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養好了傷,卻還是落下了毛病,走起路來有些跛。想去做工也沒地方願意要,身強體健的大小夥子有的是,人家雇他這個廢物做什麽?呂忠沒辦法,隻好天天在家洗衣做飯,一家子靠著大女兒的月例過活,他心中不是滋味兒的很。


    他這個做爹的沒用,還沒老呢,就要處處拖累兒女。


    這次女兒迴家,說是小姐想讓他幫忙辦個差,還給了一角銀子。為此呂忠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感念李家恩德,也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還能掙錢養家。每天天還沒亮,他便帶好幹糧蹲到白家門口盯著,一盯就是一整天,都不帶錯眼的。


    別說,呂忠這人長得平平無奇,扔到人堆裏都找不到的那種,盯梢這種事,他再適合不過。


    隻用了三天,就讓他發現了其中齷蹉,急匆匆的去了李家大宅找女兒。


    .


    .


    春蟬把她爹見到的那些一五一十的說來,李綰聽完麵色陰沉下去,白姨娘更是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原來呂忠連盯了幾日,發現白家老爺除了去茶鋪就是迴家,連賭場的門都沒進去過,隻偶爾去街邊喝兩杯小酒,日子再正常不過。反倒是那馬氏,實在反常。


    每日裏白家老爺前腳一走,她便也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門去,呂忠偷偷跟著她,發現她去了李家背街的一所小宅子,一待就是一整天。每日如此,有一日他還親眼所見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男子,摟著馬氏的腰,送她出來,兩人依依不舍的很。


    合著這是嫂子管小姑子要錢,拿去養了野漢子?


    白姨娘氣得直哆嗦:“她、她這是在哥哥和我之間兩頭騙啊!不行,我得去告訴哥哥!”


    李綰還沒來得及吱聲,就見蕊心急匆匆進門,壓低聲音道:“姨娘、姐兒,奴婢在院中發現了個金鐲子!”


    帕子裏包著一支金鐲,一指寬窄,上邊雕的是福字紋。


    白氏瞪大眼睛:“這不是夫人的鐲子!怎麽會在咱們院子裏?”


    “奴婢也不知,我是見院中的土有翻過的痕跡,覺得奇怪,刨開來看就發現了這個金鐲。想來是夜裏有人埋在那的......”


    李綰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果然,姨娘不是無故病逝,而是有人要害她。


    一個想坑銀錢,一個想毀名聲,原本並無關係的兩件事,連在一起,要了她的性命。


    “蕊心,鐲子給我,你去把土原樣蓋好,別聲張。”


    “春蟬,你去找個信得過的小丫鬟來。”


    白姨娘六神無主的看著女兒安排,半晌才道:“阿綰,是不是姨娘惹了禍?”


    “不是您惹了禍,是有人見不得您好。”


    “那......你舅舅那,我總得去告訴他一聲。馬氏她、她忒不要臉!”


    “事已至此,也不急這一日了,咱們先應對完家中的事,您再去找舅舅不遲。”


    “家中的事?”


    “嗯,那人明日隻怕要鬧起來了。”


    連著兩三日日風平浪靜,李綰還當自己誤會了人家。沒想到這是人家嫌這汙水不夠髒,還想再添些呢。


    翌日一早。


    吳氏才用過飯,就見柳姨娘紅著眼圈兒進了門。


    “喲,這是怎麽了?”


    柳姨娘拿帕子掖了掖眼角,聲音中帶著委屈:“夫人,妾身那遭了賊了!”


    她身側的琉璃跪下身憤聲道:“夫人可得做主!前兒個白姨娘來找我們姨娘,說是她娘家急用,想要拆兌些銀錢。姨娘心軟,把攢了多年的五十兩銀全借給了她,哪知她一走,奴婢就發現姨娘的金釵不見了!”


    “琉璃!別說了!”柳姨娘看向吳氏:“妾身不相信白姐姐會這樣,可這兩日我把自己院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釵子。若是別的也就罷了,可把蘭花金釵,是三爺送的,她偏偏......妾身實在是委屈。”


    吳氏還沒說話,她房裏管首飾的藍袖便‘撲通’跪到地上:“夫人!咱們房裏也丟了一隻金鐲,奴婢怕您責罰,一直沒敢說。想來、想來都是白姨娘手腳不幹淨。”其實她也是昨日才發現鐲子不見了,可若照實說,定落不了好兒。眼下有了這茬,倒不如全推到白姨娘身上......


    家中失竊,身為主母吳氏不能不管。但事情還沒定論,光搜跨院兒,倒讓白姨娘麵上掛不住。吳氏便索性讓婆子們把家中都搜一遍,也別偏著向著誰。


    可萬萬沒想到,那金釵金鐲竟是在西院兒草叢裏找著了。


    賊喊捉賊,說的可不就是柳姨娘?


