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九聽到有人慘叫, 從床上翻起身來, 喝道:“誰?”

    突然“砰”地一聲響, 朱門殤踹開房門, 石九看不清來者是誰, 忙抄起桌上配劍, 朱門殤卻快了一步, 一拳狠狠揍在石九臉上, 罵道:“□□媽,跟我搶女人!”石九被打著一陣暈頭轉向,正要拔劍,聽見聲音耳熟, 抬頭見是朱門殤, 忙道:“你幹嘛……”,還沒說完,又是一拳正中麵門, 這兩拳力道厚重,登時鼻血直流, 又聽到燕紅大喊:“別打啦!”

    石九被打了兩拳,心頭火起, 正要拔劍, 突然脅下一麻,不知怎地, 手臂竟舉不起來。忙喊:“住手,快住手!”朱門殤假意定睛一看, 罵道:“怎麽是你,我救你師弟,你搶我女人。”說罷甩開石九,抓住燕紅罵道:“你個臭□□,不是說好不接客,給我戴綠帽子,我打死你!”

    燕紅忙用手捂著臉慌道:“不要打我!”見朱門殤沒揮下拳頭,斜眼去看,見朱門殤擠眉弄眼,知道當中有詐,隻是一下子不知道怎麽響應,於是道:“我是□□,怎麽不接客?”朱門殤道:“我跟七娘說,掙到錢就替你贖身,你怎麽又接客了?說,是不是這家夥逼你的?”

    石九忙道:“我沒有,沒有!”朱門殤抓住石九道:“我們夫妻的事,你給我滾出去。”

    石九道:“等一下,剛才我聽見房裏有別人的聲音。”朱九殤罵道:“操|你|媽還聒噪,滾!”說罷抓起床上的衣服,推著石九出門,石九不斷辯駁,朱九殤佯怒隻是不聽,罵道:“我出來要是再看見你,管教你師弟命|根爛到腎去!”隨即用力將門鎖上。石九楞在門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朱門殤剛關上房門,轉頭看向燕紅,眼神似在詢問,燕紅斜眼看向床下,朱門殤一邊破口大罵:“不是說好了不接客,你是瞧不起我?老子要掙錢多的是門道。”一邊伸手入床底,將楊衍拖了出來,隻見楊衍雙眼翻白,全身痙攣,四肢不停抽搐,燕紅不由得呀了一聲叫了出來。

    朱門殤罵道:“說話啊!不敢說話了?”說著撕下床單,塞入楊衍口中,以防他咬到舌頭。又拿了枕頭墊著,把他身體側向一邊。

    燕紅終於會意過來,罵道:“不見你拿錢來贖身,窯子裏花言巧遇的恩客還少了?別光占便宜,有本事把錢拿出來。”

    燕紅罵著,又伸手示意,朱門殤聽出他話意,給了個白眼,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給燕紅,燕紅罵道:“就憑這點銀兩也想替老娘贖身,去去去,大不了一拍兩散。老娘不是給人白|操的。”

    朱門殤又掏出二兩銀子遞給燕紅,罵道:“我對你是真心誠意,你怎麽就不信?天上又不掉銀子,你要是念情,就別太過份了。”

    燕紅道:“那就再信你這迴。別生氣了。”

    朱門殤道:“好老婆,別吵了,讓人家看笑話。”

    燕紅懂他意思,走到門口處,隔著紙窗縫隙看出去,見石九還在房外等。再迴頭,見朱門殤已取出一排針來,在楊衍人中、兩頰上針灸。

    燕紅走過去悄問道:“他怎樣了?”

    朱門殤道:“是癲症。”

    燕紅歎道:“真是可憐的孩子。”

    朱門殤道:“可憐他就把銀子還我。要不,嘴上說而已。”

    燕紅道:“我又不可憐你。他躲到這來幹嘛?外麵那人跟他什麽關係?”

    朱門殤反問:“想知道?”

    燕紅撅起嘴,道:“不想。你別說,別把事惹到我身上來。”又看了看門外,問道:“那人還沒走,怎麽辦?”

