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卡其色的呢子大衣,雙排扣,戴著一頂同色帽子,顯得英姿颯爽。而另外一個則穿了一件鮮紅色的鬥篷,鑲嵌了白色的絨毛,鮮豔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彭斯先生從人群裏走了出來:“兩位美麗的小姐能大駕光臨,真讓我的領事館增添了亮麗啊!!”


    在中國呆久了,就學會了中國人的拍馬屁,彭斯先生說起這些話來真是一片溜,根本沒有覺得好像用詞不當——作為英國駐上海的領事,他本不應該對兩個年輕姑娘這樣客氣,然而彭斯先生已經習慣於說盡讚揚的話語。


    盛雅茗與方琮珠兩人都微笑著迴禮:“彭斯先生真是太客氣了。”


    她們的目光在大廳裏逡巡了一番,這時候男賓多,女賓少,很容易就能將全場的夫人小姐們看個清清楚楚。


    “哼,劉裕之和他夫人都在。”盛雅茗瞟了一眼那邊,發出了一聲冷笑:“他們可是什麽機會都不會放過的。”


    為了能爬到更高的位置,為了能站得更穩,劉裕之與他的芙蓉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 洋人打交道的機會,哪怕最近這一兩年裏劉裕之又搭上 了日本人,可是他照樣不會放過英國人。


    劉夫人端著酒杯站在劉裕之身邊,本來正在與一對夫婦說話,見著盛雅茗和方琮珠走了進來,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她想到了自己早兩日在寶蘭庭被兩人羞辱的事情,還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劉美欣。


    若不是因為方琮珠,美欣這個時候應該是正在複旦念書,無憂無慮,若她沒有想嫁孟敬儒的心思,今晚她或許會帶她來出席領事館的酒會,或許站在門口,風姿翩然讓人驚豔的就是她。


    然而,因為這個方琮珠,她的女兒劉美欣已經走不出自己的心結了,她堅定不移的要去做修女,不願意迴到家庭中來。


    自己做惡事的人,從來不會想著是因為自己作惡而造成的後果,總會歸咎他人,劉夫人這個時候根本不會想到她曾經讓人去燒方家的織造廠,還弄死了幾個工人的事情,她滿心都是仇恨,隻想到方琮珠橫在孟敬儒與劉美欣之間,害得劉美欣落了這樣一個結果。


    她至今都沒有想通,劉美欣之所以去做修女,是想要為她清洗罪孽。


    “哼!”劉夫人咬了咬牙,眼睛都紅了。


    “你怎麽了?”劉裕之感覺到他夫人臉上變色:“出了什麽事情嗎?”


    “我看到了不想見到的人。”劉夫人咬牙切齒。


    劉裕之隨著夫人的視線看了過去,就見著方琮珠穿著一襲豔麗的鮮紅色鬥篷站在那裏,白絨絨的毛邊襯得她的臉孔粉嫩,一雙眼睛如黑寶石般濡濕而有神采。


    “怎麽了?這位小姐生得很好看啊,好看也讓你嫉妒了?”


    劉裕之沒見過方琮珠,他不明白為什麽劉夫人會這樣生氣,或許他的夫人此刻進入了一種特別的時期,動不動就喜歡吵鬧,喜歡挑鼻子挑眼,弄得他現在都不愛在主院那邊過,喜歡到後邊小院裏與幾個姨太太窩著。


    劉夫人跟劉裕之吵鬧不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她娘家這時候已經式微,劉裕之此時也不需要她娘家的扶持——多年前拿了朝上爬的資本,現在已經用不上她。


    “你這個沒良心的!”劉夫人曾經在家裏哭鬧,然而劉裕之卻隻是冷冷道:“我已經夠有良心了,要是沒良心,百樂門情殺案應該是死兩個人,而不是死一個了。”


