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眼裏唯有姑娘一人,見她放下筷子,輕聲道:“姑娘可是吃飽了?”


    劉湘婉點了點頭。


    趙媽媽轉身端了杯茶遞給姑娘,又從桌下拿出痰盂伺候她漱口,低聲道:“老奴瞧著姑娘今日食欲不佳,可是飯菜不合口?”得知姑娘留下用膳,無論是姨娘還是她都很高興,尤其是姨娘,與她一塊銀子去廚房,吩咐廚房做些姑娘喜歡的膳食,卻沒想到姑娘卻沒動幾口。


    “膳食很好,都是我喜歡的菜,隻是今早吃的有些飽,現下還未餓便是。”


    趙媽媽頷首,輕聲道:“現下這般時辰,姑娘迴去也是折騰,不如留下歇個午覺,再去孫嬤嬤那學規矩也不遲。”


    劉湘婉搖了搖頭:“金窩銀窩不如我自己的狗窩,在哪睡覺也不如在我床上睡得香甜。”


    黃姨娘麵色無奈,嗔怒道:“姑娘,慎言!”


    劉湘婉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眼帶笑意的看著對麵吃成花貓的弟弟,輕快道:“宴哥,姐姐喂你可好?”


    宴哥舀了一勺飯與她,啊啊道:“姐姐……吃……”


    劉湘婉搖了搖頭:“姐姐吃飽了,宴哥自己吃。”


    “吃……”宴哥是個倔強的主,一直舉著手非要喂給姐姐吃,見她不動,又喊道:“姐姐……吃……”


    黃姨娘麵帶無奈:“姑娘,你就吃一口吧!若你不吃,他便一直跟你杠上。”這樣的場景,數不勝數。


    聞言,劉湘婉苦著臉,傾身上前張嘴一把將其吃光,邊咀嚼便誇讚道:“真好吃,宴哥真棒。”


    宴哥裂開嘴咯咯大笑,還要舀飯與他姐,見此,劉湘婉忙道:“姨娘,外麵日後越發足,趁著還未到正中午,女兒便先迴去了。”


    黃姨娘剛點頭,劉湘婉帶著招娣福了福身,神色慌張的離開。


    出去後,招娣揶揄道:“姑娘,適才您那番舉動,好似身後有人追您似的。”


    劉湘婉撫了撫額:如何不是……宴哥雖是她親弟,可用膳時那般邋遢的模樣,她真有些受不住,許是胎穿的原因,從小到大她除了憊懶些,其他地方真的很幹淨,現下迴想那般場景,真是談虎色變。


    招娣抬頭,看了看外麵的日頭,輕聲道:“姑娘,如今日頭毒的很,咱們還是走背陰的地方,莫要讓這毒日頭將您曬傷。”


    劉湘婉點了點頭,主仆二人繞著林間小路迴去,未料到冤家路窄碰到睿哥,避無可避,二人唯有走上前,福了福身,低聲道:“二哥。”


    睿哥臉色難掩憔悴,有氣無力道:“六妹。”


    劉湘婉打過招唿便想離開,誰料睿哥一把扯過她的胳膊,垂頭喪氣道:“六妹,二哥知曉你鬼主意最多,這時候你幫幫二哥,可好?”


    劉湘婉扯了扯嘴角,幹笑道:“二哥,以我如今庶出的身份如何能幫到你,你還是莫要打趣妹妹了?”說著拿起另一隻空閑的手掰開他的桎梏。


    睿哥到底是練武之人,渾身上下有的是力氣,若他不想放開你,又怎容得你掙脫,苦著臉巴巴道:“我在此站了半個多時辰,唯有你肯搭理我,想必你心中還是惦念二哥。”


    劉湘婉臉色漲紅,低聲道:“二哥,此處除了我還有別人經過嗎?”


