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姨娘主仆想到小大人般的姑娘說出如此孩童的話,忍不住拿起絲帕掩飾嘴角的笑意。


    趙媽媽臉色訕訕的,到底從小服侍姑娘長大,哪裏不知姑娘這是趁機偷懶,姑娘兩三年歲時除了喜歡吃就喜歡睡,更是懶得說話,若讓她走路也得威逼利用更不用說去太太麵前討好賣乖,那時她在旁天天替姑娘擔憂害怕,還好如今姑娘聰慧過人,隻不過依舊懶惰的厲害。


    內室突然想起宴哥的哭聲,黃姨娘皺著眉頭神色焦急的快步向內室走去,奶娘正抱著宴哥輕哄,綠衣跟在身後逗他開心,怎奈宴哥如今已會認人,一會兒不見姨娘的身影便哇哇大哭,除了姨娘親自哄他方能止住哭啼,黃姨娘忙上前抱著他,語氣難掩嗔怒:“你姐姐這般大的時候可沒你這樣耍性子。”


    趙媽媽跟在身後,見趴在姨娘懷裏乖巧可人的哥兒眉眼間神似姑娘兒時的模樣,臉色越發柔和,附和道:“姑娘似哥兒這般大的時候很少哭,餓了尿了會啊啊的叫喚,倒是讓老奴很省心。”


    “可不嗎?偏偏這個氣性大的很,一不順心便扯嗓子大哭。”


    趙媽媽上前摸著宴哥的小手:“這不正應了那句,會哭的孩子惹人疼。”


    “唉……”黃姨娘顛顛日漸沉重的兒子,暖暖道:“你可真幸福,剛出生就有姐姐護著你。”當年姑娘出生不久,她怕遭人暗害不敢過於親近她,正是如此導致姑娘小小年紀心思如此重,恨不得將所有在意的人圈在她眼睛裏。


    宴哥興奮的在姨娘懷裏亂竄好似附和她的話,奶娘怕累到姨娘忙道:“還是奴婢抱少爺吧!”


    黃姨娘點頭,準備將宴哥放在奶娘手裏在交代趙媽媽些許事情,誰料宴哥使勁摟著姨娘的脖子說什麽也不同意,最後隻能抱著他走到床邊:“哥兒聽話,姨娘一會兒過來陪你。”轉頭對身後的青衣道:“去把姑娘給哥兒準備的玩偶拿來。”


    青衣頷首,腳步飛快的去耳房,拿著東西迅速跑迴來一一擺放在床上,果然宴哥被床上新奇的玩具所吸引,眼睛不在巴著姨娘不放,黃姨娘見此點點他的鼻子:“怎這般頑皮!”


    宴哥笑的嘴角留著哈喇子。


    “奶娘,綠衣你們留在這照顧哥兒。”


    二人點頭,福了福身。


    青衣扶著黃姨娘走到梳妝台,黃姨娘打開一首飾盒,從中拿出一隻羊脂白玉的鐲子,又喚趙媽媽上前親自替她帶上,趙媽媽忙縮手,止不住搖頭:“姨娘這是作甚?”


    “這些年我處境艱難不敢過於親近姑娘,是怕害了她,還好有你在姑娘身邊一心一意照顧她,如今又有了哥兒對姑娘的關心勢必沒以前多,日後還得勞你幫我照顧她。”說著要為其帶上鐲子。


    趙媽媽漲紅著臉,推搡道:“姨娘折煞老奴了,照看姑娘本就是老奴的本分,說句越矩的話,這些年老奴一直將姑娘當做親生閨女般照顧……”


    “正是如此,我才放心將姑娘交由你照顧,唉……有時我雖有心卻鞭長莫及,正房那邊太太一直忌憚我,如今有了哥兒日後還不定如何磋磨我們母子,姑娘那裏你就多費心。”


    趙媽媽弓著身,低聲道:“這是老奴該做的。”


    黃姨娘語重心長道:“鐲子你就心安理得的收著,姑娘那……有你照看著,我很放心,此物你若不收,我心裏委實難安。”


    一時間趙媽媽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黃姨娘卻趁此將玉鐲套入她手腕上,拉著她手腕仔細瞧了瞧,眼角含笑道:“這樣就很好……”也許是心底隱含的歉疚,此番送東西一是表達她對趙媽媽的感激之情,二是替女兒收攏人心。


    趙媽媽看著手腕上的玉鐲,猛地跪在地上磕頭表忠道:“姨娘放心,為了姑娘老奴便是死也是願意的。”


    黃姨娘親自扶她起來,緩緩道:“姑娘什麽性子你我都知道,我隻交代你,無論日後發生何事切記攔著姑娘,莫再為我跟哥兒擔憂更不要因為我們委屈了自己。”