    劉裕之臉黑黑的迴答。


    任何一個男人都會介意自己頭上的綠帽子,哪怕他自己娶了幾房姨太太,劉裕之還是對劉夫人包養小白臉耿耿於懷。雖然十來年之前他的勢力還不夠強大,還得仰仗劉夫人娘家,可現在他已經不必要再顧及劉夫人的感受。


    聽到劉裕之這樣迴話,劉夫人登時閉嘴,劉裕之心狠手辣,自己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得罪他,隻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故此,現在兩人真是做到了相敬如賓,在家裏,關係就如冰抗,到了外邊,卻裝出一副夫妻恩愛的樣子來,總是出雙入對。劉裕之不會帶姨太太出席這些場合,劉夫人也盡量做出老鳥依人的我樣子陪在劉裕之身邊。


    “她就是那個方琮珠!”


    劉夫人一臉憤怒的看著方琮珠,牙齒幾乎要咬碎:“要不是她,美欣與孟敬儒這時候已經結婚了。”


    劉裕之又仔細看了看方琮珠,漫不經心道:“她這般容貌,孟敬儒當然會看中她,美欣和她比差得遠。”


    劉夫人氣鼓鼓的望著劉裕之,竟然說美欣比不上方琮珠,這是什麽眼光,真是年紀老了人糊塗了!她憤怒的在劉裕之耳邊嘀咕了一句:“她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我已經讓她離開中國了,她竟然死皮賴臉的迴來了。”


    劉裕之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眉毛一擰:“你這是什麽意思?不能亂來!現在上海灘形勢不必以前,暗流洶湧,你都不知道哪一波會將人吞沒!”


    能接到英國領事館的酒會請柬,能有盛大小姐作陪,還能讓彭斯走出去迎接,這位方小姐應該不是個一般人物,他這個喜歡胡來的夫人要是惹上她,說不定自己都會受到影響。劉裕之一把抓住了劉夫人的胳膊,暗暗掐了一把:“你可別想東想西的!”


    劉夫人耷拉著眉毛,看著方琮珠與盛雅茗兩人微笑著與別人說話,一顆心更痛了。


    她的美欣,現在又在做什麽呢?


    忽然間,劉夫人的心一陣抽痛,幾乎有些站立不穩,搖搖晃晃的朝門口走了過去。


    劉裕之追了上去:“你要幹什麽?”


    劉夫人白了他一眼:“我有些不舒服,想迴家。”


    劉裕之鬆了一口氣,陪她走到了門口,看著她一級一級走了下去,直到身影消失在領事館的樓梯口,這才迴轉身重新到了大廳裏。


    沒有劉夫人在,他還能不用顧忌她的目光去與那些美貌女子談話——挑逗那些長得漂亮的女招待都是一種樂趣。


    這是專屬男人的樂趣。


    “方小姐!”


    方琮珠正在與盛雅茗一塊兒品味紅酒,忽然有人喊她。


    轉頭一看,就見著一個穿著軍裝的人朝她這邊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高腳玻璃杯。


    “白將軍!”方琮珠很是驚喜,沒想到會在英國領事館裏見到白俊飛,分別有半年了,她曾接到過白俊飛兩封信,信裏沒別的內容,也就是簡單說了下自己最近的一些狀況。


    本來蓄勢待發似乎要北上作戰,但好像因為那些軍閥們已經自行簽訂了停戰協議,重新劃分了勢力範圍,所以他們又重新按兵不動了。


    “隻是我覺得戰爭不可避免會要爆發,而且不再止於內戰,在華的國外勢力各種暗地裏較勁,也不知道以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局麵。唉,現在的中華,滿目瘡痍,真希望國民政府能強有力一些,把洋人驅逐出我們中華的土地!”


