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小子又要去廁所了,他起身離開時的一個動作提醒了我。他把地方讓給他女朋友占著的時候,好像不願與女朋友分開一分一秒,磨磨嘰嘰道別,戀戀不舍地摸著女孩的頭發。看起來跟其他熱戀的小情侶沒什麽兩樣。就在他手插在他對象的頭發中摸索的過程中,他對象嘴咧了咧,好像是吃痛的樣子。我這一下看明白了:這個傻小子是拽了他對象幾根頭發。他女朋友咧嘴是因為頭發被拽下時有點痛。看著這小子做賊似的往廁所走,我全都明白了,他是去廁所用頭發絲綁籌碼去了,然後把籌碼放在莊家押錢的地方,萬一閑家大,就去拽動連接籌碼的頭發絲,把籌碼移動到閑家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覺。百家樂上輸廐很大,很少有人會在開牌的時候去注意幾個零散的籌碼。

    不記得是哪年的春晚上有一個小品,趙本山和宋丹丹演的,有一段宋丹丹說薅羊毛紡線,趙本山說宋丹丹緊著一隻羊薅,把羊薅成禿子,被人發現,批判她薅社會主義羊毛。這小子也是,隻能薅女朋友的頭發,這常年玩下來,他女朋友的頭發不得被他給拔光了啊?這小子也真是輸急了,竟能想出這主意!

    我發現以後沒有聲張,就是冷眼看著,我得考慮周全再揭穿他。雖概這是個小把戲,輸贏也不多,可也不是那麽好揭穿的,主要是取證困難。他放籌碼的時候去說?拉的時候去說?拉完了去說?證據很難找。一根頭發絲,就是在白天,眼神很好的人趴在桌上都得屏住氣息小心找,一不小心,一口氣就把頭發吹走了。何況是晚上燈下,眾目睽睽,萬一找了半天沒找到,那小子死活不承認的話,其他的玩家都會不信服,說賭場霸道。一般賭場裏發現賭客出千都很謹慎,在沒證據或者沒有十足把捤的時候很少去揭穿,那樣容易引起麻煩。動作太大,還會壞了其他玩家賭博的興致。當時的情形,收集證據有點難度。我又看了一會兒,那小子又操作了幾迴。我還是沒想到周全的辦法,期間那小子有一把拽了個空,我估計是沒綁好的緣故。看著那小子和他女朋友雙雙失望的樣子,我想笑。

    又看了一會兒,我離開百家樂台子,找到楊老大,到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說了一下那小子的事。楊老大是一個比較有主見和比較能沉得住氣的人,所以有什麽事我願意找他說。他和我的想法一致,認為必須有個可以拿出來說事的證據才能去揭穿他。他讓我出個主意,但是一時間我沒有好的主意,這個賭場三天兩頭搬家,打一槍換個地方。別說監控設施,除了一些高科技的賭博工具,所有東西都簡陋得很。我想了想,為難地說:

    “這要是有監控設備嘛,抓他還不容易?”這話提醒了楊老大,他猛一拍腦門,說:“我認識電視台一個記者哥們,專門做暗訪節目的那種,他有個偷拍的小攝像機,以前給我們顯擺過的,咱們可以借來用一用。”看來隻有這個方法了。當天借是肯定不行了,都到下半夜了。隻好等第二天,不怕他贏多少,反正抓住了都得吐出來。

    合計好了,我折迴去又看了一陣。看那小子偷摸的小動作,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早上散場的時候,他大概贏了4萬多的樣子,摟著女朋友高高興興去換籌碼。目送他們出門,我憋不住想笑,這一晚上薅走他女朋友多少頭發啊?

    到了中午,楊老大帶著我去一家咖啡店見了那個電視台的記者。那個記者帶了一個大家日常生活中用的普通小皮包,可以拿在手裏或者夾在腋下,很常見的一個包,基本沒人會去注意。包裏麵有一台攝像機,他詳細地教我如何使用,還給了兩盤帶子,一盤能錄一個半小時左右。時間絕對夠用了,隻是夾在腋下怎麽找角度的問題。那哥們再三申明,攝像機是他單位用的東西,所以他要我們最好快點用完,早點歸還給他。

    迴去我擺弄熟練後就美美地睡了一下午,就等晚上那個小子再來搞事了。晚上照常開業,那小子帶著他的小對象早早就來了。那小子換了一雙新皮鞋,擦著鍵亮,估計贏了錢去買的,之前那雙鞋口子開得也太大了。他那個小對象也戴了一個金手鐲,沒事就總自己用手去摸摸,看樣子很喜歡,用幾根頭發換金鐲子,想必也很滿意吧。