    朱門殤:“把燈熄了。”

    燕紅點點頭,把燈吹熄了。

    石九見燈熄了,又等了一會,見無人出來,料想是睡了,他總覺得糊裏糊塗,自己明明聽到人聲,可朱門殤又在此時闖進,想要細究,師弟吳歡的傷卻還著落在朱門殤身上,又考慮到群芳樓是丐幫物業,不好驚動。他摸了摸自己右脅下,此時酸麻已去,手臂恢複如常。想不通方才究竟發生什麽事。隻得摸摸鼻子走了。

    燕紅從門後偷窺,確定石九已走,離了群芳樓,這才對朱門殤點點頭。

    此時楊衍癲症已過,隻是不住喘息,朱門殤取下他口中毛巾。楊衍精神疲虛,全身無力。朱門殤看他性命無憂,頓時火起,一把將他拎起,推開門走到屋外,把他扔到中庭水池裏,燕紅見狀驚唿:“你幹嘛!”

    楊衍此時哪能掙紮,待要唿救,池水灌入口中,嗆得口鼻難受,這一咳嗽,又是更多的水灌入,隻覺得胸肺鬱悶難受,幾欲炸裂。以為自己要死時,朱門殤又將他提起。

    楊衍剛喘得一口氣,朱門殤拍拍拍,連賞了五六記耳光。楊衍雙頰腫痛,還來不及喊,又被朱門殤丟入水中。

    這舉動自是驚動周圍,不少人圍上觀看,之前遇到楊衍的那名守衛也在列中,心想:“朱大夫真是嚴格,徒兒不過開個小差就打成這樣。”

    楊衍在水中又吃了幾口水,朱門殤又將他拎起,再打了五六耳光。幾名護院與客人、姑娘們正要上去勸阻。朱門殤道:“沒事,我在幫他治病。”說完拖著楊衍迴房。

    姑娘們知道楊衍是朱門殤救迴的病人,護院們知道朱大夫是懂規矩的貴客,料他不會害人。倒是一名熱心的客人上前攔住朱門殤,問道:“你跟這位小兄弟是什麽關係?何故如此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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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門殤罵道:“這廝是個滅門種,你要管閑事,交給你管去。”說罷把楊衍推到那人身上。那人一聽是滅門種,怕惹禍上身,忙避了開去,朱門殤不再迴話,拎著楊衍大踏步上樓迴房。

    眾人見沒熱鬧可看,紛紛散去。

    朱門殤把楊衍拎迴房中,丟在地上。喝罵道:“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楊衍知道是朱門殤救了他,雖不怨懟,但也無話可說。

    朱門殤問道:“那是你仇人?”

    楊衍點點頭,又抬頭問道:“你知道他們住哪?”

    朱門殤又一巴掌,把楊衍搧倒在地。

    一名姑娘推了門近來,手上捧著一條毛巾和一套內衣褲。楊衍認得是昨晚爬上他床的□□,名叫柳燕,朱門殤道:“又沒叫你,你來幹嘛?”柳燕走到楊衍麵前道:“你傷剛好,別著涼了。”說著拿了毛巾替他擦身,楊衍身體先是一縮,這才讓柳燕替他擦拭。過了一會,楊衍道:“謝謝姑娘,我自己來吧。”接過了柳燕的毛巾。自己擦拭。

    柳燕道:“待會換上衣服,朱大夫是好人,不是欺負你。”

    楊衍點點頭。

    柳燕起身對朱門殤道:“他隻是孩子,別苛待了他。”

    朱門殤淡淡道:“我在救他。”

    柳燕點點頭道:“我懂。”又迴頭看了楊衍一眼,搖搖頭離去。

    朱門殤看著楊衍把頭發擦幹,又換上了幹淨衣服。接著道:“群芳樓是丐幫的物業,幸好你未得手,你若在這殺了人,丐幫能放你罷休?”

    楊衍道:“你跟我說他們住哪。”

    朱門殤搖搖頭,道:“睡醒了再說。”

    楊衍點點頭,上了床。朱門殤訝異他如此聽話,反倒覺得過意不去。他熄了燈,正要出房時,卻聽到楊衍說了句:“對不起!”

    朱門殤心下稍慰,這倔犢子,總算肯低頭了。

    ※※※

    第二天,楊衍的臉腫得老高。朱門殤幫他上藥消腫。細問昨晚癲症的事,楊衍迴說不知道,朱門殤又替他把了脈,察覺不出異象。內心懷疑。道:“你這隱疾我診不出。但你往後需要注意。我現要出門。下午迴來。”

    楊衍隻是點點頭。並不多問,朱門殤反倒好奇起來。問道:“你不問我去哪?”

