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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初臨,朝陽和煦。


    石之軒站在一座寺廟前,倚著寺廟一側的門軸,哈氣連天的斜眼瞥著另一扇門。


    ‘一乘寺’的牌匾高懸,寺裏寺外,都有三五個和尚在打掃青石板鋪就的平坦地麵,對於他的動作視若無睹。


    視線落處,寺門遍布極具立體感的凸凹花紋,色混朱紅青綠,觀之眼暈重重……


    不用問,這些都是石之軒的便宜師傅張僧繇的大作,寺內的諸多佛陀、菩薩的壁畫,也都是出自張僧繇的手筆,正因這些畫麵的立體凸凹感,該寺亦被時人成為凸凹寺,名聲大震。


    而石之軒,正是奉師父之命,一大早從大門開始一一觀摩揣測這些畫作,體悟畫技……


    自他被裴氏兄弟轉手給張僧繇,至今已有兩月。師徒二人在北方晃蕩了一圈之後,一路南下遊曆,於昨日到達建康(南京),來到這建康城西北六七裏的一乘寺。


    自數年前侯景造反,餓死梁武帝後,這梁國京師建康城一直都是風暴中心,局勢緊張,張僧繇本在南梁朝廷掛了個閑職,為直秘閣知畫事,官銜乃是右軍將軍、吳興太守一級,雖不當真掌權管事,卻也藉此混個住宅華美、花銷不缺。


    然而如今建康城都兵荒馬亂,也沒個正經管事的皇帝和朝廷,張僧繇這閑官自然也就既沒住處,也沒俸祿。


    好在多年前興建一乘寺之時,張僧繇曾為寺內外作畫,與該寺住持道顯大師相交莫逆,此次前來寄居一段時日,倒也不算惡客。


    況且,因梁武帝的無私奉獻,南朝佛法極盛,僅這建康城附近的佛寺便有七百餘座,已成此地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不論侯景、陳霸先、王僧辯等野心家如何猖狂,也不敢放任兵卒來騷擾一乘寺這般大型佛寺。否則就是捅了惹不起的螞蜂窩!


    所以石之軒師徒寄居寺內後,頗得清靜,再反觀六七裏外終日惶惶、黑雲鬱鬱的建康城,隻覺寺廟一堵紅牆之隔。竟似有世外桃源與戰火沙場之分,更對佛門勢力之赫赫聲威心驚不已。


    此時天色剛亮,石之軒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亂瞧著寺門畫作的筆法、技法,真正體悟懂了多少,又往心裏去了多少。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實際上,他對作畫本就興趣不高,在經過前兩個月的消磨之後,如今更是一點兒熱度都沒有了!


    不一會兒,門外的僧眾們掃完台階附近,正要進寺,石之軒向其中一個年輕沙彌問道:“大舟師兄……是要開早飯了麽?”


    “阿彌陀佛……”大舟一手持著掃帚,一手立起行禮,道:“大德師弟……貧僧等是要去大殿做早課了,早課之後。才會進齋飯!”


    不錯,鑒於聖門中人馬甲多多的優良傳統,石之軒從昨日開始寄居寺中,就入鄉隨俗,比照寺中年輕一輩和尚的‘大’字輩法號,給自己起了個法名為‘大德’。


    當時‘大德’這法名的高大上狂氣,可把住持道顯都給震驚了一把……


    石之軒眸光一閃,連忙說道:“大舟師兄……久聞佛法博大精深,我心慕之極,可否跟你們一起做早課?”


    大舟溫和道:“沙門大開。廣度有緣……大德師弟有此心意,甚好甚好!”


    當下二人一齊進寺,直奔大雄寶殿而去。


    其實早課在淩晨天未亮時就已開始,此時應該都快結束了。


    石之軒跟著大舟進了大殿。隻見以佛像前盤坐的中年僧人道顯大師為首,殿內整整齊齊肅立著約莫兩百僧眾,老中少皆有,正在齊聲念誦《心經》,即《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一時間禪唱嗡嗡。


    依慣例。早課是要念誦《楞嚴咒》、《大悲咒》、“十小咒”、《心經》各一遍,而《心經》又是出了名的簡短,可見此時果真臨近結束。


    麵向殿門,主持早課的道顯大師,看見石之軒跟著大舟進來,並直接站到中間過道邊上的最後一排,開始跟著誦經,不由目光微動。


    石之軒貌似虔誠的肅立誦經,但微妙靈覺可以清晰感應到,道顯大師一直在暗暗關注他,不一會兒其目光就在他身上連續徘徊了五次。


    昨日初見之時,石之軒可是吃了一驚,這和尚年紀不老,內功也差,勉強二流,唯獨精神念力之強,足可媲美半步宗師級的高手,可見其佛法之精深。


    因此,仗著小孩子的好奇特征,昨天下午僅僅半天時間,石之軒就將闔寺情況大致摸了一遍,從一位老僧口中得知了一個讓他吐糟的信息——道顯大師出身北地禪宗,為禪宗三祖僧璨的弟子,即禪宗四祖道信的師弟之一……


