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豐賭坊開張了三年, 生意越見火熱了。

    盛夏午後, 日頭更熾。彭鎮浩抬頭看了看頭上那張“一日保鏢, 平安到府”的布條, 從皮鞘裏拔出刀子, 將刀麵貼在臉上。刀麵上傳來沁人涼意。他舒了口氣, 又換了一麵貼在另一側臉頰。一會, 又將刀收迴鞘中。就怕刀子給曬的久了, 連最後這一點消暑的法子也沒了。

    “糙他媽的那群賭鬼熱不死啊,幾百人擠一間屋裏。”說話的是另一個保鏢錢六。他取出水壺,細細喝了一小口,稍稍滋潤曬得龜裂的嘴唇。

    “裏頭有屋頂遮著, 還有人灑水。比外頭涼多了。嘿, 衣食父母,不照顧就是不肖子。”搭話的是另一位保鏢歐大華。他有一顆格外醒目的蒜頭鼻。

    “整天貪圖爹娘的錢,就算當做菩薩供起來, 還不是不肖子?”最後一個說話的是趙豐,他看向賭坊門口, 罵道:“要是給老子中了一注,就買間小屋, 娶個媳婦。幹完活迴到家, 老婆就奉上一碗剛從井裏撈起的冰水。唿!一口幹,爽!”

    “然後老婆問你, 今天掙錢了沒,你說沒有, 老婆就一耳刮子打你臉上,罵句,沒用的夯貨,喝老娘的尿去。”錢六調笑道。

    “她要是敢囉嗦,我一耳刮子迴去,叫她知輕重。”趙豐迴道。

    錢六嘻嘻笑道:“等你出門,她就卷了細軟,跟對麵的小夥子跑了。唉,不對,你哪來的細軟?”

    趙豐罵道:“你他媽的少放屁,這三伏天氣,省點口水潤喉。”說著又喃喃道:“就一注,中一注就夠了。”

    趙豐總是把那依靠小小營生攢出來的錢存著,每攢到了一錢銀子,他就去賭坊下注,單圍一個豹子六,說是六六大順。同行的有看不過去勸他的,他隻說悅豐賭坊的名字旺他。證據就是他剛來擺攤就接到生意。甚好。

    彭鎮浩沒有插話,就跟趙豐說的一樣,天氣太熱,省點口水潤喉。

    “你們聽說了長樂幫跟東海門的事嗎?”歐大華道:“幾個月前,張雲良不是迴去了嘛,他是東海門的人。最近聽到消息,聽說死了十幾個好手。我瞧,張雲良大概迴不來了。”

    “少一個人搶生意。”錢六道,又笑:“再打也沒幾年了,九大家定的規矩,仇不過三代,幾十年前結的仇,到現在沒多少可以報的了。”

    “糙,誰記得幾十年前哪個遠房親戚結的雞|巴毛仇,都是假的,搶地盤而已。”趙豐道,“我聽姑蘇來的人說,這兩邊生意上有些衝突,長樂幫不知道哪找來的人精,都七十幾了,指著東海門的一個老頭說,你爺爺某某殺了我爹某某,兩邊火並起來了。操|他|媽的,分明是趁著現在還有由頭,能打多打點。要是斷了最後一點根由,以後可不方便了。”

    熱的不行了,彭鎮浩又把刀子□□貼著臉。溫溫的,頂不上用,看來今天又沒生意。“我找個清涼點的地方。”他剛起身,一名女子娉娉婷婷走了過來,一下子就吸引了彭鎮浩的目光,她站到彭鎮浩麵前,約矮了他半個頭,問道:“我聽說這裏有保鏢?”

    “好白的頸子。”彭鎮浩心想,他看到那粉頸還沁著汗。不由得冒出幫她擦汗的衝動。

    “問你話呢!”那姑娘道,彭鎮浩察覺失態,還沒開口,錢六等人忙七嘴八舌道:“姑娘別睬他,他熱傻了。”“就是這了,姑娘要找保鏢?“家住哪?城外?還是城內?”

    彭鎮浩掩蓋自己的失態,忙道:“姑娘要請幾個?”

    那姑娘又問:“就你們幾個?”

    錢六道:“最能幹的都在這了。”

    那姑娘看著彭鎮浩,像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彭鎮浩訥訥道:“還有七個,喝茶避暑去了,等會迴來。”

    趙豐插嘴:“那些怕熱就不幹活的,你還指望他們幫你拚命?好的都在這了,姑娘隨便挑一個都成。”

    “把所有人叫來,我都請了。”那姑娘道,“每日發兩錢鏢費,我要往湖南省親。”

    ※※※

    一日兩錢,這可是筆大買賣,悅豐賭場門前,所有的“一日保鏢”都聚集了。總數十一個。各自交頭接耳,嘖嘖稱奇,都在猜測這位姑娘的來曆。

    “我叫白若蘭,你們以後稱唿我高姑娘。你們送我到湖南嶽陽。到了山派地界,放糧走人。”那姑娘說著,“我幫你們備好馬車了。”

    馬車一共有四輛,都是並駕,八匹馬,白若蘭問道:“你們誰不會騎馬的?”

