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卿捧著青瓷茶盞,一口口品著這高碎,心中有些悵然。


    大家都瞧不上這高碎,可是,她若是在這深深的王府內失了寵,那一天定是連這高碎的喝不上的。


    沈明卿心中暗自警醒。


    她這邊一盞茶還沒有喝完,那邊冬歡已經興衝衝的迴來了,手上還拿著那本沈明卿指名要的北孟張功甫的《瓶花錄》。


    “這麽快?!”


    沈明卿接過書。


    “嗯。我去時雖然沒見到來喜公公,卻見到了來喜公公的小徒弟小海,書是小海拿來的,說是來喜公公曾經交代過……”


    冬歡將她去借書一五一十的和沈明卿說了。


    “主子……”


    冬歡微皺眉心,欲語欲止。


    沈明卿知道冬歡想問什麽,她摸了摸手中古書的封麵,“也許吧……”。


    這書她借了,小海勢必會告訴來喜公公,那來喜公公會不會告訴琅王、告訴了琅王,琅王會不會來,這就都不是她可以預算到的。


    她就像那釣魚的人,魚餌她下了,可是,魚上不上鉤……她也不是非常有把握。


    心中微亂。


    沈明卿摸著手中的書,突然抬頭對冬歡道:“冬歡,你去幫我把上次送來的那隻四寸高寶藍陶瓷鏤花瓶拿一隻來……再叫些人幫我去園裏折出梅花來……”


    “是。”


    冬歡立刻神采奕奕的安排去了。


    沈明卿嘴角一彎,這冬歡鐵定是以為她有什麽安排呢,其實,她哪裏有什麽安排?!隻是不想讓冬歡忙起來,別替她擔心罷了。


    沈明卿翻著手中的《瓶花錄》,等用過午膳後,沈明卿要的東西就都送了來。


    沈明卿讓綠芍伺候她淨了手,便在北屋的書桌前坐了下來,目光落在了那隻四寸高寶藍陶瓷鏤花瓶,輕輕拿在手上,細細觀察,“這樣美好的瓶子,方能寄一縷花魂,不至於委屈了它……”


    取一些清水注入其中,沈明卿將花瓶放置一邊,開始收拾起案上的一捧梅花來。


    可能下人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梅花,各種品種的都折了一些來。


    紅梅、粉梅、綠梅、白梅……細細縷縷的清香,直滲進人的心肺,衝入心扉。


    沈明卿覺得她的心都靜了下來。


    “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


    白梅玉潔冰清的韻致讓沈明卿歡喜,紅梅花瓣潤澤透明,宛如一朵朵紅寶石雕琢而成的一般,也讓沈明卿放不下……


    “玉質紫金衣,香雪隨風蕩……”


    這綠梅清姿麗質、粉梅的嫻雅嬌嫩,每一隻都讓沈明卿愛不釋手。


    可是插花不宜過於繁雜,瓶中最多插兩、三個品種,如同君臣佐使,造型也要錯落有致、疏密錯落……


    她要如何插好這瓶花呢?!


    沈明卿以前在蘇州時,偶爾也無事的看著書,試過自己插花。


    用這麽好的花瓶、這麽好的梅花插花,還是第一次。


    隻可惜還是差了些使令,這梅花最好與迎春、瑞香、山茶作陪襯,美人兒也終是需要襯托的……隻可惜,她手邊都沒有。


    隻能盡力而為,隻求對得起這些美人了。


    這隻瓶高四寸,那麽就要選擇一枝六寸高的花枝才好,若是太高了,瓶子容易倒下,若是太低了,就沒有那種清雅的意趣了。


    她這隻瓶是小瓶,花應該選擇小巧些,不能多又雜,她手邊又沒有相配的使令,所以,沈明卿決定就插一枝就好。


    在這麽多的梅裏,隻選一枝,可真是難為死沈明卿了。


    這隻想要,那隻也舍不得。


    每一隻都很美,可是,為了配上這瓶子,沈明卿隻得先篩選下大部份不合適的,比如,太高的花枝、開得太多的花枝……


    最後,一枝花枝特別、古樸、彎曲而又傾斜輕靈的白梅入了沈明卿的眼。


    白色配藍色……剛剛好。


    “就是這枝了!”


