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雪很快發覺有些古怪,漢子手裏的劍正是靈刃,但與之相接也沒有感到絲毫內力的波動。不過單憑他犀利的劍招,漢子對付三人雖沒有占到上風,卻也不露頹勢。令柳清雪感到疑惑的是,自始至終漢子隻對顧婉伊出手很重,劍劍都是殺招,對自己和蕭祺都以防守為主,否則他早有機會傷到一人,那麽他的壓力也會陡減。


    蕭祺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攻勢越發淩厲,全是大開大合舍命式的打法,漢子一劍一鞘卻如同雙劍一樣,十分靈活,蕭祺甚至不少次用身體封堵他的劍勢,都是他臨時收力才未將蕭祺重創。眼看著蕭祺就要傷在漢子劍下,柳清雪心中暗罵一聲:“傻子!”施展開“風揚雪霽”中的驚雪,刺向漢子手腕。


    這一招的特點在於出人意料,漢子果然未料到突然的變招,猶疑之下,給了顧婉伊一個空檔。柳清雪抓住時機,喝道:“快退!”雪影上挑,點在漢子劍上,將他攔住,自己借著機會擠到漢子和顧婉伊中間。


    蕭祺也很快反應過來,一槍迎麵刺出,逼得漢子又後退一步。


    漢子沒有立刻再次撲上,看了看眼前三人,微微頷首道:“沒想到你們三人身手都還了得,假以時日,或成大器,隻是今日,還攔不下我。”


    眼看著他又要攻上,柳清雪連忙道:“你剛剛處處針對她,可是與她有什麽仇怨?”說著,她伸手指向顧婉伊。


    漢子卻搖了搖頭,說:“我與她素昧平生,但有些事,與翼族有關,我須得問個明白。”


    蕭祺皺著眉頭冷笑:“劍劍都是殺招,可不像是問話的架勢。”


    漢子似乎未注意到蕭祺語氣中的不善,仍有些木訥地答道:“翼族人會飛,我若不出手狠些將她拿下,若是她飛起逃走了,我可追不上。”


    蕭祺一時愣住,居然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他不禁暗罵為何一開始沒想到這一點,讓顧婉伊托著自己兩人逃走,任由他劍術如何,也隻能幹著急。


    不過他既然話說得坦蕩,再加上他木訥而認真的表情,蕭祺隻覺這漢子似乎心思簡單毫無城府,尋思著打自然不是他對手,便說道:“既然是問話,那也無需動刀槍。你就在這裏問便是了,我們絕不逃走。”


    “若是她飛走了怎麽辦?”漢子有些不放心。


    蕭祺有些不耐煩地說:“你怎的如此駑鈍,她能飛,我倆可不能,自然要被你拿住,你再要挾她便是。”他自然不會告訴這漢子顧婉伊能輕鬆負擔自己的重量,不過柳清雪……他不自覺地看了柳清雪一眼。看著這身板,想來也不會有多重。他腦海中閃過這麽多念頭,對麵的漢子全然不知,還認真地思索片刻,似乎覺得很有道理。


    站在最後麵的顧婉伊一樂,對方占盡優勢,卻還要聽蕭祺訓斥自己,場麵頗為詭異。顧婉伊差點笑出來,但餘光瞥見當日張晟留下的痕跡,心裏又是一沉,再無笑意。


    漢子終於點頭道:“那我便問了。你可知道暗羽?”


    蕭祺三人都是一愣,站在顧婉伊身前的柳清雪明顯感到身後仿佛傳來陣陣寒意,接著她聽見顧婉伊幾乎是咬著牙問:“這個名字,你從何處聽來?”


    這個漢子顯是天生不會察言觀色,像是全然未發覺顧婉伊的敵意,露出認真思索的神色,答道:“有人告訴我,他們,包括翼族,與中州皇城內的幾起暗殺案有關。我需要搞清楚。”


    這個迴答出乎眾人的意料,她本以為漢子與暗羽勾結,卻不想他也是在調查此事。剛剛燃點的複仇之火,片刻就熄了下去。她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蕭祺和柳清雪則對漢子透露的信息更感興趣。蕭祺搶著問道:“暗羽還在皇城出現過?你親眼見過?”


