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傍晚, 霖城的第一場秋雨突然而至,天空烏雲沉沉,宛若重重地壓在頭頂。


    裴忱走到咖啡館門口、準備騎車迴家的時候, 才發現自己的傘沒帶出來, 落在了剛剛補習的地兒。


    他折返去拿, 然而剛走到那間“秘密花園”門口, 裏頭就傳來一道清脆如鈴的少女聲音:


    “寶貝,你也太乖了吧……”


    聲音十分耳熟,他腳下步伐微微一頓。


    裏頭少女的說話聲仍在繼續, 當他往裏走去、看到背對著他坐在地上說話的少女,瞳孔猛地一縮。


    他眼底閃過道重重的震驚。


    少女穿著牛油果綠的襯衫搭配短褲, 梳著丸子頭,膚光勝雪, 此刻正親昵地抱著小餅幹, 笑得格外開心。


    即使看不到正臉, 裴忱聽聲音就能認出來是誰。


    而此時,梁梔意還沉浸在快樂中,忘我地說著:“小餅幹你就是我的大功臣,你也太可愛了,你說怎麽裴忱看到你比看到我都熱情呢,我想好了,以後就派你幫我勾引裴忱嘿嘿……”


    而下一刻,裴忱冰冷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


    “說說看,要怎麽勾引?”


    梁梔意聞聲, 猛地迴頭, 轉頭就看到他。


    啊啊啊????


    裴忱?????!


    他他他他不是走了嗎!


    她一下子呆得說不出話,眼睛瞪得像銅鈴。


    梁梔意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 震驚之餘,臉色一下子鍍上層緋紅,感覺腦袋仿佛要冒了煙。


    完了完了……


    被發現了嗚嗚嗚……她想躲起來……


    男生垂眼直直看向她,眉眼如墨,沒說話卻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一時間,房間裏陷入了死寂。


    梁梔意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慢半拍地把小餅幹放到地上,貓咪一下子就跳走了。


    她手撐著地板,站起了身,看向裴忱,故作驚訝地摸了摸頭:“那個,裴忱,你怎麽在這兒啊……”


    男生看著她,眉峰沉沉:


    “難道不是我該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少女心虛地眼神飄忽:“我……”


    麵臨大型翻車現場,她一時間也找不到理由。


    裴忱轉眼,瞥向複式樓上那間第一次打開的房門,看到了裏頭竟然也是個房間,有張桌子,旁邊的木椅上擺著她的書包。


    他猜到了什麽,眼底情緒翻滾,“你之前在樓上坐著?”


    都怪她,那麽著急下來幹什麽……


    梁梔意懊惱地拍了下腦袋,麵色尷尬地擰成一團,試圖解釋:“裴忱,這裏麵吧,有些誤會……”


    “誤會什麽?我給宣夏的表弟補習,你怎麽會和他表弟家的貓這麽熟?”


    “……”


    見她沒說話,裴忱掏出手機,“那我問問宣夏。”


    “別別別!”梁梔意連忙阻止他,“這和宣夏沒關係,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她輕咬著紅唇,知道這下瞞不住了,隻好全盤托出:“是我拜托宣夏讓你過來幫忙補習的,他壓根就沒有什麽表弟……”


    裴忱聞言,眼底怔然了瞬,漸漸暗下:


    “難怪我每次過來隻用麵對著一張試卷,像個傻子一樣來這裏莫名其妙坐上兩個小時,然後收了三百塊錢,其實壓根就沒有人需要補習。”


    他扯起唇角:“梁梔意,耍我好玩麽?”


    “不是!其實我就是想給你點幫助……”


    “幫助?騙我是幫助?”


    梁梔意心慌解釋:“我是覺得你打其他的工太辛苦,但是如果用我的名義找你補習,你肯定不願意收錢,所以我、我就隻好找了宣夏……”


    一方麵她想著他在這裏能有個安靜的學習環境,另一方麵她心疼他打工太累,他又能拿到錢,她覺得是一種雙贏的方式。


    而且她的確有個初三的表弟,這家咖啡店就是她表弟家的呀……


    梁梔意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能解釋清楚,垂眸咕噥:“我是看你經濟那麽困難又需要錢,我想幫你……”


    梁梔意的話響起,直接讓裴忱所有想要隱藏在自尊心以下的苦澀和心酸,被一下子血淋淋地扒開,顯在日光之下,再也無處可藏。


    他嗤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梁梔意,你以為你有錢很了不起麽?”


