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兒子明白您的擔憂。”


    劉仲修眼神深邃的看著他,輕聲道:“翊哥, 姨娘尚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為你傷懷,可是為父呢?為父隻能眼睜睜看著你拋棄錦繡繁華的前程, 反而走了一條布滿蹣跚曲折之路,為父心中的酸楚, 又有何人可知?”


    翊哥身子一震,低沉道:“問渠哪得清如許, 為有源頭活水來,爹,兒子如今能有此番成就, 靠得是您與府中的栽培,沒有你們焉能有兒子的今日,遂兒子失去的不過是未能拔得頭籌的虛名,有朝一日, 兒子定能闖出比金榜題名更有名望之事。”


    劉仲修神色怔了怔,走上前拍著他的肩膀,緩緩道:“翊哥,此話為父從未與你說過,但你切記,為父最引以為傲的便是有你這麽出類拔萃的兒子!”


    “爹……”


    劉仲修對其搖了搖頭,淡笑道:“你娘乃後宅女子,一些事情上的見解不如我們混跡官場之人,旁的事她許是能看得開,想明白,但事情關乎於你,難免會犯糊塗,畢竟她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你是她將來的依靠。”


    “爹,娘同您一樣,都是關心則亂,遂日後兒子離家後,請您念在兒子的情分上,多多善待我娘,她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兒子的親娘。”


    “為父明白。”


    劉仲修輕聲道:“誠如你所說,這幾日不必閉門讀書,沒事在府中多多走動。”


    翊哥淡笑道:“兒子會的!”


    王媽媽低聲道:“太太,大少爺心裏還是惦記您。”


    二太太眉眼帶笑:“翊哥不想我為他尋覓門檻高之人家的閨中千金,乃是怕他成親後,媳婦不孝順讓我受委屈,他這麽有孝心,焉能不讓我欣喜。”


    “到底是母慈子孝,大少爺焉能不懂您的一番苦心。”


    二太太眉眼一挑,含笑道:“既翊哥相中徐家二姑娘,如何都得成全他的一番心意。”自打翊哥年歲大了,所求之事少之又少,今日卻主動哀求她為其上門求親,他的這個念想,為人母親如何也得成全他。


    王媽媽低笑道:“太太說的是,看這時辰馬上便是午時,不若老奴這就去請京中有名的媒婆過府,您去大太太處,商量聘禮之事,您覺得此番決意可好?”


    “如此甚好。”二太太眼神發亮,熬了這麽些年,她終於從媳婦熬成婆,如今也能對自家媳婦指手畫腳,行使婆母的身份。


    王媽媽福了福身,含笑道:“老奴恭喜太太不久之後有了佳媳,再過一年半載便有了小少爺,小小姐。”


    此話一出,二太太臉色的喜意再也遮不住,催促道:“趕快請媒婆過府,”聲音一頓,又道:“喚菱香過來,讓其陪我去大嫂院子,此次翊哥高中榜首後,又會小登科,說什麽也得將這兩件事辦得風風光光,熱鬧無比。”一掃之前四丫頭給二房帶來的晦氣事。


    王媽媽‘哎呦’一聲,忙不迭點頭,隨後飛快離開。


    二太太坐在矮凳上上,幻想著翊哥娶到媳婦後,她對其立規矩,行事當家主母的風範,到得那時,且還羨慕大嫂,她迴京這麽長時日,外出會客時曾聽聞徐家二姑娘的閨名,卻是溫柔賢惠,秀外慧中,難得的佳媳人選。


    劉仲修離開後,去了黃姨娘的院子,隻見宴哥不停的在屋中走動,他目光悠長的看向遠方,那麽才華橫溢,風度翩翩的翊哥為了家族利益隻能掩其才華,堪堪榜上有名,他嘴上說著無所謂,心中焉能好受,想想這些年他聞雞起舞,囊螢映雪,日日不綴,其中的心酸與艱辛,旁人焉能及矣!


    黃姨娘輕皺眉頭,低聲道:“老爺,可是有煩心事?”


    劉仲修輕歎:“眨眼間孩子們都大了,如今你有二子在旁饒膝,待他們年歲漸長,定要日日督促他們學業,不可有一絲鬆懈。”


    “這是自然!”本是庶子,若文不成武不就,日後何以在這世上立足,更何談成為姑娘的依靠。


    劉仲修覷了她一眼,輕歎道:“為夫知你因六丫頭一事心有埋怨,但這世上活著的人誰能稱心如意,你如此,為夫亦如此,所以我們都學著看開點吧!”


    黃姨娘神色一愣,輕聲道:“老爺,到底出了何事?”


