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迴到學院又用了三日。


    傍晚時分,曲悅剛隨著君舒走近學院大門,明顯感覺到學院的氣氛與往日不同。


    靜,出奇安靜。


    廣場上練習禦劍飛行的劍修們一個個表情嚴肅,連脊背都比平日裏挺的直,像是領導即將來視察工作一樣。


    君舒見狀神色也是一緊:“韋師尊出關了。”


    曲悅恍然。


    覆霜學院隻有一個韋師尊,覆霜國隻有一個韋劍神,便是夏孤仞的師父韋三絕。


    這片大陸上的九國,無論窮富鮮少會起什麽大爭端,正是因為每個國家都有兩三個九品修道者坐鎮。九品,那是接近渡劫期的大佬。


    覆霜國僅有一個九品,但韋三絕一個能頂別國三個。


    他是學院裏的大長老,平日裏不怎麽管事,除了親傳也不怎麽教弟子。他留在學院更多是一個被供奉起來的招牌,若非與居不屈交情好,他還不屑來接受這份供奉。


    “韋師尊每年六月都去大雪山釣魚,九月才迴來,今次竟然提前了兩個月。”君舒憂愁的看了曲悅一眼,“先生要有個心理準備,這是最難過的一關。”


    曲悅頓時明白了,有人特意跑去大雪山請了韋三絕迴來。


    不知是看不慣居不屈慣著自己,還是不想學院的格局有什麽變動。


    有一處她更是想不通:“我還沒有朝夏孤仞下手呢,韋師尊找我麻煩做什麽?”


    君舒壓低聲音道:“韋師尊是個很守規矩的人,不但自己守規矩,目過之處一切都要守他的規矩,接受不了任何一丁點的出格。先生瞧一瞧夏師弟的性格就知道了,夏師弟年幼時是個特別活潑的小可愛,自從被韋師尊收為親傳,如今已經成了……”


    君舒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總之,韋師尊與我師父的性格完全相反,平日裏從不給我師父這個掌院留一丁點兒麵子,我師父也都讓著他。”稍稍一頓,低聲補一句,“因為打不過他。”


    曲悅點頭:“韋師尊是覺得我破壞了學院原本的規矩?”


    君舒欲言又止,想起曲悅的相救之恩,還是道:“不僅如此,韋師尊對天魔深惡痛絕,一貫厭惡魔火後代,但準允魔火後代入學是一直以來的傳統,他才不得已隱忍。如今先生卻抬舉了逐東流,還試圖為魔火後代平反……”


    “抬舉”, “平反”,這兩個詞聽的曲悅眼皮兒微跳。


    她正想著,聽見夏孤仞的聲音:“曲先生,君師兄。”


    這才剛進門,君舒看著夏孤仞像是一早堵在門口的模樣,眉頭深深一蹙:“夏師弟是在等我們?”


    夏孤仞從房頂上躍下來,懷中抱著他的劍,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韋師尊派我來請曲先生。”


    側身讓出道,“請。”


    第14章 立賭約


    君舒攔了一下:“去哪裏?”


    夏孤仞仰頭看向天上城:“掌院閣。”


    “那還好,師父也在。”君舒鬆口氣,示意曲悅不必怕可以去。


    曲悅原本也沒有害怕過,因為看中了夏孤仞,她心裏有譜,早晚得和韋三絕交手。


    不過類似韋三絕這樣的老古董頑固派,曲悅說不頭疼是假的,曲宋就是這種人,全家連她老爹在內都對曲宋很頭疼,懷疑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根本不是她曲家人。


    踩在鶴背上前往掌院居時,夏孤仞在背後道:“君師兄,往後你可不可以別在外人麵前提從前的事兒了?我不喜歡。”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悅不要多嘴亂說話。


    君舒假裝聽不懂:“什麽事兒?”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隱隱透著不自然,給他個“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說你年幼時喜歡粉色和小貓,自己也愛裝扮成粉紅色小貓崽崽,拖著長長的小尾巴,每天嚷嚷著求師兄們將你舉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臉色一刹就黑了幾個色號。


    君舒見他不接口,迴憶著又道:“亦或是你見著糖葫蘆走不動路,不給買就坐在地上抱師兄們大腿哭鼻子的事兒?”


    君舒繼續:“不是嗎?難道是……”


    “君師兄,我錯了,我不該要求你。”夏孤仞出聲打斷他,真真是帶著滿腔的悔意。


    雖然常常被擠兌,但君舒在外人麵前是非常護短的,如今卻當著曲悅的麵揭短,說明出去一趟迴來儼然與曲悅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悅可以聽見劍格碰撞劍鞘的聲音。他的劍是一柄盤著龍紋的黑劍,黑的發亮。


    “小黑貓麽?”曲悅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難以想象看起來滿臉寫著“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時候這樣萌的,隻不過十來年的時間,他到底經曆了什麽?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師弟白白嫩嫩,像個糯米團子似的,能氣死小姑娘,可惜後來韋師尊……”君舒歎氣。


    “原來是曬出來的古銅色。”膚色的確會影響一個人的氣質,曲悅恍恍惚惚想起來,“夏公子是不是連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臉色已經比他手裏的劍更黑了。


    君舒誇讚曲悅聰明:“是的,夏師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輩,本名叫做夏天真,韋師尊覺得難聽,給他取了個有內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詣’和‘壁立千仞’。”


    曲悅牽動嘴角:“我私以為夏天真更好聽。”


    君舒附和著點頭:“除了韋師尊,我們都如此認為。”


