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徊勒馬於山丘之上,居高臨下仔細看了看對方的陣型,發現最前方的盾陣不是一字排開的整齊的直線,而是呈現一個弧形。此外,張徊還發現盾後不隻是人力支撐,有木質的支架將各個盾牌撐住,數百塊盾後豎直的支架交匯於軍中的一輛大戰車上。中軍之中共有七八輛木戰車,盾陣覆蓋了整個前軍,也難怪他們能擋住雲海鐵騎的兩輪衝鋒。


    這是葉衡秋根據在風壑關下看見的“穿雲戰車”想起來的辦法,在風壑關中趕製了這些東西,他稱為“木盾車”,但這些戰車沒有攻擊能力,除了能移動外和戰車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隻是重量很大,在鎖住輪子後難以移動,從而成為了鞏固盾陣的利器。


    張徊心裏暗暗讚歎一聲,指揮著雲海鐵騎分成兩支,襲向聯軍的兩翼。這種盾陣最大的問題就是笨重,又占空間,不可能將各個方位都圍住。果然待到騎兵衝到兩翼,對方的防守強度陡然減弱。雲海鐵騎逐漸分開,漸漸把聯軍的本陣圍住。


    衛仲玨在高坡之上,手握帥旗,露出冷笑。葉衡秋這一招雖然抵擋住了雲海鐵騎的正麵衝鋒,但也限製了自己的攻擊。高坡之下,雲海鐵騎已經把聯軍包圍了,雖少了衝鋒的勢頭,他們一時難突破防線,但以雲海鐵騎的實力,突破隻是遲早的事。


    衛仲玨手中帥旗揮舞,身後不遠處幾名親兵擊打戰鼓傳遞著軍令。雲海鐵騎開始收縮攻勢,準備重新組織衝鋒。突然,遠處視野外突然又衝出了一支軍隊,全速前進,看方向,正是直接朝著衛仲玨所在的高坡衝鋒。這一支隊伍不過數千人,卻全是輕騎,快速向衛仲玨方向掠來。衛仲玨麵色不變,再次揮舞帥旗,高坡之後突然又冒出兩千名雲海鐵騎,藍白色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孫允縱馬緊緊跟在索平章身邊,看著對麵高坡上逐漸聚集起來的藍白色,臉色凝重。他看看旁邊的索平章,他的表情依然捉摸不透。雖然這都是葉衡秋的設計,但以他們數千人對抗如潮水般衝流而下的幾千名雲海鐵騎,依然十分驚險。


    他本以為索平章會消極怠工,所謂“全力相助”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然而索平章居然真的身先士卒,衝在這支輕騎的最前麵,迎向雲海鐵騎。


    兩軍的先鋒如同兩柄利劍,狠狠地紮入了對方之中。孫允和索平章勉強的架住了雲海鐵騎的先鋒,但他們身後的士兵卻沒這麽好運,數百名士兵如同消逝在潮流中的泡沫一般,在衝擊之下瞬間崩潰。


    索平章手握雙刀,在騎兵之中左突右砍。但他的雙刀不便於馬上作戰,似乎也不是什麽利刃,在馬上無立足點,力道偏小,有時用不上力,甚至隻能在對方的甲胄上劃上一道道白痕。雖然對方一時奈何不了他,但他的影響也很有限。孫允也隻是勉強地在藍白色狂潮中自保。


    衛仲玨看著衝出的索平章一部,現在他們隻是依靠人數的優勢勉強扛住雲海鐵騎,時間一長,他們的崩潰完全是可預見的。他不自覺地露出得意的笑,他自己作為誘餌,果然引出了對方的隱藏實力。


    葉衡秋的主力利用木盾車,與雲海鐵騎打了個平手。雲海鐵騎無法攻破防線,聯軍也突不破包圍。衛仲玨正打量著雲海鐵騎的陣型,想著如何從聯軍陣型之間的空隙突破進去,聯軍的陣型卻突生變化。