    少女微怔。


    “用這種方式給我錢,你是不是很有優越感?”


    三百塊的工資對於他來說是非常高的價格,換做是平時,他可能需要打三天的工,幹很多體力活,然而對於她這樣的千金大小姐來說壓根不算什麽,就這樣可以隨意贈予人。


    裴忱薄唇抿成一條線,垂下的黑睫顫抖,喉間滾出幾字: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也不需要你來施舍我。”


    即使他出去打工,幹很累的活,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他感覺在她麵前難堪到骨子裏。


    裴忱打開書包,從裏頭掏出剛收到的三百元工資以及他全部的錢。


    他清點完,把錢放到桌麵,聲線低啞:“迴去之後,我會把這幾天補習的錢全部還給你。”


    梁梔意忽而呆住,鼻尖一酸,看著錢:“裴忱,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嗎?”


    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根本不是那麽想的……


    男生垂下眼,走去桌子另一邊,一把拉開旁邊的椅子,誰知小餅幹就窩在椅子上,一下子被這動靜嚇到,跳起來,爪子在他手背不小心劃過一道紅痕。


    他疼得皺起眉頭,小餅幹也跑開了。


    梁梔意看到這幕,上前:“你沒事吧……”


    裴忱抬眸,剛好和梁梔意一雙透著無辜的杏眸對上。


    她看著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他滾了滾喉結,末了偏開眼,拿起椅子上的傘,徑直離開了這裏。


    少女站在原地,輕咬著唇,垂下眼,眼眶一點點變紅。


    -


    大雨滂沱。


    一整個霖城都被籠罩在朦朧的雨幕中。


    因為雨太大,撐傘也無濟於事,裴忱騎車到達自家樓下,渾身已然濕透了。


    他下了車,黑色t恤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水珠順著少年黑色發梢一滴又一滴地落下,將寒意沁入心底。


    他停好車,往樓上走去。


    邊走著,邊從包裏掏出手機,撥去一個電話。


    “喂,裴忱——”


    那頭宣夏悠哉的聲音傳來。


    “你配合著梁梔意合起夥來玩我,有意思麽?”裴忱嗓音冰冷,宛若滲入了秋雨的涼。


    宣夏猛地呆住。


    我靠,梁梔意不是說絕對不會被發現的嗎!!!!


    “你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事?你還幫她瞞著我?”宣夏和裴忱是最好的兄弟,裴忱怎麽樣也想不到宣夏會幫著梁梔意騙他。


    宣夏被質問得頭皮發麻,剛要道歉:“裴忱,我……”


    然而對方直接掐斷了電話。


    裴忱放下手機,薄唇抿緊,闔了闔沉重的眼眸,長睫上掛著的水珠順著流淌下來。


    -


    一場暴雨過後,霖城仿佛被籠罩在一片壓抑中,夜色漸黑,灰蒙蒙一片。


    傍晚發生咖啡館的場麵,也讓梁梔意心裏不是滋味。


    裴忱拂袖而去,她第一時間除了難過委屈外,進而也感覺很生氣。


    生氣自己的好心就這樣被誤解。


    晚上在家裏,她洗完澡迴到臥室,拿起手機,看到表弟半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表姐,我剛訂正完卷子,你這個學霸同學也太厲害了!有些地方比我老師講解得還清楚!】


    剛開始她找宣夏籌謀這事,後來想到她的確有個表弟工具人,幹脆將計就計,她便聯係到了表弟,對方也同意了。


    至於為啥人家下午不來,是因為他每天下午還要參加其他的補習班,梁梔意並未介意,也隻是想拿他當個幌子。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裴忱壓根沒聽她的解釋……


    塗完水乳,梁梔意抱著星黛露玩偶倒在床上,想到傍晚裴忱對她說的那些話,她揪著兔耳朵,心裏發悶,氣得喃喃自語:


    “什麽憐憫施舍,這人怎麽能這樣說,我什麽時候那麽想過了?”


