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三房老爺叫蘇雋,夫人餘氏,蘇玲瑤便是他們的女兒,蘇霓錦記得第一次原主和敬王在花園相遇,是餘氏把她叫走的,那時候原主一心攀附敬王,還暗暗嫌棄餘氏礙事,現在想想,餘氏是為她好,為她挽迴了岌岌可危的名聲。


    蘇玲瑤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才湊到蘇霓錦耳邊說道:


    “妹妹,咱們姐妹難得遇見一迴,你別怪我多嘴。那敬王雖是皇子,身份高貴,卻絕非良人。我聽人家說,他府上姬妾成群,咱們這樣的身份,雖也是官家女,可高不高,低不低的,哪裏能真正入得了他的眼,便是他說喜歡你,也是不可能給你正妻位的。若是做妾,豈非辱沒家風,叫你父親,母親和兄長將來如何能在人前抬得起頭?”


    蘇玲瑤的一番話誠懇透徹,處處透著關切,三房和四房的境遇其實差不多,都是國公府不受寵的庶出,隻不過三房沒有蘇軫的本事,能考個探花自謀前程。


    餘氏是個爽直的,教出來的孩子也正直善良,蘇霓錦很感謝她們。


    “這個道理我懂,斷不會做那糊塗事讓爹娘為難,姐姐放心。”蘇霓錦說。


    “我聽我娘說,過陣子陛下敬王殿下其實有意要黛雲妹妹做側妃的,可夫人不願意。”蘇玲瑤又告訴蘇霓錦一個消息。


    蘇霓錦微愣,頓時想通了所有關節點,原來是這樣!


    寧氏不願自己的女兒嫁給敬王這花心大蘿卜,可又不能當麵拒絕,就想到一個折中賣好的方式——讓蘇霓錦給敬王做個妾。


    可蘇霓錦不管怎麽說都是朝廷三品官之女,蘇軫是絕對不會讓女兒去做妾的,就算是皇子也不行,但如果是蘇霓錦自身願意的話,寧氏這邊再出點力,就算是蘇軫也攔不住。


    寧氏算盤打的好,這麽一來不僅自己的女兒不用嫁給敬王做側妃,雖然側妃也是妃,可正妃和側妃的待遇是天差地別,把蘇霓錦推出去給敬王做妾,那蘇霓錦在王府中孤立無援,能依靠的估計隻有寧氏,屆時還不是事事要聽寧氏的,為她維係和敬王府的關係。


    所以今天寧氏假借蘇黛雲的花宴請她來府裏的目的,就是這個了。


    蘇霓錦氣的渾身微微發抖,寧氏這個女人就是個觀音麵惡鬼心,她自己的女兒是女兒,別人家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可以隨她折騰算計。


    蘇玲瑤見她麵色不對,說道:


    “你怎麽了?”


    蘇霓錦努力平複,深吸一口氣後,搖了搖頭,對蘇玲瑤道:


    “沒事。姐姐,能否麻煩你再幫我個忙?”


    “你說。”蘇玲瑤一口應承。


    “送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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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蘇玲瑤的幫助下,蘇霓錦成功從國公府離開,坐上自家馬車迴到家中。


    迴家之後,蘇霓錦將今日在國公府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沈氏,沈氏也是氣的渾身發抖,當場就要去找寧氏算賬,被蘇霓錦給拉下,跟沈氏分析利害之後,暫時將沈氏的怒火平複下來。


    現在的蘇家,肯定不能跟國公府和寧氏麵對麵硬碰硬,隻能用迂迴政策,慢慢等時機罷了。


    可這個時機什麽時候有卻是未知數。


    就在蘇霓錦頭疼的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機,說是轉機,其實就是發生了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情——戶部尚書梁謝文因涉嫌江南鹽稅案,當朝被太子殿下下了天牢。


    蘇軫迴來說這件事的時候,蘇霓錦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沈氏和蘇佑寧也反複對蘇軫確認這件事,蘇佑寧咋咋唿唿問:“爹,您說的梁家是我們知道的那個梁家嗎?”


    沈氏也不敢相信:“那個梁家怎麽可能,他夫人不是宣平侯府三姑奶奶嗎?國公夫人和貴妃娘娘就不管嗎?”


    蘇軫猛灌了一杯水:“怎麽管?太子殿下當朝抓人,事前連個風聲都沒漏。”


    別說他們了,就是蘇軫和一幹同僚在殿上的時候也都驚呆了。


    蘇軫喝完了水,對蘇霓錦道:“你別愣著了,去換身衣裳,隨我去一趟梁府。”


    蘇霓錦突然被點名,訝然問:“去梁府幹嘛?還要我一起去?”