    他來了,我就得開工了。他來之前我已經把機器打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找角度了。由於人多,找好角度並不容易,選來選去,我最後選擇站在配碼丫頭身邊。萬事俱備,就等著他倆出千了。第一次暗拍,感覺很不自然,總感覺自己像做賊似的。那個包前麵有個很小的孔,就是攝像頭拍攝的地方,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明知道別人很難發現,但是夾著這個包,我總擔心人家會發現這個包是個攝像機。我自己也想笑,這個都叫啥事啊?那小子做了兩次,都被我拍到了,基本把他拽頭發絲拉籌碼的過程拍出來了。然後我找了個房間和楊老二一起看,效果還不錯,可以拿出來說服人。和楊老二合計了一下,證據拿到了,可以去揭穿他了。考慮到賭桌上那些凱子的情緒,為了不影響他們賭博的興致,楊老大說不要在桌子上拿,就等他去廁所裏綁籌碼的時候直接拿了。

    楊老二安排了幾個人在廁所周圍等著那小子。不一會兒,那小子就被

    賭場裏窮兇極惡的打手抓了。我估計打手們進去抓他的場景一定會很搞笑,因為那小子被幾個人押過來的時候,那幾個人都使勁憋著不笑。而楊老二一本正經的樣子更叫人想笑。估計楊老二總進局子,被人問多了,可算逮到自己問別人一次的機會了,拿腔拿調的。他問那個小子:“知道我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嗎?”那小子當然不會承認,一個勁說不知道。楊老二學著警察審問犯人的口氣說:“你好好迴憶一下你都做過些什麽事?好好想,給你時間考慮。”看著政工幹部一樣的楊老二,我實在憋不住了就笑了。大家一看有人先笑,都笑了。楊老二自己也拿不住了,也笑得不行了。那小子被大家給笑蒙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滿頭霧水。這時,他那個小對象也被外麵賭場打雜的找借口給騙來這個房間裏。

    出千被抓住可不是看笑話那麽簡單,笑了一陣,看他倆不承認,楊老二立時顯露出了匪氣,上去就是幾個大嘴巴子,那個小子打了好幾個趔趄。楊老二邊打邊罵:“你他媽的也不睜開眼睛看看誰開的場子,竟敢來這裏出郎中(南方賭檔對老千的稱唿)。”所有人都不笑了,惡狠狠地盯著這一對小情侶,等他們認供。那個長頭發女孩看到男朋友被打,急忙護上去,很勇敢地說:“別打他,要打就先打我吧。”楊老二也真能下得了手,抓著她的頭發也是幾個嘴巴子,邊打邊叫囂著想把她剃個禿子。我一看,連女孩子都打上了,急忙去拖住他。打了幾巴掌,楊老二可能也解了氣,就叫大家按住他倆,把攝像機拿出來,把我暗拍的東西放給他們看。看完了,楊老二說:“沒十足的證據我也不會動你的。雖然我們混的,但是也講究……”然後又長篇大論說了一大套,搞得像演講似的。說完了,作勢到處去找剪刀,好像真準備要剃光那個女孩的頭發似的。我急忙拖著他,告訴他把錢拿迴來就可以了,不要亂搞。

    這個時候楊老三進來了,手裏提著一個棒球棍子,又把這兩個人罵了一頓,舉起棍子就要打,那意思是想把那個小子的腿給打廢了。我急忙叫楊老二去拉住。楊老二拉住他,我站在那個小子麵前擋著,勸他說:“沒必要這樣做,把錢拿迴來就可以了,咱們就是為了求財。”他聽了後直勾勾看著我很久,最後什麽也沒說就出去了。從此,我算和他有了芥蒂,他對我有很大的意見。因為他有一種很霸道的心理,覺得不把那小子腿給打斷了,好像顯不出來他們的名氣。我呢,不想把事情鬧大,想低調一點。因為做事的風格不同,加上後來很多破事,導致我和他們的分歧越來越大,最後被老三和老大驅逐。

    這是後話了。

    再說那對小情侶,他們被人架走拿錢去了。不但贏的錢都吐了出來,還被敲了很多錢。當時可能那小子實在拿不出錢來,賭場就逼他寫了個欠條,才把人放了。後來我聽說:楊老二帶人三天兩頭去那個小子家要錢,把他家都給砸了,還把他父親打了一頓,甚至都追到他父親的單位去要錢,一時間搞得雞飛狗跳的。後來那個小子實在被逼急了(確實拿不出錢來),離家逃亡了。他的逃亡勾起我以前逃出來的迴憶,想起那一段不堪迴首的日子,絕望到恨不得一死了之的心境,著實鬱悶了好一陣。

    再後來,就沒了這對小情侶的消息。不知道那小子現在流落在哪個地方了,也不知道過得怎麽樣,是不是還在賭錢?也不知道她那個小對象是否還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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