    “要是換做其他人,我才不會對他這麽好呢……”


    梁梔意生氣著,又轉念一想,可她的確是騙他了,騙人確實不對……


    要不還是和他道個歉?


    梁梔意剛這麽想,傲嬌的心理又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她才不要道歉,明明是他曲解她的意思,還罵她有錢了不起。


    嗚嗚嗚壞蛋裴忱……


    梁梔意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被子裏,一動不動。


    幾秒後,腳丫子又撲騰了兩下。


    -


    就這樣,梁梔意鬱悶糾結了一整個晚上,到最後也沒主動去找裴忱。


    第二天上午,梁梔意在家練了會兒鋼琴,從琴房出來,季菲兒剛好打電話過來找她聊天。


    聊了會兒,對方問:“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國慶檔最近有好多部口碑不錯的呢……”


    梁梔意還未迴答,季菲兒突然想起什麽,笑嘻嘻道:“哎呀對了,我忘了,你現在每天下午都要去看某人寫作業,那你肯定沒空了。”


    “誰說我沒空?”


    梁梔意在沙發上坐下,靠著抱枕:“我有空,我和你一起去。”


    “幹嘛,你不去看裴忱了?”


    梁梔意哼了聲,“他都不來了,我去幹什麽。”


    季菲兒不明所以地詢問原因,最後梁梔意和她說了昨天下午發生的事,季菲兒聽完直歎氣:“我早就和你說了,我就感覺以他那樣清高的人,肯定不會接受你這種幫助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吧。”


    梁梔意心尖揪起,也挺鬱悶:“我騙人確實不對,但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麽反應那麽大……”


    在她眼中,她不過是幫他一個小忙而已啊?


    季菲兒試圖分析:“可能他覺得這是嗟來之食,拿這錢是在侮辱他的人格?”


    “什麽叫嗟來之食?這個叫合理報酬好嗎?”裴忱也付出了腦力勞動啊。


    梁梔意讓季菲兒試想一下如果被幫助者是她,她什麽感受,季菲兒聽完,咧開唇角傻樂:“你放心,我鐵定不要臉,我不介意你拿錢來‘羞辱’我的人格,越狠越好。”


    “……”沒出息。


    季菲兒替梁梔意打抱不平,說裴忱不願意領情就算了,她何必上趕著對他好,梁梔意願意這樣幫助別人,已經很不錯了。


    少女聞言,心裏一下子好受了些,可仔細一想,還是不是滋味。


    其實如果她真是這樣想的,她就真如裴忱所說,把自己擺在一個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位置,可這種感覺並不會讓她感到舒服……


    末了季菲兒安撫她:“行了你,別多想了,好好的國慶假期可不能浪費了,下午出來和我看電影去。”


    梁梔意點點頭,清掉腦中紛擾的情緒,應了聲:“好。”


    -


    於是下午,梁梔意出了門,先讓司機送她去季菲兒的小區接上她,兩個女生再一起去商場。


    到達商場門口,倆人下了車,往大門走去,開心地聊起今天的購物計劃。


    忽而間季菲兒看到什麽,給梁梔意指過去:“誒,那個人好像裴忱啊?”


    梁梔意抬頭看了過去,神色微怔——


    視線正前方,少年一身白衣黑褲,個高腿長,烏發朗眉,身形清雋挺拔,戴著口罩,眉眼隱在黑色碎發之下,此刻正給過路的人發著廣告單。


    室外天氣悶熱,裴忱短袖的後背透出汗印,但還是帥得讓人移不開眼。


    梁梔意看著,心間泛起陣酸疼,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寧願做這個又辛苦又累的工作,卻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呢。”


    季菲兒拍拍她的肩膀,感慨:“其實我覺得裴忱挺有骨氣的,按照他那樣的性格,的確寧願自己勤工儉學,可能他覺得你們之間是同學關係,他不應該收你的錢。”


    梁梔意聞言,直直看向男生,季菲兒調侃她:“瞧你眼裏滿滿的在乎,望眼欲穿了都。”


    少女壓下眼來,“我們走吧。”