    “並無。”


    劉湘婉臉色一僵,咬了咬嘴唇,苦笑道:“二哥,這是從我姨娘的院子迴我院子的必經之路。”早知路上會遇到這隻小鬼,還不如在姨娘那歇了午覺方去孫媽媽處。


    “那也隻能說你我有緣,定是老天爺不忍我傷心,派你過來救我於危難。”


    劉湘婉掙脫不開,唯有開口:“二哥,有事相求可不是你這樣胡攪蠻纏的。”


    睿哥紅著臉,低聲道:“我這不是怕你跑嗎?”總算鬆開六妹的胳膊,卻拽著她的袖子不肯鬆手。


    見此,劉湘婉無奈道:“二哥,你好沒道理。”


    “好妹妹,如今哥哥也是沒了法子,恰好遇到你,你幫二哥想想法子可好?”


    劉湘婉歎氣,昨兒府中出了兩件大事,其一大姐被人害至提前生子,其二便是大伯母罰二哥跪於院中,如今大姐一事由爹爹出麵擺平,現下最讓大家撓頭的便是二哥去戎武一事。


    “二哥,以往我耍些小心計也不過是巫山小雨,但事關你便是雷霆雨露,恕妹妹心有餘而力不足。”


    睿哥眯著眼睛,哼聲道“我的事,你已知曉?”


    劉湘婉翻了個白眼:“二哥,你且隨便抓個小廝過來問問,府中誰人不知你驚世駭俗之舉動。”


    睿哥臉色青白交錯,咬牙切齒道:“待我功成名就那一天,誰還敢笑話我。”


    “如今二哥還是想想大伯母那關如何過吧!”


    睿哥嘴角一裂,露著大白牙,賊兮兮道:“六妹,府中眾多姊妹,唯有你甚得我心坎,如今哥哥有難,你不能置之不理。”


    “二哥,真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我心有餘而立不足。”你堂堂嫡子嫡孫,我不過一不受寵的庶女,論身份你高我一等,論武力我甘拜下風,論口才你我不相上下,你拿大伯母沒了法子,我又能有何奇思妙想。


    睿哥上前一步,低聲道:“六妹,此次若你肯施以援手,便當二哥欠你一份人情,日後金銀珠寶,殺人越貨,但凡你開口,二哥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絕不說個不字。”


    劉湘婉低頭,遮住眼裏的眸光,腦中不停思忖他的話,不得不說,他這份承諾確實讓她心動,可……可天上不會白掉餡餅,此事倘若應下,代價未免有些大。


    “怎麽樣?應與否?”


    劉湘婉再抬頭,輕聲道:“此事著實有些棘手,我……便是我應二哥,結果也不一定如你所期盼。”


    睿哥迫不及待道:“無妨,隻要能在我戎武前哄好我娘就行。”他娘從初始的置之不理到如今的避而不見,怕是當真對他寒了心,若他一走了之,夜深人靜時難免憂心家中老母,遂想在離開前,哄好他娘,也算了了心頭大事。


    劉湘婉眸光看向她的衣袖,微抬下巴,睿哥聞弦歌而知雅意,忙鬆開她的袖子,訕笑道:“六妹,若你早這般答應,二哥何至於此。”


    “二哥,此處日頭太毒,不如我們去涼亭那細談。”


    睿哥忙不迭點頭。


    到了涼亭內,他二人方坐下,隻聽劉湘婉淡淡道:“事已至此,二哥可否告知妹妹,對二伯母使了哪些手段?”


    睿哥臉色一紅,咳了咳方開口:“先是連環計,之後是苦肉計,最後便是走為上計。”


    劉湘婉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睿哥臉紅脖子粗,粗聲道:“我能有何法子,戎武這條路我定要走下去,遂隻能先將祖父我爹拉到我的陣營,為我所用,便是我娘知曉真相,有他二位替我撐腰,尚有幾分勝算,”頓了頓又道:“俗話說打鐵需趁熱,趁此機會,我在用上苦肉計,定能將我娘哄好,誰料……”


    “誰料大伯母對你心灰意冷,無奈之下你隻能走為上計。”


    這次睿哥連耳根子都紅了,甕聲甕氣道:“其實我所求不多,此番我去戰場建功立業,臨行前,隻要我娘肯露一麵,我心中便在無遺憾,到時在戰場上拚盡全力奮勇殺敵,便是不幸身死戰場,我也能了無牽掛的離開。”


    劉湘婉神色怔了怔,半響兒道:“二哥,戎武這條路不好路,充滿了血腥與猙獰,你不怕嗎?”


