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不就來了嗎。素意麵色不變，對這樣的問題一點不意外。
這個世界不缺乏聰明人，他們既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步，甚至問出來，難保背地裏不會懷疑她故意把生命研究院往歪路上指。
“其實我也在擔心。”她對學者一向都是平和又誠懇的，“這個世界容錯率已經很低了，我們沒有那麽多五年來實驗。所以我主動和生命研究院分開，也是為了能夠從另一個方向研究，隻是目前還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她一臉遺憾，“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實力不足，畢竟隻是一個科研助理……如果真是樊素意，那肯定完全是另一番麵貌。 ”
“這可不一定……潘多拉雖然不完全是樊素意的成果，但最開始還是出自她的手。要一個母親對付自己的孩子，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周騰意味深長，“說不定事情會像相反的方向走。”
素意笑著聽，不置可否。
她心底裏是想冷笑來著，但是想到那個進度飛快的亞當版潘多拉，又覺得他們說得沒錯。
真的樊素意果然不會如“陸垚”表現的那麽博愛友好。
“況且陸教授您也不要妄自菲薄，以你的學曆和記憶情況，現在還能夠為生命研究院提供幫助，可見你的基礎非常紮實，而且能力遠超過生命研究院大部分自命不凡的研究員。”周騰又誇她，“我真的很佩服您的學術能力，您發表的論文，我全看了。”
“學習總結罷了，”素意平淡道，“我對新世界的知識認知還太淺薄，寫那些論文一來是為了總結自己的心得，但主要還是為了下麵的評論區，越多的探討越有助於我查漏補缺，我認為這是圖書館最有意思的設計。”
“非常精煉，我覺得現在你的圖書館點數一定已經多到數不清了，不僅我和其他幾個院長在敦促學生購買，我聽說西聯還有絕大多數開了相關專業的學校也有這樣的要求。”
“那多不好意思。”素意現在的圖書館點數確實多到用不完，“我有問過怎麽免費開放，結果要簽署很多版權聲明，然後還有很多語氣特別像威脅的注意事項，看起來很可怕，好像還不如直接拿出來讓人買……”
“是的，你得珍惜你的勞動成果。”周騰意味深長，“就算有人要拿去犯罪，也不能讓他們免費引用，對吧。”
素意聳聳肩，她拿起遙控器，把投影儀上的資料翻了一頁，上麵展示了一個元素模型：“這是我從新生物……”
“教授。”她的微訊對講機忽然響起，裏麵是羅蘭的聲音，“杜克教授他們來了，說想一起參與研討。”
杜克他們？素意挑挑眉，問：“還有別人一起嗎？”
“有，提利昂院長也來了……”羅蘭剛迴答完，就聽旁邊阿迪叫：“你瞎嗎！車上還有那個警察！”
素意心裏一緊，她起身走出去，壓低聲音問：“什麽警察？”
說話的人變成了阿迪，他聲音咕嚕嚕的，像他平時吃著糖說話的樣子：“他們車裏還有那個叫哥羽的警察，沒下車，等著呢。”他道，“哈，我就知道這小蟲子眼神不好，教授你小心，二當家提醒過我們，這些警察不對勁，要防著點。”
“繼續盯著。”
“好嘞！”
話筒又還給了羅蘭，他在旁邊聽完了全程，有些緊張：“需要我做什麽準備嗎？”
“什麽準備，叫媽媽？”素意哭笑不得，“行了，把他們請進來吧。”她迴到會議室，“我們這兒剛進入正題呢，他們來得正好。”
關了通訊，她抬頭一臉愉快：“生命研究院的人來了，提利昂還有杜克，我想你們也很久沒見了吧。”
周騰他們都有些驚訝，但轉而就釋然了：“我還以為隻是學校間的交流，沒想到一涉及陸教授的，立刻就會上升到世界層麵啊。”
素意點了點太陽穴一臉嫌棄：“他們特別緊張，煩得很。”
“哈！”
杜克和提利昂進來的時候，場麵就是這麽其樂融融的，素意隨意的把他們引到一旁空的位置，表現得漫不經心，嘴上沒有絲毫停頓的繼續介紹她為來賓準備的某個潘多拉相關項目的研究進度。