    兩人往前走,經過裴忱旁邊,對方下意識把廣告單遞上前。


    裴忱視線上移,當看到少女的臉龐,眼眸猛地一深。


    梁梔意視線微微一頓,幾秒後伸手,從男生修長分明的手中接過了廣告單。


    她裝作沒看到他般,從他旁邊經過,往前走去。


    而裴忱收迴手,指尖蜷了蜷,下意識抬眸看了眼少女,隻見她和季菲兒繼續聊著天,笑容明媚如初。


    昨天女孩那透著委屈的神色再次浮現心頭。


    末了他長睫低下,眼底深不見底,廣告單被不斷收緊的指尖按出了褶皺。


    -


    見到裴忱後,梁梔意一個下午都有點心不在焉。


    但好在季菲兒陪著她逛街買了許多東西,晚上又吃了頓豐盛的泰式料理,從商場迴到家,她的心情已經好多了。


    去洗了個澡,她給自己敷了片簡單的補水麵膜,又看了看書。


    晚上十點多,家裏的保姆來到她房間,送來了溫牛奶,梁梔意坐在床喝著,問:“我爸迴來了嗎?”


    “先生還沒迴來,我剛聽太太說他還在公司,估計今晚可能就在公司睡了。”


    梁梔意歎氣,“他老是這麽忙。”


    明明是國慶放假,她感覺父親還要花許多時間忙公司的事,不過也正因如此,君明集團這些年才能在國內外開疆擴土,生意蒸蒸日上。


    梁梔意喝完牛奶,去刷了個牙,然後就跑去父母的房間。


    裏頭,仲心柔剛洗完澡躺到床上,看到梁梔意走進臥室,詫異:“怎麽過來了?”


    梁梔意蹦躂上了床,一把摟住仲心柔,撒嬌道:“媽,今晚老爸不在家,我要和你一起睡。”


    仲心柔笑了,手指刮了刮她鼻尖,“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睡。”


    “行,你趕緊躺好……”


    仲心柔給她蓋好薄被,兩人躺下,梁梔意抱著她的胳膊,仲心柔看著她,笑:“你說你,馬上都要十八歲了,還這麽像小孩子,打算什麽時候長大啊?”


    她彎眉咕噥:“像個小孩子怎麽了?”


    她現在活在幸福的家庭,經濟無憂,全家人都愛她,她想永遠都當個小孩,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仲心柔無奈一笑,寵溺道:“行,你就是爸爸媽媽永遠的小孩子。”


    母女倆聊著天,過了會兒,仲心柔問她:“看你這兩天都有點悶悶不樂的,是不是發生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梁梔意詫異:“媽,你怎麽會知道……”


    知女莫若母,仲心柔說昨晚她就察覺梁梔意吃飯的時候情緒不太對,小丫頭心思向來很淺,什麽情緒都寫在了臉上,“而且你前幾天下午怎麽天天往舅媽家的咖啡館跑啊?”


    梁梔意猶豫了下,最後沒忍住,把有關於裴忱的事情告訴了母親,她抿了抿唇:“媽,我就是不明白我同桌為什麽會那麽生氣……”


    仲心柔聽完來龍去脈,不禁笑了:“媽媽知道我家梔梔很善良,想要幫助同學,這點我很支持你,而且我相信你也考慮了一番,沒有直接給錢,最後用了這種還算委婉的方式。”


    梁梔意點頭如搗蒜,“我就是這麽考慮的!”


    仲心柔笑著摸摸她頭,話鋒一轉:“但是呢,這種方式歸根結底還是種欺騙行為,是不是不夠好?我們幫助別人要選擇一種別人能接受的方法,對吧?”


    仲心柔柔聲勸道:“每個人都有不希望被別人窺探的地方,可能家庭的問題對於那個男孩子來說很敏感,你用這種方式幫助他,就明擺著把他放在一個很貧困、需要別人幫助的位置,會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梁梔意忽而間呆住。


    好像一開始,她並未考慮這麽多。


    她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覺得他會接受,但是男女生思維方式不同,思考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或許對於裴忱來說,他不想因為窮就受到別人特殊的照顧或者同情。


    而且男生性子向來沉默內斂,很多心事都被他壓在心底,包括他勤工儉學的事,似乎也不願意讓很多同學知道。


    她那樣當著麵說幫助他,或許也讓他覺得沒麵子。


    仲心柔道:“而且你同桌如果平白無故收了你那麽多錢,他搞不好會覺得低你一等,欠你許多人情,你們之間就很難保持平等的同學關係了,不是嗎?”