    誰料劉仲修長歎一聲:“眾人皆不易!”時不待我兒,時不待翊哥啊……


    這時,宴哥邁著小短腿跑過來,扯著他的袖子,眼神清亮,脆聲道:“爹爹,陪宴哥玩?”


    劉仲修摸著他的腦袋,低笑道:“改日為父在陪你玩,可好?”


    “改日是哪日?”


    劉仲修輕笑:“改日為父心情愉悅,自會陪我兒玩。”


    宴哥撅著嘴看向姨娘:“姐姐,姨娘……我要找姐姐。”


    劉仲修愣了愣,片刻兒後晃過神,低聲道:“日後多讓宴哥去尋六丫頭,多讓我爹看到宴哥。”


    “老爺……”


    “為夫不過是期望宴哥日後能有所出息,有所建樹,這樣他就能成為你的依靠。”


    黃姨娘垂下頭,緩緩道:“妾明白。”


    劉仲修拾起她的手,輕聲道:“如今你尚不明白為夫的打算,有朝一日你便會慢慢明白,宴哥有所成的那一日,便是你與六丫頭揚眉吐氣之時。”


    “妾明白!”老爺眾多兒女,真到了出事之時,根本不可能指望他,而她能指望、能依靠的唯有姑娘及兩個哥兒,除此之外,其他人又怎會一心一意為她著想。


    “如今府中已為翊哥尋親事,今朝他秋闈後得了名次,一旦親事定下便會立即成親,那日你定要緊緊看住宴哥及祉哥,不能讓他們出一絲差池。”


    “老爺,大少爺要成親了?”


    劉仲修輕聲道:“功名已成,自該成家。”


    “不知少奶奶是哪家的千金。”


    劉仲修隻是道:“翊哥媳婦賢良淑德,溫婉賢惠,不會對你們母子起壞心。”


    黃姨娘低聲道:“少奶奶乃名門千金,大家閨秀,焉能同妾一般見識,隻要不針對姑娘及兩個哥兒,妾就心滿意足。”


    “放心,絕不會有那一日。”劉仲修喃喃道,翊哥成親後便會帶著媳婦去外任,一走便是幾年,再迴來府中已是另一番天地。


    黃姨娘心中卻是冷哼,這話他不止說過一次,結果呢?一次比一次讓她失望透頂,讓她徹骨寒心,以至於如今對他這話早已視若無睹,不甚放在心上。


    “六丫頭,在爹那住的可習慣?”


    黃姨娘淡笑道:“自打姑娘搬到老太爺的院子,臉色看著比往日紅潤多了,且身量也長了不少。”


    “如今你可還擔憂?”


    聞言,黃姨娘嘴角的笑容微斂,淡淡道:“老爺,如今老太爺屬意姑娘,自是千好萬好,但若有一日,姑娘惹老太爺生氣,到時姑娘的日子豈不是難熬?”


    劉仲修失笑:“珊兒焉何這般想,這些年來我爹除了對睿哥或翊哥青睞有加外,何曾對其他子孫上過心,如今六丫頭有幸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你該放心才是,隻要六丫頭不做忤逆不孝之事,直至出嫁前,我爹定會一直疼愛她,待她出嫁時,說不得還會送她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


    “隻要姑娘平安順心,妾便再無所求。”


    劉仲修看著宴哥,低聲道:“為夫所說之事,你且細細斟酌,若能趁此機會讓我爹對宴哥稍稍上心,於他長大後定會有所幫助。”


    黃姨娘身子一僵,緩緩點頭。


    翌日早上,二房兒女與二太太請安,抬頭時隻見太太身穿玫瑰紋亮緞對襟錦衣,逶迤拖地紫色輕綃下裙,烏亮的長發綰成百合髻,雲鬢處插著金絲點翠蝴蝶步搖,膚如凝脂的手腕處戴著碧璽石的佛珠手串,腳上穿的是底麵軟底繡花鞋,臉上更是畫著精致的妝容,隻見其嘴角含笑,一臉的喜意,待眾人入座後,方與之話家常。


    大約半盞茶,二太太方揮手淡笑道:“今日就先說到這,雖韓夫子這幾日閉門讀書,不能授業與你們,你們卻不可因此荒廢,可知?”


    眾人福了福身,低聲應道。


    “既這般,便先散了吧!”


    眾人離開後,二太太火急火燎的帶著王媽媽去了吏部侍郎徐家,她方出門,三姐便扯著劉湘婉的衣袖,輕聲道:“大哥要娶媳婦了?”


    劉湘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當真?”這些年大哥為了一朝及第,可真真是清心寡欲,一心隻讀聖賢書,如今家中為其定下親事,這可真是金榜題名日,洞房花燭夜,人生兩大快事!