    隻見睿哥神色鄭重,眼中皆是對祖父與他爹的欽佩之色,粗獷道:“身為鎮國將軍府的子孫,從出生那刻起便注定是劉家的錚錚兒郎,怎會為了怕死而停滯不前。”


    “二哥……”看著這樣意氣風發,置生死於度外的他,劉湘婉心底激起滂湃之情,喃喃道。


    睿哥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淡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便是不能成為泰山,也要成為衡山。”


    劉湘婉滿臉欽佩之色頓時愕然:……


    “六妹,二哥跟你說這麽多,也隻是期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睿哥垂下頭,低聲道:“我娘這些年過得不容易,我尚且稚兒時,我爹鎮守邊疆,我娘守著這麽一座空落落的將軍府,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撫養子女,其中艱辛,為人子嗣又怎會看不到?猶記那時我娘背著我們兄弟偷偷流淚,我心頭便不止一次怨恨我爹,可隨著年歲越大懂得越多,也越發明白我爹的艱難,他不是不想迴家而是不能迴家,手握重兵的將軍除非奉旨迴京,其他時候隻能聽候命令鎮守邊疆,保證朝堂安穩。”


    “二哥,你別……”


    睿哥苦笑道:“當年我爹讓我娘牽腸掛肚,日日憂心,如今我跟隨我爹的步伐,走了同他一樣的戎武之路,害我娘為我擔驚受怕,為人子嗣,我當真不孝。”


    劉湘婉低歎:“二哥,此事你容我想想。”


    這才是真正的苦肉計!


    計中計!


    話到此處,六妹妹果然心軟,睿哥見有戲,再抬頭時眼裏閃過一絲亮光,眉開眼笑道:“此事不急,在我離家前,能哄好我娘便可。”頓了頓,又道:“此事便拜托六妹了。”有人幫他出謀劃策,他就能安心練武。


    劉湘婉揉了揉額頭,緩緩舒了一口氣,她還真怕二哥此刻便讓她想出主意,若是這般,她定是做不到……


    他二人談的熱火朝天,卻不知不遠處的假山旁,郭媽媽與大太太躲在背陰處,隻見大太太滿臉淚水,郭媽媽低聲道:“太太,二少爺心中還是在意您的。”


    “可我卻比不過他心底的那些念想。”


    “太太……”郭媽媽愁眉苦臉,不知如何勸慰。


    大太太臉色蒼白的揮揮手:“我們迴去吧!”抬腳那一瞬間,膝蓋一軟險些摔倒。


    郭媽媽眼疾手快的扶住太太,隻見她身子不住的發抖,擔憂道:“太太,可是身子難受?”


    “走!我們迴去!”大太太緊緊握住郭媽媽的手,蒼白著臉,咬牙道。


    睿哥心裏的苦惱她何嚐不知,她心裏的苦澀睿哥又焉能不知,事關睿哥的命,她做不到視而不見。


    迴去路上,招娣輕聲道:“姑娘,您當真要幫二少爺的忙?”


    劉湘婉低歎:“本是為了二哥許的好處才應允他,可聽到二哥鏗鏘之言後,心底那點貪念瞬間消散於心間。”


    招娣眼裏發著光,仰慕道:“姑娘,奴婢覺得二少爺好生威武,令人十分欽佩。”


    劉湘婉頷首,心道:聽了二哥那番話,不光是招娣,便是她心底何曾不是同樣欽佩二哥,鐵錚錚的兒郎將相!