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即使是半路才來，但是以杜克和提利昂的實力，理解起來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說完，素意喝了口果汁，一臉輕鬆：“抱歉，我並不擅長這麽鄭重的介紹，有什麽不足的地方，歡迎探討。”
“我有問題。”杜克率先道，“這和潘多拉解藥研究的具體關聯好像並不大，著重研究它是不是有點浪費時間？”
“如果你來監工的就閉嘴。”素意一點不客氣，“我還想問你們怎麽來了呢，進度又卡住了？”
周騰忽然笑了一聲，連帶他身邊的教授和學生也都在抿嘴笑。提利昂苦笑著低頭，手指抵著自己太陽穴。
“沒有。”杜克表情有些不自在，“我們有了新進展，想帶給你也看看。”他拿出了資料盤，提利昂在一旁補充道：“本來以為今天是慈善晚宴，沒想到你會趕迴來參加座談會，還有一些老朋友在。”他和周騰打招唿。
周騰的反應有些玄妙，他人還坐在那，氣場卻已經削弱成了吃瓜路人，即使被提利昂點了名，笑容也很疏離。
素意當然不介意看一下他們的最新進展，拿了資料盤讀取後，自顧自看了起來。看完，抬頭，沒什麽表情。
“怎麽樣？”杜克問，“這個版本失敗了，但是我們下一個版本的計劃已經寫好，隻是一種嚐試，但還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啊那真抱歉下一個版本和下下個版本xn的嚐試我都做過，當然也失敗了。素意心裏假惺惺的遺憾著，麵上自然不顯，還一臉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也有這個設想，但和你們的不一樣，我還多想了幾種可能……”
她腦子很清醒，手裏拿出一支筆整理著思路，一邊徐徐的說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後續實驗。
這些實驗宛如一個孩子聽了幾百遍的睡前故事，不用腦子都能說出來，她本就沒打算藏私，此時幾乎不假思索的全盤托出，說得同時還連帶著各種猜測以及擴展，頗有種要拉著他們一直討論，直到討論出解藥的意思。
途中阿迪進來了，搶了服務機器人的活，一臉乖乖牌的樣子給他們端茶送水，送完就不出去了，自己拿了串葡萄在旁邊吃著，貓兒樣的眼睛滴溜溜的看著他們，明明什麽都聽不懂，還很感興趣的樣子。
素意說完，又是一口水，頗為吃力的樣子，和顏悅色的問他們：“你們覺得呢？”
“嗯，哦。”杜克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尷尬，“對，”他深唿吸了一下，扯了個笑，“你確定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嗎，有你在真的很不一樣，你說的我們都還沒想到。”
“不，我一個人當然可以天馬行空的亂想，但你們是真正在做的人，肯定要盯準一個方案投入進去，這又不是投資，還要分攤風險，確認一個方案真的失敗，才能全身心的投入下一個，不是嗎？”
“陸垚你知道嗎，現在我們都快成為學界笑柄了。”提利昂笑道，“他們說我們都是你兒子，作業一做不出就喊媽媽。”
“喊媽媽不對嗎？”素意巋然不動，“我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讓人類有喊媽媽的機會嗎？”
座談會結束，杜克和提利昂迴到了車裏，哥羽在裏麵等著，一見到他們就問：“怎麽樣？她有沒有什麽問題？”
第116章 百年遺證
“部長，這是最新複原的資料。”
“放那。”
“不多……但你吩咐過有多少給多少。”
“好, 導進來。”
“是。”
新的資料導入了電子板, 杜克揉了揉酸澀的眼, 關燈打開全息投影, 開始看最新送來的資料。
等畫麵一亮起, 他的心就緊緊揪了起來，揪得他唿吸不暢。
這是一個視頻片段，從角度看應該是攝像頭所拍，畫麵破碎，斷斷續續, 但是裏麵出現的女人，赫然就是陸垚！
