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曆史上那些有名的開拓之主,老李其實算不得聖明。


    不說橫掃六合的始皇帝,開疆拓土的漢高祖,便是蜀漢偏安的劉皇叔,故事都比他多。


    畢竟性格是先天的,不能說他昏庸無道,但資質也隻能說中遊。或許適合做個守成明君,但難為開拓之主。


    從史書上看,老李最後能成事,大概率還是因為生了幾個好兒子。


    就不說李二郎篡改史書美化自己的傳說是真是假,但隻看《舊唐書》中連李建成平西河、掃潼關、防禦突厥、平定山東的功勞都樁樁件件的羅列清楚,就知道李世民連他大哥都沒怎麽黑,更沒必要去黑他老子。


    所以,比之那些戰功累累的開國之君,老李就剩下為父的威嚴了。


    不過有一條,卻是曆來的開國君主都沒怎麽幹過,老李卻最喜歡幹的。


    他又開始寫信了。


    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的典故不知出自何處,但所描述極其貼合老李這一家子人的行事風格。


    李建成、李世民等衝殺在外,拎著棒子四處教訓那些不聽話的人。而老李則負責在後方掏毛筆寫信,分發甜棗。大家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隻是這樣一來,卻有個人在其中略顯突兀,格格不入的樣子。


    “曆來為外藩者,難掌大權。吾聽聞爾封地、產業和心腹兵將俱在河東,爾父又將軍政大權歸你一人,為何你這般不喜?還要拒絕?”


    宜春宮西閣樓上,躺在搖椅上的李大德瞥了一眼坐在斜對麵吃葡萄嘴也不閑著的老衛頭,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


    老東西,自從賴在他這兒不走,真是越來越不要碧蓮了。人家兩口子跟這兒看星星,他也非跟上來湊熱鬧。


    桃兒倒是很尊敬他,茶涼了給換,水果沒了給添,比對某黑心東家都殷勤,也不知是誰教的。


    托薛舉的福,眼下老家被人端了,老李再顧不上他大婚的事,隻草草下了道聖旨冊封侯巧文為趙王側妃。但另一件事卻提前提上了日程:李淵要他坐鎮太原,穩固後方。


    “哼,迴去幹嘛?”


    一隻手趁著天黑,拉著坐於他身側侯巧文的小手東捏西捏的,某杠精瞧著天上格外耀眼的星海,隨口道:“我又不指望升官發財,留在長安享福不好麽?”


    “這卻是怪了!”


    衛玄放下葡萄,抬手指著他道:“你們李氏起兵,算起來還是從你這開始的,可見你對天下大勢上心的緊。此時怎地又疲懶起來?這帝都繁華,就這般吸引你?”


    話音落下,某杠精便在心裏暗哼。


    就這車駕一過滿街馬糞的地方,真沒看出繁華在哪。但將來我二哥就在隔壁不遠的地方殺了我大哥和老四,我會告訴你?


    嘴上卻說道:“是啊,錦繡繁華的,誰不喜歡!打打殺殺的,太不和諧了!”


    “嗬,年輕人,觀此言語,便知你這心性還是輕浮!”


    衛玄並指點了點他,幹脆轉過身來,正色道:“隻聽此前軍報,便知京城眼下的繁華皆是鏡花水月,虛妄縹緲!李唐現下根基未穩,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之局!所仗者,無非是太行之地利、山西之物產。爾父將此地交於爾手,你卻推脫不顧,豈不是陷你們李氏於危機之下?”


    “哎!你這老頭!”


    李大德無奈的歎了口氣,暗道這麽美好的夜色當前,怎麽就有人非要抬杠呢?看了一眼侯巧文眼中的揶揄,便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轉身坐了起來,麵對衛玄。


    “我沒看透?”


    某杠精臉上掛著冷笑,伸出一個巴掌,掰著手指對衛玄道:“咱一家一家說!先說梁師都,這小子現在囂張,無非是仗著有突厥給他撐腰。而我爹容他囂張,也正是以為突厥在側,不好翻臉。所以北麵肯定是以防禦為主,不太可能爆發大戰。突厥也不希望我們兩家打起來,叫別人撿了便宜!”


    “咦?你這麽一說,倒是……”


    老衛頭心下一動,這才反應過來他忽略了突厥這個龐然大物在其中的作用。


    可這種著眼於大局才能看明白的事,卻從李大德這個剛滿十六歲的小青年嘴裏說出來,聽得這位七十四的老人家一臉別扭,有種臉熱的感覺。


    可惜還沒說完。


    “再說李軌,嘖,這名字,一聽就活不長!”


    李大德掰下另一根手指,哼道:“別以為達度闕看起來是在突厥混不下去了才逃到河西的,實際關上門,人家還是一家子。要說這廝背後沒有突厥人的授意,鬼才信呢!所以這家就和梁師都一樣,不過就是突厥人手裏的籬笆樁子,插在門外嚇唬人的。”


    “再加上西麵的吐穀渾,實際上也和突厥穿一條褲子!”