    三姐對其小聲耳語:“不知為甚,因大哥的親事,爹娘還為此大吵一架。”


    “莫不是母親未相中未來大嫂?”


    三姐搖了搖頭:“我也未看明白,昨兒娘親臉色極為不好,不過今日卻是珠圍翠繞,滿臉笑容的出門,不過一晚便判若兩人,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三姐想這麽多作甚,反正再過不久,大哥便要雙喜臨門,嘿嘿……”劉湘婉拿起袖子遮住嘴角的笑容對其眨眨眼睛。


    “如何不是!”三姐抿了抿嘴,到底忍不住笑出聲:“聽說臨近秋闈,大哥便不在閉門讀書?”


    劉湘婉淡笑道:“想必大哥定是胸有成竹,聽說秋闈下場進去便是三日,吃喝不過是幹糧與水,還好眼下是秋日,微風和煦,若不然真擔心大哥有個閃失,既然大哥不在閉門讀書,這幾日定要好好保養身體方是正理。”


    三姐點了點頭,輕聲道:“六妹所言極是。”


    “三姐,可要去我院子坐坐?”


    三姐搖了搖頭,苦笑道:“一會兒還要去大伯母處學管家,焉能有閑情陪你四處逛園子,”低歎一聲:“如今姐姐是真羨慕你。”


    “三姐,眼下我年歲尚小,待到你這般年歲,玩心焉能如此重,怕是恨不得將大伯母身上所有本事都學會,方不會嫁到旁人家受委屈。”


    三姐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怒道:“也不知你這腦袋瓜,每日都在想什麽?”


    “自是想怎麽不被人欺負,怎麽對其睚眥必報,若旁人讓我不順心,我便攪得他們家無寧日。”


    此言一出,三姐瞪大眼睛,目瞪口呆道:“你……你……你怎敢有此等念想。”


    劉湘婉噗呲笑出聲:“三姐,妹妹不過是在逗你,想讓你開懷而已,當不得真……”


    三姐恨聲道:“還好此番話被我聽到,若被大伯母聽到,還不得訓斥的你直接告謝祖宗牌位。”


    “妹妹錯了還不成,日後再不說這等放肆之言,”劉湘婉指了指日頭:“三姐,你還不快去大伯母處,在晚一刻鍾怕是又要訓斥你。”


    三姐瞪了她一眼,帶著梅蘭匆匆離開。


    “姑娘,咱們去哪?”


    “自是迴去!”


    招娣點頭,輕聲道:“姑娘,大少爺娶媳婦後,咱們的日子會不會不好過。”


    劉湘婉詫異道:“為何這麽問?”


    “奴婢也是擔心,奴婢聽府中小丫鬟私底下議論,自打大房的大少奶奶嫁過來,起先倒是柔聲細語,可慢慢的大少奶奶站穩腳跟,便似有似無的針對八姑娘九姑娘,隻因她們深得大太太歡心。”


    此話倒是劉湘婉頭次聽說,不禁反問:“大堂嫂為何獨獨針對八妹九妹?”除了初迴府中那次,大嫂給她下馬威後,她與堂嫂便未從接觸過,隻因她一直在安胎。


    “您想啊……大太太有疼愛八姑娘姐妹的心,還不如多多疼愛孫小姐,畢竟那才是大太太的親孫女。”


    “看不出來大堂嫂是這樣的人?”


    招娣神色幽怨道:“姑娘,在您心中焉有壞人?”


    劉湘婉訕訕道:“焉何沒有!”


    主仆二人迴到院子,趙媽媽低聲道:“姑娘,適才劉管事過來,說是老太爺喚您去書房。”


    “可有說何事?”


    趙媽媽搖了搖頭:“劉管事聽說您還未迴來,交代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那就走一趟吧!”本打算迴來為宴哥做個蝴蝶風箏,此事隻怕又得耽擱一陣。


    劉湘婉帶著招娣走到書房,隻見劉奎立在門外,嘴角微微上翹,躬身道:“六姑娘。”


    “劉叔,不知祖父尋我來何事?”


    劉奎輕聲道:“您進去便會知曉,”轉身輕聲道:“老太爺,六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隻聽老太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劉奎輕輕推開房門,劉湘婉挑了挑眉,抬腳進去,待進到裏麵看見手執棋子對弈的二人,恨不得立即轉身離開,可她不能……神色無奈下對其福了福身,低聲道:“祖父,大哥。”


    “過來坐吧!”老太爺指了指旁邊的矮凳,淡淡道。


    劉湘婉慢慢挪到矮凳處,低聲道:“祖父,您與大哥對弈,孫女不好打擾吧!”


    老太爺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如今這屋中唯有我們祖孫三人,你走了,誰為我二人斟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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