    這些人均為江湖出身,馬技自是嫻熟,白若蘭道:“誰來幫我駕車?”錢六急忙上前道:“我來。”

    白若蘭疑問著打量錢六,問道:“你會駕車?”

    錢六嘻嘻笑道:“我駕的馬,比狗還聽話呢。”

    白若蘭道:“別耍嘴皮子。穩點。”她率先上了車,彭鎮浩見每車一駕雙座,各自分配好了。徑自走到白若蘭車上,掀開車簾便要入內,白若蘭大怒,揮馬鞭打向彭鎮浩,怒罵一聲:“畜生,誰叫你上這輛車了?”彭鎮浩側頭一閃,輕輕閃過。上了車。

    白若蘭罵道:“還不滾?”

    彭鎮浩一屁股坐下來,道:“十二個人,一輛車三個人,我若去搭別輛馬車,那輛車就慢了。一輛車慢,就得等,會晚三天到嶽陽。”

    白若蘭道:“你臉皮倒厚,隻有你敢蹭上來。”

    彭鎮浩:“他們沒把這筆帳算清楚。”

    馬車行駛,向嶽陽而去。

    彭鎮浩看著白若蘭,總想找個理由攀談,於是問道:“姑娘的錢,哪來的?”

    “該死。”彭鎮浩內心暗罵,“彭鎮浩,你真是個不會說話的白癡。”

    白若蘭喝道:“停車。”

    馬車停下,另三輛也停下了。白若蘭道:“你會不會駕車?”

    彭鎮浩點點頭。

    白若蘭道:“你去替他。”

    彭鎮浩跟錢六換了位置,錢六臉上的得意蓋不住。

    夜晚,十二人找了間客棧打尖住宿。

    趙豐幹了一碗酒,嘖嘖稱讚:“他媽的這才是酒,在撫州喝的是啥?是尿!”

    錢六道:“在撫州,尿你都喝不起。”他刮著盤上的肉沫,“一天二錢銀子,從撫州到嶽陽,約莫二十天路程,四兩銀子啊。”

    歐大華問道:“我在撫州怎沒聽過姓高的大戶。一個姑娘出遠門省親,也沒帶隨從。奇怪。”

    趙豐道:“撫州多少戶人家,你全認得?”

    錢六道:“要不要探聽看看。”

    “別問這個。”彭鎮浩喝了口酒,斜眼看著白若蘭的臥房,“除非你想被趕下車。”

    錢六道:“我覺得有些蹊蹺,莫不是卷帶了家產的私逃小妾?”

    趙豐道:“你這傻鳥,私逃的妾躲都來不急,一口氣請十一個保鏢,搞出這麽大動靜。還沒出撫州就被抓迴去了。”

    歐大華問道:“彭老頭,你怎麽想?”

    彭鎮浩皺起眉頭道:“叫我老彭得了。”

    趙豐道:“呦,不樂意這樣叫你?”

    “早點睡,別喝高了,明天還要趕路。”彭鎮浩說完,徑自迴房。

    彭鎮浩上了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捱過了二更時分,出了房門,見客棧中眾人各自迴房,走過長廊,到了白若蘭房前,見她燭火已滅。敲了敲門,低聲道:“高姑娘。我知道你沒睡,開門。”

    呀地一聲,門裏露出一條縫,白若蘭杏眉橫豎,怒道:“幹嘛?”

    “你會要我幫忙的。”彭鎮浩道,“明天開始,讓錢六駕車。我在車上睡覺。”

    “憑什麽?”白若蘭嘲諷的語氣,“敬老尊賢?”

    彭鎮浩臉上一紅,道:“你要個人守夜才睡得安穩。我睡白天。”

    白若蘭道:“錢六找過我,跟你說同樣的話,我沒答應他。”

    “錢六沒找過你,他沒這麽精細。”彭鎮浩道,“我注意你房間。沒人來敲過你門,我才來的。”

    白若蘭眯起了眼,似乎對彭鎮浩感到一點興趣,“你還要什麽?”

    “讓我作頭,管束他們。”彭鎮浩道,“照他們今晚這樣喝法,要是遇到強人,全倒下了。”

    白若蘭道:“就這樣?”

    “他們兩錢,我要三錢一天。”彭鎮浩道,“我比他們值得。”

    “薑是老的辣。”彭鎮浩聽到她關門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照你說的去辦。”

    第二天,白若蘭找個理由,讓彭鎮浩當了鏢頭,又讓彭鎮浩跟他同車。

    彭鎮浩上了車就睡死了。直睡到午後。醒來後,他跟白若蘭討了水。喝到滿衣服都濕了。

    馬車仍在繼續前進。他們隻吃幹糧,沒有休息。

    彭鎮浩盡量把視線避開白若蘭。望著外麵。

    白若蘭突然問道:“我好看嗎?”