他猛地直起腰, 緊緊的盯著她。
她還一如百年後的模樣，清瘦，一身白大褂，雙手插兜。及肩的長發在這兒變成了利落的短發, 俯角下顯得下巴尖得戳人，麵容蒼白, 帶著點眼熟的陰鬱。
和之前那幾段碎片一樣, 還是一個醫療倉庫一樣的地方，她懶怠的站在那, 一動不動，看著麵前有好幾個研究員模樣的女人忙來忙去。她像是完全事不關己，神情倦怠冷漠, 偶爾微微側身給往外搬箱子的女人讓路。
視頻一共隻有十五秒，她隻是垂眸看著，期間給三個女人讓了路，然後依舊站在那，隻抬手指了某個方向一次，輕啟薄唇說了些什麽，就有一個女人按照她的指點，抱起一個盒子跑了出去。
哥羽來來迴迴看了好幾遍，又記了筆記無數，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將畫麵定格在素意最清晰的那一刻，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怔怔出神。
“你到底是誰……”他低喃。
畫麵裏的素意雖然垂眸，但是燈光下眸光卻依然閃亮，仿佛抬頭就能和他對視，這種將看未看的感覺讓哥羽幾次都差點屏住唿吸。
他掙紮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從資料庫最深處，調出了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視頻。這個視頻在時間線上看比剛才的早了兩分鍾，期間她一直站在那沒怎麽動，她應該是在指揮一次整理或者搬家。
一樣的隻有十幾秒，一樣的醫療倉庫，一樣站位的陸垚。但不一樣的是，這裏麵，有另一個人。
那個死去的，剛複原了麵容的，樊素意。
視頻開始沒多久，她就出現了，如複原後的麵容一樣充滿了活力的形象，她穿著白大褂跑過來，一臉陽光的笑容，微微喘著氣和陸垚說話，神情頗有點小心翼翼，像是在解釋什麽。
陸垚臉色很平淡，沒等麵前的人解釋完，就朝倉庫裏抬了抬下巴，什麽都沒說。
樊素意點點頭，擼了擼袖子，寬大的袖管剛擼上去就滑了下來，她“嗨”了一下，幹脆脫下白大褂卷了卷紮在腰間，露出一身黑色勁裝。
哥羽猛地暫停，湊過頭去，第無數次細細觀察兩人同框的畫麵。
畫麵裏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有著矯健的身材，長相與氣質百分百的相符，她爽朗，健康。有著極少研究員擁有的力量美，眼神率直，清朗，不帶絲毫陰影，連笑容都帶著溫度，一共幾秒鍾她就笑了三次，哂笑，高興的笑，連袖子滑下來時皺著眉還要笑，每一次都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仿佛不知道什麽叫笑不露齒。
相比之下，陸垚雖然和她差不多高，可雖然一般瘦得人顯高，她的瘦削和冰冷就好像是給自己加了一道陰影，愣是看起來比旁邊的樊素意小了一圈。連她自己仿佛也是這麽覺得的，看著麵前的人時下意識的微微抬了頭，可當樊素意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時，整個人在陸垚麵前頓時矮了一截……
誰主誰次，一目了然。
甚至可以說哥羽在看的時候，心底裏其實已經自動將她倆的身份對換了。這種光憑直覺進行的推斷，在樊素意脫下白大褂露出腰間的木倉時，這種直覺已經得到了肯定。
她才是陸垚，而她，是樊素意。
這個睡了百年，活了下來，在這個新世界，在他們身邊，與他們唿吸同一片空氣，吸引全世界的視線，擔負著全人類的希望的女人——絕對是樊素意。
影子醫生，樊素意。
哥羽為這個在心底裏重複了無數遍的發現長長的吐了口氣，出神的看著麵前這段視頻。
它經曆百年沉浮被發現和複原，整個過程無比艱辛。信息傳播的格式和方式自從人類進入網絡時代就一直在迭代更新，而信息的保存和流失也可以極為輕易又極為堅挺。