    不過,道信是三祖僧璨的衣缽弟子,而道顯恐怕勉強隻算是入室弟子,二人在佛法修為、武功修為及地位上都沒得比,如今道顯更可能是道信的直係下屬。


    而這位道信,正是未來的‘四大聖僧’之一,套用佛門一句話,他石之軒真真跟佛門有緣,跟道信聖僧更是幾世修來的‘因果孽緣’。


    當然,曾經通讀過少林寺所有藏書的石之軒,如今在禪宗佛法上的理論造詣,恐怕比之道信這位禪宗四祖也不差什麽了,隻是不會此世禪宗的嫡傳武功罷了。


    若說佛門中有哪隻派係最漢化,當屬禪宗,又名佛心宗,乃教外別傳。


    禪宗不是漢傳佛教,又不離漢傳佛教,是中國特色的本土佛教——漢族佛教(即禪宗)。


    其實在石之軒看來,禪宗之法,最明顯的特質是在於強調內心的自證,而這種自證,和莊子的坐忘、心齋和朝徹是如出一轍,這與天竺傳來的原本佛教及其餘佛門流派的特點兒很不同,反倒像是披著佛教皮的道教!


    也可以說,是許多中國和尚參研莊子的坐忘修持方法獲益良多,就把這方法換了個具有佛教特征的名字——禪那,簡稱禪,藉此從佛門中另創了一個新流派——禪宗。


    而禪宗為了證明自家也是佛門正統,源遠流長,就往迴倒翻幾代,找個天竺和尚當祖師——達摩。


    事實上,禪宗的各種理論及修持之法,是在後麵一代代中國和尚幾百年發展起來的,跟達摩的關係真不大。


    所有和尚都知道,禪宗初祖達摩傳給二祖慧可的唯一法門叫心印,即二人心心相印,也就是達摩一句話不說,對著慧可眼神一挑,你滴明白了?


    慧可愣了愣,也隻能一句話不說,向著達摩合十一禮。


    然後慧可就迴去自由發揮,因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土人,且四十歲前一直研究儒學及老莊易學,自由發揮也不太可能無中生有,就隻能從儒學及老莊易學中多多借鑒!


    接著慧可在教授下一代弟子之時,先教一些他自己自悟的私貨,再來一次心心相印,然後下代弟子就再迴去,在慧可的理論基礎上自由發揮,再次借鑒中國各教派的文化……


    就這麽一代代無聲勝有聲,折騰了兩三百年,禪宗的各種修持方法及理論終於漸漸完善了。


    達摩本人或許佛法武功俱佳,然而不論怎麽看,完整的禪宗傳承跟達摩都沒直接關係,隻是後輩開發者們為了讓自己的私貨發揚光大,能夠永遠流傳下去,都可勁兒把私貨的來源往達摩頭上扣,以增強說服力罷了!


    “不過,今時今日,誰的‘私貨’有本大德聖僧多?——佛爺腦子裏可是記著不知多少萬本佛經呢!”


    早課過後,石之軒一邊跟著大舟往齋堂去吃早餐,一邊暗暗自得,真要用好了自家腦子裏的佛經,本聖僧也……嘿嘿!


    不同於其餘曇花一現的邪*教邪*法,佛教擁有完整的宗教理念,且從善心正念出發,佛法可謂堂堂正正之法,不懼質疑。


    這種正道大*法,隻要徹底發展起來,擁有廣大信眾,就不可能滅絕的了!


    “然而,佛法不可滅,卻可變,主導佛法、執掌佛教的人更可變!


    而這個人,為什麽就不能是自己呢?


    消滅敵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將敵人擊得灰飛煙滅,而是將敵人變成自己的狗!”


    跟眾和尚一齊舉碗吃著鹹菜、稀粥,石之軒心念電轉,卻又感覺嘴裏的鹹菜根本不鹹,稀粥也足夠稀,不禁暗暗嘀咕:這種沒營養的清淡食物,連支撐身體發育都不足,又哪來的力氣練拳?


    這兩個月來,沒了裴氏門規的壓抑,他就沒了顧忌,一切隨心的修煉拳術,鍛體築基。


    張僧繇既然沒有開始教授他花間派的上乘武功,也就沒理由禁止他自行修煉,或是修煉別派武功,隻在看清他修煉極有分寸,既不胡作非為,也不貪功冒進之後,便放任自由。


    畢竟,張僧繇所傳的寓築基功夫於雕塑之法,並不適合隨時隨地修煉,且修煉效果也不如石之軒自己為自己量身定製,時時刻刻都在根據身體的實際情況細微調整的拳術。


    石之軒已經隱隱察覺,張僧繇之所以不顧健康城深處兵荒馬亂之中,急著帶他來此,就是要盡快開始傳授他花間武學。


    否則,任誰看見自己新收的愛徒,老是將自己這個正牌師父甩在一邊,自顧自的修煉別派武功,都會大感牙疼。


    眼看石之軒即將完成煉體築基,就要開始修煉真氣了,張僧繇要是還不著急,那才不正常——真要任由唯一的徒弟以別派心法練出真氣,那就搞笑了!


    換而言之,石之軒已有九成把握可以確定,此屆花間派的‘護派尊者’就在健康城附近,甚至很可能就在局勢緊張的健康城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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