    這一問,直驚得彭鎮浩心頭一突,仍不敢看他,隻道:“是個美人。”

    白若蘭嗬嗬笑道:“看上我了?”說著,挪了下自己的身體,把側麵對到彭鎮浩的視線內,“你那天看見我的模樣,我就猜著了。”

    他又想起初見時的粉頸。暗罵了幾句該死。“別勾引你的鏢頭。”彭鎮浩裝著冷靜,“惹出火來,是你麻煩。”

    白若蘭笑道:“可惜了,你要是年經二十幾歲,或許我會看上你。”

    彭鎮浩道:“什麽意思?”

    白若蘭道:“你多大了?”

    彭鎮浩道:“我二十七。”

    “你騙人!”白若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們叫你彭老頭,你看上去起碼五十!”

    彭鎮浩苦著臉道:“先有這張臉,才有這稱唿,先長這樣,才叫老頭。”他歎口氣,“我真二十七。”

    白若蘭捧腹大笑,道:“你說你三十七我還勉強信點。二十七,哈哈哈哈……”

    彭鎮浩踹了車廂一腳,喊道:“錢六,我多大了?”

    駕車的錢六迴道:“五十五啦。”

    彭鎮浩罵道:“狗日的再胡說,這十幾天我讓你難熬。”

    錢六這才道:“二十幾,二十七?還是二十五,記不得了。”

    “你叫什麽名字?”白若蘭問,“隻知道你姓彭。”

    “彭鎮浩。”他迴答。

    “彭家?鎮字輩?”白若蘭道,“是哪個彭家?”

    彭鎮浩點點頭。白若蘭看著他的臉,又笑得花枝亂顫:“你出生時是不是有六尺長,前二十年都躲娘胎了?”

    彭鎮浩隻能看著她笑,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白若蘭又問:“你彭家的人,怎麽淪落到當一日保鏢了?”

    彭鎮浩道:“我是遠親,又是庶出的。”

    白若蘭道:“彭家庶出的,就算分不了產業,起碼也能學藝,迴去投靠五虎斷門刀,總有口飯吃。”

    彭鎮浩道:“大家族事多。”

    白若蘭道:“所以你就加入丐幫了?”

    彭鎮浩道:“你看出來了?”

    白若蘭道:“衣服是新的,袖口卻破個洞。跟你昨天穿的那件一樣。這是丐幫習俗。”

    彭鎮浩道:“我沒領職,連乞丐服都不得穿,這幾年規矩越來越多。當大俠還得領俠名狀。我呢,就想找點事作。”

    彭鎮浩看向車外,大道上,狂風刮起滾滾黃沙。

    “這江湖,越來越不江湖了。”

    ※※※

    當天晚上,彭鎮浩限製了大家喝酒的量,趙豐一陣雞|巴毛的亂罵,被錢六給勸下,幾個人向客棧借了骰子,吆五喝六起來。

    不賭的幾個聚在一起,聽歐大華說故事。

    “那一次可不得了,那老頭說他贏五兩,他家住城外郊區,要我送他迴去。我說鏢費五百,他還要殺價。”歐大華忿忿不平道,“我心想,五兩銀惹不了什麽厲害對頭。一路送他出了城,誰知早被盯上了,背後一個人叫住我問路。我剛迴頭,說沒兩句,一個失神,媽的,肚子上就這一刀。”他掀起衣服,一條兩寸左右的細長刀疤就在腰間。

    “我當時真蒙了,抓著他的手用力一推,把他推倒。拔刀就給他來這一下。”歐大華比劃著,“這一刀砍得他胸腹都是血,我也沒法確定他死了沒,拉著那老頭便跑。接著還來了兩個,我就叫老頭兒先走。我一陣亂砍亂劈,把祖傳的功夫全用上。幸好那兩人功夫不深,見我拚命,這才退去。”

    歐大華倒杯茶喝下,又道:“後來我才知道,那老頭足足贏了五十兩銀子。也舍不得多請兩個保鏢。難怪人家眼紅。我後來迴城裏將養了兩個月,醫藥費不知花了多少。那老頭也沒還我錢。我天天咒他輸穿褲子!”

    彭鎮浩靜靜聽完故事,說道:“大夥別太野,明早要趕路。”

    彭鎮浩迴到房裏,他給自己安排住在白若蘭隔壁,把刀放桌上,靠在門邊,守起夜來。

    他凝神專注,把唿吸也調得均勻,以免錯過動靜。

    突然,隔壁的門鎖響了一下。又聽到細微的推門聲,彭鎮浩立時驚覺,握住桌上的刀,門口有輕微的敲門聲,是白若蘭的聲音:“睡了嗎?”

    彭鎮浩鬆了口氣,開門問道:“什麽事?”