百年來他們複原了無數過去的影像資料，絕大多數都如麵前這個一樣斷斷續續，破碎而沒有意義，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依然通過各種途徑收集和發掘這些，這項工程耗資巨大，迴報卻極少，如果不是施燁和澤洛等以及他們父輩的支持，幾乎堅持不下去。
可如今，這一切終於有了迴報，決定性的，迴報。
他隻恨自己早沒發現這個。
他又恨自己為什麽發現了這個。
是他一手發掘了“陸垚”，金口玉言確定了她的身份，還和杜克一起確認了她的失憶以及她對這個世界的“積極”意義。但現在，一切都搖搖欲墜，這個女人並不是視頻中那個陽光燦爛的陸垚，她是那個冷漠陰鬱的樊素意。
如果她沒有失憶，或者說如果她早就恢複記憶……
他甚至可以替她解釋為什麽她不去扮演那個本來就應該充滿活力的陸垚——她扮演不來，這個樊素意和陸垚，沒有絲毫相似點。
樊素意永遠成不了陸垚。
他多希望醒來的，是這個真正的陸垚。
他癡癡的看著麵前的投影，不由自主的伸手，顫抖的指尖輕觸真正的陸垚的笑顏，剛碰到，她的臉就因為指尖的遮擋而整個消失了。
他觸電一樣的收迴手，緊張的看到陸垚的臉迴到了他視線裏，他輕撫自己的胸腔，感受到裏麵心髒咚咚直跳。
哥羽斷斷續續的吐了口氣，終於承受不住心底裏的重壓和無邊際的痛苦，抱頭急促的喘息起來，喘息逐漸變成了哽咽，哽咽後是隱忍的嚎啕。
許久以後，他輕觸耳畔，打開了微訊。
“打開網絡屏蔽。”他強行平複語氣，“接通生命研究院，我要找杜克……和提利昂。”
時間快進到幾小時後，高加索學院城，素意的實驗室裏。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後，素意迴到實驗室，不讓機器人進來，而是讓羅蘭收拾桌子，她自己低頭看著杜克他們送來的最新資料，等來了阿迪：“走了？”
阿迪站在她旁邊，表情破天荒的有些凝重，規規矩矩的：“嗯，走了。”
“怎麽樣？”
“會上，教授你講話的時候，杜克和提利昂都沒認真聽。”阿迪道，“提利昂還好點，杜克明顯心不在焉，眼神飄忽，麵部有細微抽動，他很想觀察教授你的表情，但顯然什麽都看不出來……他們心裏有鬼，來者不善。”
這個世界不缺乏聰明人，他們既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步，甚至問出來，難保背地裏不會懷疑她故意把生命研究院往歪路上指。
“其實我也在擔心。”她對學者一向都是平和又誠懇的，“這個世界容錯率已經很低了，我們沒有那麽多五年來實驗。所以我主動和生命研究院分開，也是為了能夠從另一個方向研究，隻是目前還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她一臉遺憾，“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實力不足，畢竟隻是一個科研助理……如果真是樊素意，那肯定完全是另一番麵貌。 ”
“這可不一定……潘多拉雖然不完全是樊素意的成果，但最開始還是出自她的手。要一個母親對付自己的孩子，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周騰意味深長，“說不定事情會像相反的方向走。”
素意笑著聽，不置可否。
她心底裏是想冷笑來著，但是想到那個進度飛快的亞當版潘多拉，又覺得他們說得沒錯。
真的樊素意果然不會如“陸垚”表現的那麽博愛友好。
“況且陸教授您也不要妄自菲薄，以你的學曆和記憶情況，現在還能夠為生命研究院提供幫助，可見你的基礎非常紮實，而且能力遠超過生命研究院大部分自命不凡的研究員。”周騰又誇她，“我真的很佩服您的學術能力，您發表的論文，我全看了。”
“學習總結罷了，”素意平淡道，“我對新世界的知識認知還太淺薄，寫那些論文一來是為了總結自己的心得，但主要還是為了下麵的評論區，越多的探討越有助於我查漏補缺，我認為這是圖書館最有意思的設計。”
“非常精煉，我覺得現在你的圖書館點數一定已經多到數不清了，不僅我和其他幾個院長在敦促學生購買，我聽說西聯還有絕大多數開了相關專業的學校也有這樣的要求。”