    “姨娘……”


    “身為姑娘的姨娘卻不能為她做什麽,反倒要她經常為我殫精竭慮,我……枉為人母。”


    趙媽媽搖搖頭:“姨娘切莫這樣說,姑娘知道您是為她好才故意疏遠她。”


    黃姨娘低歎:“就是因為她太懂事,所以我才更加心疼她。”更加不想因為自己委屈了姑娘。


    “隻要姨娘跟哥兒好好地,便是受些委屈姑娘也是願意的。”


    也許是突發其感,黃姨娘悵然道:“猶記當年抄家滅族時,我怨恨老天爺不公,為何沒讓我跟著爹娘一同離開,為何讓我苟延殘喘的活著,為何自甘墮落做了老爺的妾室,直到姑娘出生後,我才明白老天爺的安排,雖然它剝奪我所有親人的命但同時也恩賜我一份血脈相連的親人,讓我怨恨它的同時不得不感激它。”


    趙媽媽感同身受:“當年我那出生不久的孩兒還未活過百天便夭折了,我也怨恨老天爺,這世上作惡的人多了去了,為何偏偏要我孩兒的命,後來還是您可憐我喪女之痛,允我留下照顧姑娘,一轉眼姑娘這般大了,我都快忘了腦海中自家孩兒出生時的模樣……”


    同病相憐不同命!


    老天爺確實很喜歡捉弄人!


    黃姨娘拉著她的手:“這世上活著的人都有說不出的苦楚,我們不要活在過去的陰影裏要為活著人向前看,”頓了下,肅容道:“這世上除了我以外,隻有你會真心實意替姑娘打算,她年齡畢竟還小,有些事還需要你在旁從中提點她。”


    趙媽媽點頭:“各中輕重緩急老奴曉得,姨娘也要為姑娘保重好自己及少爺,你們安好姑娘才能真正的安心。”


    黃姨娘緊緊握著她的手,其意不言而喻。


    趙媽媽陪姨娘說了會兒話,出去時扯了扯袖子遮掩手腕上昂貴的玉鐲,不敢耽擱腳步飛快的迴去。


    第27章 主仆打趣


    繡房內,劉湘婉坐在繡架前低頭專注的繡著上麵的花色,招銀招娣坐在一旁分線縷線,招娣心疼姑娘忍不住道:“姑娘,您休息會兒吧!”自從王媽媽離開,姑娘便一頭紮進繡房到此刻滴水未進。


    招銀低歎一聲,隨後將手中的絲線放入針線筐裏,起身為姑娘倒了杯溫茶,規勸道:“姑娘先歇會兒喝口茶,若不然一會兒媽媽迴來見您這般定會訓斥奴婢們。”


    劉湘婉緩緩抬頭才發現脖子僵硬的不行,咧了咧嘴角:“你們也知我平日懶惰的緊,可如今人在半山腰進退不得,為了我們所有人好隻能緩步前行,再說這幅屏風尺寸大的很,必須抓緊時間早些繡完。”


    招銀愁眉不展道:“姑娘……奴婢實在是心疼你。”


    招娣低聲發著牢騷:“太太說得好聽,讓三姑娘幫您一同完成這幅賀禮,可如今幾日過去,三姑娘身影未露就可您一個人忙活。”


    劉湘婉輕輕晃動脖子方拿起招銀手中的茶杯飲了幾口:“所謂能者多勞,這不正體現出你家姑娘我……美貌與實力並存。”


    “姑娘……”招銀招娣一愣,仔細思索姑娘說的話,待反應過來眉眼間遮不住笑意,姑娘言外之意莫不是在誇獎自己,想及此兩人對視一眼,雙雙捂嘴偷笑。


    唯有劉湘婉心裏清楚,剛剛之言語中有多少自我安慰之成分又有多少苦中作樂之情懷。


    招銀見姑娘兩口喝光手中的茶水,不由道:“姑娘可還要?”


    劉湘婉搖搖頭,突然想到什麽問道:“媽媽出去有些時辰了吧?”趙媽媽得了她的吩咐去了姨娘處至今未迴,而她自媽媽走了便專心繡屏風竟一時忙的忘了時辰。


    招銀道:“已有一個多時辰。”


    劉湘婉皺眉:隻是傳個話怎這麽長時間,莫不是途中遇到什麽麻煩事,剛想遣招娣去院門口看看,就見媽媽神色慌張的身影……


    人沒事便好,如此想劉湘婉長長舒了口氣。


    趙媽媽忐忑不安的進屋又反身將門關上,此舉將屋內三人嚇了一跳,劉湘婉猛地站起來越過繡架走至她身邊,神色不無擔憂:“媽媽為何如此慌張,可是姨娘和弟弟出事了?”