    白若蘭穿著一襲睡袍,進了房中。彭鎮浩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白若蘭道:“睡不著,來看看你。”

    彭鎮浩道:“我說過,別勾引你的鏢頭。”

    白若蘭見他沒有關上房門,問道:“你不關上房門?”

    彭鎮浩道:“我關上門,你喊起救來,我可牽扯不清。”

    白若蘭笑道:“我保證不喊救命。”

    彭鎮浩道:“作什麽都不喊救命?”

    白若蘭反問:“你想作什麽?”

    房中已經熄燈,昏暗中,彭鎮浩看不清楚白若蘭的臉色。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

    白若蘭嘻嘻笑道:“把門關上吧。吃不了你的。”

    彭鎮浩拿起火折子晃了晃,點了蠟燭,這才關上房門。

    白若蘭就坐到床沿,問道:“你說你是彭家的,展點本事看看。”

    彭鎮浩道:“這麽晚了,來看我耍猴戲?”

    白若蘭道:“看你是真本事還是猴戲了。”

    彭鎮浩聽他挑釁,把刀拔出鞘來,道:“看著。”

    他一刀揮出,快如風閃。把蠟燭上的燈蕊齊齊地切了一塊下來。若這一刀,隻是斬斷蠟燭,也隻是算快,算不上準,但他卻是把燈蕊切下一小截,燭火還在燃燒,這就又快又準了。

    白若蘭歎道:“這刀確實又快又準。”

    彭鎮浩不迴話,趁著蕊火未熄,反手再一刀,那蠟燭竟又重新燃了起來。他將燈蕊放迴,這難度又高於切下燈蕊,不隻快準,且勁力巧妙。

    白若蘭拍手道:“這本事我還真沒見過。”

    彭鎮浩道:“姑娘滿意了?”

    白若蘭又問:“你有這麽好的本事,要是我有危險,你救不救我?”

    彭鎮浩道:“我們保鏢的,怎能不管雇主?”

    白若蘭道:“死也不怕?”

    彭鎮浩道:“一日兩錢,要人賣命,那也忒便宜了。盡人事而已。”

    “你可是拿了三錢銀子。”白若蘭突然起身,走近彭鎮浩麵前,兩人幾乎唿吸相聞,她低聲問道:“你還有別的本事嗎?”

    彭鎮浩聞她身上香氣,燈火下隻見她眼波流轉,連氣也喘不出來了。自己並不是正人君子,暗示也已足夠明顯,但不知為何,他突然退了開來,說道:“刀口上的日子,就隻有刀口上的本事。”

    白若蘭定定地看著他,突然啪的一聲,打了他一個巴掌,一腳踹開門,揚長而去。

    這下驚動了上下。眾人紛紛探出頭來看。彭鎮浩忙把門關上。假裝沒這迴事。

    他知道自己錯過一次機會,正自懊悔中。

    到得天明,彭鎮浩覺得大家看他的神色都變了,有羨慕,有鄙夷,也有那種不知哪來的了然世故。

    這真他娘的尷尬,彭鎮浩心想,還是早點上車。

    上了車,見到白若蘭,又是另一種尷尬。彭鎮浩索性裝睡,白若蘭也沒再叫他。此後幾天,便是他上車睡。睡醒下車,到客棧打尖。

    明明二十天左右的路程,他卻覺得到嶽陽的距離像是幾個月似的,熬不到個頭。

    一日,到得下午,他又裝睡,白若蘭伸足踢了踢他,說道:“別裝了,一天睡六七個時辰,不悶壞你了?”

    彭鎮浩苦笑著起身,兩人相對無言。過了會,彭鎮浩問道:“你去嶽陽幹嘛?”

    “省親。”白若蘭道。

    “你出手闊綽,家裏沒派人跟著?”彭鎮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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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蘭道:“家裏人不愛我這門親戚,不讓我去。”

    彭鎮浩問:“幾時迴來?”他想,隻要迴到撫州,總有再見麵的機會。

    白若蘭道:“不迴來了。”

    彭鎮浩頓覺失落:“不迴撫州了?”

    “我不是撫州人。”白若蘭道,“我從安徽來的。”

    “安徽?”彭鎮浩心想,那是武當轄內,怎麽不從湖北走水路,還要繞到丐幫的江西?”

    “彭老頭!有事!”錢六一聲唿喊,彭鎮浩掀開車簾看出去。

    遠方,沙塵滾滾,二十餘騎馳馬而來。

    錢六道:“該不是馬賊吧?”

    彭鎮浩皺起眉頭,道:“趙豐那輛車開路,別慌。未必有事。”

    車隊與馬隊相距漸近。彭鎮浩遠遠望去,見對方個個身著勁裝。似乎沒有緩下來的準備,心下稍安。雙方交錯而過,眼看無事。再迴頭看著白若蘭,見白若蘭臉色蒼白。極為不安。不禁懷疑起來。”

    突然那馬隊有幾匹又繞了過來,從後追趕車隊。錢六道:“彭老頭,他們追上來了。”

    彭鎮浩道:“別理他們,走。”

    然而馬終究快些,不一會,已有兩三名騎手與馬車並肩,車上勁裝青年喝道:“停車!”