    第20章 封侯


    建興十年。


    聖祖帝李昭年近五旬。在他的治理下,大雍日漸繁榮,可耗費太多心力,也使得這個男人老態盡顯,他的眼角有了皺紋,鬢發也不再烏黑。可他是天底下最尊崇的男人,仍舊有無數年輕貌美的女子,想要攀上他的龍床。


    繡著龍紋的玄色廣袖逶迤至地,舒妃恭順的跪在絨毯上,玉手執壺往金樽中倒酒。


    李昭垂頭一瞥就再也移不開眼,女子烏黑的發間插著一支梅花金簪,他酒醉迷離看去,盼望著那人抬起頭來是初初撞進他懷裏的嬌美容顏,杏眼含淚道:“大人救我!”


    舒妃察覺到帝王的灼熱視線,她紅了紅臉,帶著嬌羞的笑抬頭:“陛下......”語調中的粘膩討好,讓李昭一下便醒了神。


    他一把抽下金簪,遠遠擲了出去:“真是礙眼。”


    舒妃嚇得麵色慘白,也顧不上散亂發髻,隻一個勁兒的告罪。


    李昭看也不看她,眼光像穿過大殿,像在思慮什麽。半晌笑道:“舒妃,你說宋懷秀此人如何?”


    帝王的喜怒無常,舒妃也是見慣的。早已想好的話在舌尖兒打了個轉,但末了她隻道:“昭義將軍戰功赫赫,是大雍的良將。”


    男人帶著白玉扳指的手,一下下扣在紫檀小幾上:“戰功赫赫......那你說他求娶公主,是什麽意思?”


    “這、公主們尊貴,昭義將軍有這樣想法也不足為奇。”


    “嗬,那就是想做皇家的乘龍快婿,更進一步?若如此也沒什麽,隻要對朕的女兒好......”


    聽這口風,舒妃心中暗喜。她隻得了七公主一個女兒,宋將軍生的俊朗,又有戰神之稱,京都的貴女們哪個不動心?女兒也央求自己好幾次了,如今是個提一提的好機會。


    “綃兒很是傾慕宋將軍......”


    李昭放下酒杯:“綃兒?哪裏輪的上她。宋懷秀眼高的很,求娶的是永平公主,李綰。”


    李綰是他的第三女,李昭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女兒,她和她娘一樣,沒良心。還終日苦著臉,像是欠了她的。


    他的結發妻子是吳氏,兩人相敬如賓,過得不錯,可唯獨就是不愛。


    愛,這個字對於帝王來說就像是個笑話。可那時他還不是帝王,年少的李昭,愛慕的是那個傻乎乎撞進他懷裏,讓他想要保護一生的女子,白忻月。


    那時他得了天大的機會,一門心思的往上爬,提著腦袋終於換迴了滿門榮寵,可她卻死了,死的很不光彩。


    他們說白氏耐不住寂寞,偷了漢子,在那男人家中翻出不少還沒來得及帶走的銀兩,和白氏的首飾,兩人是打算私奔呢,證據確鑿。事情敗露,白氏羞於見他,當夜便上了吊。


    李昭不信,她那麽傻,能有本事去偷人?可所有人都這麽說,就連他的母親、他的妻子都是一樣說辭,她們的為人李昭了解,絕不會一起陷害白氏。眾口鑠金,李昭不信也隻能信。


    悲傷過後他恨上了這個女人,覺得愛上她的自己就像個傻子,連帶著也不喜歡她留下的李綰。


    可即便如此,登基後,李昭還是追封她為宜嬪。她是他的女人,死了也別想跑,百年後他倒要看看她白忻月有什麽臉麵來見自己。


    年輕時的恨牽連了李綰,老了老了,倒成了悔。若萬一......所以他出兵平定邊境,迎迴了李綰,如今宋懷秀執意求娶,那便準了吧,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


    .


    金釵金鐲都在西院的草叢中找到,柳氏眼前一黑便撅了過去。


    吳氏覺得這其中有事,可這麽多年相處下來,白氏和柳氏的為人她清楚。白姨娘嘛,說她傻都不為過,柳氏倒是有心思,此番像是想潑髒水,濺了自己一身,倒讓她看了笑話。


    這件事可大可小,吳氏本不想輕輕揭過。可當天下午便從京都來了消息,吳氏初一聽聞便病倒了,想處置也有心無力。隻狠狠訓、誡了柳姨娘一番:“你那點心思,當我看不出?如今是看在柏哥兒、纖姐兒的麵子上,饒你一迴,若再敢生事端,瞧我不提腳賣了你!”