    楊衍問:“我知道,你要去幫他們看傷。”

    朱門殤道:“沒別的話說了?”

    楊衍:“我想通了。”看向門外:“報仇是我的事,你是大夫,救人才是你的事。”

    朱門殤道:“我不是孫老頭,沒把大夫這行看得這麽了不起,不過你倒是有一點說對了,報仇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朱門殤背起藥囊,又提醒道:“別想跟著我。”說完便離開群芳樓。

    一路上,朱門殤不時迴頭,發現楊衍確實沒跟上。他找到石九兩人,隨便講些鬼話瞞過去。幫吳歡換了藥,到了中午,迴到群芳樓。楊衍仍坐在床上,一動未動。朱門殤打了招唿。放下藥囊,問楊衍道:“這麽乖?在想什麽?”

    楊衍道:“想你的巴掌打得好疼。”

    朱門殤道:“記恨了?”

    楊衍道:“是記得了。”

    朱門殤點點頭道:“還不錯,能學教訓。”想了一下,又道:“跟我來。”

    楊衍沒多問,他知道朱門殤說話作事總愛賣關子,問也是白問,朱門殤帶楊衍來到妓院裏最大的一間房,敲了門,問道:“七娘在嗎?”

    裏頭傳來嬌媚的女聲笑道:“朱大夫賞臉啦,進來。”

    朱門殤推開門,楊衍見裏頭寬敞,比起其他房間少了些浮誇,隻放著一張書案,幾張椅子跟一張八仙桌。雖不見清奇,倒也有儉樸雅致之感。

    七娘看上去約末四十多歲年紀,楊衍聽說過她是這間妓院的老鴇,卻從未見過。如今見她,隻覺她妝容甚厚,看得出曾有的風情,也看得出經過的風霜。她就坐在八仙桌前嗑瓜子,桌上放著兩個大碗,一個碗盛滿瓜子,另一個碗裏頭放的全是瓜子殼。

    朱門殤領著楊衍走入,一屁股就坐在七娘麵前的椅子上,嘻嘻笑道:“奇怪,才幾天不見,七娘怎麽又年輕了幾歲?”

    七娘給了個白眼道:“得了,沒好風,刮得動你這尊大菩薩?嘴巴抹了蜜,必是想討甜頭吃。”說完,看了楊衍一眼,道:“就這小子昨晚鬧事?呦,長得滿俊的,就是下巴破了相,可惜了。朱大夫,你妙手迴春的招牌砸了啊。”

    楊衍道:“是我自己不讓朱大夫醫的。”

    七娘道:“還懂得感恩,來,讓七娘抱抱,疼你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嗑瓜子,像是把瓜子當飯吃似的。楊衍看那裝瓜子殼的碗,滿了八成,心想:“就算是瓜子,這也吃得夠飽了。也不怕鹹。”

    朱門殤道:“小孩子昨晚鬧事,來跟七娘陪個禮。”

    七娘道:“怎麽賠?”

    朱門殤道:“昨日裏說來了個姑娘不肯下海,讓七娘你頭疼了?”

    七娘道:“本想叫你幫忙勸勸,結果給你一頓好罵。”說完轉過頭去,問道:“你瞧瞧我腦門上那根針,□□沒有?”

    朱門殤道:“開個玩笑,七娘就當真了?說說,那姑娘怎麽迴事?”

    七娘道:“能怎麽迴事。貞節烈女遇上個賭鬼老爹,欠了富貴賭坊二十兩銀,女兒被賣了。現在吵著要繩子上吊。要撞牆自殺,又磕頭又求饒的,你到街上去,能聽十迴八迴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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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衍一聽不由得怒起,心想:“這父親忒歹毒,竟然為了二十兩銀子把女兒賣來煙花之地。”他自幼便受父母寵愛,又無朋友,於親情最是看重。不由得對那姑娘多了幾分同情之心。

    朱門殤說道:“這樣說來,若她不從,就隻能往他老爹身上找去了。”

    七娘道:“要不是最近沒新鮮姑娘,我也懶得跟她瞎磨。慣例是退貨還錢的。”

    朱門殤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道:“這是二十兩。我贖了她。”

    七娘調侃道:“活菩薩,群芳樓上下有六十多個姑娘,你一並贖了,掐頭去尾,收你整三千兩就好。順便把我也贖了,當送的。”

    朱門殤笑道:“整個群芳樓的姑娘也比不上七娘精明幹練,又美貌又曉事,三千兩贖您一個還占便宜,其他姑娘才是送的。”

    七娘道:“真會說話,得了吧,你這是水豆腐反搭橋,枉費心機。”

    朱門殤道:“怎樣,答應不答應?”