    梁梔意悵然。


    是啊,他前幾天因為小餅幹有多開心,昨天得知真相的他,一定就有多生氣難過吧……


    這樣想來,她做法確實不對。


    “其實你要是想幫助他,不一定要給錢,也可以用一種對方能夠欣然接受的方式,就像以前我和你爸爸去山區資助那些留守的孩子們,我們不隻是捐款,還會陪他們玩耍,他們就特別開心。”


    梁梔意莞爾,“嗯,媽媽你說的我都懂啦。”


    “不過你怎麽這麽照顧你這個同桌啊?”仲心柔逗問她。


    梁梔意心頭發虛,埋頭揪著被子,“我覺得他人挺好的,就盡我所能嘛……”


    仲心柔笑:“挺好的,這代表我女兒很善良。”


    末了兩人聊完,梁梔意抬眸看著天花板,心事繚繞。


    找個時間,她要找裴忱好好道個歉。


    可是他還願意搭理她嗎?


    他會不會從此以後就討厭她了……


    她無聲歎了口氣,翻個身,在糾結中慢慢入睡。


    -


    因為裴忱前幾天收到的補習工資是現金,所以國慶節最後一天的早晨,他帶著剩下的錢去到咖啡館。


    到了後,他找到之前一直給他結算工資的服務員,把錢歸還給他。


    服務員詫異,正和他溝通著,恰好店裏走出來一個男孩,看到他道:“誒,你就是那個一直給我批改試卷的學霸哥哥嗎?”


    裴忱微怔,男生走上前,激動地介紹自己:“我是梁梔意表弟,我叫程章。”


    他今早剛好在店裏,沒想到終於看到了裴忱真人,他並不知道梁梔意和宣夏策劃的那些事,還以為這真是他表姐特意給他找的補習老師,便向裴忱解釋自己每天下午補習時一直不在的原因。


    “前兩天我聽表姐說你有事不能來給我批改試卷了,我還挺難過的,哥哥,你給我試卷講解得真好,而且你好聰明啊,我要是能有你這麽聰明,我爸媽壓根不用擔心我的成績了……”他激動地向裴忱表達著敬佩之情。


    程章說著,歎了聲氣:“哥哥,你給我整理的知識點特別有用,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請教你問題了……”


    裴忱原本有過一瞬間的懷疑,這是不是梁梔意的另一場騙局,但看著對方一臉失望的真實表情,末了淡聲開口:


    “沒事,如果你平時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問我。”


    “真的嗎,那太好了!”程章歡喜地掏出手機,“那哥哥我們加個聯係方式吧,我以後有問題就可以在手機上問你了……”


    兩人加上了好友,程章又問了幾道題目,裴忱才知道他真的念初三,最後程章送他到了咖啡館門口,歡迎他以後常來喝咖啡。


    裴忱離開,往公交站方向走去。


    過了會兒,手機響起,是宣夏的電話。


    半晌,裴忱終於按下接通鍵,那頭鬆了口氣:“大哥,你終於接我電話了!”


    “有事?”裴忱語氣還有些冰冷。


    “兄弟,你別生氣了行嗎,我知道錯了……”


    而後他對裴忱進行了長達十分鍾的道歉,言辭懇切,催人淚下,就差要吟詩一首了。


    裴忱聽到後麵,抬手按了按發痛的眉心,無奈打斷他:“說完了麽?你真的很話癆。”


    宣夏笑了:“我不說這麽多,讓我道歉顯得隆重點,你能原諒我嗎?”


    這個時候必須發揮他霖城話癆小王子的作用啊。


    裴忱不想理他,宣夏也知道他氣差不多消了,和他保證:“你放心,這次我錯了,以後我絕對不這樣了。”


    裴忱並未迴答,淡淡問:


    “梁梔意怎麽真的有個表弟?”