    沈明卿臉上浮現出動人的笑意,用剪刀細細的修剪了一番外,沈明卿便將這枝修剪過後的白梅插入了瓶中。


    “主子插的花真好看……”


    梅果為沈明卿端上了一盞香茶,讚歎道。


    雖說,她並不懂得插花,可是,沈主兒插的這花,曲折舒緩,那嵌在枝上,星星點點的白梅怒放枝頭,花朵就像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晶瑩透亮,帶著奇異的清香,配著寶藍的瓶子,說不出的雍容華貴,色澤莊麗。


    讓人看了就心情爽利。


    “我這哪裏算會插花啊?!入門都算不上……”,沈明卿接過梅果的茶盞,淺笑著,“這是瓶子和花好看罷了……”


    她這是討了巧。


    她離真正的會插花還遠著呢……


    隻不過,她被困在深深的王府後院,想是終有一天,想是能插好花的。


    誰叫她有大把的時間呢?!


    “放去書房吧……”


    若是晚上琅王來了,就請他欣賞一下她這學了《瓶花錄》,‘特意’為琅王插的花。


    沈明卿將插好的花瓶遞給春眠,讓春眠將那隻甜白瓷的花瓶連同那隻已經失了香氣的鵝黃臘梅換下。


    擺好後,沈明卿看著,果然很順眼。


    屋中的梅香又濃鬱了許多。


    在綠芍的服侍下洗了手,沈明卿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天已經暗了下來,果然這些插花、彈琴、焚香、煎茶……這些玩意兒是最能打發時間的。


    不一會兒,冬歡就帶人拿來了晚膳,服伺著沈明卿用完後,為沈明卿沏上一盞香茶後,就又開始了頻頻的走神,總是往門口望。


    沈明卿一口口的品著香茶,看起來似乎很淡定的模樣,其實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蕭景琰會不會來呢?!


    沈明卿自己覺得,琅王蕭景琰對她好像並沒有特別討厭的樣子。


    若是真的討厭她,就不會連著兩晚上都歇在了自己的屋裏……別人不知道,她自己還是知道的,琅王蕭景琰對她,可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性冷淡的模樣。


    那……他應該會來吧?!


    沈明卿覺得琅王蕭景琰對她的新鮮度應該還沒有褪下去才對。


    若是,今天,她能勾得琅王蕭景琰來她的漓雨院,蘇雪痕一定會氣死的。


    沈明卿手裏拿著《瓶花錄》,目光似落在書上,可是,卻已經遲遲沒有翻過一頁了。


    屋裏從大丫鬟冬歡、春眠,到二等丫鬟梅果、綠芍……無一不是心中有些忐忑緊張和期盼……


    茶徹了涼、涼了徹……


    就連那杏仁露都熱了好幾次了……


    可是,院中卻遲遲沒有傳來她們想要聽見的腳步聲,直到已經很晚了,嬌杏才匆匆進來,低低的對著沈明卿輕語:“王爺,今晚……又……又歇在了……知語院……”


    冬歡麵色微變。


    春眠安慰道:“也許是來喜公公還沒來得及說主子借書的事兒……說不定過兩天會來……”


    梅果連連點頭。


    沈明卿將書放下,運了運氣,對梅果道:“將杏仁露端來。”


    他不來拉到,她全喝了。


    一口氣喝幹了杏仁露,沈明卿氣鼓鼓的洗漱睡了。


    春眠、冬歡她們都以為琅王就算今天沒來,過兩天也會來了,可是,她們漓雨院一連等了七天,都沒等來琅王蕭景琰。


    琅王蕭景琰這七天一直都歇在知語院。


    第19章


    漓雨院人心浮動,知語院卻如日中天。


    這段時間,沈明卿都是再三警告漓雨院的人,此時,切莫與知語院的人起爭執。


    雖說,有王妃在,漓雨院也不是真的怕了知語院。


    隻是,在知語院風頭正勁兒的時候湊上去給王妃當槍使,她們漓雨院又不是傻子。別以為她不知道,這滿府的女人們都盼著她和知語院鬥個你死我活呢。


    府中後院暗流湧動。


    知語院得勢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她們在等的、想看的,是她漓雨院。


    看她漓雨院能不能再度翻身。


    若是不能……


    她怕是又要喝白粥配爛白菘了。


    “主子,這書我們可已經借了七日了……那知語院就這麽好嗎?”


    冬歡為自家小姐不值。


    自家小姐人美心善,國色天香,怎麽會有男人不喜歡?!


    琅王上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不愛那豐姿曼妙的美人,專愛那幹巴巴身無幾兩肉、風一吹就倒的瘦美人。


    她們這書都借了七日了,難道小海沒抽出空告訴來喜公公嗎?!冬歡想來想去,覺得這種可能也是有的。


    這七天等得她們漓雨院渡日如年。


    “這麽猜也不是辦法……”,坐在圓桌前,沈明卿眉頭微蹙,想了一會兒,將手上的《瓶花錄》一合,遞給冬歡,道:“將書送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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