    不等老衛發表意見,李大德語氣急促的說完,便突然握拳,下了結論:“所以,短期內關中以西唯一能打起來的,就隻有隴西的薛舉!因為隻有他才是真正的意外狀況。甚至說,我們和薛舉打起來的時候,另外幾家隻會看熱鬧,而不會趁機撿便宜!”


    “咵嘰~”


    隨著“宜”字的尾音,打完收工的某杠精已是躺了迴去,最後飄過老衛頭耳邊的,便是又恢複了懶洋洋的話音:“薛舉自有我大哥二哥去收拾,我還操那個心幹嘛呢!”


    “啊,這……”


    衛玄此刻捋著胡須,嘴巴張的老大,卻不知該說點啥。甚至於這貨剛剛丟出來那一堆都還沒消化完全,在腦子裏胡亂勾勒各種形狀。


    半晌,隨著一陣唿氣聲,後者那探究的話語傳來,滿是不解:


    “吾仔細推敲其中關節,雖有細節想不通,但大方向卻是沒錯!可此間之事,便是老夫也要反複思慮,你年紀輕輕,何來此種成熟的大局觀?”


    好吧,老衛頭像是酸了。


    李大德心說這算什麽,你想不通那是因為知乎上的少了。我大天朝的網民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跟你說的這些還隻是入門級別的呢!更高深的不是怕你理解不了,而是哥沒記住。


    口中卻是突地一聲長歎,用一種似是心酸的語氣道:“這大概,就是天賦吧!”


    “噗呲~”


    坐在搖椅旁的侯巧文終於沒忍住,一下笑出聲來。隨即注意到衛玄發黑的臉色,便急忙低頭,小臉一鼓一鼓的,極其可愛,看的某杠精喉結一陣跳動。


    這老頭,還不走?


    “哼!”


    似是應和著他內心的唿喊,衛玄瞪了他半天,終於一甩袖子,憤憤的下樓,迴房自閉去了。


    “嗬~這位老將軍,可是被你氣壞了!”


    待傴僂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侯巧文便低聲淺笑。還不等說完,隨著驚唿,卻是已被某杠精一把給拉到了懷裏。


    “嘿嘿~美人兒~”


    說好了隻看星星的某趙王殿下彼時一臉淫笑,豬一般的拱了過去,口中道:“那煩人的電燈泡終於走了,我們趕快做些快樂的事吧!”


    “哎呀,你怎地……三郎!這,桃兒,桃兒看著呢!”


    侯巧文鬧了個大紅臉,小手柔軟無力的往外推。待話音落下,李大德一扭頭,果然就見閣內燈火的映照下,某個梳著雙鬢發髻的小姑娘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倆,眼中滿是好奇。


    “去去去~小孩子別亂看!去扶著點老衛頭,別下樓梯摔死了!”


    李大德揮了揮手,態度之敷衍,令人發指。


    閣樓之上短暫的安靜,隨即,伴著侯巧文吃吃的笑聲,黑暗中便響起一道清脆的童音:“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這丫頭,反天了!”


    閣外一陣笑鬧唿喊,過了半晌,惱羞成怒的某杠精被強按在搖椅上,兩個女人一個捶腿,一個揉肩,才讓這貨安靜下來。


    “殿下……”


    侯巧文欲言又止,看著某杠精那清澈的眼睛,似有開解道:“妾觀殿下似有愁結難解,是否此行太原非是你與衛老說的那般,隻為安穩後方?”


    李大德沒有說話,隻是眼神又變得空洞,像是走神一般。


    事實確實如此。


    別看他把關中危機說的那般輕易灑脫,實際上都是為了氣老衛頭的。真正的危機,根本不在關中,而是來源於背後。


    突厥在北方插籬笆的行為已經很明顯了,不可能隻插兩根就不插了。一旦李軌與梁師都勢力成形,那中原一地尚與突厥接壤的,就隻剩下山西北部的馬邑與雁門了。


    始畢那老小子支持老李不假,但也絕不願意李唐坐大,一定會想盡辦法使中原繼續分裂。


    現下馬邑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太守王仁恭手裏,劉武周還隻是他手下的馬仔。老李為了穩住王仁恭,封他為上邽郡公,目的無外乎是讓他守好山西的北大門。


    但某杠精知道,再怎麽籠絡他也沒鳥用。過不了幾年,劉武周就會把他弄死,連兵突厥。


    所以他才不想去。


    要說現在就讓人弄死劉武周,師出無名,搞不好會讓那些功臣寒心。可要籠絡他,又擔心王仁恭會多想。


    在不能給好處的前提下穩住後方,某杠精自問沒這個信心。


    “麻痹,早知道這廝就在眼前,當初就該弄死他!”


    李大德揉了揉額頭,隻覺得心累。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就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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