    “是啊,其實我前兩天就想告訴你這件事了,其實你批改的那些卷子倒也不是無用功。”宣夏想起一事,“對了,我剛剛和梁梔意打了個電話。”


    裴忱視線微頓。


    宣夏得知那天他們倆人吵架的具體內容,道:“我感覺到梁梔意挺愧疚的,我知道你生她的氣,不過你可能誤會她了,這事她沒和任何人說,要是真的是為了戲弄你,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她也沒撈到什麽好處啊……”


    裴忱聞言垂下眼,眼底晦明難辨。


    宣夏也勸道:“我沒有替她辯解的意思,我們方法確實不對,不過她幫你也是出於好心,你那天說的有些話,是不是傷到她了,梁梔意真的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


    裴忱聞言,耳邊依稀再度響起少女心酸又委屈的那句:“裴忱,你就這樣想我嗎?”


    他斂眸,陷入了沉默。


    -


    和宣夏打完電話後,裴忱迴到了家,做完了自己買的全部物理卷子,他已經提前自學完了高中物理的全部課程。


    今天是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所以下午他不打算太累了,決定出門去圖書館看看書。


    宣夏打電話約他出來打遊戲,他拒絕了,宣夏得知他要去圖書館,也不再不打擾。


    午後,陽光不算燦爛,有點微風。


    到了圖書館,裴忱走到自然科學類的分區,他正挑著書,旁邊傳來到詫異的女聲:“裴忱——”


    他轉過頭,看到穿著天藍色連衣裙的桑尋菱,她竟然也在這裏。


    女生走上前,看著他,眼含驚喜的笑意,小聲道:


    “這麽巧,你也來看書?”


    裴忱淡淡應了聲,收迴眼,麵色無波無瀾。


    桑尋菱也是一個人來的,沒想到會碰到他,她笑著和他隨便搭話幾句,便說自己也去挑書了。


    裴忱拿了幾本關於互聯網大數據的書,走到閱覽區,在白色長方形桌子前坐下。


    過了會兒,桑尋菱也抱著幾本書過來,在他對麵坐下,靦腆笑道:“那邊對著空調出風口,這裏沒那麽冷。”


    裴忱看了她一眼,便旁若無人地繼續看書。


    桑尋菱抬手輕撥了下自己的麻花辮,又整理了下裙擺,她偷偷瞟了眼裴忱,想到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一起相處,心間便冒出很多粉紅小泡泡。


    她輕彎起唇畔,低頭看起書。


    ……


    一個下午,雖然裴忱沒主動找她說話,但是桑尋菱偶爾和他搭話,他也都會應答。


    不過畢竟是在圖書館,她也沒辦法和他聊太多。


    時間漸漸過去。


    直至天色暗下。


    裴忱看完最後一頁,合上了書本。


    他拿起水杯喝了點水,隨後隨意轉頭,誰知目光就掃到圖書館門口的一抹少女身影。


    他視線突然停住——


    梁梔意穿著件鵝黃色的吊帶連衣短裙,皮膚雪膩光滑如頂好的白玉瓷器,恣意明媚,少女懷裏抱著個貓包,在門口慢慢踱步,時不時朝圖書館裏頭張望著,一雙鹿眼清澈幹淨。


    梁梔意今天和桑尋菱一樣,也是紮著兩簇麻花辮,但是前者更顯俏皮活潑。


    裴忱看到她,眼神微微定住。


    而後他低頭看向手機,就發現半個小時前,宣夏發來信息:【下午梁梔意問我你在哪裏,說有重要的事找你說,我就說你去圖書館了,怕你又生氣,先和你說一聲。】


    裴忱不經意再度往門口看去,對麵的桑尋菱注意到他時不時看向門口,出於好奇也望了出去,誰知就看到了梁梔意。


    桑尋菱眼眸微瞪。


    她怎麽在門口?!


    她神色微妙,問裴忱:“我沒看錯吧,那個是梁梔意嗎?”