    七娘道:“這閨女他爹賣了五十兩。”

    朱門殤道:“這我不管,你收了二十兩,剩下三十兩找他爹討去。”

    七娘不語,就嗑著瓜子,似在盤算什麽,想了想道:“曉得了。”說完,把那錠銀子收了起來。

    朱門殤道:“如那姑娘不願走,你可得還我。”

    七娘笑道:“她要不願走,我再折二兩素銀給你。當作謝禮。”

    朱門殤哈哈笑道:“那可未必,人在哪?”

    七娘道:“我叫人帶你去。”

    說完,七娘叫名護院,領著朱門殤與楊衍兩人去見那姑娘,楊衍隻覺疑惑,心想:“朱大夫要替姑娘贖身,找我一起來幹嘛?”

    兩人走到後院,那是護院保鏢住的地方,幾名壯漢正在後|庭練把式,另有幾名聚在一起吆喝賭博。楊衍這才發覺,原來一間群芳樓,竟有二十多名護院。

    朱門殤道:“待會我沒說話,你不準開口。”

    楊衍點點頭,弄不清朱門殤在賣什麽關子。

    朱門殤要護院開了鎖,推開門,裏頭的姑娘聽到聲音,忙縮到牆角,大聲道:“你們這群狗|養的雜|種,別打老娘主意,快滾,老娘死都不答應。你們敢|逼,我就死在這,夜夜作祟,讓你們雞犬不寧!”

    楊衍見那姑娘,穿了件縫補過的破衫,長相甚是秀麗,隻是開口粗鄙,氣質全無,楊衍心想,多半是農家姑娘,父親既然愛賭,想來也無好好教養。又見她縮在牆角,顯是有些膽怯。額頭上一塊紅腫見血,應是以死相逼,撞了自盡無果,想起她遭遇,不由得有些同情。正要開口,朱門殤咳了一聲,楊衍想起交代,便不開口。

    朱門殤道:“你要想走也不難,聽話點,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那姑娘疑惑道:“你讓我走?”

    朱門殤:“先過來,再不上藥,得留疤了。”

    那姑娘又有遲疑,問道:“你是大夫?”

    朱門殤不耐煩道:“行了,你再不過來,我便走了。到時你後悔我也不睬你。”

    楊衍也道:“姑娘放心,朱大夫沒有惡意的。”

    朱門殤瞪了楊衍一眼,楊衍忙閉嘴不語。

    那姑娘猶豫了一會,怯怯地走向前。朱門殤道:“坐。別站著。”說完席地而坐,楊衍也跟著坐下,三人圍在一起。朱門殤拿出藥膏幫姑娘塗藥,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姑娘道:“招弟。”

    朱門殤又問:“招到了沒?”

    招弟道:“一個弟弟,今年剛滿十二。”

    朱門殤點點頭,又問:“乖巧嗎?”

    招弟道:“不乖,總惹我生氣。常挨我打。”

    楊衍想起姐姐,心頭一緊。本想說話,不過想起囑咐,又忍住了。

    朱門殤笑道:“那弟弟一定恨死你了。”

    招弟哼了一聲道:“他沒那個膽。”

    “好了。”朱門殤上完藥,收起藥盒,說道:“怎麽來的,知道吧?”

    招弟一愣,眼眶一紅,又怒道:“那是我爹欠的錢,不幹我的事。”

    朱門殤道:“是,不幹|你的事。我不是來勸你,你可以走了。”

    說罷,朱門殤指指門外。

    招弟甚是訝異,看看門外,又看看朱門殤。要站起身,又覺得哪有這麽簡單。狐疑道:“你別騙我,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朱門殤怪道:“讓你走又不走,怎地?”