    這是有良知的中國軍人,隻可惜他也不能決定政局,他隻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一名參謀而已。中國的走向到底如何,就要看那些身居高位掌握大權的人了,真希望有人會挺身而出,將曆史改寫。


    第70章 緩歌慢舞凝絲竹


    水晶吊燈一片暖黃, 照得大廳裏亮堂堂的一片,高腳玻璃杯裏的紅酒微微蕩漾,在黃色的燈光下析出了紫色和深紅, 端著酒杯的先生小姐們, 顯得比平常要優雅了好幾分。


    “白將軍?”盛雅茗一隻手撩了撩耳邊的頭發, 很感興趣的望向白俊飛:“琮珠,這是哪裏的將軍啊?”


    “他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白參謀。”方琮珠向盛雅茗介紹:“是我這次去香港的途中遇到的,他正好也去香港公幹。”


    “哇!”盛雅茗嘖嘖出聲:“好一場浪漫的邂逅!”


    “什麽浪漫不浪漫的,當時船上有那麽多人呐。”方琮珠笑了笑:“大家也隻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的交情而已。”


    “真的嗎?”盛雅茗看了白俊飛一眼:“難道你不覺得他長得很俊嗎?”


    “很俊?”


    方琮珠有些驚詫,在她的印象裏, 白俊飛不過是普通長相罷了, 就是身材高大壯實, 另外, 或許是因為他穿了一身軍裝。


    大部分少女對於穿軍裝的人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一身軍裝讓不少平庸的人變得出色起來,或許這是姑娘們浪漫天性使然吧。


    隻不過對於方琮珠來說,軍裝不是能增色的理由, 她覺得更重要的是人的人品與才能。有些人空穿了軍裝, 空背負著軍人的名稱,做的事情卻連尋常百姓都不如。


    她想到方夫人早些日子還在讓她撮合盛雅茗與大哥方琮亭, 沒想到今天盛雅茗就忽然對一個穿軍裝的人動了心, 這可真是機緣巧合——世上不少事情就是這樣,冥冥中似有緣分主宰,不會太早, 也不會太遲。


    隻不過她有些微微的擔心,在香港那幾次交道,她感覺到白俊飛似乎對自己有那麽一丁點意思,就不知道自己沒有迴他的信是不是讓他已經斷了那點渺茫的念想。


    而且,盛雅茗以後要是萬一知道白俊飛對她曾經有那麽點點意思,會不會心中不悅/?


    這可真是一件很難處理的事情呢。


    “怎麽了?他難道不俊嗎?”盛雅茗有些不服氣的撇了下嘴,低聲道:“琮珠,你再看一下他。”


    方琮珠笑眯眯的望了白俊飛一眼,點了點頭:“沒錯,你說得很正確,確實很俊。”


    盛雅茗滿意的笑了起來:“那你幫我介紹一下唄。”


    白俊飛站在那裏,看著兩個年輕姑娘在嘀嘀咕咕,一邊低聲說話,一邊不住的朝他臉上瞟,不由得有些奇怪,隻是他又不好貿然去問究竟有什麽事情,站在那個地方,棕褐色的臉上露出了深紅顏色。


    “白將軍,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方琮珠拉著盛雅茗上前:“這位小姐是盛家大小姐……”


    其實盛家這一輩就盛雅茗一個姑娘,都不用論資排輩,可能盛家人挺盼著再生一兩個姑娘,所以讓下人喊盛雅茗大小姐,慢慢的這個稱唿就固定下來了。


    “盛家大小姐?”白俊飛疑惑的看了盛雅茗一眼:“令尊可是盛安生?”


    盛雅茗很詫異:“你認識我父親?”


    “家父白越昀,與令尊有些來往,曾經跟著家父見過令尊。”白俊飛衝著她微笑:“上海灘有名的盛大小姐,想誰都會知道這個名字,我應該沒認錯。”


    盛雅茗臉上微微一紅:“白將軍過獎了。”


    原來他爹跟自己父親是朋友呢,盛雅茗心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快活,抬頭望著白俊飛,覺得他更帥氣了。


    這時候留聲機的音樂已經停了下來,彭斯先生站到了前邊略高一點的台子,手裏拿著一隻麥克風,用中文開始熱情洋溢的說話,不外乎是增進中英友好,大家要互相融合互相幫助,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可以來英國領事館求助。


    大家開始熱烈的鼓掌:“彭斯先生真是太客氣了!”