    “我和一人交過手,身手極快,我不知是不是那暗羽。”


    “結果如何?”柳清雪問。


    漢子老老實實地迴答:“能過上幾招,但若以性命相搏,我不是對手。”


    蕭祺和柳清雪對視一眼,都能看見對方眼裏隱藏的神情。蕭祺悄悄扭頭看向身後的顧婉伊,顧婉伊卻如沒聽到般,雙目失神,手中的金毒薔卻握得更緊,以致指尖發白。


    蕭祺心中一痛,卻找不出話來安慰她。隻聽柳清雪繼續問道:“之前你說,告知你翼族之事的,另有其人,那這人是誰?”


    漢子不假思索地就要說出,突然如同想到了什麽,睜大了眼睛問道:“不是說我來問你們麽?這小姑娘,和暗羽有什麽關係?看身手,似乎與當日見到的差了許多。”


    柳清雪暗罵一聲,之前直來直去毫無隱瞞,偏偏最關鍵的信息他又閉口不談了。看著他木訥而認真的神情,柳清雪頓覺有些哭笑不得。


    蕭祺看向顧婉伊,見她也有隱約的笑意,心頭一寬,便替她答道:“她是翼族之人,並非暗羽。”


    “暗羽便是翼族人。”漢子篤定地說。


    蕭祺感覺自己在和一塊木頭說話:“確實如此,但並非所有翼族人都能成為暗羽。隻有經過某種秘密的手段,才能獲得暗羽那神鬼莫測的速度與身法。”


    那漢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原來如此,難怪這小姑娘對付起來遠不如當日那般棘手。對了,我還需向各位打聽一事。”


    柳清雪搶先開口道:“那你先告訴我們,你是何人,是誰告訴你暗羽之事,再聽你的問題也不遲。”言下之意,即便是聽了他的問題,也不一定會迴答他,柳清雪已在盤算著用“統統不知”這句話來搪塞。


    漢子顯然未想到這一節,說:“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名叫穆長笙,乃是隆元王朝皇帝貼身帶刀侍衛。告知我此事的,正是當今皇帝陛下。”


    柳清雪和蕭祺都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路上隨便碰上一人,對方來頭竟如此之大。但很快柳清雪發覺不對,問:“皇城不是已被平南王父子攻占麽?皇帝也已經淪為階下囚,你又為何出現於此?”


    穆長笙眼中流露出黯淡的神色,歎息道:“陛下自知被東西合圍,突圍無望,便提前委派我逃出中州,還給了我一封書信和這柄劍。”


    “他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要你去查那暗殺的案子?要你燒紙告訴他麽?”蕭祺有些懷疑。


    穆長笙抬頭看向蕭祺,斬釘截鐵地說:“陛下命我出逃,並非為了這些案子。陛下說,即便奔走天下,也要找到翼族人,不論他們在圖謀什麽,當要全力相助。”


    柳清雪和蕭祺麵麵相覷,站在最後的顧婉伊緩緩抬起了頭,臉上盡是錯愕:“當……當真?”


    “一字不假。陛下曾留書信告知我當年始祖對翼族所做之事,我自覺慚愧難當,自當遵從陛下旨意,全力相助翼族,也不計較暗羽刺殺的罪行。剛剛對姑娘東西,也是一時情急,生怕如當日一般讓暗羽逃得無影無蹤。敢問姑娘,翼族族人,現在何處?”


    柳清雪狐疑地看著穆長笙,他口中的始祖應該就是葉驍元,隻是不知這位傳奇人物,又如何和翼族人扯上了關係。她看向蕭祺,隻見蕭祺認真地注視著穆長笙,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顧婉伊臉上兩行清淚悄然而至,反而嚇到了穆長笙。隻聽顧婉伊又垂下頭去喃喃道:“可惜你來晚了。翼族上下,便隻剩下我一人。”


    穆長笙瞪大了眼睛,震驚道:“怎會如此?”


    “全拜那暗羽所賜。”


    穆長笙更加困惑了:“暗羽不也是翼族人嗎?”


    “這些暗羽,並非來自我的族群,也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甚至為了守住暗羽的秘密,不惜將同類屠殺殆盡!我與他們,不共戴天。”顧婉伊的聲音很輕,卻堅定而果斷,“穆大哥,可願祝我一臂之力?”


    蕭祺和柳清雪原本以為穆長笙會推辭搪塞,畢竟此事幹係甚大,又絕非易事,穆長笙與翼族毫無交情,隻是受了那皇帝似垂死掙紮般的囑托,不該甘冒如此大的風險。但接著他們卻看見穆長笙莊重地拔劍出鞘,舉劍指天,屈膝半跪:“帝劍‘濯心’在上,穆長笙必定遵從聖命,為翼族血仇而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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