    裴忱“嗯”了一聲。


    桑尋菱笑了笑,“好巧,她怎麽也來這裏了……”


    裴忱沒說什麽,看了眼窗外灰暗的天,末了出聲:“我差不多走了。”


    桑尋菱見此,也收拾書包:“行,我和你一起。”


    另一邊。


    圖書館外。


    梁梔意在門口百無賴聊地等待著。


    今天下午她幫忙帶小餅幹去寵物店洗完澡,想著順便帶它當麵找裴忱道個歉,便問了宣夏,最後找到了這裏。


    在門口等人,她在心裏默默組織著等會兒要道歉的話,偷偷小聲地練習。


    然而許久未見到人,她便無聊地在門口旁邊的牆邊蹲下來,把透明貓包放在地上,逗著裏頭的小餅幹,托腮咕噥:“這人不會看書要看到深夜吧,我們得等他到什麽時候……”


    忽而間耳邊響起淅淅瀝瀝的聲音,她抬頭一看,竟然下起了小雨。


    霖城的秋雨果然綿綿不絕。


    她隔著玻璃摸了摸小餅幹的腦袋,歎氣:“完了小餅幹,我們要被困在這裏了……”


    她話音剛落,餘光就掃見圖書館門口走出來了一個人。


    她倏地抬頭,就對上裴忱深遠的目光。


    隻見男生往她這個方向走來,白衣黑褲,氣質內斂而寡淡。


    雨滴砸落腳邊的聲音落在梁梔意耳朵裏,一滴滴敲擊在她心頭。


    四目靜靜對視間,她腦中突然空白。


    迴過神,她趕緊提溜著貓包站起身,誰知視線稍稍一轉,就看到裴忱旁邊竟然跟著個女生——桑尋菱。


    她和桑尋菱對上目光,後者差不多走到麵前,朝梁梔意溫婉一笑:


    “梔意——”


    梁梔意和她打招唿,看著兩人,微愣:“你們剛剛在圖書館裏嗎?”


    “嗯,我和裴忱下午在裏頭看書呢。”


    梁梔意看到桑尋菱臉上露出宛若勝利者的笑容,心間的小醋壇子被打翻了。


    原來她在門口等了那麽久,他卻和桑尋菱在裏頭甜甜蜜蜜地看書……


    早知道她就不來了。


    感受到裴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壓住心底的酸意,偏開眼不看他們。


    桑尋菱撐起傘,看向裴忱:“那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坐公交迴家,一起去車站吧?”


    裴忱冷淡開口:“你先走吧。”


    桑尋菱聞言,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你不走嗎?”


    “我有點事。”


    桑尋菱很快調整過來表情,提起唇角朝他道:“那好,我走了……拜拜。”


    桑尋菱轉身離開,半晌迴過頭,就看到裴忱仍舊站在原地,而梁梔意站在旁邊。


    她眼底掀起驚濤駭浪。


    另一邊。


    圖書館門口,梁梔意低頭抱著貓包,幾秒後頭頂落下裴忱低沉的嗓音:“你怎麽在這兒。”


    梁梔意心裏酸溜溜的,才不想說是來找他道歉的,“我帶著貓在附近的寵物店洗澡……剛好路過。”


    今天下午她去咖啡館玩,就幫忙把小餅幹帶出來洗澡。


    裴忱聞言,沒戳破她的謊話,低頭看向貓包裏的小餅幹,小餅幹看到他,發出一聲聲奶奶的貓叫,似乎因為見到他格外開心。


    梁梔意暗自無語。


    這小家夥怎麽一看到他就這麽激動,沒出息……


    梁梔意見男生沒說話,忍不住問:“你下午和桑尋菱約著一起來看書嗎?”


    男生掀起眼皮,對上她目光,淡淡道:


    “剛好遇上的。”


    “哦……”得知是誤會,她壓下唇角,“那還挺巧。”


    裴忱看著她烏亮的麻花辮搭在肩頭、明媚可愛的模樣,沒說話。


    梁梔意低頭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心思百轉,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道歉,半晌溫吞嘀咕一句:“下雨了。”


    “嗯。”


    嗯是什麽意思?


    這人就聽不懂她意思……


    見暗示失敗,她垂下腦袋,悶聲道:“我沒帶傘,那你先走吧,我和小餅幹在這兒等一會兒。”


    而後,她看到裴忱撐開了手中的傘,她鬱悶地別開眼不看他。


    誰知兩秒後,頭頂突然落下一道陰影。


    她抬頭,就看到裴忱把傘撐到了她頭頂。


    男生清冷的視線落下來,注視著她,低聲反問:


    “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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