    彭鎮浩箭一般的從車中竄出,一腳踢下馬上青年,跨坐上馬,對錢六喝了聲:“走!”調轉馬頭。他見到一名青年拔劍向他刺來,他彎下腰,驚險避過,另一名青年也策馬斜刺裏殺到,剛摔下馬的青年還在喊疼。站不起身來。

    一對二,還不難,彭鎮浩心想,他左手在馬鞍上一撐,身子打橫,半空中一個旋踢,將側麵來襲的青年踢下馬。剛才揮劍落空的青年拉了疆繩,迴身劈了一劍。彭鎮浩舉刀相隔。刀劍碰撞。那青年還為收劍,彭鎮浩一把抓住對方胸口,將他扔下馬。

    這幾下兔起鶻落,甚是迅速,彭鎮浩見後麵追兵將到。拔出刀來,在剩下兩匹馬上各砍了一刀,那兩匹馬吃疼,放足狂奔。彭鎮浩縱馬而去,心想:“若是尋常盜匪。這夠讓他們知難而退。”

    不一會,彭鎮浩追上車隊。錢六見到他時,眼神滿是佩服:“彭老頭,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這事怕沒這麽簡單。”彭鎮浩心想,“白若蘭肯定藏著秘密。”

    他迴頭一望,果然,遠方沙塵揚起,顯是追來了。

    車隊終究不如馬快,這樣下去,早晚會被追上。得找個地方作戰才行。彭鎮浩看向遠方,有座破落民居。彭鎮浩道:“到那邊去。”

    四輛車,十二個人停在民居前,彭鎮浩確認了一下,那是間兩層樓的野店客棧,早已荒廢,附近無人。彭鎮浩下令道:“卸了車廂擋在門口,把馬係好,別讓馬跑了。動作快。”

    他吆喝甚急,眾人知道事關緊要,紛紛動了起來。彭鎮浩又喊道:“高姑娘,你快躲進去!”

    白若蘭進了破落客棧,眾人剛把車廂卸下,塞住了大門。有人問:這樣我們怎麽進去?

    趙豐罵道:“操|你|娘的傻|鳥,爬窗戶啊!”

    眾人把馬係在後院,爬窗入內。彭鎮浩見對方已經來到,其中三匹馬上各坐著兩個人,料想是之前被自己奪馬的三人。

    彭鎮浩一個翻身,跳入屋中,喝道:“看好門窗。”

    他方才展現武功,眾人甚是驚異,沒想到賭場前的一日保鏢竟有這麽好的身手。此刻他又是鏢頭,自然聽命,十名鏢師各自守在窗前。

    馬隊靠近了客棧,並未進攻,隻是繞著客棧走了幾圈,彭鎮浩知道他們在勘查地形。顯是江湖老手,他算了算人數,二十二個人,恰好是己方的兩倍。

    這可不是好戰局,一日保鏢多是找不到活的俠客。本領有限,如果對方隻是尋常馬賊,或許還能應付,但人數上卻是劣勢,幸好,他們占了地利,對方一時也不敢貿然來攻。

    如果不是尋常馬賊?

    彭鎮浩想到白若蘭,將她一把拉住,道:“跟我來!”

    彭鎮浩將她拉進二樓的客房。白若蘭道:“你該不會現在才想要我吧?”

    彭鎮浩道:“那群人是來找你的?”

    白若蘭咬著下唇,沉默半晌,這才緩緩點頭。

    彭鎮浩又問:“他們是什麽人?”

    白若蘭道:“我夫家,是九華派的二少爺。”

    彭鎮浩隻覺得一陣暈眩。他終於明白當晚自己為何會退縮,因為他察覺到這女人身上帶著麻煩。她不但成了親,還是江湖門派的少夫人。

    白若蘭又接著道:“我爹是湖南天龍幫的掌門。昆侖共議後,三代仇怨化消,山要與武當交好,便教底下門派相互結親。三年前,我爹就把我嫁給九華派的二少爺。”

    彭鎮浩知道這種事。怒王死後,各派爭奪地盤,彼此攻伐殺戮,結下不少仇怨,昆侖共議之所以定下仇不過三代的規矩,就是要讓這幾十年爭鬥作個了結。非但如此,九大家還讓底下小派門相互結親,以示友好。

    彭鎮浩道:“你不喜歡這個男人,想迴家?就逃了出來?你繞道江西,就是要避開武當轄內九華派的眼線?”