    聯軍陣型最前方,本來是由數層盾牌組成的盾牆,此時上千塊盾牌卻如同落葉一般紛紛倒下,露出後麵的木盾車。衛仲玨原本看不清盾牆後的東西,他隻是猜測後方有個大型的結構作為支撐,但此時盾牆倒下,他看見用於支撐盾牌的是近兩尺粗的橫放的木樁。


    盾牆抵擋衝鋒時,主要承受衝擊的是這些木樁,而士兵的作用主要是扶住盾牌,以免從木樁前掉落。而此時,被收起的盾牌又被放在這木樁下方,形成一段滑軌。


    最讓衛仲玨驚訝的是,那近兩尺粗的木樁竟可以從木盾車上拆下,剛好落在士兵們鋪成的滑軌上,數十根原本應該很重的木樁卻由於放在盾牌上,在士兵們的推力下毫不費力地滑了出來,在聯軍陣前鋪散了一地,為後麵的人騰出了空檔。


    衛仲玨迅速反應過來,明白了葉衡秋這樣設計的目的。本來木盾車雖然幫助抵擋了騎兵的衝鋒,但也限製了他們自己從正麵發起的進攻。若雲海鐵騎專攻他們沒有保護的兩翼,這個陣型遲早會被攻破。但也正因此,雲海鐵騎都分布在其兩翼,聯軍的正前方幾乎沒有防禦力量。因此,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支軍隊從前方的缺口殺出,直指衛仲玨大營。


    蕭牧身後跟著一千人,他們所有人的戰馬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雖不如雲海鐵騎的坐騎,速度也極快。一千人馬迅速掠過了前方堆滿一地的盾牌和橫木樁,如箭一般直刺衛仲玨的所在。蕭牧現在心中有些激動,心髒如打鼓一般砰砰直跳。他被賦予這個戰術中最關鍵也是最後一步:瞄準敵軍的心髒!成敗係於一線,他催著胯下的戰馬,以最快的速度向衛仲玨奔去。


    衛仲玨臉色極為難看。他萬萬沒想到葉衡秋竟還有後手,之前索平章帶領的數千人居然隻是誘餌,迫使他亮出手上的棋子,將用於自保的兩千人投入了戰場。他現在身邊隻有不到一百人的親兵,完全無力阻攔。


    一千人迅速占領了高坡,將衛仲玨和數十名士兵團團圍住,卻沒有立刻下手。蕭牧橫刀立馬,看著衛仲玨,喝道:“叫你的人撤退!”


    高坡之下,蕭牧等人衝出的空隙同樣成為了防守的缺口。雲海鐵騎如同泄洪一般湧入,葉衡秋建立的防線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而索平章那邊更為兇險,整個隊伍被切割成幾塊,士兵們隻能隨意聚在一起各自為戰,雙方騎兵的直接較量,顯然是聯軍落於下風。而這些,自然逃不過高坡上雙方的眼睛。


    衛仲玨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努力作出不慌不忙的表情,笑道:“這可不好辦,你們這樣團團圍住,底下的人既看不見帥旗,也聽不見戰鼓。”


    鄭方臉色浮現出怒氣,正要上前,卻被蕭牧伸手攔住。蕭牧臉色同樣平淡,道:“我知道你想拖時間,看來你對你的騎兵很有信心啊?”


    衛仲玨微笑道:“那不如我們一起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如何?”


    “你我都很清楚,你才是影響戰場走向的最大因素。說實話我們確實忌憚雲海鐵騎的實力,所以如果你不願撤退,我們隻能試試硬碰硬,群龍無首的騎兵並不擅長陣地戰,何況我們人數是你們的兩倍還多,不妨試試看。隻是萬一我們成功了,不知道令尊能不成承受損失所有雲海鐵騎,還同時損失三個兒子,外加一個張徊的打擊?”蕭牧似笑非笑地看著衛仲玨。


    衛仲玨心裏衡量著利弊,臉上卻不動聲色:“你們就不擔心雲中城的支援嗎?”