    招弟又問:“那我爹欠的錢,咋辦?”

    朱門殤道:“那是你爹欠的錢,不幹|你的事。富貴賭坊的人,自然會去找你爹要債。”

    招弟道:“我會作女工,這錢我慢慢還。你讓他們……別去為難我爹。”

    朱門殤:“姑娘,天底下沒這麽好的事,你爹還有田嗎?”

    招弟搖搖頭道:“早賣光了,現在佃朱大戶家的田地。”

    朱門殤又問:“你能讓你爹戒賭嗎?”

    招弟想了想,低下頭。

    朱門殤道:“你迴去,你爹拿不出錢來,又要賣你一次,群芳樓不收,你爹起碼得斷兩條腿,腿是白斷的。錢還是得還。”

    招弟咬牙道:“大夫,你幫我想想辦法,要不,你幫我墊著,我……我三年五年,十年也還你。”

    朱門殤道:“行,我幫你墊著,過了這個坎,你爹就能戒賭?”

    楊衍見招弟不敢迴話,心想:“這原是兩難,隻是怎麽處理的好?”楊衍自忖,也實在想不出辦法。

    朱門殤接著道:“賭到賣田賣女,這叫絕症,斬了他手腳,他爬著也能去賭場,你留在這當□□,他一樣賭到你贖不了身。今天你周濟他十兩,明日他就能輸二十兩,那就是個無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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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弟心知自己父親習性,知道朱門殤所言不虛。眼下自己該如何是好,渾沒了主意。

    朱門殤道:“你這樣蠻幹,隻說不下海,解決不了問題,我倒有幾個辦法,就不知道你聽不聽。”

    招弟急忙問道:“什麽辦法?”

    朱門殤道:“一是你從這裏離開後,一路向北,到了武當轄內,落地生根,你會作手工,姿色不差,找個好人家嫁了,至於你賭鬼老子跟討厭的弟弟,從此與你再無幹係。”

    楊衍聽了這話一驚,看向朱門殤,心想:“連父親跟弟弟都不要了。這算什麽狗屁辦法?”

    朱門殤道:“這樣你一家人,起碼還有你能得救。要不,一起死。”

    招弟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朱門殤道:“你嫁給個有本事的,讓他看住你爹,關在家裏不讓出門。”

    招弟道:“大夫……你……”

    朱門殤罵道:“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

    招弟哭道:“就這幾天時間,哪找這樣的人?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朱門殤道:“你自己值多少,去富貴賭坊,把自己給壓上去,賭贏了,你爹的債就清了。以後你爹輸多少,你就如法炮製贏迴來。”

    招弟道:“我爹還不夠慘,連我都要當賭鬼嗎?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朱門殤道:“多得是,看你想到沒有。你要是沒想清楚,隻是一昧蠻幹,就別想著走出去。”指著門道:“就算走出去了,也就是滾上一筆利息再迴來。”

    招弟看著門,猶豫了起來。

    朱門殤站起身道:“若你打算賣身還父債,當個孝順女兒,拖著自己下水。也是你自己甘願,別怨天尤人。這門我不關上,要走要留任憑你自個打算,別隻顧著賭氣,想清楚了再說。”

    朱門殤說完,走了出去,楊衍看看招弟,默默跟了出去。

    兩人走到中庭,楊衍道:“我懂了。”

    朱門殤道:“懂什麽?”

    楊衍道:“你不是勸那姑娘,你是在勸我。”

    朱門殤“喔”了一聲,問道:“怎麽說?”

    楊衍:“把那些仇人都忘光了,找個安身地方。最少,我能平安。”

    朱門殤道:“我說過,報仇是你的事,我沒這樣勸你。”

    楊衍道:“要是想報仇,就得想個不留後患的方法,我就像是招弟,沒有錢,又欠了一屁股債,隻想一昧蠻幹。最後就是帶著利息迴來。”

    朱門殤道:“你倒是會想。”

    楊衍道:“看著別人時,總是比較會想,到了自己身上,誰都難想得開。”

    朱門殤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竟說出這麽有意思的話,難得,難得。”

    楊衍道:“如果招弟就這樣走了,你不白虧了二十兩?”