    白若蘭道:“你不知道我夫家是個怎樣的人。”說罷,又恨恨道:“他根本不愛女人。成親三年,隻有被逼急了,他才肯碰我。一年也不到三次。”她幽幽道:“那晚去找你,也是我真想要個男人。貨真價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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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鎮浩瞪大了眼。“現在不是驚訝的時候!”他心想,“所以外麵那些人都是正規的門派弟子?這非比尋常馬賊,十個一日保鏢決計不是對手。一交戰,怕要死傷不少。”

    他從樓下望下去,果然底下眾人,有五六個臉色蒼白,連握兵器的手也在抖。這樣下去,隻怕對方一殺進來,立時便要投降,不,甚至對方還沒殺進來便已經投降了。

    彭鎮浩一咬牙,問道:“你還有多少銀子?”

    白若蘭問道:“你問這個幹嘛?”

    彭鎮浩急道:“兩錢銀子別指望人家為你賣命,全拿出來,快!”

    白若蘭從懷裏取出一迭銀票,彭鎮浩算了下,約莫二百兩左右,問道:“就這些?沒了?”

    白若蘭道:“多的沒有了。”

    “你知道什麽比死可怕嗎?”彭鎮浩看向樓下,“就隻有窮了!”

    他走出房,站在樓上高舉銀票道:“弟兄們,這裏有二百兩銀子。擊退了外麵那幫馬賊,保住了白姑娘,大夥就分了它們。”

    眾人聽到有二百兩可分,精神稍振,心想,對手不過是尋常馬賊,一對一應該不難,加上還有彭鎮浩這個高手相助,未必不能得勝。

    重利之前,必存僥幸。彭鎮浩明白這道理,隻是他也知道,麵對那些正規弟子,這些一日保鏢隻怕不是對手。

    “二十幾個,怎麽打才行?”這難題一時難解,也幸好對方並未急著進攻,隻是站在十丈外觀望。他正懷疑,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喊道:“裏頭的前輩,請出來一會。”

    “前輩?哪位前輩?”他猶在懷疑,隻見眾人將目光投了過來。又聽到外頭人說:“就是方才傷了我們三位弟兄的前輩。”

    “糙|他|媽的雞|八毛。”彭鎮浩罵了出來,“老子才二十七歲”他這一想,這才明白,原來剛才露了一手絕技,讓對方高估了自己這批歪瓜劣棗的實力,所以遲遲不攻入。

    這或許是個機會。彭鎮浩道:“我去會會他們。”

    “你不會丟下我吧?”他迴過頭,看見白若蘭閃著一雙淚眼慌道:“你保證,你不會把我交給他們?那不如殺了我算了。”又說道:“你不幫我,我就說你壞我清白,那晚我從你房裏走出,大家都見到的。”

    “我領了你三錢銀子一天。跟下麵的人不同。”彭鎮浩歎道,“我定當救你。”

    他翻身下來,在梁上一點,輕巧的從窗口竄了出去。他故意顯露武功,一方麵安自己人的心,另一方麵也要嚇嚇對方。

    他從窗口竄出,落在屋外,眾人見他輕功如此,俱是佩服。

    一名青年走上,拱手問道:“敢問前輩高姓大名,哪個道上的?堂口怎麽稱唿?”

    彭鎮浩道:“我姓彭,名字不用提了。這裏誰管事?”

    一名中年人從群眾裏走出,道:“在下九華派元禁。先生為何打傷我們的人?”

    彭鎮浩道:“你們要找的人在裏麵,她不想跟你們迴去。”他看著元禁,心想這人神完氣足,是個絕頂高手,一對一尚且未必打得贏他,何況有這麽多幫手。

    元禁道:“這……先生可知她犯了什麽事?會被九華派追捕?”

    彭鎮浩道:“那你知道她為什麽要逃?你家二公子的事,你沒個底數?把個姑娘的青春耽擱在閨房裏,她爹知道了,未必會答應吧。”

    元禁老臉一紅,問道:“所以,先生打算?”

    彭鎮浩道:“我把她送迴天龍幫,白幫主決定怎麽處置這女兒。你們跟白幫主討論去。”

    父親總會護著女兒吧,他心想,有了天龍幫介入,這事他們兩個幫派間自會擺平,自己就算抽了身,也有了交代。

    元禁淡淡道:“其實二公子的事,白幫主是知道的。”

    “啊?”彭鎮浩又吃了一驚。

    “但是少夫人的事,先生就未必知道了。”元禁吞吞吐吐,猶豫了一下,隻好道:“少夫人走了,還卷走兩千兩銀票。這說不過去。”

    “兩千兩?”彭鎮浩覺得自己臉頰抽動了一下。像是被人熱辣辣地打了一巴掌。娘的,那女的真是個大騙子。

    “銀兩奉還。這女的我要帶走。”彭鎮浩道:“我會把錢拿來。”

    彭鎮浩一轉身,從窗口躍迴客棧,錢六忙上前問道:“怎樣?怎麽迴事?”