    這個節骨眼兒上,吳氏正心氣不順呢,柳姨娘哪還敢得罪她,隻一個勁兒道:“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雖是沒罰她,可這事兒在家中鬧得沸沸揚揚,柳姨娘出了大醜,連西院的門都不願出了。


    家中歡天喜地,隻吳氏的正院和柳氏的西院安靜的很。


    新帝登基,年號章和。才沒幾個月便來了旨意,說念李昭當年救駕有功,冊封他為諭恩候。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李家一下子改換門庭,從土地主成了尊貴侯爺,老太太喜得直吃清心丸。可夫人吳氏卻病倒了,因為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道賜婚旨意。


    新帝將壽光縣主杜甄,指給了李昭,說是不分大小,做平妻。


    這夫君一步登天,驟然成了侯爺,吳氏做夢也沒想到。可她實在樂不出來,平妻?說得好聽,可對方是縣主,又是新帝親自指婚。沒見給了老夫人誥命,卻沒自個兒?這是皇帝在告訴她這個原配,別想越過縣主去呢。


    本來好端端的主母做著,以後卻要看別人的眼色過活,吳氏越想越是委屈,這便病倒了。


    老夫人和李繡來安慰了一遍又一遍,吳氏還是一臉的灰敗,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直到李綰來了,對她說:“母親別急,該是您的,終歸還是您的。”


    吳氏聞言一怔,眼中重新亮起光彩,一把握住李綰的手:“好阿綰,你別哄母親,這話可當真?”


    女孩兒的鳳眼清清亮亮,一笑便是十分的好顏色:“當真。”


    第二日吳氏的病就好了大半,讓丫鬟給自己重新梳了頭、換了簇新的大衣裳,還是那個端莊穩妥的主母模樣,徑直去了老夫人的鬆鶴院。


    婆媳二人相對無言,直到喝完了一盞茶,吳氏才道:“娘,我留在老宅,不去京都了。”


    老夫人哈哈大笑:“這就對了,這精氣神兒才是我家的媳婦兒。娘也不去京都,咱們都留在老宅。”


    “娘......”吳氏紅了眼睛,愣愣的看著婆婆。


    老夫人握住她冰冷的手拍了拍說:“不管她是縣主還是什麽主,娘隻認你是我們李家的兒媳婦。你陪昭兒送走了老爺子,為昭兒生兒育女,操持家事,這些娘都記著呢。可你也別怨昭兒,那是皇帝的旨意,誰也不能違抗。總不過咱們娘兒倆還在一起,什麽時候你願意去了,娘再去,你不願意,這就還是咱們的家。”


    吳氏再止不住眼淚,伏在老夫人膝上哭個不停。


    “娘,媳婦兒心裏委屈......”


    “娘知道。”


    吳氏知道,老夫人留下完全是為了她,否則大可去侯府做人人稱羨的老太君。吳氏不願去京都受縣主的閑氣,往大了說那就是對聖上的旨意不滿,真治她個不敬之罪也不是不可能。可老夫人也留下就不一樣了,可以說人老了留戀故土,也可以說身子不好不能遠行,那她留下來就是盡孝道,誰也挑不出她半點兒毛病。


    吳氏眼淚根本止不住,婆婆以往的話不是在哄她,是真拿她當做女兒在疼。


    心裏的怨氣散了,也就要開始為以後做打算。


    李昭成了諭恩候,繼續為皇帝效力,必定要留在京都生活。她與老夫人不去,可家裏其他人呢?讓誰跟去伺候,讓誰留在家中,都需要再細細思量。


    吳氏琢磨了半宿,第二日叫來了胡姨娘和裴姨娘。


    “你們二人自打來了家裏,三爺就在外忙著,也沒見著幾次。如今京都那邊也得有人跟去伺候,我若再攔著,倒是虧待了你們。迴院子收拾東西吧,後兒個來人接榕哥兒、柏哥兒進京讀書,你們也跟著去。別懈怠,好好照顧三爺。”


    裴姨娘是真心惦記李昭,一聽能去京都,喜得跟什麽似得,登時就要給吳氏磕頭:“謝謝夫人垂憐!妾一定盡心!”


    “行了,起來吧。”


    倒是胡姨娘揪著袖子:“夫人,紛兒還小,離不開人,若不然......妾帶她一同去?”


    吳氏聽了氣得一拍桌子:“你拿我當了什麽人?她一個孩子,在家我還能苛待她不成?”


    “姑娘們都留在家,你自己看著辦吧。若不然你也別去了,柳姨娘還眼巴巴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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