“那多不好意思。”素意現在的圖書館點數確實多到用不完，“我有問過怎麽免費開放，結果要簽署很多版權聲明，然後還有很多語氣特別像威脅的注意事項，看起來很可怕，好像還不如直接拿出來讓人買……”
“是的，你得珍惜你的勞動成果。”周騰意味深長，“就算有人要拿去犯罪，也不能讓他們免費引用，對吧。”
素意聳聳肩，她拿起遙控器，把投影儀上的資料翻了一頁，上麵展示了一個元素模型：“這是我從新生物……”
“教授。”她的微訊對講機忽然響起，裏麵是羅蘭的聲音，“杜克教授他們來了，說想一起參與研討。”
杜克他們？素意挑挑眉，問：“還有別人一起嗎？”
“有，提利昂院長也來了……”羅蘭剛迴答完，就聽旁邊阿迪叫：“你瞎嗎！車上還有那個警察！”
素意心裏一緊，她起身走出去，壓低聲音問：“什麽警察？”
說話的人變成了阿迪，他聲音咕嚕嚕的，像他平時吃著糖說話的樣子：“他們車裏還有那個叫哥羽的警察，沒下車，等著呢。”他道，“哈，我就知道這小蟲子眼神不好，教授你小心，二當家提醒過我們，這些警察不對勁，要防著點。”
“繼續盯著。”
“好嘞！”
話筒又還給了羅蘭，他在旁邊聽完了全程，有些緊張：“需要我做什麽準備嗎？”
“什麽準備，叫媽媽？”素意哭笑不得，“行了，把他們請進來吧。”她迴到會議室，“我們這兒剛進入正題呢，他們來得正好。”
關了通訊，她抬頭一臉愉快：“生命研究院的人來了，提利昂還有杜克，我想你們也很久沒見了吧。”
周騰他們都有些驚訝，但轉而就釋然了：“我還以為隻是學校間的交流，沒想到一涉及陸教授的，立刻就會上升到世界層麵啊。”
素意點了點太陽穴一臉嫌棄：“他們特別緊張，煩得很。”
“哈！”
杜克和提利昂進來的時候，場麵就是這麽其樂融融的，素意隨意的把他們引到一旁空的位置，表現得漫不經心，嘴上沒有絲毫停頓的繼續介紹她為來賓準備的某個潘多拉相關項目的研究進度。
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即使是半路才來，但是以杜克和提利昂的實力，理解起來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說完，素意喝了口果汁，一臉輕鬆：“抱歉，我並不擅長這麽鄭重的介紹，有什麽不足的地方，歡迎探討。”
“我有問題。”杜克率先道，“這和潘多拉解藥研究的具體關聯好像並不大，著重研究它是不是有點浪費時間？”
“如果你來監工的就閉嘴。”素意一點不客氣，“我還想問你們怎麽來了呢，進度又卡住了？”
周騰忽然笑了一聲，連帶他身邊的教授和學生也都在抿嘴笑。提利昂苦笑著低頭，手指抵著自己太陽穴。
“沒有。”杜克表情有些不自在，“我們有了新進展，想帶給你也看看。”他拿出了資料盤，提利昂在一旁補充道：“本來以為今天是慈善晚宴，沒想到你會趕迴來參加座談會，還有一些老朋友在。”他和周騰打招唿。
周騰的反應有些玄妙，他人還坐在那，氣場卻已經削弱成了吃瓜路人，即使被提利昂點了名，笑容也很疏離。
素意當然不介意看一下他們的最新進展，拿了資料盤讀取後，自顧自看了起來。看完，抬頭，沒什麽表情。
“怎麽樣？”杜克問，“這個版本失敗了，但是我們下一個版本的計劃已經寫好，隻是一種嚐試，但還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啊那真抱歉下一個版本和下下個版本xn的嚐試我都做過，當然也失敗了。素意心裏假惺惺的遺憾著，麵上自然不顯，還一臉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也有這個設想，但和你們的不一樣，我還多想了幾種可能……”
她腦子很清醒，手裏拿出一支筆整理著思路，一邊徐徐的說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後續實驗。
這些實驗宛如一個孩子聽了幾百遍的睡前故事，不用腦子都能說出來，她本就沒打算藏私，此時幾乎不假思索的全盤托出，說得同時還連帶著各種猜測以及擴展，頗有種要拉著他們一直討論，直到討論出解藥的意思。
