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幢有著濃厚西式風格的樓房,羅馬柱與哥特式尖頂相結合,遠遠看著就像一座教堂,走到近處,才發現上邊掛了英國領事館的牌子。


    領事館門口站著兩個印度阿三的衛兵,方琮珠愣了愣,這倒是奇怪的組合,英國領事館門口是印度人站崗。


    見著兩個人走上台階,兩個阿三將槍頓了頓:“你們是來幹啥的?”


    阿三們似乎有語言天賦,說英語一遍溜,現在來中國,也學會了用中文溝通。


    “我們來找彭斯先生,我是盛安生家小姐,你進去通傳一句,彭斯先生去過我們家,他應該記得我。”


    兩個阿三瞥了盛雅茗一眼,瞧著她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樣,不敢怠慢,一個點了點頭,轉身跑到裏邊族裏,屁股一撅一撅的,像一隻火雞。


    沒多久,那個阿三又小跑著出來了:“領事先生說請兩位小姐進去。”


    彭斯先生在上海已經有三年了,算得上半個上海通,與上海的一些上層社會家庭有些來往,盛雅茗的父親盛安生就是他交往的一位。


    盛安生祖上在朝廷做過大官,家底豐厚,末代皇帝宣布退位以後,天下大亂,盛家祖上就迴了祖籍呆了些日子,見著外邊形勢撲朔迷離,就隻在上海行商,等著政局穩定下來,才漸漸的向政界伸出自己的觸角——盛家求穩,不肯隨意站隊,唯恐站隊錯了會遭到覆滅之災。


    故此,現在盛家在上海市政廳也就隻有三房老爺掛了個商業署的副職,其餘的人員主要都還是經營家族商業,盛安生是上海商會的會長。


    自古政治與經濟掛鉤,家裏有錢自然能買得到資源,哪怕盛家並沒有太多人在政界,可盛家在上海的勢力不容小覷,據說黑道上的黃金榮、杜月笙之流都與盛安生是好友,上海市政廳裏不少人都是盛安生的座上賓,早就被他用錢給買死,有什麽事情,自然會有人出麵幫他處置。


    方琮珠挺羨慕盛安生這般手腕能力,要是自家能做到這一步,也不會被劉裕之家裏逼得到處奔走,這樣狼狽。


    想想父親和大哥的為人,方琮珠覺得要他們去巴結政界的人,隻怕是誰都不會肯的。方正成隻會潛心研究新式的圖案與麵料,而大哥方琮亭,一門心思在要為天下百姓謀幸福上邊,與現在的市政廳官員格格不入,更別說讓他去巴結討好他們了。


    看起來這些到外邊打交道的事情還得她來弄了。


    彭斯先生見到盛雅茗,很熱情的過來握手:“盛大小姐,真是稀客,不知道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情?”


    他到盛家去過好些次,盛家舉行酒會的時候,這位盛大小姐曾出來招唿客人,與他曾經共舞過兩次,他對這位美麗的東方女性記憶頗為深刻。


    彭斯的眼睛朝旁邊看了過去,見著站在盛雅茗身邊的方琮珠,有一絲絲迷惑:“這位小姐是……”


    “彭斯先生,她是我的好友方琮珠小姐,”盛雅茗笑著向彭斯解釋:“她剛剛從香港迴來,帶了一封彭斯先生故人的信件。”


    “故人?”彭斯有些訝異:“方小姐,不知這位故人是誰?”


    “港督亨頓先生。”方琮珠微微笑著,將信件遞了過去:“他托我帶給彭斯先生一封信。”


    “哦,是亨頓啊!”彭斯先生很高興:“他和我都是上議院的議員,我們祖上有一塊地是相鄰的,小時候曾在一塊兒玩耍長大,那是從小到大的交情。”


    方琮珠含笑道:“那可真是從小就交到的夥伴了。”


    英國其實也就那麽大一塊地方,可卻有不計其數的貴族,各種伯爵侯爵男爵的,說不定隨隨便便兩塊地就住著兩位男爵呢。


    “可不是這樣?”


    彭斯趕緊請了盛雅茗與方琮珠坐下:“兩位美麗的小姐,容我先看看這封信。”


    這時候仆人們將牛奶紅茶端了過來,方琮珠接過喝了一口,這英式紅茶她有些喝不慣,茶的味道裏摻雜著奶香,有些怪。


    彭斯這時候已經把信看完了,他不自覺的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方琮珠。


    這位方小姐瞧著姿態自然,一點也沒有畏手畏腳的樣子,而且她與盛大小姐這般交好,應該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就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對她家下手?


