會,倒是我大驚小怪了。”一邊喚春草請錦秋進來。


    錦秋聽見屋裏沈珂為她開解話時,臉上不禁露出欣然笑容,此時又見蘇玉妍讓她進屋,心裏是一陣竊喜,當即挺著胸脯昂首進去,同時收了臉上笑容。


    因走得急了,正撞上迎麵出來蘇玉妍,幸虧她是飛過武,當下往旁邊一閃,卻還是將蘇玉妍撞了一個趔趄,她連忙伸手相扶,也不知是不是遲了一步,還是她存心,總之還未觸到蘇玉妍衣角,就見她身子一歪,摔倒地,落地時還發出“砰”地聲響。


    沈珂頓時離座而起,大步奔過來,一把將她抱起,見蘇玉妍緊皺秀眉一言不發,不禁問道,“摔得厲害麽?”


    錦秋見沈珂滿臉關切,竟連看也不看自己,當下隻覺心裏泛起一陣醋意,但想到自己身份,終究不敢說什麽,隻囁嚅著小聲說道,“是奴婢莽撞了,奴婢該死!”


    沈珂這才把眸光轉向她,沉聲說道,“若沒什麽事,你就先下去吧!”


    錦秋滿腹想要跟沈珂傾訴話他話音剛落時就不得不咽了迴去,隻微微點了點頭,“奴婢原也沒什麽事,就是過來跟少夫人稟報一聲,昨晚奴婢已經去處事房領了罰,罰了奴婢半年月銀……”


    蘇玉妍眸光掃過錦秋那梨花帶雨嬌俏臉龐,當即毫不留情地打斷她話,“方才爺說了,昨晚是我誤會了你,迴頭你再去一趟處事房,跟他們說,不必罰了。”


    先是讓她自己去處事房領罰,接著又讓她去處事房消罰,難道是想拿她當猴耍不成?她錦秋雖隻是個身份低微奴婢,卻不是任人搓扁捏圓軟柿子!錦秋原本就顯得幽怨神情頓時收斂起來,她心念百轉,把蘇玉妍心裏罵了又罵,當著沈珂,還是竭力維持著弱不禁風嬌怯形象,悄無聲息地瞟了沈珂一眼,遂垂下粉頸,“多謝少夫人不罰之恩。”說罷還盈盈一拜,舉止之優雅,簡直就像個儀態萬方千金小姐,完全看不出一個做為奴婢卑微之態。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愈是顯得委屈,就會愈發襯出蘇玉妍狹隘與自私,沈珂從來都是個心軟,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受這樣委屈而置之不理。


    果然,沈珂眉峰微皺,大步走到床邊,把蘇玉妍輕輕放床上,這才微沉著麵色對錦秋說道,“你先下去吧,迴頭我讓錦春去處事房給你消罰。”


    錦秋立即露出感激涕零神情來,眼裏淚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嬌怯模樣,想著此行目已經達到,便也不再逗留,遂應聲退出房去。


    一出屋,就迎上春草雙珠兩個如臨大敵目光,她唇角微微一翹,露出淡淡不屑一顧神情,揚長而去。


    春草與雙珠麵麵相覷,目送錦秋搖曳生姿身影消失垂花門拐角處,這才轉過頭來,良久沒有出聲。


    還是春草低聲打破了沉默,“這個錦秋,存心就是來挑撥咱們大小姐和爺之間關係。”


    雙珠也小聲附和了一句,“瞧她這狐媚樣兒,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就聽屋裏蘇玉妍喚春草去拿藥酒。


    兩人連忙轉身去了。


    蘇玉妍緊皺著眉頭,伸手輕輕摸了摸了右腳腳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竟是真扭傷了!


    看她這樣子,沈珂也知她傷得不輕,不由得放柔了語調,“你先忍一忍,我替你正正骨。”說罷伸手就去握她扭傷右腳腳踝。他手才碰到腳踝上,蘇玉妍就下意識地失聲叫道,“痛!”


    這一叫,頓時讓沈珂手縮了迴去,隻看著她腳踝處,就像看著一個滿身是刺刺蝟,簡直無從下手。


    少時春草與雙珠送了藥酒進來,沈珂看著蘇玉妍慢慢紅腫起來右腳踝,不禁皺起眉頭,柔聲說道,“我先為你擦點活絡精油,會讓痛感緩一緩。”說著拿了藥布塗上活絡精油,然後替她慢慢擦拭,擦著擦著忽然兩手交錯用力一正,就聽“哢嚓”一聲,蘇玉妍隻覺腳踝處傳來一陣疼痛,未及開口,便聽沈珂笑道,“……長痛不如短痛……你站起來試試,應該沒事了。”說著扶她下床。


    蘇玉妍慢慢走了兩步,果然不痛了。當下也就不再惺惺作態,展顏一笑,“果然是長痛不如短痛。”


    看著她嬌妍笑容,沈珂心裏因為蘇玉妍讓錦秋自己去處房消罰一點陰霾便隨之消失殆,旋即笑道,“便是不痛了,也得先床上歇一歇……”


    雙珠與春草見了,頓時露出釋然笑容來。


    “悉聽君命。”蘇玉妍也知沈珂剛才為錦秋受罰之事不,當下便佯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笑微微地說道。


    沈珂也樂得不提,他看著蘇玉妍幹淨笑容,卻不由得想起錦秋方才那一撞來,頓時生出疑竇,卻不說穿,隻與蘇玉妍說些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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