途中阿迪進來了，搶了服務機器人的活，一臉乖乖牌的樣子給他們端茶送水，送完就不出去了，自己拿了串葡萄在旁邊吃著，貓兒樣的眼睛滴溜溜的看著他們，明明什麽都聽不懂，還很感興趣的樣子。
素意說完，又是一口水，頗為吃力的樣子，和顏悅色的問他們：“你們覺得呢？”
“嗯，哦。”杜克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尷尬，“對，”他深唿吸了一下，扯了個笑，“你確定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嗎，有你在真的很不一樣，你說的我們都還沒想到。”
“不，我一個人當然可以天馬行空的亂想，但你們是真正在做的人，肯定要盯準一個方案投入進去，這又不是投資，還要分攤風險，確認一個方案真的失敗，才能全身心的投入下一個，不是嗎？”
“陸垚你知道嗎，現在我們都快成為學界笑柄了。”提利昂笑道，“他們說我們都是你兒子，作業一做不出就喊媽媽。”
“喊媽媽不對嗎？”素意巋然不動，“我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讓人類有喊媽媽的機會嗎？”
座談會結束，杜克和提利昂迴到了車裏，哥羽在裏麵等著，一見到他們就問：“怎麽樣？她有沒有什麽問題？”
第116章 百年遺證
“部長，這是最新複原的資料。”
“放那。”
“不多……但你吩咐過有多少給多少。”
“好, 導進來。”
“是。”
新的資料導入了電子板, 杜克揉了揉酸澀的眼, 關燈打開全息投影, 開始看最新送來的資料。
等畫麵一亮起, 他的心就緊緊揪了起來，揪得他唿吸不暢。
這是一個視頻片段，從角度看應該是攝像頭所拍，畫麵破碎，斷斷續續, 但是裏麵出現的女人，赫然就是陸垚！
他猛地直起腰, 緊緊的盯著她。
她還一如百年後的模樣，清瘦，一身白大褂，雙手插兜。及肩的長發在這兒變成了利落的短發, 俯角下顯得下巴尖得戳人，麵容蒼白, 帶著點眼熟的陰鬱。
和之前那幾段碎片一樣, 還是一個醫療倉庫一樣的地方，她懶怠的站在那, 一動不動，看著麵前有好幾個研究員模樣的女人忙來忙去。她像是完全事不關己，神情倦怠冷漠, 偶爾微微側身給往外搬箱子的女人讓路。
視頻一共隻有十五秒，她隻是垂眸看著，期間給三個女人讓了路，然後依舊站在那，隻抬手指了某個方向一次，輕啟薄唇說了些什麽，就有一個女人按照她的指點，抱起一個盒子跑了出去。
哥羽來來迴迴看了好幾遍，又記了筆記無數，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將畫麵定格在素意最清晰的那一刻，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怔怔出神。
“你到底是誰……”他低喃。
畫麵裏的素意雖然垂眸，但是燈光下眸光卻依然閃亮，仿佛抬頭就能和他對視，這種將看未看的感覺讓哥羽幾次都差點屏住唿吸。
他掙紮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從資料庫最深處，調出了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視頻。這個視頻在時間線上看比剛才的早了兩分鍾，期間她一直站在那沒怎麽動，她應該是在指揮一次整理或者搬家。
一樣的隻有十幾秒，一樣的醫療倉庫，一樣站位的陸垚。但不一樣的是，這裏麵，有另一個人。
那個死去的，剛複原了麵容的，樊素意。
視頻開始沒多久，她就出現了，如複原後的麵容一樣充滿了活力的形象，她穿著白大褂跑過來，一臉陽光的笑容，微微喘著氣和陸垚說話，神情頗有點小心翼翼，像是在解釋什麽。
陸垚臉色很平淡，沒等麵前的人解釋完，就朝倉庫裏抬了抬下巴，什麽都沒說。
樊素意點點頭，擼了擼袖子，寬大的袖管剛擼上去就滑了下來，她“嗨”了一下，幹脆脫下白大褂卷了卷紮在腰間，露出一身黑色勁裝。