    “方小姐,你放心,亨頓交代的事情,我會盡力幫他辦好的。”彭斯想了想,笑著邀請了方琮珠與盛雅茗:“盛大小姐,方小姐,這個周末晚上,我們領事館有一場酒會,不知兩位美麗的小姐可否賞臉參加?我看將方小姐介紹給上海的一些政要,你們中國人不是講究要混個臉熟嗎?等你們相互認識了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們。”


    方琮珠十分感激,彭斯先生這可是幫了大忙呢,沒想到他竟然主動邀請她參加領事館的酒會,到時候真的能有很大的幫助。


    “那就得要多謝彭斯先生了。”


    彭斯讓人拿了兩張請柬過來交給了方琮珠與盛雅茗:“兩位美麗的小姐,到時候見。”


    盛雅茗對於這社交場合沒太多興趣——她參加得不少,隻不過為了讓方琮珠安心,她也點頭答應下來:“好的,到時候我與方小姐一塊過來。”


    兩個人從領事館出來,盛雅茗載著方琮珠去了寶蘭庭。


    服務生自然認識盛大小姐,趕緊給她安排桌子,今晚寶蘭庭生意特別好,包廂已經沒有了,隻剩一些在外邊的小卡座。


    “哎呀呀,這怎麽好呢?我都和我堂兄說好在寶蘭庭了。”盛雅茗有些為難,在方家的時候她就打了電話與家裏幾個堂兄定好在寶蘭庭這邊用晚餐,可沒想到竟然沒有包廂。


    “盛大小姐,你們有幾個人?要不要把兩張卡座椅子並做一張?”


    服務生亦步亦趨的跟著——盛家是寶蘭庭的常客,怠慢不得。


    “琮珠,咱們是到寶蘭庭吃還是換個地方?”盛雅茗看了方琮珠一眼:“我就怕我堂兄過來找不到人。”


    “沒事沒事,咱們把桌子拚一下吧,你有幾位堂兄會過來?”


    “人不多,就我七堂兄和八堂兄,也就他們倆閑著。”盛雅茗看了看那張卡座:“我就是覺得沒有包廂不太好。”


    服務生在一旁勸著盛雅茗:“盛大小姐,沒事的,卡座風景更好呢,還聽音樂的效果好多了,能看到下邊的人跳舞。”


    “嗯,差不多吧。”方琮珠點了點頭:“沒事的啦,咱們就到卡座用飯罷。”


    這個年頭沒有手機,要是盛家兩位公子這時候已經出了門,那就不方便聯係了——靠著打電話,這種通訊實在太落後。


    見方琮珠開口,盛雅茗這才沒有挑剔:“行吧,那就到這裏好了。”


    兩個人坐下沒多久,盛家七少爺和八少爺就過來了。


    “九哥,十哥,幸虧我沒換地方。”


    服務生剛剛把兩個人引到卡座這邊,盛雅茗就和他們抱怨:“居然生意好到沒有包廂。”


    “沒問題啊,卡座就卡座。”


    盛九少爺一屁股坐了下來,看了看盛雅茗身邊坐著的方琮珠,睜大了眼睛:“這位小姐是誰?我怎麽以前都沒有見過?”


    “她呀,可有名了,你竟然不認識!”盛十少爺悠悠閑閑在盛九少爺旁邊坐了下來:“她是我們複旦的名人,數學係的驕傲,藝術係的一枝花!哎,方小姐,這半年怎麽在複旦都沒見到過你了?難道退學了?”


    “沒有,”方琮珠笑了笑:“我隻是轉學去了港大。”


    “你們家搬家去香港了?”盛十少爺有些驚訝:“我記得好像你們家開織造廠的,現在方氏織造不還在上海開商鋪嗎?挺有名的一家呢。”


    “我……”方琮珠苦笑一聲:“沒辦法,我也不想轉學,可形勢不允許啊。”


    “十哥,你是不知道了,琮珠是被人脅迫的!”盛雅茗是直腸子熱心人,好打抱不平,開始她還不明白為何方琮珠去了香港,今天下午仔細詢問過方才知道是這個原因,當時她就有些氣憤,嚷嚷著道:“你不早說,我要我父親幫忙,去和劉裕之說清楚,讓他好好的管束他夫人,別出來亂咬人!”


    方琮珠雖然感激她的俠肝義膽,可畢竟與盛家無親無故,不好這麽去麻煩別人,再說劉太太迫使她去了香港,倒讓她收獲了不少,至少在香港置業買地,為自己一家躲避戰亂打造了一處安居之地,另外也找到了一條產品遠銷英國的路子。


    失之桑榆收之東隅,這世上的事情,誰說得清楚。


    雖然劉裕之太太真的很可惡,但她遠走香港不是沒有好處。


    “誰敢脅迫你啊?”盛十少爺對於方琮珠一直有好感,聽著竟然有人脅迫複旦的一枝花,實在是生氣:“方小姐,你告訴我,我讓我爹去收拾他!”


    盛十少爺的爹,就是盛家推出去在政府掛職觀察官場動向的那位盛三老爺。


    “這個……”方琮珠趕緊擺手:“這個不用提了,都過去啦,我在香港過得挺開心的。”


    “唉,琮珠,你可真是樂觀主義!”盛雅茗搖頭:“香港好玩嗎?等放春假的時候我去找你玩!”


    “哎哎哎,也帶上我!”