    趙媽媽漲紅著臉使勁搖頭,憋了半天將袖子一擼,晶瑩剔透的羊脂白玉手鐲掛在她手腕,見姑娘眼神直直盯著,深怕她誤會使勁揮手道:“這是姨娘賞賜的……老奴不要,可是姨娘……”定要套進我手腕,等我反過神兒已摘不下來。


    聞言,劉湘婉閉上眼微微扶額,頗有些怒其不爭:“媽媽,既然姨娘賞賜你東西,你就留著就是……作甚這般神色慌張,我還以為又出什麽事?”低歎一聲,喃喃道:“我現在是越發不經嚇了!”


    趙媽媽一把將玉鐲子擼下來還給姑娘,語氣焦急的解釋:“老奴打心裏願意伺候姑娘,並不是……不是為了這些……身外物才留在姑娘身邊……姑娘要相信老奴……”老奴早把姑娘當成自己的閨女又怎好收姨娘的賞賜,這不是……不是貶低她對姑娘的心嗎?


    劉湘婉見她越解釋越慌亂,忙牽著她的手走到茶幾旁,又喚招娣倒茶親自遞予她,緩緩開口:“媽媽且不要多想,這滿府上下除了姨娘,隻有您真心實意為我著想,既然姨娘賞賜東西予你,您且安心收著,”握著她的手繼續道:“若我所想不差,應是姨娘自責這些年對我照拂不夠,多是您陪在我身邊,所以賜您鐲子也算是彌補她心裏對我的愧疚,遂媽媽放心收著便是,且今兒我便透個實話與您聽,無論將來太太將我配與何人都會帶著媽媽一同過去,我想媽媽也是離不開我的……”說著將摘下來的鐲子親自替她帶上。


    “姑娘,無論將來如何老奴定陪在您身邊。”趙媽媽眼眶泛著淚水,忍不住抬手摸摸姑娘的腦袋。


    一旁立著的招銀招娣轉身抹掉眼角的淚水,過了一會兒見姑娘與媽媽似乎忘了她二人的存在,氣憤的招娣狠狠跺了跺腳,噘著嘴上前晃動姑娘的胳膊,幽怨道:“姑娘,您是不是忘了奴婢和招銀,奴婢們也對您也是忠心不二,日後您去哪裏我們也要跟著,一輩子伺候您。”


    招銀扯著姑娘另一隻胳膊:“姑娘隻惦記媽媽的好,怎能忘了奴婢們。”


    這麽大的人還爭寵!


    劉湘婉被她二人鬧得腦袋發脹,忙不迭點頭:“好,好,日後吃香喝辣都帶著你們。”


    招銀招娣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姑娘可不許反悔。”


    劉湘婉眨眨眼,伸手保證:“不僅帶你們吃香喝辣還為你們尋覓良胥,這樣爾等可滿意?”


    姑娘怎這般不正經!


    二人羞得臉頰泛紅,扭著身子輕哼不再搭理姑娘。


    趙媽媽笑意盈盈在旁看著姑娘打趣她二人,忍不住嗔怒:“姑娘,莫要逗她們,她們臉皮薄心裏即便想應也不敢答。”


    劉湘婉挑眉看向她二人,一臉無賴樣,不多時她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喪著臉問:“可有膳食?”近日心有雜念,好東西吃到嘴裏也品不出味道,還好今日得了好消息:宴兒被太太送迴姨娘處,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下,想必這日漸消瘦的瓜子臉也能慢慢養迴大餅臉,要不然真對不起媽媽這些年對她膳食上的大補啊……


    “姑娘可是餓了?”趙媽媽看看日頭,馬上到晚膳時辰,遂對招銀二人道:“你們一人去廚房取膳食,一人去端熱水去盥洗室。”


    三人本就心疼她,一聽她說腹中饑餓更是心急如焚,聽得趙媽媽吩咐,招銀去廚房喚膳食,招娣去弄熱水,趙媽媽則拉著姑娘去梳妝台幫她卸下頭上的簪子等首飾,又輕輕按摩她僵硬的脖頸:“力度可疼?”


    “還是媽媽心疼我。”劉湘婉舒服的不行。


    “未來兩月姑娘可要受苦了,”這兩日趙媽媽見姑娘本是圓潤的下巴變得尖尖的,聲音中難掩心疼。


    劉湘婉很享受她輕柔的按摩,眯著眼睛憊懶道:“累得一段時日換來短時間的風平浪靜,值得!”