    “梁大人被抓的同時,據說梁府也被暫時查封了,梁家所有人都被圈了起來,殿下特地命我帶你,隨我們戶部的同僚一起去梁家翻找賬冊。”蘇軫說。


    “啊?我哪會翻什麽賬冊?”蘇霓錦覺得那太子殿下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太子殿下已經查出來了,往東宮塞入假賬的人就是梁大人。所以梁大人家肯定還有那些假賬存在,你去看一眼,不是什麽大事。”蘇軫如是說。


    自從他決定讓女兒去東宮看假賬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讓她一直參與的準備,所以當太子殿下提出的時候,蘇軫並沒有覺得奇怪。


    蘇軫都這麽說了,那蘇霓錦是肯定要跑這一趟的,迅速換了衣裳,跟著蘇軫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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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蘇軫一起和戶部的其他同僚匯合,然後蘇霓錦就混在戶部的大人們間,官兵給他們引路,拆梁家大門上的封條,戴著鐐銬的梁大人還穿著他的官服,官帽已經不知去了哪裏,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灰頭土臉,仿佛一夜老了十歲。


    蘇霓錦看著周圍的官兵,有些似乎是禁軍打扮,宮裏來的,蘇霓錦忍不住往周圍多看了兩眼,都是宮裏的,羅統領會不會也在?


    然而很可惜,蘇霓錦掃了兩圈,也沒在官兵群裏看見羅統領的蹤跡,倒是看見了站在台階上的張三,蘇霓錦對張三笑了笑,張三也對她不著痕跡的點頭致了下禮。


    蘇霓錦以前沒來過梁家,前兩天倒是見過梁音,那時候梁音還不知道自己家會突生變故,現在梁家人被圈了起來,梁大人被抓,也不知梁家會是什麽結果。


    憑著宮裏貴妃的關係,抄家或者舉家流放估計是不會的,但梁大人本身就不好說了,而梁家沒了梁大人,自然也就撐不起原來的門庭了。


    官兵壓著梁大人入內,讓他帶路去找假賬本。


    蘇霓錦和戶部的大人一起在院子裏等候,刑部的搜證人員在梁家進進出出,不時能聽見乒鈴乓啷的聲音,蘇霓錦聽得心驚肉跳,心道迴去以後,一定要叮囑父親大人安紀守法,畢竟這可是,一人犯錯全家受牽連的君主製社會。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刑部搜證人員按照梁大人交代的方法找出了藏在牆壁暗室裏的假賬本,對院子裏戶部的人發來消息,讓他們進去查證,蘇霓錦他們進去的時候看見刑部的人正在從被打開機關的牆壁裏麵搬出賬本。


    蘇霓錦與大家一同湊過去看,其實經過這麽長時間,戶部的人大多都已經能看出賬本的真假問題,兩堆賬本,很快就看了出來,確實與混入東宮的那批假賬本相同。


    而且梁大人也承認了一切,事情水落石出,沒什麽好說的了。


    官兵押著梁大人出去,戶部的人也跟著離開,蘇霓錦問蘇軫:“爹,我是不是可以迴去了?”


    “再等會兒,跟我一起先迴戶部,然後我讓人送你迴去。”蘇軫說。


    蘇霓錦乖巧的跟在蘇軫身後走出梁家大門,梁家外麵圍了一圈看熱鬧的老百姓,盡管他們並不一定知道梁大人具體犯了什麽事,但並不妨礙他們用爛菜葉和臭雞蛋來表達他們對貪官汙吏恨之入骨的態度。


    梁大人從大門出來到他囚車的那段路,最多五十米,身上就挨了不止七八個雞蛋,二十幾把爛菜葉。


    突然天空響起一聲哨響,人群中突然衝出好幾十個拿刀的人,跟官兵打了起來,周圍原本看熱鬧的老百姓突然就亂了,尖叫聲不絕於耳,人影四處逃竄奔走,現場亂做一團。


    “糟了,有人劫囚啊。”蘇軫意識到問題嚴重。


    蘇霓錦緊緊跟在蘇軫後頭,拉著他的衣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混亂的人群中又傳出紛亂馬蹄聲,梁家所在的街道兩邊同時有二十幾匹馬衝過來,馬上全是一水兒黑衣刺客,他們手持長刀,腕帶袖箭,在馬上時就到處射出腕箭,讓現場情況更加混亂。


    混亂裏,蘇霓錦被逃竄的人群撞離了蘇軫身邊,從來沒有親身經曆過這種暴動的蘇霓錦嚇壞了,手足無措的閃躲四麵八方奔湧而來的人,一個官兵衝她跑過來,他身後追這個蒙麵的刺客,隻見那刺客跳起來,對著官兵的脖頸處手起刀落,大動脈被直接隔斷,熱血噴了蘇霓錦身上和臉上,蘇霓錦從來沒有過這種像是萬蟻噬身的感覺,看著死在自己麵前的那個官兵,雙目圓瞪,死不瞑目,蘇霓錦全身都沒由來的麻成一片,僵立在當場。


    怎麽辦怎麽辦,她是要死在這裏了嗎?


    跑啊!


    動不了!