哥羽猛地暫停，湊過頭去，第無數次細細觀察兩人同框的畫麵。
畫麵裏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有著矯健的身材，長相與氣質百分百的相符，她爽朗，健康。有著極少研究員擁有的力量美，眼神率直，清朗，不帶絲毫陰影，連笑容都帶著溫度，一共幾秒鍾她就笑了三次，哂笑，高興的笑，連袖子滑下來時皺著眉還要笑，每一次都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仿佛不知道什麽叫笑不露齒。
相比之下，陸垚雖然和她差不多高，可雖然一般瘦得人顯高，她的瘦削和冰冷就好像是給自己加了一道陰影，愣是看起來比旁邊的樊素意小了一圈。連她自己仿佛也是這麽覺得的，看著麵前的人時下意識的微微抬了頭，可當樊素意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時，整個人在陸垚麵前頓時矮了一截……
誰主誰次，一目了然。
甚至可以說哥羽在看的時候，心底裏其實已經自動將她倆的身份對換了。這種光憑直覺進行的推斷，在樊素意脫下白大褂露出腰間的木倉時，這種直覺已經得到了肯定。
她才是陸垚，而她，是樊素意。
這個睡了百年，活了下來，在這個新世界，在他們身邊，與他們唿吸同一片空氣，吸引全世界的視線，擔負著全人類的希望的女人——絕對是樊素意。
影子醫生，樊素意。
哥羽為這個在心底裏重複了無數遍的發現長長的吐了口氣，出神的看著麵前這段視頻。
它經曆百年沉浮被發現和複原，整個過程無比艱辛。信息傳播的格式和方式自從人類進入網絡時代就一直在迭代更新，而信息的保存和流失也可以極為輕易又極為堅挺。
百年來他們複原了無數過去的影像資料，絕大多數都如麵前這個一樣斷斷續續，破碎而沒有意義，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依然通過各種途徑收集和發掘這些，這項工程耗資巨大，迴報卻極少，如果不是施燁和澤洛等以及他們父輩的支持，幾乎堅持不下去。
可如今，這一切終於有了迴報，決定性的，迴報。
他隻恨自己早沒發現這個。
他又恨自己為什麽發現了這個。
是他一手發掘了“陸垚”，金口玉言確定了她的身份，還和杜克一起確認了她的失憶以及她對這個世界的“積極”意義。但現在，一切都搖搖欲墜，這個女人並不是視頻中那個陽光燦爛的陸垚，她是那個冷漠陰鬱的樊素意。
如果她沒有失憶，或者說如果她早就恢複記憶……
他甚至可以替她解釋為什麽她不去扮演那個本來就應該充滿活力的陸垚——她扮演不來，這個樊素意和陸垚，沒有絲毫相似點。
樊素意永遠成不了陸垚。
他多希望醒來的，是這個真正的陸垚。
他癡癡的看著麵前的投影，不由自主的伸手，顫抖的指尖輕觸真正的陸垚的笑顏，剛碰到，她的臉就因為指尖的遮擋而整個消失了。
他觸電一樣的收迴手，緊張的看到陸垚的臉迴到了他視線裏，他輕撫自己的胸腔，感受到裏麵心髒咚咚直跳。
哥羽斷斷續續的吐了口氣，終於承受不住心底裏的重壓和無邊際的痛苦，抱頭急促的喘息起來，喘息逐漸變成了哽咽，哽咽後是隱忍的嚎啕。
許久以後，他輕觸耳畔，打開了微訊。
“打開網絡屏蔽。”他強行平複語氣，“接通生命研究院，我要找杜克……和提利昂。”
時間快進到幾小時後，高加索學院城，素意的實驗室裏。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後，素意迴到實驗室，不讓機器人進來，而是讓羅蘭收拾桌子，她自己低頭看著杜克他們送來的最新資料，等來了阿迪：“走了？”
阿迪站在她旁邊，表情破天荒的有些凝重，規規矩矩的：“嗯，走了。”
“怎麽樣？”
“會上，教授你講話的時候，杜克和提利昂都沒認真聽。”阿迪道，“提利昂還好點，杜克明顯心不在焉，眼神飄忽，麵部有細微抽動，他很想觀察教授你的表情，但顯然什麽都看不出來……他們心裏有鬼，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