    盛十少爺也跟著嚷嚷:“我今年大四,都沒啥課程了,隨時都能出去玩!”


    方琮珠笑著點頭:“好好好,歡迎你們一塊兒去!”


    這時候,盛九少爺閑閑的開了口:“方小姐,那邊有個人一直在盯著你看,你認識她嗎?”


    方琮珠轉過臉去,心裏頭“咯噔”一下。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麽就這麽巧遇上了呢?


    第69章 東風從來壓西風


    站在樓梯入口, 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瞅著她的人,正是劉夫人。


    這人還真是無處不在似的,上海不是個小城市, 可總會是不是的見著她——自己到寶蘭庭來吃飯的次數實在不多, 可沒想到至少有一半遇到她的幾率。


    方琮珠轉過臉, 衝著盛九少爺笑了笑:“這人見過幾次,算是認識。”


    盛雅茗哼了哼:“不必管她。”


    家中舉辦酒會的時候,劉夫人帶著她的長女來參加過,她對母女兩人記得很清楚——主要是太有特色,不由得讓人記得清楚。、


    她若是敢過來找琮珠的麻煩, 盛雅茗拿定了主意, 自己要護住琮珠, 不讓她被劉夫人欺負了去。


    這時候服務生已經給他們將法國進口的葡萄酒勾兌好送了過來, 透明的高腳玻璃杯裏,深紅色的美酒發出一種誘人的光芒,盛雅茗舉起酒杯,朝著方琮珠晃了晃:“琮珠, 我敬你一杯, 祝你在港大以榮譽學員畢業。”


    方琮珠笑著點頭:“我希望自己能拿到一等畢業生。”


    “你完全可以啊。”盛十少爺拿著酒杯朝方琮珠這邊湊了過來:“你在複旦都肯定會拿到第一,更別說在港大了, 港大怎麽能比得上我們的複旦?”


    方琮珠抿嘴笑了笑:“那是, 港大招生不多,人特別少,香港本土有不少富貴人家子弟去英國念書了。”


    幾個人說說笑笑, 正開心的時候,一個黑影移了過來。


    “方琮珠!”


    劉夫人咬牙切齒的喊了一句。


    方琮珠抬頭衝她微微一笑:“劉夫人,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劉夫人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


    她剛剛上樓,一眼就遇見了坐在那裏的方琮珠。


    她竟然什麽事都沒有一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朋友在上海最高檔的飯店吃飯!而她的美欣,此刻卻在教堂陰暗冰冷的房間修行,將那本小冊子念來念去的,跪在十字架下祈禱!


    這世界真是不公平,始作俑者正在大魚大肉吃得開心,而受害者卻墜在黑暗裏沒有見到光亮的機會!劉夫人盯著方琮珠,心裏頭怒火萬丈,本來想要直接衝過來,可她開始的時候有幾分猶豫,在寶蘭庭吃飯的人,非富即貴,在方琮珠身邊坐著的那位小姐,眼熟得很,應該在哪裏見過麵。


    要不要衝過去質問方琮珠,劉夫人考慮了好一陣子,最後她還是沒有忍住,衝到了方琮珠的桌子旁邊,火冒三丈的質問她。


    憑什麽自己的女兒過得很苦,她卻能重返上海過得舒舒服服呢?至少也該讓她在異鄉流浪,嚐到離別家人的滋味!


    劉夫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著方琮珠。


    “劉夫人,您似乎火氣有些大啊!”方琮珠非常淡定,笑眯眯的看著她:“什麽叫我說話不算話?我有些困惑,請劉夫人指出來,到底我在什麽地方失信了?”


    “你答應過這幾年要離開中國不迴來的,可這才半年,你就在上海出現了,這不是說話不算話,那又是什麽?”劉夫人夫人眼睛裏似乎要冒出火來,盯住方琮珠,真想伸手一把將她拉起了,從窗戶上丟出去。


    “劉夫人,瞧您這話說的!我可從來沒有當著您的麵說過這句話啊!”方琮珠睜大了眼睛,一副無辜的神色:“您什麽時候跟我說過這句話?”


    劉夫人愣了愣,她確實沒有說過這句話——她是讓孟敬儒轉達的。


    “是吧?您自己都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可現在卻衝過來質疑我,這是不是不太好呢?”方琮珠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劉夫人,向你推薦寶蘭庭這種酒水,非常好喝,您等會就可以叫一瓶試試,能敗火。”


    她那雲淡風輕的表情讓劉夫人有些抓狂,她猛的伸出手來想去抓方琮珠的頭發,可這邊盛十少爺已經眼疾手快的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盛雅茗也沒有閑著,一杯紅酒潑到了劉夫人臉上:“夫人,寶蘭庭是高雅場所,不宜動手動腳,讓我來讓你冷靜冷靜。”


    劉夫人同行的那兩位紳士見此變故,都驚呆了,兩個人趕緊朝這邊跑了過來,口裏吆喝著:“你們這是在幹啥?竟然敢不尊重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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