    這邊劉湘婉絞盡腦汁替二哥想法子,那邊轉瞬間便到了大姐洗三的日子,今日的鎮國將軍府可算是雙喜臨門,卯時劉仲修與大哥一同上朝,聖上對他外任這些年來所做政績褒獎不已,親自冊封他為從三品開封府尹,眾人得知後皆是滿臉喜意,其二便是珍兒洗三後,由其夫婿親自送她迴府住對月。


    得知老爺高升,二太太攪著手中的帕子,心中是既高興又慶幸,高興老爺升官,慶幸瑾姐不用去死了。


    禦史府得知後,老夫人舒了一口氣,隻盼閨女聰明些,這樣她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三房得知後,夫婦倆喜極而泣,瑾姐終於能放出來,自打瑾姐口出狂言後,老夫人便一直將她拘在佛堂裏,旁人誰也別想進去。


    鎮國將軍府這般大的喜事,老太爺卻命人緊閉大門,府中眾人皆斂聲屏氣,不敢大肆言笑,生怕臉上的喜意惹怒老太爺,如今的鎮國將軍府較之以往已大不相同,武有大老爺,文有劉仲修,兄弟二人同朝為官,相得益彰,日後誰還敢小瞧,所謂福禍相依,也正因如此,老太爺才會越發的小心謹慎,生怕一個閃失,惹來無窮的禍事。


    二太太則是喜形於色,今日本是珍兒的洗三宴,她本想親自去安國公府走一趟,可又想到老爺官位一事一直搖擺不定,令她心中忐忑不已,如今卻不一樣,老爺被聖上親自冊封從三品官位,若她此事現身安國公府,其他府邸的夫人怕是紛紛上前曲意奉承她,討好她,看她眼色行事,誰料……誰料老太爺一聲令下,府中別說歡唿雀躍,各個斂著臉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幹著手中的活計。


    大太太走上前,輕聲道:“恭喜二弟妹,這些年你跟著二弟受苦了,如今終於熬出頭了。”


    此話一出,二太太心頭發酸,眼眶泛紅,握著大嫂的手,低泣道:“大嫂,隻有您懂我這些年的心酸苦楚。”


    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輕歎道:“守得雲開見月明,你們總算熬過來了。”


    “嗯……”二太太又是哭又是笑,眼角瞥見老太爺的臉色,忙拿起絲帕擦拭眼角的淚水。


    老太爺瞥向老二媳婦,淡淡道:“老二升官是好事,正因為是好事,我們才需低調謹慎,不可讓人抓到一絲詬話。”


    二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爹的擔憂,兒媳明白。”


    “明白就好,要知炫耀隻是一時,握在手裏的東西才是真章。”


    二太太斂了斂臉上的笑意,輕輕點頭。


    劉府眾人皆在廳中等著劉仲修兄弟迴來,隻是過了下朝的時辰也不見他們兄弟二人迴來,直至劉鐵珊珊迴府,稟告後方知他二人被曹丞相拉走。


    老太爺頷了頷首,大手一揮,淡淡道:“既然他們有事不曾迴府,咱們枯坐在這也是無用,不如散了吧!待珍兒一家迴府,想必老大他們也不會久留在外,到了晚膳時,咱們一家算是真正團圓了。”說完,背著手離開。


    眾人起身對其福了福身,恭敬的目送老太爺離開。


    二太太神色恍惚的迴到院子,沿路不時有丫鬟福身向她恭賀,她隻是木愣愣的點了點頭,直至迴到屋中,方神色木楞的看著王媽媽,木木道:“老爺當真升官了!”


    聞言,王媽媽喜極而泣:“太太,真的,老爺升官了。”


    “終於熬出頭了!”二太太悵然道。


    這時三姐神色飛揚的跑進來,福了福身,笑咯咯道:“娘,女兒恭喜您成了從三品的夫人,而我成了從三品大員的嫡女,從今以後旁人在不敢小瞧我。”


    “沒大沒小,若你爹看到又得訓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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