    朱門殤道:“她要走了,二十兩救一個人也算值得。我答應師父,施醫三年積陰德。”旋即兩手一攤:“反正錢也是騙來的。”

    楊衍道:“如果她不肯走呢?”盯著朱門殤。

    朱門殤懂他意思,道:“那看她想清楚了沒。想清楚了,我也省了二十兩銀子。”接著道:“過兩天,朱夫人的病一好,我就要離開撫州。”

    楊衍道:“這麽快?”

    朱門殤道:“一個地方呆久了,掙不了杵。反正你臉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沒啥好掛心了。”

    楊衍道:“嗯。”

    ※※※

    兩天後,朱門殤果然收拾行李要走。楊衍本是依著他住的,朱門殤一走,自己也不能留在群芳樓。於是也跟著收拾行李。

    離開群芳樓前,楊衍看到招弟濃妝豔抹,正在招待客人。

    她終究是留下了。

    朱門殤站在門口,若有所思。楊衍走上前打了招唿。

    朱門殤手一攤道:“世間兩難事,本就是不能周全才叫兩難。各有各的緣法,選定了莫後悔就好。”

    楊衍道:“也許她想到了兩全的法子,今日的委屈,能救她一家。”

    朱門殤道:“你信?”

    楊衍道:“你怎不問她?”

    朱門殤道:“算了吧,管不了那麽多。”他拋了拋手上那錠銀子道:“起碼我省了二十兩銀子。”

    楊衍道:“若是我,定還你二百兩,兩千兩。”

    朱門殤哈哈笑道:“就你這德行,行?”

    楊衍道:“下輩子還你,帶利息。”

    朱門殤道:“得了,說到下輩子的都是騙人。”

    楊衍道:“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朱門殤道:“我用朱大戶的錢開了間小醫館,送給孫老頭。你若見他,就說是你送的。”

    楊衍訝異道:“怎不說是你送的?”

    朱門殤道:“他瞧我不起,懶得跟他吵,不過他那二流醫術,別醫死人就好。”

    楊衍道:“你真是個怪人。”

    朱門殤道:“那是你見的人不夠多。”

    楊衍道:“可以告訴我,仇人住哪了嗎?”

    朱門殤道:“他們昨夜就走了,隻知道一個叫石九,另一個沒雞|巴的叫吳歡,都是華山派。”

    楊衍道:“就兩個人?”

    朱門殤道:“就兩個。”

    楊衍又問:“往哪走?”

    朱門殤道:“不清楚,他們言詞閃躲,看來在丐幫境內還有什麽大事要辦。”

    楊衍想了想,理不出頭緒。朱門殤見他猶豫,把劍遞出,道:“你的劍。”

    楊衍搖搖頭不接,說道:“這劍不趁手,我武功低微,要報仇,得找一把短匕才合適。”

    朱門殤笑道:“真是想過了。下一步去哪?”

    楊衍道:“聽你說的,去丐幫看看。把對頭弄清楚了,才好想辦法對付。”

    朱門殤想了想,又道:“還有兩件事我需對你說,你的癲症我查不出原因,也許是心理犯毛病,我若想到辦法,會為你除此病根。”

    楊衍點點頭道:“我曉得。”

    朱門殤道:“第二件事尤其緊要,你莫要瞞我。你的眼睛?”

    楊衍沉默半晌,淡淡道:“我眼中所見,都是紅色的。”

    朱門殤道:“你眼中有傷,那是血氣凝於眼中,周圍經脈受損,孫老頭應該也看出了,你的眼睛,快則十年,慢則二十年,必將失明。”

    楊衍一愣。淡淡道:“二十年,也不知夠不夠……”

    朱門殤無可安慰,隻得道:“那,就此別過。自個保重。”朱門殤揮揮手,準備要走。

    楊衍盯著朱門殤,突然深深地一鞠躬。

    朱門殤笑道:“要謝恩,也不跪下,就這麽一個禮也忒寒酸。”

    楊衍道:“剛才說的,下輩子都是騙人的。我欠你一命,這輩子定當還你,十倍,百倍。”

    朱門殤哈哈笑道:“你要是能有這本事,我就收下了。”

    兩人一往東,一往西,自此別離。

    此時楊衍的話,朱門殤並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很多年後,楊衍果然履行了諾言,還給他十條命、百條命、千條命,甚至……更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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