    彭鎮浩一言不發,上了樓,對著白若蘭伸手道:“全拿出來。”

    白若蘭道:“拿什麽?”

    彭鎮浩道:“兩千兩!”

    白若蘭哭喊道:“你這是刨我的命根。”

    彭鎮浩道:“要是把你交給他們,你人也沒,錢也沒。”

    白若蘭道:“你剛才不是說了,窮比死還可怕。”

    彭鎮浩道:“沒讓你窮死,你迴天龍幫去。你爹會照顧你。”

    白若蘭哭道:“我爹才不會管我死活呢。”

    彭鎮浩道:“你爹不管,我管!你跟了我,不會讓你餓死。”

    白若蘭看著彭鎮浩,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迭銀票:“都在這了。”

    彭鎮浩點了數,隻有一千九百兩,伸手問道:“還少一百兩。”

    白若蘭道:“花光了。”

    “就這一個月,花了一百兩?怎花的?”

    “一個保鏢一天兩錢,包吃包住,八匹馬,四輛車。就這樣一路花。”白若蘭又問:“你會救我嗎?”

    彭鎮浩走出房間,向樓下眾人喊道:“大夥都走人了。”

    白若蘭驚唿道:“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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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鎮浩道:“大夥都走人,兩個人一匹馬,迴撫州去。”

    白若蘭搶到房間外,大喊道:“不能走,你們領了我的保鏢銀子,不能走。”

    底下人麵麵相覷,不知該聽誰的。

    彭鎮浩怒喝道:“外麵的都是正規門派弟子,你們幾條命夠人家打!走啊!跟你們沒幹係了。”

    眾人一聽,紛紛從窗口跳走。門外眾人見他們從窗口跳出,本有戒備。見他們騎馬而走,又是一陣愕然。

    白若蘭哭道:“你害死我了!就不該信你這個騙子!騙子。還說會救我!”她哭得涕泗縱橫。肝腸寸斷。

    彭鎮浩不理會白若蘭,從窗口跳了出去。元禁還在等他。

    “你們少奶奶花的跟不認識錢似的。就剩這麽多了。”他把銀兩交給元禁。“她你們養不起,我要帶走。”

    元禁勃然色變,道:“這恐怕不行。”

    彭鎮浩道:“那我也隻能闖,一路殺,殺幾個是幾個。”

    元禁道:“你應該留那些幫手,再不濟也是幫手,現在,剩下你一個。”譏笑道:“充好漢不是聰明事。”

    彭鎮浩道:“闖不過,我就一刀把這姑娘殺了。你們自個跟白幫主交代。”

    元禁道:“你這圖什麽?”

    彭鎮浩道:“圖個交代。我答應過她。”

    元禁沉吟半晌,道:“這事我不能作主,得等我們少主來。”

    彭鎮浩道:“你們少主也來了?”

    元禁道:“已經派人通報了消息。就在路上,等不了多久。”

    彭鎮浩點點頭。退迴客棧等待,白若蘭就隻是哭。彭鎮浩也不解釋。

    約莫一個多時辰後,幾匹馬急馳而來,當中一匹白馬格外神駿。倒顯得馬上青年平庸了些。

    元禁對那名白馬青年說了些話,白馬青年點點頭。彭鎮浩見他們有了結果,也走出客棧。

    元禁道:“少主人說,他誤了少奶奶的幸福,很是過意不去。也敬你是條好漢。但九華派的麵子,不能讓人給削了。”

    彭鎮浩道:“他怎麽打算?”

    元禁道:“比武,一對一,無論輸贏,少奶奶的去留不問。不然,你走,少奶奶留下,剩下的你別問。”

    彭鎮浩伸出拇指讚道:“夠爽快。”

    元禁道:“少主人派我出戰。”

    “料想得到。”彭鎮浩清楚,這將是他生平第一場險惡之戰。

    元禁搖搖頭道:“你不懂二少奶奶,她……唉,希望你以後莫要後悔。”

    彭鎮浩笑道:“現在不幹,馬上就後悔了。”

    元禁道:“留個姓名。有個萬一,也好向彭家交代。”

    “彭鎮浩。”他握了刀,“五虎斷門刀的彭家。”

    元禁皺起眉頭:“彭鎮浩?鎮字輩?”他本以為彭鎮浩是彭家成名的高手,卻沒想到輩份年紀如此之低。

    “我才二十七歲。”彭鎮浩哈哈笑道,“拳怕少壯,前輩小心!”

    元禁抱拳道:“生死有命,請了!”