    那黑衣刺客殺了個官兵,接下來就盯住了僵立不動的蘇霓錦,長刀往蘇霓錦頭上揮下。


    蘇霓錦瞪大雙眼,親眼看到一支黑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側方飛來,直接將他的腦袋刺穿而過,蘇霓錦就隻看到這麽多,連刺客最後是怎麽倒下的都沒看見,因為在這一瞬間,她的眼睛被人從後麵蒙住了。


    一道讓既安心又害怕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別怕,是我。”


    第36章


    別怕, 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蘇霓錦耳旁炸開, 莫名的安心。


    被他蒙住雙眼,感受他掌心的熱度,在這一掌之隔外, 打殺聲震天, 卻沒有一分一毫能傷到她的身上,蘇霓錦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被祁昶蒙住的雙眼之外,東宮暗衛從天而降, 在祁昶周身兩米外圍成一圈保護牆, 抵擋住所有不長眼的, 企圖傷害太子殿下的攻擊。


    劫囚的刺客們突襲的優勢漸弱,城防營官兵增援趕到,刺客們見大勢不妙,一個口哨後集體撤退,那些來不及撤退, 被官兵擒住的也立刻咬破了口中毒囊, 當場暴斃。


    周圍兵器廝殺的聲音小了,可蒙住蘇霓錦眼睛的手卻還沒有放開,蘇霓錦顫抖著聲音問:


    “是,是不是結束了?”


    祁昶低沉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嗯, 結束了。”


    “那,那……”蘇霓錦想問那你怎麽還不放開我。


    祁昶心有靈犀的迴道:“周圍全是死屍和殘肢斷臂, 血流一地, 你要看嗎?”


    蘇霓錦腦中想象那個畫麵, 果然身子一僵,大著舌頭心有戚戚道:


    “算,算了吧。”


    祁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看見蘇軫從人群後走膽戰心驚的走過來,剛要跪下行禮說話,隻見祁昶抬起另一隻手阻止了他,然後又將手抵在自己唇上,對蘇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蘇軫停住撩袍角的動作,不解的看著太子殿下,還有被他從身後圈在懷裏捂住眼睛的女兒,蘇軫的心情有點複雜,雖然女兒現在一身男裝,知道她女兒家身份的沒幾個,可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跟一個外男摟摟抱抱的總歸不太好。


    就算這個外男是太子殿下,蘇軫身為老父親,也不太能接受。


    “你把眼睛閉上,隨你父親先到裏麵去避一避,待外麵收拾好了再出來。”


    祁昶原本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問題,直到看見蘇軫為難的臉色,才想起來自己和她此刻的動作有多曖昧,若被人知曉她的身份,傳入朝堂之中,隻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於是祁昶盡管有些貪戀將她擁入懷中的感覺,卻還是選擇適時放手。


    蘇霓錦是真被嚇壞了,就在剛才,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麵前被刺客砍斷了大動脈,噴在身上的血已經冷了,但那恐怖的一幕卻已經烙印在她的腦海中,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難以想象現場的慘烈程度。


    聽見祁昶這麽說,蘇霓錦沒有不同意的,趕緊緊緊的把眼睛閉上,祁昶托著她的衣袖,將她送到了蘇軫身邊,蘇軫接過蘇霓錦,往祁昶看去一眼,祁昶對蘇軫比了比梁府大門,先前刺客來襲,不少不會武功的官員都已經撤進了梁家,躲在門後怕被流箭射到。


    蘇軫帶著蘇霓錦進去避難,把蘇霓錦安排在先前被官兵搜證過的梁家書房裏,還沒來得及問她和太子殿下怎麽迴事,就有人來傳他出去。


    蘇軫讓蘇霓錦好好在書房待著別出來,蘇霓錦頭如搗蒜,絕不在生死攸關的時刻逞能,毋庸置疑是她的人生信條之一。


    安頓好女兒,蘇軫從書房出來,來到院中。


    祁昶站在梁家院子裏抬頭看那株參天老槐樹,周圍守著十幾個暗衛,蘇軫雖然出入東宮多迴,卻還是第一次看見東宮暗衛是什麽樣子。


    來到祁昶身後,蘇軫恭謹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祁昶迴身,指了指一旁的石桌,讓蘇軫與他一同坐過去說話。


    蘇軫忐忑跟隨,坐下以後,祁昶問他:


    “梁大人的案子你怎麽看?”


    蘇軫以為祁昶要說女兒的事情,沒想到是論公事,趕忙肅容答道:


    “迴殿下,臣不是刑部與大理寺的人,不敢妄論案情。”


    “準你妄論。”祁昶說。


    蘇軫抬頭看了看他,不再謙虛,直言道:“臣覺得頗有疑點,雖然所有證據都指向了梁大人為幕後主使,可以臣在戶部多年的經驗來看,背後有很多事情,並不是單單一個戶部就能做成,然如今罪責全然加於梁大人一身,這本身就透著玄奇,給人刻意為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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