    蕭牧聳聳肩:“我們不妨賭一把,我們賭的便是你沒來得及送出求援令。賭注便是你我的生死。”他語氣十分冷淡,卻聽得衛仲玨心中一凜。“從你的表情來看,看來我們賭對了。”


    “這倒是葉衡秋那瘋子的做派,那我等就隻有一死而已了。”衛仲玨森然道。


    蕭牧看著衛仲玨的淡定的表情,臉上異色一閃而逝,然後笑道:“你猜令尊,在損失了雲海鐵騎、張徊之後,還能抵擋住慕州、沙疆城和奔海城三方的怒火嗎?”


    衛仲玨臉色終於變了,但並不全是因為蕭牧的威脅。雲州近年來軍力之強,他們四兄弟和張徊、林厲等人起到了重要作用。雖然衛焯奚自己的能力不容置疑,但現下他遠在海外,若自己今日真的全軍覆沒,那麽雲中城內的防守勢力以及士氣,都將低到底點。


    衛焯奚帶走了白希尚,因此衛仲玨對雲中城內將領的實力並不十分信服,沒了雲海鐵騎更是雪上加霜。而另一方麵,他對葉衡秋卻十分忌憚。自這次由於輕敵而吃了大虧之後,他越發覺得葉衡秋是個心腹大患。父親離開前特意囑咐他們兄弟四人,不可輕舉妄動,他可不想衛焯奚迴來時發現雲中城已然失守。因此他開始思索蕭牧的提議。


    蕭牧看見他臉上的神情變化,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對戰雲海鐵騎,他們實在沒有信心,而且他們確實不清楚雲中城是否會支援,所以才提出雙方暫時撤退。因此也不催促,等著衛仲玨迴答。


    片刻之後,衛仲玨才開口:“什麽條件?”


    “你馬上讓你的人撤退,退迴雲中城。”


    衛仲玨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蕭牧和鄭方頓時鬆了口氣,心中暗喜。衛仲玨也很幹脆,馬上指揮著親兵擊打戰鼓,命令雲海鐵騎撤退。


    他突然轉過頭來,看向蕭牧,道:“麻煩成紀王轉告葉小王爺,我在雲中城中恭候大駕,今日之事,尚未了結。”


    蕭牧點點頭,衛仲玨便不再說話,帶頭向雲中城方向走去。


    高坡下的兵戈之聲漸熄,隻剩下陣陣馬蹄聲。雲海鐵騎的撤退依然井然有序,隻是速度比衝鋒慢得多,緩緩向雲中城退去。


    蕭牧策馬來到葉衡秋旁邊,索平章和孫允也在。眾人身上都有輕傷,好在並不嚴重。葉衡秋看見蕭牧,輕輕點了點頭。


    “這番說辭果然奏效,雲海鐵騎已退迴雲中城,這個高地倒是留給我們了。”蕭牧笑道。


    葉衡秋看起來卻並不怎麽高興:“雲海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剛剛其實我和索將軍兩邊都是強弩之末了,要是衛仲玨決意兩敗俱傷,即便沒有他坐鎮指揮,我們也不一定討得倒好。好在蕭王爺成功說服了他,實是大功一件,晚輩謝過蕭王爺了。”說著在馬上向蕭牧行了個禮。


    蕭牧淡然笑道:“哪裏哪裏,都是葉小王爺運籌帷幄,奔走之勞,本王不敢居功。”


    索平章在一旁打著哈哈,笑道:“兩位何必如此客氣,這戰我們好歹也算勝了,紮營休整看才是正事。”說完也不等葉衡秋迴應,便去組織手下將士們安營紮寨。


    葉衡秋看起來心事忡忡,走到不遠處一個敵方騎兵的屍體旁,查看著他們的甲胄和戰馬,暗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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