    趙媽媽心疼道:“姑娘……”你才這般大卻為了她們與太太鬥智鬥勇,百般算計。


    劉湘婉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透過鏡子看著身後的趙媽媽,開解道:“隻要我們還生活在這個大院裏就得為了一些人一些事折腰低服,所以隻是做些我所擅長的事於我來說一點也不苦。”誰讓她們身處劣勢。


    佛家有雲: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遂隻要她們母女守住本分,不爭不搶安穩度日,待得羽翼豐滿時,那些欺她辱她輕她罵她之人,可還敢蔑視她。


    “可老奴還是忍不住心疼姑娘,姑娘操心的事太多,老奴隻能在一旁看著幹著急卻幫不上任何忙。”


    劉湘婉轉身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媽媽何須這般自慚,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家人,當我腹中饑餓,你會為我準備好茶水甜點,當我困頓不堪,你會為我打扇驅蚊,當我身染疾病,你會哄我吃藥……”


    從兒時到如今,一樁樁一件件,趙媽媽對她的關懷她一直銘記在心間。


    仿佛往日情景曆曆在目,趙媽媽眼眶泛紅心酸難耐,唯有點頭:“老奴會一直在您身邊守著你……”


    半個時辰後,招銀端著膳食迴來一一擺在桌子上,真真是葷素搭配,招銀點的全是姑娘平日愛吃的菜式,劉湘婉咽了咽口水,顧不得擦手漱口,拿起筷子飛快的夾了塊口水雞放入嘴中,這味道……真真是色香味俱全。


    招銀招娣何時見過姑娘這般狼吞虎咽不顧形象的大快朵頤,紛紛捂嘴偷笑,趙媽媽瞪了她二人一眼,顧不得訓斥他們,神色慌亂的阻攔:“哎呦,我的姑娘……慢些吃,小心噎到,哎呦……姑娘喝口茶……喝口茶順順在吃……”


    這頓飯在劉湘婉瘋狂掠食,趙媽媽嘀嘀咕咕的阻攔,招銀二人捂嘴偷笑中結束,吃飽喝足的劉湘婉摸摸腹脹的肚子感慨道:“好久沒吃到這般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了……”


    趙媽媽怕姑娘撐得胃疼,晚上又該睡不著覺,小意勸道:“老奴陪姑娘去院子裏走走,可好?”


    劉湘婉苦著臉搖頭,飽腹的她一點也不想動,隻想去床上躺著,可憐巴巴看著趙媽媽,千萬不要用暴力強迫她。


    怎奈趙媽媽不同意對招銀招銀使眼色,她們被逼無奈隻能略過姑娘祈求的目光,二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架起姑娘兩隻胳膊抬腳去院中,大約三盞茶功夫,劉湘婉說什麽也不走了直接蹲在地上,如此耍賴……反弄得趙媽媽無可奈何,誘哄道:“既然姑娘走累了,今兒便到此為止,老奴伺候您去盥洗室沐浴,再去睡覺可好?”


    如此這般劉湘婉方緩緩抬頭,由著招銀二人扶她起來,主仆三人同趙媽媽一同西側間洗漱。


    身後,招娣對招銀耳語道:“咱們姑娘也太憊懶了?”


    耳尖的劉湘婉黑著臉看向招娣:“你確定是在說耳語嗎?為甚耳語我還能聽到你嘲笑我的話?”


    招娣伸了伸舌頭,討好道:“奴婢曉得姑娘的‘憊懶’純屬是因事而累,遂故意這般說其實是在逗您開心。”


    “你確定這是在逗我開心而不是諷刺我?”


    招娣態度誠懇,再三保證:“借奴婢十個膽也不敢諷刺姑娘,所以姑娘就當剛才沒聽到奴婢的話,好不好?”


    劉湘婉故作冷臉,哼了聲:“不行!必須罰你枉顧上下尊卑之責。”


    被抓包的招娣‘啊’一聲大叫,眨眨眼睛可憐巴巴道:“姑娘,奴婢錯了,求您高高抬手輕輕落下。”


    趙媽媽板著臉:“確實該罰!姑娘也是你私下可以嘀咕的人。”


    見此,招銀忙替招娣求情:“姑娘……”


    趙媽媽動怒使得招娣有些害怕,忙不迭看向她,求饒道:“媽媽,奴婢錯了……”


    本是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誰料趙媽媽竟當真了,招銀招娣被她嚇得臉色發白,劉湘婉撫了撫額,揮揮手低喃道:“如此月黑風高良辰美景,你們竟不懂我的幽默……唉!”甩開身後三人,獨自往盥洗室走去,背影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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