    “大家吃好喝好!”彭斯先生用純熟的中文向眾人打招唿:“你們中國人有句話說的是來的都是客,各位是我最尊貴的客人,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我心裏才高興!”


    這句話說完,樂隊開始奏樂,用的是《歡樂頌》作為序曲,場麵瞬間就活躍起來。


    有紳士淑女們三三兩兩下場,在光滑的舞池裏開始翩翩起舞,白俊飛手裏拿著酒杯,眼睛看了看舞池裏的人,臉上的紅色漸漸褪去。


    “要不要跳舞?”盛雅茗用手碰了碰方琮珠。


    “那裏都是一男一女在跳,咱們倆過去跳有些不好吧?”方琮珠看出了盛雅茗的意思,抬頭看了一眼白俊飛:“白將軍,你家與盛家既然是世交,為何不請盛大小姐跳一支舞呢?”


    既然盛雅茗對白俊飛的好感表現得如此明顯,那她也勉為其難替他們拉攏一下,能不能成,全憑天意。


    白俊飛沒料到忽然被點名,有些結巴:“我、我……我不大會跳舞。”


    “我不相信!”盛雅茗走到白俊飛麵前,一隻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裏,這時候的她,因為大廳裏有些熱,已經將大衣的腰帶解散,露出了裏邊的白色羊毛衣和半截淺藍色荷葉邊呢子裙,顯得時髦又大方。


    被這麽一個年輕姑娘盯上,白俊飛更加有些緊張:“我可能會踩到盛大小姐的腳。”


    “沒事的,要是你真不知道跳舞,我可以教你,誰都是從不會到會的。”盛雅茗看著白俊飛腿上的靴子,閃閃亮亮的發著光,心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激情,似乎小船被風吹得鼓脹,幾乎就要破裂。


    “我……”


    盛雅茗沒等他猶豫,已經跨步朝前邊走了過去,白俊飛看了方琮珠一眼,卻聽到她笑著對他說:“白將軍,雅茗已經要到舞池邊上了,你這樣不給麵子,不大號罷?”


    白俊飛一愣,眼睛朝盛雅茗那邊看了過去。


    剛有人,盛雅茗已經走到了舞池旁邊。


    他趕緊追了上去,再怎麽樣也不能讓盛大小姐一個人站在那裏。


    “白將軍,你似乎不願意與我跳舞?”


    當白俊飛的手放在盛雅茗的腰肢上,兩人開始邁開舞步的時候,盛雅茗似有嗔怨的問了一句,白俊飛愣了愣,趕緊否認:“沒有沒有,我很高興與盛大小姐跳舞。”


    “是嗎?”盛雅茗抬頭,眼中嬌嗔無限,看得白俊飛好一陣沒迴過神來。


    在軍營裏呆得久了,看任何一個女子都貌若天仙,更別說本來就嬌豔無比的盛大小姐了。


    “盛大小姐,我說的是真話,像盛大小姐這般美貌的,能邀到你共舞確實很榮幸。”白俊飛低頭看了看盛雅茗,雖然比方小姐生得稍微豐滿些,可也是很美的一張臉,特別是她穿的大衣與他的軍裝有些搭,這讓他忽然有一種兩人好像是穿了同一類型衣裳的感覺。


    白俊飛果然不擅長跳舞,腳下步子有些笨拙,進退之間偶爾合不上節奏,差點踩到盛雅茗的鞋子,他趕緊致歉:“盛大小姐,不好意思。”


    “沒事!”盛雅茗心裏一陣歡喜,這不正說明這位白參謀很少與女性跳舞嗎?要不是腳步怎麽都合不上節拍,差點踩到她的鞋子呢?


    看起來還是個挺純潔的男子呢。


    她得意的笑了起來,沒想到這次參加領事館的酒會,還能遇見一個招人待見的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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