    說,隨便說,能把我說哭了算我輸。夏孤仞抱劍冷笑一聲,不理會了。


    ……


    仙鶴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後走進掌院閣。


    尚未邁進房門,曲悅瞬時感覺到危險,隻見一道劍光直朝她麵門襲來。


    情況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輕心立刻拔劍,君舒也召喚背後的劍三百出來抵擋,但那原本僅有一道的劍氣,倏地化為一隻鳳凰,生出兩邊翅膀。


    雙翅掃向他二人,輕而易舉便將他們打飛出去。


    麵對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麵門的劍氣,曲悅做出了一個簡單判斷。她站著不動也不會有事,因為韋三絕是想逼著她使用本命樂器抵抗,從而窺探她的底蘊是正道還是魔道。


    曲悅如他所願,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懷中,纖長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麵前一尺之遠處結成一個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鳳凰虛影撕裂,曲悅側身躲過劍氣橫掃,手指靈動撥弦,聲紋似一道一道軟綿綿的波浪,以柔克剛,與那劍氣不斷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氣的本命樂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側重於防禦的高山流水。


    倏然間,那道劍影散了。


    壓力消失後,君舒與夏孤仞從地上爬起來,入內向韋三絕和居不屈請安。


    九品劍修的劍氣豈是鬧著玩的,曲悅胸口悶疼,深吸一口氣,收了琵琶也走入閣內,拱手請安:“居前輩,韋前輩。”


    韋三絕問:“你的功法是家傳的?”


    曲悅:“家父自創。”


    韋三絕便不再說話了,聽居不屈冷笑:“怎麽樣?相信人外有人了嗎?你沒聽過世間有位即將合道的曲姓樂修前輩,就懷疑不存在?”


    韋三絕淡淡道:“我不過是合理懷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裏留下任何痕跡。”


    居不屈又冷笑一聲。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臉色難看的很,在曲悅沒有來之前,他已經被韋三絕給氣了個半死。


    兩人爭執時,曲悅微微抬頭朝韋三絕看去,外貌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銀灰色的長發梳理的一絲不苟,眉眼都透著冷漠。


    看著實在太年輕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並不喜歡過於年輕的外貌,會顯得不夠莊重。就比如居掌院,將相貌保持在三十歲出頭,還刻意蓄了點兒小胡子,瞧著很有一院之尊的派頭。


    再說韋三絕並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劍修,劍可以放入識海中蘊養,但韋三絕沒有。他的劍也不是在手裏提著或者在背後背著,而是在腰後橫掛著。


    與夏孤仞的劍鞘相似,盤著龍紋的純黑色。


    韋三絕察覺到曲悅的目光,望過去,視線像是兩道冰溜子:“曲姑娘敢來我學院證道,勇氣可嘉,本尊喜歡有魄力的後輩,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則自取其辱便罷,還攪的旁人不得安寧,便是罪過。”


    曲悅沉默不語。


    韋三絕再冷冷開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你父親教導你再多,以你這等低微的修為與閱曆,不過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紙上談兵罷了。”


    曲悅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納悶的看向曲悅,說話啊。


    他自己總被曲悅三言兩語啪啪打臉,還等著看她如何打韋三絕這老王八蛋的臉,怎地突然啞巴了?


    “您既然覺得晚輩是紙上談兵。”曲悅終於開了口,“那咱們便在紙上談一次兵如何?”


    韋三絕沒有聽明白,示意她解釋。


    曲悅拱手道:“咱們模擬一次九國試煉的團隊賽,有兩點不同,一是將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們充當棋盤上的棋子,一切行動聽從咱們的指令,試一試這紙上談兵,您與晚輩誰勝誰負。”


    韋三絕聽是聽懂了,也聽愣了一瞬:“你是要與本尊比試?”


    曲悅點了點頭:“韋前輩莫非隻懂得真刀實劍,不擅長紙上談兵?”


    “不擅長。”韋三絕道,“但對付你依然是欺負你。”


    “晚輩不怕,鬥膽約戰前輩。也請前輩莫要在意什麽勝之不武,認真將晚輩視為對手。”曲悅長施一禮,是她父親所教的一種很古老的請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戰。”韋三絕答應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試,自然需要彩頭。”曲悅不失時機的再道,“晚輩若是輸了自會離開學院,但若是僥幸勝出,希望您往後莫再幹涉晚輩在此證道,並將夏孤仞交給晚輩。”


    韋三絕沒想過會輸:“可以。”


    一旁看戲的夏孤仞:……自己怎麽就成貨物了?


    韋三絕補充:“但曲姑娘絕不可用逐東流,或者說,絕不可選用魔火後代!”


    果然是對魔火後代充滿了排斥,曲悅不由暗暗皺眉,先前數落自己的時候,數落的雖然難聽,但語氣是正常的。


    說到魔火後代時,整個人都銳利了幾分。


    曲悅可以不選用其他魔火後代,但她不會放棄逐東流,人是她選的,是她的承諾,即使是個大麻煩她也兜著。


    正準備說話時,有弟子在門外道:“掌院,學院外有人求見。自稱是咱們學院請來的貴客。”


    “貴客?”居不屈一拂袖,麵前出現個水鏡,顯示著學院外的動靜。


    大門口站著一個英俊不凡的男人,撐著一柄蔚藍色的油紙傘,傘架是以魚骨製成的。


    傘下,發髻上插著一根極品血珊瑚簪,腰間還掛著一連串夜明珠,顆顆飽滿,價值連城。


    “這是誰?”居不屈壓根兒沒見過此人,哪來的暴發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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