    說罷,元禁一踏步,一前衝,右肩前傾,使個肩衝,彭鎮浩舉臂一擋,隻覺得手骨劇痛,這一撞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知道不能硬碰,繞到左邊去,半卸半推,元禁閃電變招,右拳一揮,打在彭鎮浩臉上,他臉上一痛,幾乎要暈去,心想:“這人簡直渾身兇器。”他上半身後仰,飛起左腳,踢在元禁身上。就像是踢到鐵板似的。

    是橫練的高手,彭鎮浩念頭方起,元禁抓起他的腳,用力向地麵一摔,他便感覺到自己鼻梁骨破裂,門牙也折了,滿口都是沙塵,胸口的肋骨也斷了幾根。

    操他娘的會輸,不,操他娘的會被打死。彭鎮浩握住刀,來不及出鞘,奮力一擊,敲在元禁頭上,這一敲用盡他全身之力。顯然元禁想不到他有這股悍勁。腳步顛簸了一下,彭鎮浩正要搶上,突見元禁雙手劃了一個圈,就要向前推出。

    那是滿蘊內勁的兩掌,一旦中招,那是非死不可。眼看閃不過,彭鎮浩張口一吐,鮮血混著兩顆斷裂的門牙藏著內力噴出,正擊中元禁雙眼。

    元禁吃了一驚,這雙掌一偏,彭鎮浩堪堪閃過,胸口仍被掃到,衣衫盡破。就趁這個空檔,彭鎮浩縱身一躍,猛虎下山。

    一橫一豎,他就隻能畫出這一個十字,這一刀,斬在元禁頭頂胸口。

    元禁倒了下去。頭頂都是血。

    如果彭鎮浩的刀出了鞘,這一刀就切成四塊了。

    元禁隻是昏了過去。

    媽的?我贏了?彭鎮浩搖搖晃晃。一個踉蹌,坐倒在地。茫然地看著四周。又看著倒在地上的元禁。

    白馬青年一揮手,示意手下把元禁抬迴。他拱手對彭鎮浩道:“閣下武功高強,在下佩服,也感謝閣下不殺之恩。替我向白姑娘致歉,她丈夫,不能給她幸福。”

    彭鎮浩茫然地點點頭。想迴幾句客套話,卻迴不出來。

    所有人離去後,彭鎮浩倒在地上。看著天空。

    日暮西山,星空升起。

    操|他|娘|的……

    彭鎮浩仍是一動也不能動。

    白若蘭從客棧走出,扶彭鎮浩上了馬,自己另外騎了一匹,牽著他,一路往嶽陽前去。

    此後幾天,昏昏沉沉,全靠著白若蘭照料。彭鎮浩心想,這女的也有可取之處嘛。

    他覺得胸口奇疼,看了一下,胸口滿一大塊的淤血。原來元禁那一掌沒完全閃過,仍被邊緣掃了一下,就隻是掃了一下,竟也造成如此傷勢,若被打實了。那必死無疑。

    到了嶽陽,白若蘭找了間醫館給彭鎮浩養傷。彭鎮浩沒問她哪來的錢,也不知道她為何沒帶他前往天龍幫。

    白若蘭咬著下唇,看著躺在床上的彭鎮浩道:“你真是個好人。要是早一點遇著你,我真會嫁給你,唉,你要看起來年輕一點就更好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彭鎮浩心想:“他爹願意收留她了?”

    白若蘭唿道:“過來,見過恩人。”她說完,一個俊秀的年輕人站了出來。

    白若蘭道:“我讓他走水路到嶽陽跟我會合。他們找我,就是為了問他是誰呢。”

    彭鎮浩突然明白了什麽,原來元禁支支吾吾的,就是為了這個?

    家醜不可外揚,少奶奶偷人,誰也不想張揚出去。

    那俊秀青年呐呐道:“謝謝彭大俠。”

    彭大俠……操……操|他|媽|的……彭鎮浩苦笑。

    “你們銀兩還夠嗎?”他問。

    “還剩幾十兩銀子,還有三匹馬。”白若蘭低著頭,“過簡單日子不是問題。”

    “你不打算迴家了?”彭鎮浩心想,她還留著幾十兩。到最後還是在騙我。

    白若蘭道:“不迴去了,爹爹不會讓他跟我在一起的。喂,別站在這了,去外麵等我。”

    “你要走了?”彭鎮浩問。

    她咬著嘴唇,臉頰緋紅:“那晚,你應該要了我的。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現在不能改變主意?”

    “你是個大俠,你這種人,現在太少了。”她紅了眼眶,道:“我配不起你。你值得更好的。”又道:“我留了二十兩銀子、一匹馬給你。”

    “二十天,一天三錢,你留六兩六錢給我就好。”彭鎮浩閉上眼,“快滾!”

    白若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溫溫熱熱的。

    白若蘭走了。

    養完傷後,彭鎮浩騎上白若蘭留下的馬,迴到撫州。

    他受到英雄式的歡迎,武林盛傳,他一夫當關,力抵二十名追兵,解救孤女。

    九華派的少奶奶偷人,他們不解釋。

    天龍幫的女兒偷人,他們也不解釋。

    他被破格拔擢成七代弟子,領了職,成為眾人口中聞名遐邇的大俠彭老丐。

    他心裏隻想著:真是操|他|媽|的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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